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我在“澎拜新聞”刊登了一篇關于讓甲骨文走進課堂的文章,其中留言者大多持反對意見,認為甲骨文走進課堂是“復古”、“增加學生負擔”。這些熱議與討論無論是支持或反對,都說明人們的關注態(tài)度。繼之去年十二月二十四日,聯合國批準將甲骨文列入《世界記憶名錄》公布之后,再一次推動了人們對甲骨文的關注。有關甲骨文的介紹、討論,兒童普及讀物出版等消息迅速見諸各個媒體。
本文作者高金平(上海師大非遺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
那么,面對這一新的形勢,我還是要問一句,到底學生需不需要學習甲骨文呢?好,我們先不說學生從小學甲骨文如何的好,我們先說說不學甲骨文,不從本義上理解漢字之根有什么不好。
1、漢字字形經幾千年演變,現代漢字與古漢字的字形已由象形性變成了一種文字符號,現代漢字的字形來由不清,如“年”,由一個“背著禾”的形態(tài)變來,指一次收成為年;又如“書(書)”,由一只手抓著筆與口組合表示按口述在寫字。今天的“書”的一豎只是殘留的一點影子。
2、現代漢字的引申義從何而來不清。如“敗北”、“逐北”,現代字“北”為方向,而甲骨文是兩個背向之人,“北”即為不同方向,又有背叛之義。如不知甲骨文“北”之形,就難以知道現代的“北”、“背”之演化及字義引申、擴展的依據;又如“班師回朝”,甲骨文“班”為分玉的樣子,原來分玉是犒賞得勝將士故為班師回朝等等。從這里我們可以看出,僅僅是看著現代字形,那么我們對“敗北”、“逐北”、“班師回朝”的理解肯定是一片茫然。
3、漢字簡化中,一些字與初文形態(tài)相去甚遠,有的甚至背離初文,來路不清,即使望形生義,也找不到“形”的影子。如,“聽”,“口”與“斤”是怎么會是“聽”呢?“斤”在古字中為斧頭啊!如,“圣”,甲骨文即為用手挖土,怎么會是耳聰善聽的“聖”呢?這些都造成我們理解漢字本義的困惑。
4、 我們說漢字的形成是遠古人們在政治、經濟、生活中創(chuàng)造出的一個交流工具,但這個工具是他們思想、情感、智慧、經歷的積累,是古人人文情懷、人文內涵的記錄,這就是漢字的本質。如果我們把這兩者割裂開來,那就是我們現代人的過錯。
可以說,每一個漢字都是我國古代文明的記錄,它承載著數千年政治、經濟、歷史、文化,細述著中華民族發(fā)展的故事。如果我們能從甲骨文學起,我們不僅能把漢字學得更好,而且把我們的歷史、我們的傳統(tǒng)文化了然于胸。當然這也給我們的語文老師提出了更高要求。
好,我們再來說說甲骨文如何走進課堂,孩子們會從中得到什么。
甲骨文的形象化與小學生的形象思維是一致的?,F代漢字是由甲骨文、金文、大篆、小篆、行草楷的不斷演變而來的,簡化字的出現,使?jié)h字的表意功能淡化、隱去,人們只是從引申義上與某些符號聯系,進行強記。漢字的簡化是歷史造成的,1949年新中國成立時全國有四億多人口,其中有百分之八十為文盲,掃盲是重中之重,因此將漢字變成簡單明了、易于學習是當時漢字學者的迫切任務。
從今天來看,這漢字簡化既有歷史的功績,又有后遺癥,而恢復繁體字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那么我們如先由甲骨文入手輔助現代漢字教學,應該不失為改善這些缺陷的一個有效辦法。
2018年3月28日,在河北省邯鄲市火磨小學甲骨文學堂上,學生學寫甲骨文。東方IC 資料圖
甲骨文從一八九九年被發(fā)現,到現在經過幾代人的努力,有近二千個字獲得大家認可,而其中象形字是幾乎沒有多少疑義的,這些字是漢字繁衍、擴展的基礎。只要我們努力把這些象形字學好,那么對會意、形聲、指事再產生的其它甲骨文學習也不會感到很大困難。隨著在校這些孩子的年齡增長,領悟能力提高,智力成熟,他們對甲骨文的認知也會越發(fā)自覺,從而使他們對漢字的學習理解進入一個自由王國。
也許有人認為,甲骨文才確認近二千字,這個數量不能滿足學習要求,其實這是多慮,正如我們有幾萬個漢字,我們學習三、四千個漢字即可著書立說,沒有必要把幾萬字都認一遍。同樣,學幾百個甲骨文象形字也可以使我們對漢字的認知能力再上一層樓。
為什么?因為甲骨文起源于圖畫,表意性很強,直截了當、能鮮活生動顯示漢字的原始意義。其表意特征具有深遠的內涵和意蘊,在教學中只要能進行正確的解讀,必然使知識性寓教于趣味性中,從而使孩子們的形象思維與這些強烈畫面感的甲骨文相融對接,提高學生的生字識讀率,為語文教學帶來新的動力,注入新的生機,這是一個多么好的事情呀!這一點也不會增加孩子們的負擔,相反激發(fā)他們的自覺學習興趣。
再說,甲骨文中的象形字特點可以克服簡化字帶來的認知障礙,補充字形與字義對接的不明之處。如太陽升到樹上(木)為東(東),克服了簡化字“東”認識上的缺陷。如“從”、“北”、“比”、“並”、“并”等甲骨文字形可以使現代字隱形的人的元素出現,加深對這些字的印象。又如“隹”為甲骨文中的短尾鳥,鳥的腳不會后退,所以鳥與腳的組合為“進(進)”,由“隹”的表意到“井”的表聲,補充了“進”本義來源。又如“即”、“既”,在甲骨文中“即”是靠近食器,而“既”是吃飽飯頭向后離席,這樣對“即”、“既”的理解就清楚了。再如“省”“視”“見”“看”“臨”“鑒”等,都是用眼睛看,但它們之間的差異性在現代漢字中很難區(qū)別。但用甲骨文形態(tài),這些字的區(qū)別一看便知。如果在小學課本中,把這些字放在一起,學生很快掌握二者之間的內在聯系與區(qū)別。
我們從以上分析可以看出學習甲骨文的好處,但真正讓甲骨文走進課堂,列入教學內容卻還需要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這除了我們的認識的提高,還需能力儲備。因為教師中懂甲骨文的人畢竟很少,這需要有一個培育過程,從而組建起一批具有甲骨文教學資質的隊伍來。
當然教師的培訓并不是難事,難的是如何將甲骨文與現代漢語結合起來學習,這需要有由古漢字專家與一線語文教學專長者共同來完成,定出提綱,拿出教案。
我知道全國各地的學校對甲骨文的了解、重視、推廣情況均不一樣,有的如,河南、山東、江浙一帶具有深厚傳統(tǒng)文化的地域介入的早,學校領導重視。如河南安陽甚至都已放入教學計劃中,去年期末考試已有五分的考題,雖占分很少,卻邁出了開拓性一步。濟南第二十九中還編寫了甲骨文識字教學案例。當然,一般學校還是以書法為主,以此提高對甲骨文的興趣。我想,這也是可取的嘗試。雖然各地、各學校認識有別,介入程度不同,但只要從現在關注起來,首先讓孩子們走近甲骨文。我相信,甲骨文本身的魅力,在不久的將來,一定會使孩子們自覺地將其與現代漢字聯系起來。待到將來有計劃、有統(tǒng)一標準教學時,即可很快打開漢字神秘的大門,自由地行走在漢字之中。(文/高金平 上海師大非遺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浦江書院特聘國學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