2017年12月16日，蘇州博物館“清代蘇州藏家”系列學術特展之二“梅景傳家——清代蘇州吳氏的收藏”開幕。
這也是繼“吳門四家”和“顧氏過云樓收藏展”后推出的又一大展。此次展覽將分前后兩期，匯集來自故宮博物院、中國國家圖書館、上海博物館以及加拿大、美國相關文博機構的吳大澂、吳湖帆祖孫所藏青銅器、玉器、書畫、古籍、碑帖、文房精品130件文物。策展人李軍對“澎湃新聞”介紹說，展覽前期展品側重吳大澂、吳湖帆祖孫遞藏關系，而后期換展作品將側重吳湖帆、潘靜淑的夫妻唱和。二樓2個展廳的作品幾乎將全部更換。從愙齋到梅景書屋的傳承和變化、追尋以吳氏為代表的蘇州收藏家的日常生活與精神世界。
蘇州博物館展覽現(xiàn)場
自古以來，蘇州便是文脈鼎盛之地，明代吳門繼承元代文人畫體系，成為明以后中國傳統(tǒng)繪畫的主流。到了清代，蘇州更是收藏家匯聚。其中，尤以郡中幾大家族最為著名，涌現(xiàn)出一批收藏家，他們對中國青銅器、玉器、書畫、碑帖、文房的蒐集與鑒賞，既代表了傳統(tǒng)文人的趣味，也代表了蘇州這座城市文化的面貌。過云樓的顧文彬、愙齋的吳大澂、攀古樓的潘祖蔭等互相交織的遞藏關系也架構起自己的收藏王國。
此次“梅景傳家——蘇州吳氏的收藏”從祖父吳大澂開始，就以所藏青銅器、玉器、書畫、碑帖、古籍、文房等聞名江南，至梅景書屋主人吳湖帆，在繼承祖父藏品的基礎上，繼續(xù)四方蒐集書畫、碑帖，因此成為近代最著名的書畫家、鑒賞家。
愙鼎（細部），西周中期（約公元前1046—前771），南京博物院藏
從愙齋到梅景書屋，齋號體現(xiàn)收藏變化
吳大澂的愙齋，以其所獲愙鼎而得名。自同治末年他放任外官后，二十余年間，愙齋收藏迅速增長，門類囊括吉金、古玉、書畫、碑帖、古印、封泥、文房等，除收藏外，吳大澂也擅書畫，推崇“清初四王”的正統(tǒng)風格。但他晚年仕途失意，收藏不無散失，幸得嗣孫吳翼燕（后改名湖帆），克紹箕裘，守護先人遺物，得以弗失。
吳大澂仿戴熙山水
生于蘇州的吳湖帆，在上海嵩山路生活了近半個世紀?！懊肪皶荨彼诘蒯陨铰?8號雖已在2003年被拆除，但吳湖帆藝術卻影響至今。梅景書屋之名，源自宋刻《梅花喜神譜》，它是夫人潘靜淑三十歲的生日禮物，并與宋米芾《多景樓詩帖》、元吳鎮(zhèn)《漁父圖》、宋拓《梁永陽王敬太妃雙志》，合稱為 “吳氏文物四寶”。
宋拓梁蕭敷敬妃墓志銘冊，上海博物館藏
梅景書屋中，匯聚了祖父吳大澂愙齋、外祖父沈樹鏞寶董室、岳家潘氏攀古樓三宗收藏。1934年9月，吳湖帆以上海博物館籌備委員會及董事身份前往故宮鑒定文物，主要負責歷代書畫的甄選。由此開闊眼界，上溯宋元，收藏以歷代書畫為主廣肆搜羅，精加鑒別。甚至以家藏“商王之母黎方尊”易得黃公望《剩山圖》。
從收藏青銅器、古玉，到致力畫學，銘心絕品，吳氏祖孫的收藏，遞相授受，歷經(jīng)百余年，間或流散，復有珠還，而今分布海內(nèi)外，為南北各文博機構所珍藏?？芍^反映了清末以降，文化思潮和社會形態(tài)的流變。
展覽的策展人、蘇州博物館副研究員李軍向“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解析了其中緣由。他表示，一方面這是由當時環(huán)境造成的，晚清收藏金石鼎盛因為文物出土后，大家都競相追逐，但到了吳湖帆，更多學者是研究的是古文字，對青銅器的賞鑒也有所差別。再者，收藏家面對亂世，對重器的認識也發(fā)生了變化，這些青銅器也已經(jīng)磨難最終歸博物館居多。
愙鼎內(nèi)的銘文
書畫、碑拓、青銅玉器，三個展廳呈現(xiàn)吳氏面貌
與蘇博的其他大型特展一樣，此次展覽了貫穿了地下一層的特展廳以及二層的兩個吳門書畫展廳，將分前、后兩期，呈現(xiàn)130件吳氏收藏，前、后兩期將于2018年1月29日換展，持續(xù)至2018年3月11日結束。
走進地下一層展廳，映入眼簾的是多件青銅器，而眾星拱月的位置擺放吳大澂的收藏——愙鼎，吳大澂“愙齋”的別號，即源出于此鼎。
展覽現(xiàn)場的愙鼎
此器一名師眉鼎，傳清同光間出土于陜西鳳翔?？谘叵掠蟹煮w長尾鳳紋一周，以扉界分成三段，每段內(nèi)有長鳥兩雙，均以云雷紋襯地。口內(nèi)側鑄銘文五行二十八字，記載師眉薦于王，為周客，王賞賜貝五朋，師眉為此鑄造二鼎二簋。吳大澂考證出此鼎為宋微子之鼎，其《鼎長歌》敘述了鼎的歷史，考證了鼎的銘文，詩中流露出吳氏獲此鼎后的得意之情，并很快將此事寫信遍告潘祖蔭、陳介祺、王懿榮等金石界好友，寄鼎拓片共賞。但愙鼎傳至吳湖帆時，恰逢亂世，此鼎竟于荒亂中佚去，吳湖帆耿耿于懷，引為大憾，后多次輾轉(zhuǎn)在相失44年后重金購回，故物復歸舊主。最終，吳湖帆于1955年12月將此鼎捐贈南京博物院。
展覽現(xiàn)場《愙齋集古圖》（青銅拓印局部）
展覽現(xiàn)場青銅器
在愙鼎兩邊的展柜中，季良父盉、芮公鬲、趩觶等多件《愙齋集古圖》中表現(xiàn)的青銅器與任薰的作品對應展示，他們雖造型各異，且如今藏于各地博物館，但都以銘文的方式記錄了西周的歷史。而任薰的《愙齋集古圖》描繪了吳大澂欣賞其藏品的場景，形象古樸，設色明艷，除人物外，畫家還對形制各異的青銅器做了細致逼真的描繪，并為其一一注明名稱。從此卷中觀眾可見吳大澂收藏之富和吳湖帆鑒藏的家學淵源。
任薰《愙齋集古圖》（局部）
往里走一字排開展示了愙齋藏玉，雖上海博物館藏吳氏玉器數(shù)量最為可觀，但此次選展玉器37件中，最大、最被關注的是一宗來自加拿大皇家安大略博物館的良渚玉璧。
玉璧，良渚時代，加拿大皇家安大略博物館藏
此玉呈不均勻黃褐色，不透明，局部有灰白色斑狀和條狀沁色。有原配黃花梨木托。木托兩面鐫刻文字，正面為“蒼璧，青玉無文，制作渾樸，亦三代禮天之器”及“愙齋題”。木托背面銘刻為“舊藏南潯顧子嘉處，徐翰卿以諸女方尊易得之，今歸愙齋”，以及“十圭山房”（吳氏室名之一），簡述了該璧的由來，即徐熙用一件青銅尊從浙江湖州南潯顧子嘉處換得此玉璧，后歸吳大澂收藏。但因種種原因，木托未能一同展出。
宋哥窯盤
此外，地下一樓展覽還展示了吳氏祖孫的愙齋、梅景書屋的陳設精雅，并覓得其文房中日用陳設之物10 余件，藉窺一斑。內(nèi)如蘇州博物館藏宋哥窯盤，同時有吳湖帆贈予女兒、女婿之明白玉雕蒼龍教子帶鉤，贈予外孫之漢見日之光銅鏡。另有吳大澂隨身攜帶之黃楊木對章，一朱一白，無邊款，惜不知為何人所鐫。上海博物館藏明代犀角雕花卉游龍杯、清丁敬銘二十八宿端硯，俱為罕見精品。
漢見日之光銅鏡
二樓的兩個展廳，右邊陳列的是書畫展品。自吳大澂祖父開始，吳氏一族的書畫收藏一脈相承，而屢有散失。從愙齋到梅景書屋，古物的遞相授受，其他皆守其成而已，唯書畫之鑒藏，無論數(shù)量還是質(zhì)量，吳湖帆都后來居上，集其大成。第一期展品包括吳大澂未改名前所經(jīng)眼之宋魏了翁《文向帖》、元朱玉《揭缽圖》、清惲壽平等《楝亭圖詠》諸卷等。吳大澂、吳湖帆祖孫遞傳之物，有元吳鎮(zhèn)《多福圖》、明周臣的《柴門送客圖》、清王翚《關山秋霽圖》軸、王原祁《仿倪瓚山水圖》軸等。據(jù)策展人李軍介紹，第一期展品注重吳氏祖孫的遞藏，而第二期更注重吳湖帆與潘靜淑的書畫唱和。
展覽現(xiàn)場呈現(xiàn)的“清初四王”作品
在第一期展品中，《楝亭圖詠》因與《紅樓夢》的關系?！堕D詠》的緣起于曹寅的父親曹璽任江寧織造時，曾建造一座小亭，且“移來燕子磯邊樹（黃楝）”，手植于江寧織造署庭院之中，“久之，樹大可蔭，爰作亭于其下，因名之曰‘楝亭’，作為偃息之所和課子（曹寅、曹宣）之堂”。曹璽去世后，曹寅繼其父職，也看到舊亭倒塌出資重建。由于亭旁是那棵楝樹，故名為楝亭。為此，曹寅請友人為楝亭作畫、題文，作為紀念。《楝亭圖詠》則是由曹寅發(fā)起的“命題”式創(chuàng)作了，包括繪畫、詩賦文字，還有書法等多種作品。吳大澂《辛丑日記》載，咸豐十一年避難上海時，曾于翁大年處鑒賞并借臨此卷。此后此卷歸張伯駒，1949年后捐存北京圖書館。
《楝亭圖詠》中惲壽平一開
而一卷倪瓚《行書跋水竹居卷》也是吳湖帆收藏中十分重要的作品。其前半圖繪部分系張大千仿造，而題跋部分自盛麟以后八家，如曹詵、陸廣、倪瓚、陶宗文等，皆為元人所題真跡。據(jù)倪云林跋語，乃為俞倬的私園水竹居而作。饒有趣味的是，卷中八位元人題跋真跡，在乾隆八年（1743）之際，尚屬現(xiàn)藏蘇州博物館的過云樓舊藏杰作——《元吳鎮(zhèn)與柯九思、趙天裕、趙原、顧安、張紳七君子圖》卷中之物，即該卷中喬崇修題跋指出的“右盛麟以下八人題詠”。這種真?zhèn)谓患氖侄?，為古書畫鑒定提供了一個極具啟發(fā)性的實例。而吳湖帆是否僅僅出于對卷后八位元代文人墨寶的珍愛而不吝題跋，或出于別的原因，似乎很難下結論。
元倪瓚，《行書跋水竹居卷》，上海博物館藏
另宋元工筆人物的殿軍朱玉，他細致入微的白描作品《揭缽圖》也曾是吳大澂的藏品，此卷后有吳大澂和外祖父韓崇題跋，但題跋中署名“吳大淳”（后因避光緒名諱改名吳大澂），足見此卷的珍貴。
二樓右邊展廳陳列的是碑拓展品。碑帖的收藏、玩賞，吳湖帆較之祖父吳大澂，儼然有后來居上之勢。其中此次展出的金農(nóng)本《隋常丑奴墓志》由吳湖帆外祖沈韻初、祖父吳大澂遞藏，吳湖帆、潘靜淑夫婦視若傳家重寶，迭有考證題跋、鈐印以示珍貴，此次蘇博展廳內(nèi)《隋常丑奴墓志》全冊展示。另宋拓《梁蕭敷敬妃墓志銘》亦被奉為重寶。
明拓隋常丑奴墓志銘(冊) 上海博物館藏
展覽現(xiàn)場《明拓隋常丑奴墓志銘》全冊展示
此外，這一展廳還呈現(xiàn)了《愙鼎》全形拓軸，以及兩冊黃易“訪碑圖”其中保持著傳統(tǒng)文人山水的藝術特質(zhì)，又承載了乾嘉金石學顯學的歷史內(nèi)涵，尤為后人所推重。
《愙鼎》全形拓軸
據(jù)悉，此次“梅景傳家”特展的展品來自故宮博物院、中國國家圖書館、天津博物館、上海博物館、南京博物院、浙江省博物館、旅順博物館、蘇州文物商店，以及加拿大皇家安大略博物館、美國舊金山亞洲藝術博物館等10家文博機構的吳氏祖孫所藏。其中美國、加拿大所藏青銅器、玉器，在去國數(shù)十年后，首次歸來與國內(nèi)各處所儲吳氏祖孫舊藏金石、書畫、碑帖、文房等文物再聚吳門。
展覽現(xiàn)場
配合“梅景傳家”特展，蘇州博物館不但邀請策展人和白謙慎、凌利中業(yè)內(nèi)多位專家舉辦六場系列文博論壇講座，還策劃有全形拓制作藝術課程、文人印章篆刻課程、洛陽嵩山研學之旅、梅花主題詩歌吟誦雅集等多項展覽專屬教育活動，力求實現(xiàn)學術性與普及性并重，知識性與觀賞性兼顧的辦展思路?！懊肪皞骷摇苯Y束后，蘇州博物館還將與2018和2019年分別推出“攀古奕世——清代蘇州潘氏的收藏”、“須靜觀止——清代蘇州潘氏的收藏”特展。（文/黃松 陸林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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