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申包胃號哭求救伍子胥和楚班師話說申包管匿于城外民家，聞伍員鞭尸抉兩目，使人謂員曰：“臣之于君豈可恥辱至此！”員對使者曰：“為我善謝申君，吾日暮途遠，故倒行而逆施也！”使者歸以子胥之言告包胥。包胥知員不肯東游，必欲滅楚，遂西投秦國求救。既見哀公曰：“吳為封豕長蛇，久欲薦食上國，故先伐我楚國，寡君失守社稷，逃在草莽之中，使臣下告急，萬乞大王念秦楚之舊，代為興兵解厄?！鼻匕Ч唬骸俺鯚o道，殄滅人倫，吳若不伐，別國亦將加征，吾何為助亂？”包胥曰：“吳人貪得無厭，楚與秦界相連，今楚遭傷而秦不救，楚亡秦安得獨保無患乎？

　　愿大王思之，救楚之兵不專為楚，是亦秦國境界之利也！“哀公曰：”大夫姑就館驛安下，容孤與群臣商之?！鞍軐υ唬骸惫丫言诓菝В吹盟?，下臣何敢居館，亦且救兵如救火，寡君望大王之兵，如大旱望云霄，焉得久待？“申包胥請命至急，哀公終不肯許。于是，包胥乃不脫衣冠，立于秦庭，晝夜號哭不絕，七日七夜，勺漿不入于口。哀公憫之曰：”楚國有臣如此，吳人不知天道，何可滅也！

　　“乃為賦詩曰：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于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賦罷，乃親慰包胥曰：“大夫不必痛楚，寡人代汝興兵矣！”申包胥聞哀公命，九頓首而出。哀公即日命子滿為先鋒，子虎率中軍，姬輦為元帥，大起秦兵五萬，從武關(guān)而出。胡曾先生有詩云：楚國君臣草莽間，吳王戈甲未曾閑，包胥不動咸陽哭，爭得秦兵出武關(guān)。

　　宋范仲淹先生有詩云：伍奢被讒死無辜，報怨君仇節(jié)義疏，笑擁吳兵侵舊楚，后人寧不責包胥。

　　時，子西、沈諸梁在荊襄界上，招集殘兵，及山前山后豪杰之士，欲興復者皆歸于幕下，約二萬余人，未敢輕出。聞包胥借秦兵至，各來相會于襄水。子西告姬輦曰：“我王奔逃在外，吳兵日夜不退，敢煩大兵攻郢，我率本部接應，以安社稷?！?br/>
　　輦曰：“我兵初入楚，未諳道路，若遇敵兵，與戰(zhàn)不利，不如汝引兵先戰(zhàn)，我兵隨后，首尾相接，必然大捷?！弊游魅恢c沈諸梁引兵殺奔襄水來。

　　哨馬報知吳王，有人言昭王匿于隨城，吳王已遣孫武、伍員引兵圍隨，及聞秦兵與楚兵殺至襄水，遂調(diào)夫概引兵出敵。

　　夫概引兵與楚軍相對下寨。次日，兩陣對屯，二將出馬。楚之首將子西，吳之首將夫概，拍馬殺進，斗不數(shù)合，子西詐敗，夫概引兵追上。子西以白旗左麾，秦兵陣上，突出一員大將，喊聲如雷，手執(zhí)雙刀，望夫概殺來。夫概視其旗號，乃秦將姬輦。夫概迎敵，戰(zhàn)了數(shù)合，楚兵大喝曰：“秦兵大至矣！”夫概遂往郢都奔回，見吳王甚稱秦兵銳不可當，吳王驚懼，乃遣使召回子胥、孫武，令其勿圍隨城，且回救郢。

　　子胥與孫武星夜而歸，吳王問二人進退之策？孫武曰：“兵者國之威，振則兵可息，征戰(zhàn)不息，必有后殃。今吳以二萬之兵，長驅(qū)入楚，毀其宗廟，覆其社稷，鞭死者之尸，處生者之室，勢已極矣！宜與楚和議，火速班師，可保萬全。若以遠出之兵，糧餉困乏，又欲久戀楚宮，而與秦戰(zhàn)，臣不敢保其萬全！”吳王遂令大軍收拾班師。伯嚭曰：“我離東吳，一路破竹而下，五戰(zhàn)拔郢，遂滅強楚。今遇秦兵而便班師，何前勇而后怯，我愿得三萬之兵，又使秦兵片甲不回！”吳王聽其言，與兵二萬退秦。子胥與孫武力止，伯嚭不從。

　　引兵出城，遇秦楚之兵，于西北九十里下寨。次日，子西出馬，伯嚭大罵：“亡國匹夫！社稷已喪，尚敢求秦來救，汝不是吾對手，速退，令姬輦上馬！”子西大怒，掄刀直取伯嚭，拍馬來迎，戰(zhàn)不五合，子西往后逃回，伯嚭勒馬后追，姬輦引伏兵從山后殺出，子西、沈諸梁雙馬殺回，將伯嚭圍在垓心。

　　專毅見伯嚭被困，引本部兵殺入垓心，人馬相并，突圍而出，秦楚之兵一齊追至。孫武知伯嚭必敗，令夫概引兵接應，秦兵恐有埋伏，方且殺回。

　　伯嚭引敗兵歸，僅以身免，遂自囚入見吳王待罪。孫子謂子胥曰：“伯嚭為人矜功自傲，久后必喪吳國，不如乘敗國之故，因而斬之，以絕后患！”子胥曰：“伯嚭雖有喪師之罪，然敵在目前，不可斬一大將。”遂奏吳王赦其罪。不多時，人報：“秦兵將至城下。”吳王問孫武何計可破？武曰：“事急矣！非出大兵不可！”

　　吳王即令夫概與太子同守荊州，親率大軍出城六十里屯下三寨，自居中寨，子胥守左寨，孫武守右寨，以為犄角之勢，與秦兵相持數(shù)日，并未出戰(zhàn)。夫概自思：“吳王歸國，大位必不肯傳己，大兵出征，國中空虛，若乘此逃歸，稱王奪位，據(jù)守東吳，不勝于久后相爭乎？”于是夜領(lǐng)本部從西門逃歸吳國。

　　當時，吳王與秦楚之兵連日交鋒，互相勝負，未決雌雄。

　　吳王正召孫武、子胥設計，忽太子子山令小卒來報：“夫概星夜逃歸！”吳王不知其故，子胥曰：“夫概此行，必是爭國之意！若不早歸，待其根深，難以搖動?！?br/>
　　吳王曰：“外有強敵，內(nèi)有篡賊，此事奈何？”子胥曰：“外敵臣與元帥自當掃除，王速令兵歸謀夫概。”于是吳王分兵十萬，引專毅、伯嚭等徙流水而歸。唐、蔡之兵與孫武、子胥拒秦。

　　卻說夫概歸國，即位稱王，聞吳王殺回，乃率守城士卒出敵。吳王望夫概遙謂之曰：“吾念汝乃手足之人，托爾重權(quán)，何得叛兄自立，狗彘不若！”夫概曰：“汝何篡王僚也？”吳王曰：“王僚不守先人遺訓，亂次篡我之位，我故取之，汝焉得妄自爭奪，以啟外人談笑！”夫概不聽，拍馬一直殺來。吳王左有專毅殺出，連斗數(shù)合，伯嚭獻計于王曰：“夫概都下之卒，皆王平日調(diào)用之人，臣請今夜行一間計，明日必有斬夫概而獻城者！”吳王從之。伯嚭號令諸將，黃昏時候，四門吶喊，詐以攻城之狀。

　　夫概恐士卒微少，不能守城，盡驅(qū)城中百姓，雜于軍伍之間相幫，衛(wèi)守至三更前后，伯嚭與專毅遍繞城下呼曰：“城上軍民昔皆食吳王之祿，今助夫概作反，明日遂開城迎吳王入城，姑赦汝等之罪，若執(zhí)迷不悟，不日伍員、孫武兵回，攻入城池，滅爾宗族，挖爾墳墓！”城上聞知此語，各拋戈棄城不守。夫概禁止不住，恐生變異，乘夜開南門，單馬奔于楚境上。百姓爭開南門，迎接吳王車駕入城。群臣稱駕，吳王即遣使星夜報捷于孫武、子胥。

　　子胥得旨謂孫武曰：“主上天兵一回，掃除內(nèi)亂，今吾與子，連兵在外，不能制敵班師，此事奈何？”孫武曰：“秦兵久出，諸將思歸，不如通使與之和好，令楚歲納貢稅，然后班師?！弊玉阍唬骸俺顺醯们鼐龋夭豢现v和納貢，宜先殺上一陣，乘勝然后各寨小卒宣言夫概走歸爭國，稱王作反，吳王來召元帥班師，各要卷旗息鼓，收拾班師，待秦楚之兵追至，方許殺回?！比龑㈩I(lǐng)計而去，各寨小卒皆謠嚷前事，收拾將欲班師理由。

　　哨馬早報于子西。子西告于姬輦。姬輦曰：“吳國若有內(nèi)亂，召子胥班師，其兵必無斗志，若率三寨之兵，乘勢追之，必得全勝?！弊游魅恢?。遂各個披掛，一齊追上二十余里，吳兵偃旗息鼓，從小路而退。孫武在高阜處望見，楚兵迫入埋伏之處，即以紅旗搖動，四面八方，一齊殺出。姬輦自謂驍勇無敵，雖困在重圍之中，亦無懼色。子胥正與子西廝殺，望見一將困在垓心，縱橫無敵，視其旗號，乃秦將姬輦，便不戀戰(zhàn)，拍馬直取姬輦。姬輦問：“來者何人？”子胥大罵：“無名匹夫！

　　不識吾，吾乃斗寶會上，力舉千斤重鼎，威震列國諸侯，明輔伍員是也！”姬輦聞名心慌，斗不數(shù)合，刀法便亂。子胥大喊一聲，挺起長槍望姬輦一刺，姬輦翻于馬下。子胥近前便斬，被子蒲、子虎救起，突圍而走。子胥亦不來迫。

　　少頃，斗辛、王孫由皆引兵殺至，救出子西。子西曰：“吳兵驍勇，況孫武用兵如神，不可與之久持，暫遣使求和，再作區(qū)處?！彼炝钌蛑T梁往吳寨見伍員曰：“自五霸以來，皆無滅國之意，故齊桓公存邢立衛(wèi)，秦穆公三立晉君，后世人皆義之。平王之賢過桓、穆，只因聽信無忌，以致失德。今明輔出棺毀廟，鞭尸抉目，自人臣視之，報怨已極，明輔之恨亦可少消，何不念先王之德，回轉(zhuǎn)吳兵，復存楚嗣?！弊玉戕o曰：“吾非不知之，爭奈吳王有旨，務令滅楚班師?！鄙蛑T梁曰：“明輔視楚之存亡在掌握，不過立定誓盟，歲終貢稅，班師以復命，有何不可？”

　　孫武曰：“楚既肯立盟誓，議定貢賦，即便班師。”

　　于是，沈諸梁回與子西商議。子西遣斗辛往隨城請問昭王。

　　昭王曰：“茍存社稷，何惜金帛，姑與議定，待國軍少振，又作區(qū)處?！倍沸烈酝跹詠砀孀游?。子西親詣吳寨，來議貢賦，子胥延入，與之宴飲。子西告伍員曰：“所議歲貢一一從命，不敢違逆，但蔡夫人既死，公子米勝現(xiàn)在吳國，望明輔一言放歸，使米健之祀不絕，亦明輔盛德也！”子胥慨然許之。專毅曰：“楚人怨米勝父子，入于骨髓，子西詐召歸國，將欲斬之，明輔焉可輕許？”子胥曰：“不然！

　　令尹實仁明之士，與米勝骨肉之親，焉有詐許之意，吾已知令尹之心久矣！”遂受議貢文約，送子西出寨。即日令大軍拔寨班師，子胥曰：“楚人多詐，不可不慎！”

　　令孫武等候率輕騎于前，自與唐侯斷后，大軍遂往漢江而還。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