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鮑勃·迪倫 78 周歲了。年近 80 的他，不知是否還記得自己的初戀女友蘇西·羅托洛？
1961 年，無名的“外省青年”鮑勃·迪倫，在蘇西·羅托洛帶領(lǐng)下，逐漸打開更廣泛的藝術(shù)大門。鮑勃·迪倫承認“我知道自己第一次墜入愛河，即便三十英里外仍能觸摸到她的氣息。” 并且她“如一記猛藥，徹底地、完全地影響了我日后的歌曲創(chuàng)作?！?/p>
然而，當鮑勃·迪倫小有名氣，旁人對待蘇西的態(tài)度，讓她感覺自己不過是鮑勃的一件財產(chǎn)，蘇西寫到：“從不想成為任何人的附屬品?！薄拔液王U勃在一起，這并不意味著我就要走在他身后?！?于是，兩人越走越遠……
民謠復(fù)興運動，民權(quán)、女權(quán)、同性戀權(quán)益等各種運動，在他們當時同居的格林威治村轟轟烈烈上演，激情澎湃的反叛時代和置身其中的絢爛人物互相塑造、創(chuàng)造歷史。而鮑勃·迪倫與蘇西·羅托洛，應(yīng)該是這段歷史中，最具代表性的一對情侶了。
1.
“在河濱教堂的后臺，我們開始攀談、調(diào)情起來”
1961 年，在紐約的河濱教堂，17 歲的蘇西·羅托洛在民謠音樂節(jié)上邂逅鮑勃·迪倫。那一年，鮑勃·迪倫 20 歲出頭，仍是籍籍無名的民謠歌手。
在蘇西的記憶中，那是一個美麗的夏日，她穿著自己改制的連衣裙，環(huán)顧人群，與“看起來有些老派，有一種零亂的魅力，但舉手投足間散發(fā)出強烈的氣場”的迪倫四目相對。在河濱教堂的后臺，他們開始攀談、調(diào)情起來，從清晨一直聊到晚霞燒紅了天際，只覺得相見恨晚。
蘇西和迪倫
而迪倫的感情同樣炙熱，他曾這樣表白一見鐘情：
氣中瞬間充滿了香蕉葉子的味道。我們開始交談，我的頭開始眩暈，丘比特之箭曾經(jīng)在我耳畔呼嘯而過，但是這一次它射中了我的心臟……接下來整整一個星期，我都對她魂牽夢繞，我知道自己第一次墜入愛河，即便三十英里外仍能觸摸到她的氣息。
年輕的鮑勃·迪倫
蘇西和迪倫漸漸相知，褪去了矜持，形影不離。她帶他去紐約現(xiàn)代藝術(shù)博物館看畢加索的《格爾尼卡》和其他一些備受喜愛的畫作，他們坐在館中的雕塑園里，鄭重其事地聊了許多：詩歌、哲學(xué)、藝術(shù)，還有這個世界的不公與恐怖。
畢加索的《格爾尼卡》
是她為他打開一扇藝術(shù)的大門，如同一個閃光的開端。在蘇西的影響下，這位來自明尼蘇達賓西小鎮(zhèn)，來到紐約格林威治村才半年的男孩開始接觸民權(quán)運動，相信音樂介入社會可以改變世界。
迪倫坦承，對他影響深遠的德國戲劇家、詩人貝托爾特·布萊希特是蘇西推薦給他的?！逗１I珍妮》“如一記猛藥，徹底地、完全地影響了我日后的歌曲創(chuàng)作?！?/p>
2.
“他的不說實話、遮遮掩掩在我們之間劃下裂痕”
蘇西和迪倫的相愛并不為蘇西的家庭看好，特別是當母親敏銳的意識到女兒男友講的關(guān)于他的一切，包括他的名字，都是虛構(gòu)的。
到他的過去，他就會含糊以對，編造出經(jīng)過渲染的故事，有趣地轉(zhuǎn)移起話題?？紤]到那種波西米亞氛圍和我們的年紀，那些故事沒什么不尋常。不過，故事編得多了，往往就難以自圓其說。
他曾這樣告訴我：他小時候被父母拋棄在新墨西哥州，之后他隨馬戲團一起浪跡天涯。這個悲傷的故事和他之前說的出生成長于明尼蘇達州杜魯司市對不上號了。
迪倫真姓是齊默曼的傳言像一根壓垮駱駝的稻草。蘇西以為迪倫遲早會對她說出真相，所以在戀愛之初，她并沒有太在意這件事。但當他們的感情升溫、考慮未來，對彼此坦誠就變得重要起來。
蘇西和迪倫
在正式搬進西四街與迪倫同居之前，蘇西有時會在那兒過夜。一次晚遲歸家的路上，醉酒的迪倫笨拙地從口袋里掏出錢包，征兵卡掉在了地上，蘇西無意間看清了上面的真實姓名：羅伯特·艾倫·齊默曼（Robert Allen Zimmerman）。
發(fā)現(xiàn)迪倫的真實姓名并不是什么驚天動地的事。成長經(jīng)歷使蘇西習(xí)慣了麥卡錫主義下的生活，那個時代也確實有必要對外人保持警惕。
但男友竟沒有對自己敞開心扉，這讓蘇西難受，覺得受到了傷害，也在心中埋下一顆惴惴不安的種子。
蘇西和迪倫
幸而，迪倫開始變得愿意透露信息了。在蘇西要求迪倫再也不要對她說謊之后，翌年夏天，迪倫寫信給遠在意大利的蘇西，和盤托出了他和他家庭的真實情況。在一起許久，迪倫始終沒說老實話，那次突然的坦言相告讓蘇西頗感意外。
3.
“那些情意綿綿信件的文學(xué)性和語言美”
1961 年 9 月 29 日的《紐約時報》刊登了一篇關(guān)于鮑勃·迪倫在“格迪斯”演出的樂評，文中對迪倫大加褒獎，自此改變了迪倫的命運。
那篇樂評中敏銳地指出，迪倫“既有唱詩班男孩的溫暖，又有披頭族的叛逆”“天賦過人、才華橫溢”，還寫道，“迪倫先生對自己的來歷及出生地都諱莫如深，但相較他此前做過什么，他今后的走向才更有意義”。這句話一語中的。
年輕的鮑勃·迪倫
1962 年，蘇西的母親再婚，因心懷對迪倫“流浪歌手”的偏見，她積極敦促蘇西赴意大利讀書。最終，曾被車禍擱置的求學(xué)欲讓蘇西下定決心與迪倫天各一方，暫別數(shù)月。
異國期間，迪倫給蘇西寫了很多情意綿綿的信。那些信非常私人化，飽含著相思之苦，同時又不乏幽默感和故事性。信的內(nèi)容很質(zhì)樸，但是十分動人。
“沒有大事發(fā)生，一切還保持著原樣——謝爾頓在等著他的珍，狗在等著出門，賊在等著老婦人，孩子們在等著上學(xué)，條子們在等著揍人，一身虱子的流浪漢在等著施舍者，葛洛夫街在等著貝爾福德街，貝爾福德街在等著被清潔，每個人都在等著天氣轉(zhuǎn)涼——而我，在等著你......”
年輕的鮑勃·迪倫
他會在信中告訴她他最近干了些什么，去了哪些地方，見了哪些人。他寫信告訴蘇西最近又為她寫了什么歌，有時也會附上一段歌詞。
“又完成了一期錄音，你知道。錄了六首歌，兩首里有你。一首是《鮑勃·迪倫的布魯斯》( Bob Dylan's Blues ) ，還有一首是《沿著高速公路》( Down The Highway )。我在這兩首歌里專門提及了你?！秾氊?，我有心情和你》( Baby, I'm in the Mood for You )也是為你而寫，但沒有明確提到你......
I got a real gal I'm lovin' /And Lord I'll be love her till I'm dead
可我有了真正意義上心愛的姑娘 /主啊 我會愛她愛到死去
耐人尋味的是，蘇西對這些情書具有前瞻性的感悟，她說：
現(xiàn)在想想，我真希望自己當初就能夠感受到那些信件的文學(xué)性和語言美。然而，一個墜入愛河中的人是不會注意到這些東西的?；垩圩R別它們需要某種超然于事外的能力，而當初我們鴻雁傳書時，我顯然并不具備這一能力。
迪倫的文字中具有的文學(xué)美和語言美，不僅體現(xiàn)于他的情詩，更蘊藏在他的歌詞。多年后，迪倫得到了諾貝爾文學(xué)獎的肯定，遺憾的是已于 2011 年去世的蘇西永遠無法知曉。
鮑勃·迪倫
4.
“我不愿只是一個“小妞兒”，更沒有想過升級為“老婦人”
1963 年 2 月的一天，“紐約城正值一年中最濕冷的時候，前一天還下了一場雪?！蹦贻p的迪倫和蘇西走出他們同居的公寓，進入了仿佛空無一人的寒冷世界。
他們互相依偎，迪倫凍得縮著肩膀，蘇西緊挽著他的手臂，他們的臉上寫著幸福洋溢，以戀情的溫暖抵御寒意。攝影師唐·漢斯滕捕捉下這幅畫面，經(jīng)典的《放任自流的鮑勃·迪倫》封套自此誕生。
在蘇西看來《放任自流的鮑勃·迪倫》的封套出爐得相當隨性，完全沒有經(jīng)過精心策劃和設(shè)計。
《放任自流的鮑勃·迪倫》
簽約哥倫比亞唱片后，鮑勃的經(jīng)濟條件改善了很多，對于有品質(zhì)的生活，他很樂于去嘗試。
但伴隨名利，煩惱接踵而至：因一次演出結(jié)緣，親密得早有預(yù)兆的迪倫和“美國民謠皇后”瓊·貝茲的緋聞；以及蘇西始終無法接受的，人們對樂手女友的認知——婚前被稱作“小妞兒”，婚后被稱作“老婦人”。
“小妞兒”一詞讓蘇西感覺自己不過是鮑勃的一件財產(chǎn)，而不是一個完整的人。“鮑勃是眾人矚目的焦點，但我未必就該圍著他轉(zhuǎn)。”
年輕的瓊·貝茲
1963 年 10 月的卡內(nèi)基音樂廳音樂會，鮑勃向成功邁出一大步，樂迷狂熱，好評如潮。這場音樂會后，蘇西收到阿倫·羅馬克斯得“稱贊”。他覺得蘇西很棒，因為她甘當綠葉，在困境中依然支持天才詩人。蘇西把鮑勃放在首位，無私地關(guān)注著他的需要。是個少有的女孩。
蘇西被冒犯了。她“從未把自己看作是任何人的附屬品，也從不想成為任何人的附屬品。甚至不禁懷疑鮑勃是否也是那樣看待自己。”當時還是前女權(quán)主義時代，沒有多少人有男女平等的意識。人們?yōu)榱撕诎灼降仍谵Z轟烈烈地抗爭，卻少有人為婦女的權(quán)利發(fā)聲。
“我仍在追尋生命的意義，對全身心伺候男人的觀念感到十分惱怒?！碧K西說，“我討厭被人稱作鮑勃的“小妞兒”，不愿成為他吉他上的一根琴弦。我是鮑勃的女友，這并不意味著我就要跟在他屁股后面，撿起他扔在地上的糖果紙?！?/p>
1963 年 8 月上旬，男友迪倫和瓊·貝茲在秘密交往的傳聞已沸沸揚揚。心力交瘁的蘇西再也不堪忍受那些壓力、流言、真相和謊言，毅然搬出了西四街。
鮑勃·迪倫和瓊·貝茲
5.
“做出墮胎的決定并不容易”
搬到 B 大道后不久，19 歲的蘇西發(fā)現(xiàn)自己懷孕了。她和鮑勃的關(guān)系正處在動蕩之中，始料未及的懷孕更讓他們陣腳大亂。她還不想要孩子?！坝X得自己的生活很受限制，有了孩子會更受限制?？蓾撘庾R里又想要個孩子。”
墮胎的想法讓迪倫感到困惑又心煩——墮胎在那時不僅違法，而且很危險。墮胎都是在地下進行。做決定時必須慎而又慎。很多女性因此致殘或喪生。
“做出墮胎的決定并不容易?！碧K西說，“唯一的術(shù)后并發(fā)癥是我變抑郁了。我把自己封閉起來，讓大家覺得我身體很虛弱。實際上，我心里萬分沮喪，只想在沉睡中忘掉現(xiàn)實。那是一段令人困惑、不清不楚的時光。所有的不愉快像一副重擔(dān)，足以壓垮我們在一起時的所有美好?！?/p>
1964 年 3 月的一天晚上，在 B 大道的公寓里，一切達到了頂點。家人和迪倫爆發(fā)爭吵，那些被蘇西塞進大腦黑暗角落的東西傾瀉而出，“像塞得過滿的衣櫥突然爆開”。她清楚地意識到：我倆沒有未來了，終于結(jié)束了。
迪倫與女友蘇西·羅托洛，1962 年
但分手需要時間。一段時間過后，他們重新聯(lián)系?！拔覀冎皇橇?xí)慣了彼此的陪伴?！贝藭r迪倫的朋友也打來電話，聲稱可以幫蘇西搞回護照，參加迪倫 1965 年的英格蘭巡演。
1964 年夏天，蘇西和一群同道“以身試法，違抗美國國務(wù)院對古巴的旅游禁令，前往了古巴”。因此回國后他們在被吊銷了護照。
蘇西明白，迪倫顯然希望她去。但迪倫的種種變化始終讓她沮喪。終于，她理清思緒，對電話聽筒說謝謝，“但我不會去。我知道我在英格蘭不會開心的?！蹦菚r她已經(jīng)厭倦他了。
6.
“我和鮑勃彼此深愛，最終彼此心碎”
時光荏苒，開始掌控生活的蘇西也嘗試與過去和解。透過漫長的時間回廊，那段撲朔迷離的日子在她眼中漸漸清晰。彼時，迪倫受到了許多力量的攻擊。對一個雄心勃勃又非常敏感的年輕人而言，實在是有些殘酷?？粗杏哑D難地抵擋著進攻，同樣敏感的自己同樣失衡。
蘇西和鮑勃彼此深愛，最終彼此心碎。在感情問題上，迪倫隨心所欲，順其自然，以為它們能自動消散。這種逃避問題和責(zé)任的做法更傷人。蘇西也沒給他好日子過?！半S著內(nèi)心的困惑和不安全感與日俱增，他說的每一件事我都開始懷疑。我不易相處、不可理喻。他試圖和我談?wù)?，但我根本聽不進。我快把他逼瘋了?！?/p>
而當兩人都知道緣分已盡，迪倫卻把責(zé)任推給蘇西，等她提出分手。當蘇西真提出來的時候，迪倫卻又視而不見?！八部彀盐医o逼瘋了?！?/p>
分手并非易事。藕斷還會絲連。但我明白我不適合他的生活。我永遠成不了大師背后的女人：我不愿為了成全他而犧牲自己。我尚不清楚自己的人生方向，也缺乏使命感和野心，但我無比清楚我不會成為他吉他上的一根弦。我不愿生活在他的光環(huán)之下，也沒能力做他的看門人。
本文摘編自《放任自流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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