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上海市第十四屆哲學社會科學優(yōu)秀成果獎日前揭曉,其中學術貢獻獎的獲獎者一直以來都是對學科建設、學術發(fā)展做出重大貢獻,在學界享有廣泛影響和崇高聲譽的在世的上海學者,因此備受矚目。今年的學術貢獻獎,共設4項,分別授予了復旦大學的王邦佐教授、華東師范大學的王家范教授、上海師范大學的鄭克魯教授和上海外國語大學的章振邦教授。
王邦佐教授對改革開放后中國政治學學科恢復與發(fā)展、馬克思主義政治學的建設性闡釋和中國政治發(fā)展研究作出開拓新貢獻。其代表作為《政治學與當代中國政治研究》。
王家范教授在中國社會史研究恢復與發(fā)展,以及明清江南區(qū)域社會史料研究等領域作出開拓性貢獻。其代表作為《中國歷史通論》(增訂本)。
鄭克魯教授在法國文學譯介與外國文學研究領域作出突出貢獻。其代表作為《鄭克魯文集》(著作卷、譯作卷)。
章振邦教授創(chuàng)建英語語法教學新體系,為我國英語語言研究及英語教學的改革創(chuàng)新作出重要貢獻。其代表作是《新編英語語法》(系列)。
“澎湃新聞”特別拜訪了4位獲獎的老先生。在訪談中,他們回憶了各自的學術生涯,也分享了其治學經(jīng)驗。
鄭克魯正在接受澎湃新聞的采訪。
1939年8月1日,鄭克魯出生在澳門媽閣街側的一處深宅大院——鄭家大屋。正是在這里,他的曾祖父、晚清著名改良派思想家、愛國民族工商業(yè)家鄭觀應寫下了皇皇巨著《盛世危言》。如今,已近耄耋之年的鄭克魯翻譯完成了《悲慘世界》、《茶花女》、《基督山恩仇記》等共56種、逾1700萬字的法國文學及理論作品,更出版了《法國文學史》、《法國詩歌史》、《普魯斯特研究》等重量級的學術著作。1987年獲得法國政府頒發(fā)的法國國家一級教育勛章,2012年譯著《第二性》獲第四屆“傅雷翻譯出版獎”。
在鄭克魯獲評2018年上海哲學社會科學學術貢獻獎之際,記者前往上海師范大學文苑樓對這位著作等身的法語文學研究者、翻譯家進行了一次訪談。談及家學淵源,鄭克魯說,他是曾祖父的后人中唯一一個學文的,寫作沖動、思辨能力和對外來事物的好奇心似乎也是銘刻在血脈之中的。至于走上法語文學研究與翻譯的道路,則是“必然性中帶有一點偶然性”。
求學之路
幼年時,鄭克魯曾在海南島的教會學校上學,那時候就能把課本從頭到尾背下來。小學三年級時,因父親工作調動,舉家遷居上海,鄭克魯入讀南洋模范小學,文學才能開始顯露。鄭克魯至今還記得第一次參加作文比賽獲獎的情形:“那時候我家住在北四川路(現(xiàn)四川北路),靠著馬路,晚上油燈亮了,行人從窗前經(jīng)過,我寫了我的感受,就得了獎,獎品是一本《三毛流浪記》?!鄙狭酥袑W以后,鄭克魯成為了一名文學青年,那時候最喜歡的是俄羅斯文學,這多少有時代的原因,第二就是法國文學。1957年參加高考,考上了北京大學外語系,當年俄文專業(yè)不招生,鄭克魯便“退而求其次”地選擇了法語專業(yè)。
北大的五年是鄭克魯法語文學生涯的起點。在當時,國內(nèi)各大學的外語系都是以教語言為主,唯獨北大西語系特別重視文學。法語專業(yè)的學生不僅要上兩年以上的“法國文學史”課,還要上“歐洲文學史”,而“中國文學史”和漢語課則是由中文系的老師教授。除了文學教育的宏富豐贍,北大也為寫作文學批評提供了充足的機會。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文藝界興起過一股討論、批判法國古典小說《紅與黑》的熱潮,1958年電影《紅與黑》上映,鄭克魯和三位同學共同撰寫了一篇8000字論文,討論小說和電影的關系和異同,發(fā)表在《中國電影雜志》上,從此走上了文學評論的道路。
鄭克魯認為,自己在語言方面的天賦不高,后來的成績都是靠勤奮學習取得的。法語是一門邏輯十分縝密的語言,讀起來優(yōu)雅流麗,因此語法比較復雜,還存在大量的連讀和同音詞,入門頗不容易。鄭克魯說自己從北大畢業(yè)時還沒能跨過語言關。1962年,他進入中國社會科學院讀研究生,師從著名作家、翻譯家李健吾先生,導師讓他讀盧梭的《新愛洛依絲》,看起來很是吃力。鄭克魯1965年研究生畢業(yè)后仍留在社科院工作,“文革”隨即開始,一切工作停滯。1969年,整個社科院一起下放到河南信陽的息縣,出人意表的是,恰恰是下放的一年多時間“幫了大忙”,鄭克魯?shù)姆ㄕZ水平突飛猛進。
“我那時想,我吃飯的工具還是法語,法語要想辦法過關。當時周圍也沒什么書,只有一本兩萬六千生詞的《法漢詞典》,我就開始背詞典?!编嵖唆敱吃~典的方法和一般人不一樣,需要無限的耐心和堅持。開始的時候,他早上起來花一個多小時,背一到六頁,上午開會的時候走神幾分鐘在腦子里過一遍,大概能記得60%,中午午休的時候再背一遍,這次只需要四五十分鐘了,下午勞動間隙休息的時候,對著田野再默背一次,記得的更多了一些,晚上睡覺打著手電在蚊帳里再背一遍,用時更短。這六頁單詞連續(xù)背三天,第四天開始背二到七頁,同樣地背三天,始終以這樣的步驟,一步步往前推進。大半年后背完了一遍,再從頭背第二遍。
離開河南回到北京時,鄭克魯翻看讀研究生時購買的蘇聯(lián)版《紅與黑》、《高老頭》,發(fā)現(xiàn)幾乎每句話都能看懂,心下驚異,同時也明白自己的語言關算是闖過了。于是,他開始在社科院的圖書室里讀巴爾扎克的人間喜劇,“九十多部作品我看了90%,也就是80多部,當時國內(nèi)沒有人能看這么多?!鄙鲜兰o七八十年代的社科院群星璀璨,幾年后鄭克魯和柳鳴九、張英倫合寫《法國文學史》,他寫巴爾扎克,卞之琳、羅大岡等老先生都當面稱贊,馮至還問他要了打印本,說寫歌德的時候要參考。
鄭克魯對于社科院的往事也記憶猶新。當時卞之琳是西方組組長,每周五開政治學習會,基本上是他一個人在臺上唱獨角戲,那時候他已經(jīng)把莎士比亞的幾部悲劇譯成中文了,翻譯、詩歌、論文都十分精彩。楊絳的翻譯方法十分獨特,她譯《堂吉訶德》,現(xiàn)在草稿上把每句話用幾種不同的語法翻譯出來,然后再糅合在一起,謄寫在稿紙上?!八刻熘环g600個字,一個月就是一萬八千字,現(xiàn)在我們要是這么譯就沒法吃飯了,但他們那一輩人對翻譯的耐心、認真,確實是楷模?!卞X鍾書則是出了名的背書大王,“我雖然背字典,但也背不過他,沒有人能背過錢鍾書!”鄭克魯有一次在圖書室借書,就聽到錢鍾書在另一個隔道里念念有詞,一邊背一邊核對原文?!霸谙⒖h的時候,錢鍾書是郵遞員,他怎么練外文?他給楊絳寫信,說我今天看到一個人,很像《吉爾布拉斯》里的一個老頭,然后把書里面對這個人物的描寫整段默寫出來,這個太厲害了?!?/p>
鄭克魯覺得老先生們身上的很多東西是沒法學的,但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和舞臺。“文革”結束后,鄭克魯和他的同齡人們繼承前輩的衣缽,成為了外國文學研究和譯介的主力軍。
鄭克魯《紅與黑》手稿。
翻譯之道
《論巴爾扎克》是鄭克魯早期的一部代表作,他的譯者生涯也始于翻譯巴爾扎克的小說。因為看得多,他知道哪些好的作品還沒有翻譯過。1979年,《世界文學》雜志復刊,鄭克魯投去了他的翻譯處女作——巴爾扎克的短篇小說《長壽藥水》,約一萬六千字,在出版界反響甚好。后來,他又陸續(xù)翻譯了短篇《不為人知的杰作》和中篇《家族復仇》,漓江出版社的編輯找到他,希望可以編一本集子,鄭克魯又增加了《劊子手》《柯內(nèi)留斯老板》《費拉居斯》《大布勒泰什》等篇目,以《家族復仇》作為書名出版了一本二十五六萬字的巴爾扎克中短篇小說集,暢銷一時。
上世紀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國內(nèi)掀起了一股外國文學熱。先是大量俄蘇文學、西方現(xiàn)實主義和浪漫主義文學作品重新再版,印數(shù)動輒以10萬冊計,書店門總是排著長隊。很快,人們不再滿足于“文革”前就出版過的讀物,“文革”期間被貼上“腐朽反動”標簽的西方現(xiàn)代派作品開始進入中國。對于外國文學工作者而言,這是一個激動人心的春天,鄭克魯和袁可嘉、董衡巽共同選編了一套《外國現(xiàn)代作品選》,厚厚的四冊,由上海文藝出版社出版,主要的、有代表性的外國現(xiàn)代派作品都囊括其中。除了參與編輯工作,鄭克魯還為叢書翻譯了六部作品:梅特林克的戲劇《青鳥》、薩特的戲劇《死無葬身之地》和小說《一個長主的早年生活》、加繆的小說《沉默的人》、維昂的小說《回憶》和季奧諾的小說《植樹》。現(xiàn)代派浪潮劇烈地蕩滌著八十年代的國內(nèi)文壇,這套書當時很流行,大學中文系的學生、作家一般都看過,也深受其影響。
隨著在翻譯界嶄露頭角,鄭克魯受邀為沈陽春風文藝出版社主持編寫外國文學??簿褪恰按猴L譯叢”。他干勁十足,發(fā)動外文所的同事投稿,每年出三到四期,一期四十萬字,編輯工作全部由他一人完成。稍晚,他又開始為漓江出版社編輯“漓江譯叢”,1980年,漓江出版社的編輯劉碩良邀請鄭克魯和夫人朱碧恒前往桂林,一起策劃了著名的“獲諾貝爾文學獎作家叢書”。第一輯共十部作品,其中鄭克魯翻譯了法國現(xiàn)代作家馬丁·杜·加爾的長篇小說《蒂博一家》,朱碧恒則翻譯了挪威作家溫賽特的《克里斯汀三部曲》。1981年,社科院外文所派鄭克魯去法國巴黎第三大學做訪問學者,他的出版工作才不得不告一段落。
來到法國,眼前的景象與十九世紀小說中的描寫并不相同,但鄭克魯很快被這個“文化薈萃之地”深深吸引:法國到處是博物館,一個城市有好幾個博物館,巴黎的博物館更多,盧浮宮龐大的收藏令人眼花繚亂。“巴黎確實是好地方,適合人居,住在那里是不可能感到厭煩的?!钡嵖唆斪铉姁鄣牡胤竭€是巴黎的書店,“幾層樓高的大書店,我每個禮拜要去一到兩次,八十年代初沒錢,就去淘舊書,一個法郎就能買一本,有時候能買好幾本?!痹诎屠璧膬赡觊g,鄭克魯淘到了很多好書,為他今后的研究和翻譯積累了大量的資料。
兩年之后,鄭克魯回國,1985年到武漢大學任教,被破格晉升為教授,并擔任武漢大學法語系主任兼法國問題研究所所長、《法國文學》主編。1987年,鄭克魯調到上海師范大學,歷任中文系主任和文學研究所所長,2009年退休。無論行政、教學事務多么繁忙,他從來沒有停下翻譯工作。有人戲稱法國小說是“綠帽子”文學,但鄭克魯說,法國文學從來不脫離政治,而且能充分反映當時的社會環(huán)境、社會狀況,人物形象突出,藝術技巧發(fā)展充分,法國文學的魅力吸引著他一直翻譯下去。
隨著經(jīng)驗的累積和年歲的增長,鄭克魯確定了選擇翻譯對象的標準:最好是一流作品,二流的有時候也譯一點。一流作家的作品也不都是一流的,那么只挑選其中最好的翻譯。他喜歡巴爾扎克,但也不是所有的都譯,除了一些中短篇,只譯了最重要的《歐也妮·葛朗臺》和《高老頭》;莫泊桑的三百篇小說,他也只選了其中數(shù)十篇譯出六十萬字;至于司湯達,他取《紅與黑》而舍《帕爾馬修道院》;波伏娃的小說他不愿譯,但影響第二波女性主義運動、被譽為“女性圣經(jīng)”的理論著作《第二性》,他卻不畏煩難地翻譯出來;凡爾納的科幻小說夠不上一流,但有科學依據(jù)、包蘊豐富知識,深受青年人喜愛,因此翻譯了《八十天環(huán)游地球》《海底兩萬里》《神秘島》三種……鄭克魯始終認為,譯本的好壞要靠社會反響來檢驗,他的譯作中最受讀者歡迎的《茶花女》、《基督山恩仇記》、《悲慘世界》和《第二性》,也是他自己最為看重的作品。
法語中有“翻譯即背叛”的說法,鄭克魯認為這種概括太籠統(tǒng),但他也反對把翻譯看作是與原文競賽的觀點,“人家是最經(jīng)典、最優(yōu)秀的法國語言,你競賽得過它嗎?”在他看來,一般情況下,翻譯要達到原文的水平是很不容易的,但也有例外,詩歌的翻譯要傳達原文的神韻是相當困難的,但因為靈活性比較大,個別情況下譯文可以超越原文,“匈牙利詩人裴多菲的《自由與愛情》,‘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就譯得很棒,這是超過原文的極少數(shù)的例子?!睉騽〉姆g不應有譯詩那樣的自由度,但很多詩劇為了上演時觀眾能聽懂,可以處理成散文。相比詩歌和戲劇,翻譯小說應該更注重準確,理論著作更是如此。近代著名翻譯家嚴復提出了“信達雅”的翻譯三原則,鄭克魯認為,“達”與“雅”應在“信”的基礎上實現(xiàn),“翻譯長篇小說有一些錯誤是難免的,也可以原諒,但現(xiàn)在有的新出的重譯本里面有幾百個錯,這是絕對不能原諒的?!?/p>
學者之風
對于普通讀者而言,鄭克魯翻譯家的身份更為人熟知,但事實上,他是從事文學研究出身的,研究歷程從上世紀70年代一直持續(xù)到本世紀初。談及為何能幾十年如一日地堅持學術寫作和翻譯齊頭并進時,鄭克魯坦誠道,研究和翻譯都搞,難度是比較大的,時間也不夠,“翻譯得到的反響比較直接、廣泛,一部譯作得到了贊揚是很有成就感的,相比之下,學術論文看的人少,花的時間多,我是因為喜歡做研究,才一直做下來的。”
事實上,譯者對文本的研究對于翻譯是很有幫助的,詳盡的序言是鄭克魯譯本的一大特色。在他看來,把一部小說翻譯過來還不夠,作為一個譯者,還有責任把這部小說的好處或者缺點告訴讀者。他舉例說,“像《悲慘世界》這樣一部小說,內(nèi)容那么豐富,讀者可能不理解雨果為什么要寫這個歷史事件不寫另外一個,為什么要寫拿破侖在滑鐵盧戰(zhàn)場的失???為什么要寫1832年6月5日的人民起義?原來這么寫對提升作品的立意是有作用的。寫作技巧也要講一講,雨果在《悲慘世界》里運用了大量的心理描寫,實際上整部小說是由心理描寫組織起來的,有一章叫‘頭腦中的風暴’,主人公冉阿讓知道有一個長得像自己的人被抓起來了,這時候他已經(jīng)改換身份當上了大工廠主,他要不要去認罪?去了,工廠就完了,那么多工人沒飯吃了;不去,別人代他受過,良心上不過去。冉阿讓斗爭了一夜,頭發(fā)都白了,這里一萬字的心理描寫是蠻精彩的。但你如果不講,讀者不一定有感覺。”
鄭克魯主編的高教版《外國文學史》。
鄭克魯留學法國期間收集的資料中包含了大量的法語詩歌,到上海師范大學任教后,他開始有計劃地翻譯法語詩歌,出版有《失戀者之歌:法國愛情詩選》、《法國抒情詩選》、《波德萊爾抒情詩選》、《法國詩選》等作品。翻譯了一萬多行法語詩的同時,鄭克魯還完成了國內(nèi)第一部系統(tǒng)、全面闡釋法國詩歌歷程的學術專著《法國詩歌史》。不過,他影響最大的文學史著作是1999年出版的高教版《法國文學史》(上、下)。1993年,鄭克魯受教育部委托,主持修訂了一部《外國文學史》大綱,1994年開始正式編寫《外國文學史》。鄭克魯回憶說,“一般編一部教材就兩三年,我編了五年,因為我的目標是超過原來大學里使用的文學史教材,我有我的思路、主張和寫法。我現(xiàn)擬了一個提綱,請參與編寫的專家學者來開會,過了一段時間又把范本發(fā)給他們,既有概論的范本,也有作家作品研究的范本,就這樣寫了五年?!边@部教材出版后,受到廣泛的肯定和歡迎,很多學生就因為喜歡這本文學史報考了鄭克魯?shù)难芯可?。這套書目前仍保持了每年6-8萬冊的發(fā)行量,是國內(nèi)高校中使用率最高的外國文學史教材。
除了教材的編寫,鄭克魯在教學上也有獨到之處。他在上師大開設的“法譯漢”翻譯課很受學生歡迎,他在多年的翻譯中積累了很多實例,“很多名家也有錯譯的例子。比如阿波利奈爾的代表作《米拉波橋》開頭的幾句:Sous le pont de Mirabeau coule la Seine/Et nos amours/Faut-il qu’il m’en souvienne. 第一句是倒裝句,正確的譯文是:米拉波橋下塞納河流逝/我們的愛情/還要記起嗎,但有些譯文寫成了:米拉波橋下塞納河流逝/和我們的愛情,et確實有‘和’的意思,但第一句里的coule是第三人稱單數(shù)的動詞變位,所以流逝的動作的主語就是塞納河,和我們的愛情沒關系,這樣的例子蠻多的,學生對這個最感興趣。所以我說,你首先要把句子語法結構搞清楚,不然肯定錯誤百出。”鄭克魯還會向學生強調,做翻譯除了法語要過關,中文也要過關。他也會提醒自己,十萬字的譯文里面總要有一兩個詞是不大常見的,他把《悲慘世界》里的主教的姓氏Bienvenue翻譯成“福來”,因為他給人民帶來的幸福,說他關心人民疾苦,他用了“恫瘝在抱”這個詞?!叭绻x者有心的話,查一下現(xiàn)代漢語詞典,就掌握了這個詞。中國的古典語言并沒有完全死去,你用了,它可能就活過來了。一個優(yōu)秀的翻譯家,要給中國的老百姓提供一些精美、豐盛的作品?!?/p>
2009年退休后,鄭克魯仍然筆耕不輟。每天早晨,他和夫人朱碧恒一起步行穿過上師大的校園,來到位于文苑樓14層的辦公室,打開電腦開始一天的翻譯工作,直到晚上八九點才回家。他目前正在翻譯雨果的《海上勞工》,是他計劃出版的《雨果小說全集》中的其中一部。這本小說開頭幾萬字是介紹英吉利海峽兩個島嶼的情況,里面有很多冷僻的動植物詞匯,很難找到對應的中文翻譯,因此過去的譯本往往會把這一部分刪去不用,但鄭克魯覺得還是要讓讀者看到小說的全貌,因此決定翻譯出來。鄭克魯說,他過去也有不少其他愛好,象棋、圍棋下得都不錯,但因為覺得浪費時間,他把這些興趣都舍棄了,翻譯是他現(xiàn)在唯一的愛好,“雖然年紀大了,但只要還有精力,就會一直翻譯下去。人生的意義就是你給世上留下了什么,什么都沒留下,就白過這個人生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