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聲香柳娘〕雙調(diào)詞曰：赫赫趙文華，居然通政家。如何堂上王振，魂來帶鎖枷。

　　奸黨胡宗憲，亡靈夜半見，祖父嘆嗟石彪，竟把胡彪變。

　　判官發(fā)放王振托生為趙文華之子，發(fā)放石彪托生為胡宗憲之子。為何怒言“速去，速去！”？只因他們兩人轉(zhuǎn)世仍為戾氣所鐘，是以有此不平之語，使他們比十二緣中諸人早出世五載，到那倚勢凌轢之時，閱歷有年，更無忌憚，正欲縱其惡，而極之誅也。

　　且說趙文華之妻孫氏、胡宗憲之妻褚氏俱已十月懷胎，臨蓐在即。這一日，趙文華坐在廳上無事，奸相嚴(yán)嵩差人送本章來，令他票判。又有大學(xué)士李本的擬本送來，請他代擬。所票判的、擬的無非欺罔皇上，羅織正人。

　　廳上有許多官員伺侯，只聽二門外鐵索叮當(dāng)之聲，眾人抬頭一看，見有四個夜叉，牽著一個厲鬼，披枷帶鎖而來。內(nèi)有一個夜叉右手執(zhí)大錘一柄，左手執(zhí)虎頭牌一面，上寫“奸閹王振之魂?！壁w文華知是不祥之兆，大聲叱之，說：“王振，敢來作祟！”那夜叉就舉起大錘作擊文華之狀。文華連舌頭都嚇短了，跌在地。眾人見那四個夜叉押著王振，走到屏門后去。一會兒，文華蘇醒過來說：“嚇殺我也！”話言未了，后面走出一眾丫環(huán)，說：“恭喜大人，夫人生了公子。”

　　文華嘆口氣說：“初生有此怪事，覆吾宗者必此子也。若是不舉，我年已四十纔有一兒，怎能舍得？只好留住，到后來再看何如？”

　　可笑趙文華貪婪酷虐，作惡多端，今親見王振投胎，但知覆宗，不知悔過。世間大愚不靈之人，往往類此。

　　再說胡宗憲之妻褚氏亦在腳下分娩，收生婆早已接在家中。胡宗憲就在書房宿歇。時當(dāng)夜半，忽聞屋角隱隱如有鬼哭。家童胡元說：“老爺，窗外是甚么聲音？”胡宗憲此時猶不介意，說：“開門看來。”家童纔開一扇格子，已有二鬼進(jìn)來，都是玉帶紅袍，烏紗帽，粉底靴，走到室中。

　　那白須者上坐，半白須者旁坐。胡宗憲認(rèn)得是他祖父，站起身來說：“祖父辭世多年，今日回家有何見諭？”那二鬼說：“宗憲，你做官原果榮宗耀祖，誰教你媚事趙文華，求為嚴(yán)黨，雖倚勢作威不及趙甚，而內(nèi)附奸人外邀美譽，陰險之心更甚于趙。天與爾罪十倍文華。昨日已罰王振投胎趙家，名叫趙懌思。今日又罰石彪投胎為你之子，叫做胡彪，名定于天，不可妄改。當(dāng)初石彪之惡不及王振，到今生趙懌思所作所為皆是孽孫引誘，所以上帝定罪，但使趙懌思梟首示眾，胡彪后來焚骨揚灰，天誅更慘?！闭f畢，二鬼大哭。胡宗憲礙于祖父之尊，不敢叱退，但唯唯而已。

　　此刻已近四更，掌家婆執(zhí)著燈球走來說：“恭喜老爺，夫人生了相公?！倍砺犃耍L吁一聲而去。胡宗憲默坐書房，不出一語。

　　人家生子莫不歡喜，趙、胡兩家反添煩惱。

　　次日，胡宗憲不得不到趙文華家報喜，趙文華不得不到嚴(yán)嵩家報喜。嵩知道趙文華生子說：“文華是我干兒子，他的兒子就是我干孫子。明日奏聞圣上，代他討封?！奔尉富实垡蚴菄?yán)嵩奏請，即日降旨禮部，奉上諭：“趙文華之子賜名懌思，雖在襁褓，朕嘉乃父之功，銜蔭錦衣衛(wèi)千戶，欽此?！敝x恩。

　　嚴(yán)嵩送了許多賀禮到趙家，趙文華也送了許多賀禮到胡家。兩家漸漸忘卻鬼祟，作惡更甚從前，焉得不遭天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