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 回辨樹葉判還銀兩

百家公案 作者:安遇時


  斷云:

  尚靜祈神失卻財(cái),葉孔奸謀拾得來。

  因吹樹葉分明斷,頓令二家頃刻開。

  話說河南開封府新鄭縣,有一人姓高名尚靜者,家有田園數(shù)頃,男女耕織為業(yè)。年近四旬,好學(xué)不倦,然為人不為修飾,言行從心,舉止異常。衣雖垢弊而不滌,食雖粗糲而不擇。于人不欺,于物不取。不戚戚形無益之愁,不揚(yáng)揚(yáng)動四心之喜。

  或時以詩書騁懷,或時以琴樽取樂。賞四時之佳景,見江山之秀麗,留連花月,玩弄風(fēng)光?;驎r以詩酒為樂,冬夏述作,春秋游賞。尚靜閑時,吟詠尚多,未及盡述,姑錄春夏秋冬四景于左。

  其春景詩曰:

  斗柄移寅畫漸長,東風(fēng)生暖草浮光。

  煙籠弱柳平橋晚,雪點(diǎn)寒梅小院香。

  蝶拍鶯梭搬好戲,蚓簫蛙鼓鬧斜陽。

  青皇恩澤無窮限,處處風(fēng)光似洛陽。

  夏景詩曰:

  海棠枝上老鶯聲,赤帝趨炎位始更。

  一統(tǒng)乾坤新號令,兩間人物舊權(quán)衡。

  離南大透紅榴嫩,震外楊城綠樹明。

  誰向薰風(fēng)彈一曲,臨財(cái)解慍即虞廷。

  秋景詩曰:

  金風(fēng)肅殺楚天涼,人世光陰屬白藏。

  田舍飯炊云子白,山園霜熟木奴香。

  雁傳歸信天邊遠(yuǎn),蛩結(jié)離愁夜正長。

  況是江山搖落候,閑居潘鬢漸蒼浪。

  冬景詩曰:

  坎兌相交以利貞,中星北斗四時更。

  園林淅滴商音靜,天地流行水氣清。

  草木歸根潛有孕,昆蟲閉戶冷無聲。

  六陽將極從今始,陽氣遲遲乃復(fù)生。

  是時,尚靜吟詠巳畢,乃謂其妻曰:“人生世間,如白駒過隙,一去難再,若不及時為樂,吾愁白發(fā)易生,老景將至矣?!毖粤T,即令其妻取酒食之物,隨時消遣。

  正飲之間,忽有新鄭縣官差人至家催秤糧差之事。尚靜乃收拾家中白銀,到市鋪內(nèi)煎銷得銀四兩,藏于手袖之內(nèi)。自思往年糧差俱系里長收納完官,今次包公行牌,各要親手赴秤,今觀包公為官清政,宛若神明。尚靜心懷肅畏之心,遂帶前銀,另買牲酒香儀之類,徑赴城隍廟中許下良愿,候在秤完之日,即來賽還。

  尚靜祈禱已畢,將牲酒之類于廟中散福,不覺貪飲數(shù)杯,再拜復(fù)禱出廟。是時,前銀已落在廟中。不防街坊有一人姓葉名孔者,先在鋪中見尚靜煎銷得銀在身,往廟許愿,即起不良之意,跟尾在尚靜之后,悄悄入廟,躲在城隍?qū)氉?。見尚靜拜辭神出,即拾其銀回訖。

  尚靜回家,方覺失了前銀,直往廟來尋之時,已不見其蹤影矣。尚靜無可奈何,只得具狀,徑詣包公前告理,言曰:“小人姓高名尚靜,本許州管下新鄭人氏,為糧差事,帶銀往鋪煎銷得銀四兩,欲納完官,因往城隍廟焚香失去,不知下落,乞大人作主跟究前銀,則尚靜舉家感恩不淺也?!卑戳藸钤~,乃對尚靜曰:“汝這銀兩雖在廟中失去,又不知是何人拾得,其事難以判問?!彼觳粶?zhǔn)其狀詞,將尚靜發(fā)落出外。尚靜叫屈連天,兩服垂淚而去。

  包公因這件事自思:“某為民牧,自當(dāng)與民分憂。民若有憂,為人上者不能為民理直其事,亦守令之過也?!毙闹凶杂X不安,乃即具疏文一道,敬詣城隍廟行香,將疏文宣讀,焚于爐內(nèi)禱祝。出廟回衙,令左右點(diǎn)起燈燭,將幾案焚香,放在東邊,包公向東端坐,禱祝:“愿天神鑒察,顯靈報(bào)應(yīng),與百姓分憂?!弊AT,坐而待旦,如此者三夜。是夜三更,忽然狂風(fēng)大起,移時之間,風(fēng)吹一物,直到階下而止。包公令左右拾起觀看,乃是一葉,葉中被蟲蛀了一孔。包公看了,巳知其意,方才吩咐左右各去歇息。

  次日,包公喚張龍、趙虎吩咐曰:“吾焚香坐了三日,已知拾銀者乃是葉孔也。汝可即去府縣前后,叫喚其名,若有人應(yīng)者,即喚他來見我,自有主意判斷?!睆堏w二人領(lǐng)命出衙,遍往街市叫喚。半日之間,東街有一人應(yīng)聲而出,曰:“吾乃葉孔是也,不知尊兄有何見諭?”張趙二人以包公有喚,遂拘其人入衙跪下。包公言曰:“數(shù)日前,有新鄭縣高尚靜,在城隍廟里失落白銀四兩,其銀大小有三片。他到我這里來告,我叫他去城隍廟里拜討。他在廟中怨天恨地,禱祝跟尋。吾已知道分明是你拾得,又不是你偷他的,緣何不去還他?”葉孔見包公判斷神通,見其說得真實(shí)了,只得拜伏招認(rèn)曰:“小人近日在廟里焚香,因此拾得此銀,目今尚未使用。既蒙相公神見,小人不敢隱諱?!卑珜徚丝谠~,即令左右押葉孔回家取其銀。

  復(fù)令再喚高尚靜到臺,將銀與其看認(rèn),果然絲毫不差。包公乃與高尚靜言曰:“汝落其銀,系是葉孔拾得。我今代你追還。

  汝可把三兩五錢秤糧完官;更有五錢可分與葉孔,以作酬勞之資。自后相見,不許記恨前仇,互相陷害。若告發(fā)到此,吾決不輕縱汝也。”二人拜謝出府。高尚靜乃將些碎銀,備買牲物,徑往城隍廟,賽還良愿已畢,回家與妻子仍復(fù)耕織之樂。感慕包公之德,未嘗頃刻而忘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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