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摘自《奇跡博物館》，[美]愛麗斯·霍夫曼著，四川文藝出版社 ，2018年1月版
怪胎世界里的“平凡”女孩
有的男人，只因長相奇特，要想走在路上不被行人騷擾，必須把臉都給遮起來；而有的女人，則因為同樣的原因，只肯住在沒有鏡子的房間里。小時候，父親從來不許我接近這類怪人怪事，盡管我的房間底下就是他在康尼島上開設(shè)的那間奇跡博物館。
父親博物館里的各類展品，每一件都被精心地裝在滿是福爾馬林溶液的巨大玻璃容器里。每件展品都是這世間獨一無二的：一具已完全成形卻沒有眼睛，且保存完好的嬰兒遺體；一對尚未出生卻牽著手的孿生猴子；一只下顎巨大、顏色雪白的小短吻鱷等等。
每當(dāng)我必須穿過博物館大廳，父親都會蒙住我的眼睛，以免我被兩旁陳列的珍奇異品給嚇著。它們吸引了眾多顧客爭相前來觀賞，尤其是在夏天，海灘和大型游樂園都會擠滿從曼哈頓出發(fā)，搭乘馬車和輪渡、一日游輪船或有軌電車前來此地的游人。然而，只要我努力睜大眼睛，基本什么都能看清。長了八根指頭的手；帶角的人類頭骨；一種名為琵鷺的猩紅色長腿鳥遺??；表面帶有條狀熒光印記，能在黑暗中發(fā)出黃光，看起來像有星星被困其中的石頭，名為乳齒象的古代大象的頜骨，以及瑞士山區(qū)發(fā)現(xiàn)的巨人所穿的鞋子。盡管這些東西看得我直起雞皮疙瘩，但置身其間卻讓我產(chǎn)生了一種在自己家的安適感。我當(dāng)然知道，一輩子生活在博物館里必定是和別人不一樣的。有時候，我會夢見這些罐子統(tǒng)統(tǒng)破裂，地上到處都是混雜著水、鹽和福爾馬林的暗綠色液體。當(dāng)我從這種噩夢中驚醒過來，發(fā)現(xiàn)睡袍下擺已經(jīng)濕透時，不由得會心生疑惑，好奇現(xiàn)實世界與夢中世界究竟相距多遠。
旺季時，父親的博物館會請來十多位怪奇表演者。胳膊像翅膀一樣的“鴨王”、全身落滿蜜蜂的女人、連體雙胞胎，一個涂成綠色滿身腫塊的鱷魚人。此外還有侏儒和巨人，超胖的女人以及皮膚蒼白、瘦得幾乎透明的女人……每年夏季，下午和夜間的時候，向客人演示他或她所特有的絕技。表演者會在晨光中抵達，天氣已十分溫暖，但他們大多都穿著斗篷，免得在來的路上，被別人緊盯著看，或者是拳腳相向。父親稱他們?yōu)槠嫒耍谑廊搜劾?，他們不過是一群怪胎。他們必須將特別之處掩藏起來，才不會被別人擲石頭，才不會有人去請治安官出面，才不會有小孩子被嚇哭。在紐約街頭，人們視他們?yōu)榭稍髦?，加上沒有相關(guān)法律維護他們的權(quán)益，導(dǎo)致他們經(jīng)常遭受虐待。我希望，他們能在我家的門廳，在那棵梨樹的樹蔭底下，享受到片刻的安寧。
父親不準(zhǔn)我同他們交談，你年紀(jì)還太小，父親這樣說。他有規(guī)定，未滿十歲的孩子不能進入這間博物館，因為他們太容易受到外界影響。表演者從我面前經(jīng)過時，我必須低下頭來，緊盯地面，裝作那人并不存在。這些年來，他們來了又去，有的接連出現(xiàn)好幾年，也有的一聲不吭地消失了蹤影。我一直沒有機會結(jié)識那對互為鏡像、面色蒼白的連體雙胞胎，或是那個會在表演間歇打盹的尖腦袋男人，抑或那位頭發(fā)長到能自己踩上去的女人。我從不覺得這些人多么可怕，相反，他們獨特又迷人，而且還很勇敢，能以這種方式袒露他們最隱秘的自我。
父親是從法國來到這個國家的。他稱自己為薩爾迪教授，盡管這并不是他的本名。我曾經(jīng)問過他原來的名字，但他只說這是秘密，誰都有秘密，他經(jīng)常這樣對我說，并朝我戴著手套的雙手示意。父親要求我在夏天戴白紗手套，等到天氣轉(zhuǎn)涼，就換成柔滑的小羊皮質(zhì)地的。盡管夏天戴手套會刺癢難耐，而冬天則會擦破皮膚，弄得手上全是紅印。我的手天生就有殘疾，我心里明白，父親是不希望我也像他請來的怪奇表演者一樣，成為遭人鄙棄的怪物。
母親在我還是嬰兒時就染上流感去世了，我盼望父親能唱搖籃曲哄我睡覺，像對待他不惜花費大價錢買來的寶物那樣地珍視我，可他實在太忙，根本抽不出空來。
我相信父親是個聰明且有才華的人，他相信以形補形的道理，總要確保讓我每天吃一頓魚，希望我能表現(xiàn)出它們所擁有的能力。我們用冰水沐浴，這樣對皮膚和內(nèi)臟都有好處。父親在爪足形浴缸里裝了一根呼吸管，好讓我能長時間浸在水里，不久后，我的沐浴時間就延長到了一小時以上。我只需要偶爾換口氣，就能夠一直待在水里。這裝備讓我感到自己有點像小小人魚。沒過多久，我的耐寒能力也大幅提高，開始越來越習(xí)慣于這種能把別人凍到骨子里的水溫。
夏天，父親和我每晚都會跳入海里，頂著洶涌的波濤游泳，一直持續(xù)到11月，海水變得太過寒冷的時候。有好幾次，我們只差一點就游到了死馬灣，離岸邊已經(jīng)超過五英里，哪怕是最有經(jīng)驗的游泳健將，這也是一段相當(dāng)遠的距離。
我留黑直長發(fā)，平時總編成辮子，素來比較認真且安靜?？吹礁赣H擺在會客室里的那盆扭曲而丑陋的仙人掌，我心想，自己大概更像這株長著灰色粗矮葉柄的植物吧。父親曾肯定地說，它每年會開花一次，一次只開一朵，且花朵十分漂亮，可我那時總在睡覺。所以我對他這話半信半疑。
作品簡介：
《奇跡博物館》，[美]愛麗斯·霍夫曼著，四川文藝出版社 ，2018年1月版
人生就是一座“博物館”，里面列滿用愛與勇氣創(chuàng)造的奇跡。
這個時代的紐約還沒有完全被水泥覆蓋，曼哈頓、布魯克林周圍還有原始叢林和野獸，人們還相信有神奇生物存在。女孩科拉里從小在父親開設(shè)的奇跡博物館中長大。在各種怪異標(biāo)本和畸形表演者中，她是最耀眼的主角“美人魚”?？稍诂F(xiàn)實中，她卻是被人歧視的“怪胎”，一個隱藏身體殘疾和真實內(nèi)心的平凡女孩……
男孩以西結(jié)在母親被殺、家園被毀后，跟父親一起從烏克蘭逃到紐約當(dāng)勞工。在生活最艱辛的時刻，以西結(jié)卻發(fā)現(xiàn)父親試圖撇下自己投河自盡。心靈受到重創(chuàng)的他決定與父親徹底訣別，把名字改為埃迪，成為一名專門尋找失蹤人口的“通靈少年”，每晚混跡于毫無希望、沉淪黑暗的底層世界……
多年后，已經(jīng)成為新聞攝影師的埃迪接受一位老裁縫委托，尋找他在工廠大火之后生死未卜的女兒。被父親逼迫假充水怪的科拉里在哈德孫河游泳時，則意外撈起一名溺亡的女子。冥冥之中兩人開始交集，相遇、相識、相戀。埃迪麻木的內(nèi)心被愛重新點燃，科拉里也終于有了反抗命運的勇氣……
如同周圍那些卑微的生活在底層的人們一樣，重獲新生的代價是如此巨大，科拉里和埃迪要賭上僅有的一切，自由、愛情，甚至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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