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沃什詩集》出版：呈現(xiàn)人類在劇烈沖突世界中的赤裸狀態(tài)

近日，波蘭作家、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切斯瓦夫·米沃什的詩歌作品《米沃什詩集》（總四卷）由上海譯文出版社出版。這是米沃什的詩歌作品在中文世界第一次以全貌呈現(xiàn)，并且由波蘭語專家由波蘭文直接翻譯成中文。

切斯瓦夫·米沃什是二十世紀最偉大的詩人之一，他以其精確優(yōu)雅的語言，定義了他所屬時代的悲劇與美。米沃什通曉波蘭語、立陶宛語、俄語、英語和法語，但一生堅持用波蘭語寫作。他曾見證了二十世紀歐洲大陸的劇烈動蕩，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深刻剖析了當代世界的精神危機，堅持知識分子的道德責任，并與波蘭古老的文學傳統(tǒng)進行對話。1980年，米沃什因作品“以毫不妥協(xié)的敏銳洞察力，描述了人類在劇烈沖突世界中的赤裸狀態(tài)”，獲得諾貝爾文學獎。

《米沃什詩集》（總四卷）收錄詩人1931年至2001年間的335首詩歌篇章，按創(chuàng)作發(fā)表的年代，分為《凍結時期的詩篇》《著魔的古喬》《故土追憶》和《面對大河》四卷出版。此次《米沃什詩集》由國內(nèi)波蘭語界權威林洪亮先生、波蘭語文學專家楊德友教授和趙剛教授直接從波蘭文原作譯出。在米沃什的詩歌中，我們可以感受到強烈的生活氣息和平凡人生的個體性，同時，他對死亡、戰(zhàn)爭、愛與信念的探索也震動人心：“在這片大地上存在過，其本身已遠非任何語言可以形容?！?/p>

9月16日召開的《米沃什詩集》（總四卷）首發(fā)式暨分享會上，該系列書籍的譯者林洪亮、趙剛和詩人歐陽江河與會，分享了他們對于米沃什的理解。

林洪亮將米沃什詩歌的特點概括為“哲理性”“激情”與“獨具民族風格”三點。他談到：“無論在威爾諾受到災后影響的詩篇，還是戰(zhàn)后在華沙出版的《拯救》，以及后來在巴黎創(chuàng)作的《白晝之光》，在美國創(chuàng)作的《著魔的古喬》等詩集當中，米沃什都表達了對立陶宛美景與對波蘭故土的熱愛。且無論在哪個國家，米沃什都是堅持用波蘭語寫作，他深深熱愛自己的民族語言，把它看成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他深感只有母語才能使他不忘祖國的傳統(tǒng)文化，使他不斷收到新的創(chuàng)作靈感。”

趙剛談到，米沃什一直在三個“之間”里游離。“他青年生活在立陶宛的偏遠、閉塞的小村莊，他的后半生生活在現(xiàn)代文明高度發(fā)達的美國大城市里，所以他的思想里，他一直在童年的經(jīng)歷和感觸與后來他所接觸的、所生活的世界中游離。其次，他的主要創(chuàng)作時間是跨越在冷戰(zhàn)時期，他既在東方所謂的前社會主義國家生活，也在西方世界生活，所以他在這兩個世界中生活的經(jīng)歷也是他創(chuàng)作的重要源泉?！壁w剛說。

“至于米沃什始終在挖掘什么東西，我覺得是在善和惡之間，從他的人生經(jīng)歷中可以看到一部歐洲二十世紀史，他出生之后很快就是一戰(zhàn)，然后二戰(zhàn)，他在被占領期間的華沙生活了幾年，親身經(jīng)歷過華沙的猶太人起義，后來到1944年華沙起義，他也曾目睹文明高度發(fā)達的歐洲當代史的那些最殘酷、最血腥的時刻。在他的記憶中，善和惡始終在他頭腦中、心靈中，就是人性中到底是善還是惡。所以他的創(chuàng)作的偉大，他的深刻，跟他這樣的人生經(jīng)歷是密不可分的。”趙剛說。

米沃什也在自己書的前言中回應過自己對沉重的現(xiàn)實揮之不去的掛懷，他寫：“我經(jīng)歷了二十世紀恐怖的一幕又一幕——那是現(xiàn)實，而且我無法逃避到某些法國象征主義者所追求的純詩的境界中去。雖然有些詩歌仍保有一定價值，比如我在一九四三年四月的華沙、在猶太人居住區(qū)熊熊燃燒時寫的《菲里奧廣場》，但我們對暴虐的憤慨少有得當?shù)乃囆g性文字來表現(xiàn)?！?/p>

《菲里奧廣場》是米沃什的代表作品，他在詩中寫：“我想到了菲奧里廣場／在華沙的旋轉(zhuǎn)木馬旁／一個晴朗的春天的夜晚／變成了狂歡節(jié)的曲調(diào)。歡樂的旋律淹沒了／從猶太區(qū)圍墻齊發(fā)的炮彈聲／一對對高飛在／無云的天空?；鸲汛祦淼娘L時不時／會把黑色的風箏刮起／騎著旋轉(zhuǎn)木馬的人們抓住半空中的花瓣／那相同的熱風／吹開姑娘們的裙子／人們大聲笑著／在美麗華沙的星期天……”

歐陽江河認為，米沃什的作品是帶有原詩性質(zhì)的、起源性質(zhì)的，對詩人們有著某種感召性，“米沃什受到老歐洲、古典歐洲的熏陶訓練，他作為一個生命個體是多重而復雜的，他是一個詩人，一個思想家、哲學家，一個博物學者、一個教授。很多詩人沒有他的這種復雜性。當你寫陽光的時候，你寫不出陽光中的黑暗的氣質(zhì)，你寫生命的時候?qū)懖怀鰜硭劳龅臍庀?，你寫人性的時候，人性后面的那種動物的、植物的、萬物的有靈的東西寫不出來，你就走不遠。一個大詩人，像米沃什這樣的大詩人就在于他身上有這些東西?！?/p>

歐陽江河也認為波蘭語作為一個小語種的含混性，給了詩歌一些空間，給了這種語言一些原創(chuàng)的可能性?！斑@些東西被特別迷人地構成了米沃什詩歌中的原生態(tài)的、原發(fā)性的東西?！睔W陽江河說。

為了闡釋米沃什身上的古典歐洲的影響，歐陽江河談到關于米沃什的一個故事，“他年輕時候曾經(jīng)去看名滿天下的梵高的作品，結果米沃什說他的內(nèi)心一聲尖叫，為什么？他因為受過文藝復興時期古典藝術意義上的那種優(yōu)雅的歐洲訓練，梵高的那種畫法就很讓他受不了，但是后來米沃什一生在反省這一聲尖叫，這個后來形成米沃什最后的自我質(zhì)疑、自我矛盾的多層次中間特別尖銳的形式，這也是米沃什特別迷人的地方。”歐陽江河說。

歐陽江河認為米沃什的作品是思想和呼吸的杰作，“他不喜歡那種所謂格言的、短小精干的、簡化過的句子，他特別注重詩的換氣，他是跟著人的走路散步的節(jié)奏，這種散文般的思想換氣，行走的節(jié)奏、思想觀念的漫步節(jié)奏，不是那種搏斗的、打擊的，或者像老虎、豹子抓你一樣，不是那種節(jié)奏。所以他們的東西非常難懂、非常含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