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回恩承斷袖遺臭萬年死拒穿衣流芳千古卻說哀帝聽了夏賀良的妄語，真的改元易號，要思趨吉避兇；豈知不到旬日，帝太后丁氏，忽罹兇癥，溘然長逝。哀帝力疾臨喪，弄得病上加病，奄臥床第，幾至不起。嗣由御醫(yī)多方調(diào)治，方始漸漸痊可。這天哀帝正在朝謁太皇太后，適遇王莽入宮。面請懿訓(xùn)，俾得登程，出就本國。太皇太后偶爾問及夏賀良的天文學(xué)識，究竟甚么程度？王莽接口奏道：“夏賀良的履歷臣卻深曉，他是一個妖言惑眾的妄賊，平生并無技能，單靠甘忠可的遺書，作為秘本。甘忠可也是妖民，曾制《天官歷》、《包平太平經(jīng)》二書，內(nèi)中似通非通之言，不勝縷舉。
忠可又嘗自稱為天帝特賜，秘使真人赤精于傳授。當(dāng)時曾由光祿大夫劉向，斥他罔上欺民，奏請拿究，尋至下獄瘐死。劉向現(xiàn)已逝世，夏賀良以為沒人識其底蘊，入都干謁，遂由他的同學(xué)長安令郭昌，替他轉(zhuǎn)求解光、李尋等人，登諸薦牘。“王莽說至此地，即把眼睛看了一看哀帝，又接續(xù)說道：”始蒙皇上召用?！鞍У勐牭竭@里，便岔嘴向太皇太后奏道：“臣孫已知夏賀良言辭閃爍，毫無實學(xué)，此刻回宮，即擬治其應(yīng)得之罪?！碧侍舐犃祟h首道：“此人既是如此，自然應(yīng)該嚴(yán)懲?！卑У勐犃?，退出長信宮，正擬下詔拿辦夏賀良，偏偏夏賀良還要不知死活，正宋奏稱御史丞相，未知天道，不足勝任，宜改用解光、李尋輔政，國家方能太平。哀帝當(dāng)然是火上添油，詔罷改元易號二事，立命捕緡夏賀良入獄，問成死罪；并將郭昌、解光、李尋三人謫徙嫩煌郡。
照不佞說來，郭昌、解光阿附傅氏，本來該辦。李尋素負(fù)直聲，因此被累，未免冤抑。但是妄保非人，失檢之咎，也難尤人。那時帝太太后傅氏，既已削滅王、趙兩家的勢力，獨攬大權(quán)，自然滿心快活。哀帝不問國事，自然也覺清閑。飽暖思淫，無論何人，難越此關(guān)。
一天，哀帝閑立階上，縱覽景致，忽見一個宮女，忽來忽去，傳報漏刻。哀帝遠(yuǎn)遠(yuǎn)望去，這個宮女，實在標(biāo)致。適因左右無人，即用手招著那個宮女，令她近前。
那人一見哀帝招她，趕忙趨近俯伏稱臣。哀帝叫她起來，仔細(xì)端詳，始知此人并非宮女，乃是一位少年官兒。猝然想起一事，急向他甲道：“你不是曾充太子舍人的董賢么？”那人尚未答言，哀帝心里忽又轉(zhuǎn)念道：“男子之中，竟有這職姿首，朕卻平生少見?！卑У蹌倓傁胫链说兀崖牭媚侨藡陕暣鸱Q：“臣正是董賢。”哀帝見他邊說邊現(xiàn)微微的笑容，又騷又媚，確是一個尤物。不好了！哀帝的魂靈兒，模模糊糊地似乎飛往半天里去了。哀帝便命董賢隨至秘殿，攜手并坐，大有輕薄之意。
只見董賢含羞說道：“此是妾婦所為之事，小臣不敢褻瀆圣躬?！卑У坌Φ溃骸半抟娔闵们砂倜?，心地應(yīng)該玲瓏，怎么說出話來，這樣糊涂！你要知道我朝祖上，常干此種把戲。
高宗時，有籍孺其人；惠帝時，有閎孺其人；文帝時，有鄧通其人；武帝時，有韓嫣其人；就是最近的成帝，也有張放其人。
老天既是賜你這般美貌，哪好自己暴棄。“哀帝說完，居然和董賢有了情好。
原來董賢是云陽人，父名董恭，曾官御史，生下一子一女。
子即董賢，現(xiàn)年十六，曾為太子舍人。當(dāng)時年幼，身材瘦弱，哀帝不甚注目。
否則一塊美玉，何至挨到如今，方始有玷呢？
此時董賢之父董恭，已經(jīng)出任外官。哀帝因看其子之面，即召為霸陵令，光祿大夫。
董賢也是一月三遷，竟做到駙馬都尉侍中，出則驂乘，入則共榻。有一天，哀帝與董賢在尋芳閣上晝寢，哀帝已醒，意欲起來，因見董賢好夢方濃，不忍驚覺。
又因自己衣袖被他身體壓住，若要將袖抽出，必致把他吵醒，只得輕輕的用刀把衣袖割斷，悄然下榻而去。這樁憐香惜玉的故事，后世凡稱嬖寵男色的，就叫做有“斷袖癖?！庇谑嵌t的斷袖，竟與彌子暇的余桃二字，聯(lián)綴成名，萬年遺臭，自此而始。
當(dāng)時董賢一覺醒來，忽見共枕之人已去，又見他的身下壓著一角斷袖，因感哀帝待遇他的恩情，真是焚身莫報。從此不肯回家去睡，托言哀帝多病，自己必須留在宮中，以便親視湯藥。哀帝知他已娶妻室，既然如此愛他，便不好使他的妻子孤衾獨宿，幾次三番地命他回家歡聚。董賢哪里肯聽。哀帝一時過意不去，特地創(chuàng)設(shè)一個女官名目，準(zhǔn)許董賢妻子入宮，與她丈夫同宿。復(fù)又查得董賢尚有一妹，她的姿色，甚是可人，也命送入宮中，封為昭儀。董賢無可報答圣思，自然令他妻妹同侍哀帝。有時興至，不妨大被同眠。哀帝樂極之余，賞賜無算，旋復(fù)擢董賢為少府，賜爵關(guān)內(nèi)侯。甚至董賢的岳父，亦任為將作大匠。因為董賢岳父，也好算是哀帝岳父的緣故。
這個說話，并非不佞刻薄，諸君想想，女兒共枕之人，不稱他作岳父，請問稱他為什么東西呢？
哀帝既是如此寵愛董賢，便替董賢建造一座大第，堂皇富麗，幾與白虎殿相似。
又就自己萬年陵旁，另塋一冢，以便董賢死后，做鬼也不分離。還因董賢無功，不便封侯，竟在東平巨案之內(nèi)，硬說董賢也是告發(fā)的功首，封為關(guān)內(nèi)侯。當(dāng)下侍中傅嘉，巴結(jié)董賢，授意董賢去懇哀帝，將帝太太后最幼從弟傅商，封為列侯。帝太太后既然歡喜，董賢方無他患。哀帝本以董賢之話是聽，便即依言擬封傅商為汝昌侯。
誰知尚書仆射鄭崇、太宰文誥同來諫道：“從前成帝，并封王氏五侯，終至天象示變，弄得黃霧漫天，日中現(xiàn)出黑氣；今傅商非但無功封侯，而且乳臭未干，成何體制？壞亂祖宗垂戒，逆天行事，臣等愿拼性命，領(lǐng)受國法，也要有面目去見先帝！”說著，大眾按著御案，不使哀帝下詔。
內(nèi)中尤以鄭崇，聲色俱厲，雙眼通紅，其形其勢，洵屬令人看了生畏。那末鄭崇如何有這般膽量呢？他系平陵人，由前大司馬傅喜薦人，直言敢諫，所說之話都在理中。每次進見，必著革履，橐橐有聲，更加助其正直莊嚴(yán)。哀帝一聽履聲，不待見面，即笑顧左右道：“履聲又至，想是鄭尚書前來奏事了?！毖晕串?，果見鄭崇直立案前，振振有詞，句句有理。哀帝聽他陳奏，十件要準(zhǔn)九件。此次又來諫奏，哀帝已想收回成命，事被帝太太后聞知，怒斥哀帝道：“世間豈有身為天子，竟受一個小臣挾制的么？”哀帝不敢不遵，只得封了傅商為侯。鄭崇果然嘔血而死，哀帝耳中樂得干凈。這且丟下，再說帝太太后之母，本已改嫁魏郡鄭翁，生子名叫鄭惲。鄭惲又生子名叫鄭業(yè)，至是亦封為信陽侯，追尊鄭惲為信陽節(jié)侯。哀帝又欲加封董賢，先上帝太太后的封號為皇太太后，買動祖母歡心，始令孔鄉(xiāng)侯傅晏，赍著加封董賢的詔書，往示丞相御史。丞相王嘉，為了東平冤獄，已覺不平；此時又見詔書上面，復(fù)提及董賢告逆有功，不禁觸動前恨，即與御史大夫賈延，上書諫阻。
哀帝沒法，只好遷延半年，后來實覺董賢太美，對待自己，真?zhèn)€奮不顧身，如此忠誠，便毅然下詔道：昔楚有子玉得臣，晉公為之側(cè)席而坐。近如汲黯，折淮南之謀，功在國家。今東平王云等，至有弒逆之舉；公卿股肱，莫能悉心聰察，銷亂未萌。幸賴宗室神靈，由侍中董賢等發(fā)覺以聞，咸伏厥辜。書不云乎？用德彰厥善。
其封賢為高安侯，孫寵為方陽侯，息夫躬為宜陵侯。
東平巨案，究是一件什么事情？且讓不佞補述。
先是東平王劉宇，為宣帝之子，受封歷三十三年，老病逝世。其子劉云，嗣為東平王。建平三年，無鹽縣中，出了兩件怪事：一是瓠山上面土忽自起，覆壓草上，平坦如故；一是瓠山中間，有大石轉(zhuǎn)側(cè)起立，高九尺六寸，比原地離開一丈，遠(yuǎn)近傳為異聞。無鹽縣屬東平管轄。東平王劉云，聞知其事，疑心有神憑附，備了祭物，挈了王后伍謁等人，同至瓠山，向石祭禱，祭畢回宮，即在宮內(nèi)筑一土山，也似瓠山形狀上立石像，束以黃草，視作神主，隨時祈禱。
不料這樁事情，傳到都中，竟被兩個奸人，想步張由、史立的后塵便好升官，一個是息夫躬，系河陽人；一個是孫寵，系長安人。息夫躬與傅晏是同鄉(xiāng)，向來要好，因得任為待詔。
孫寵做過汝南太守，貪贓免職，流落長安，也因上書言事，任為待詔。他們二人，一聽東平王祭石之事，同撰一本奏章，拜求中郎石師譚，較交中常侍宋弘代為呈入。折中大略說的是：無鹽有大石自立，聞邪臣附會往事，以為泰山石立，孝宣皇帝遂得龍興。東平王劉云，因此生心，與其后日夜伺察，咒詛九重，欲求非望。
而后舅伍弘，曾以醫(yī)術(shù)幸進，出入禁門。
臣恐霍顯之謀，將行于杯杓；荊軻之變，必起于帷幄。禍且不堪設(shè)想矣！事關(guān)危急，不敢不昧死上聞。
哀帝一聽荊軻、霍顯二語，如何不怒，即命有司馳往嚴(yán)究。
去的有司，受了息夫躬、孫寵二人的囑托，到了東平，真學(xué)著史立的手段，屈打成招。復(fù)命之日，哀帝就把劉云、伍弘處死，王后伍謁拘入都中秘獄。當(dāng)下就有廷尉梁相、尚書令鞠譚、仆射宗伯鳳等一同上書，說是案情未明，請再復(fù)審。哀帝不但不準(zhǔn)，且將三人嚴(yán)辦。復(fù)又借了這樁案子，大封特封他的幸臣董賢。
豈知董賢還要想去奸占東平王后伍謁。伍謁年青貌美，本有西方美人之譽。她見丈夫死得可慘，恨不得替夫報仇，雖是粉骨碎身，亦所不惜。董賢一廂情愿，前來奸她，你想想看，她肯不肯順從的呢？誰知這位伍謁，一見董賢，居然滿口應(yīng)允。
不過要求另置香巢，為婢為仆，均不反對。
董賢聽了伍謁的要求，不覺詫異起來，他便暗忖道：“伍謁素有賢名，我來占她，我總以為必要大反江東，方能如我之愿；怎的竟會這般和順，莫非她要借此以作脫身之計不成？”
董賢想至此處，忽又轉(zhuǎn)念道：“逃倒不怕她逃走，只要刻刻留心，防著她行刺就是了。”于是含笑對伍謁說道：“王后若是真心誠意嫁我，真是后福無窮。不過我卻有話在先，王后若存歹心，那是王后自己不好，不能怪區(qū)區(qū)薄情?！蔽橹]聽了，微笑著答道：“董侯不必疑心，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一個人，何況我這個年輕的婦人。董侯如不見信，可請自便，任我死于獄中就是。”董賢聽了，也笑答道：“王后勿怪！此等事情，誰也要生疑心的。王后既已表明心跡，快快隨我入宮！”伍謁脫去犯服，換上平常衣裳，真的跟了董賢就走。一時到了宮中，走上一座小小畫樓。
董賢吩咐左右，速速擺上酒來。酒筵擺上，董賢趕忙斟上一杯美酒，送至伍謁的櫻唇前面。說時遲，那時快，伍謁早趁董賢一個大意的當(dāng)口，撲的一聲，用她十指尖尖之手，早把董賢的咽喉叉住大罵道：“你這狼心狗肺的奴才，你們冤死我們王爺不算外，還想奸占我這個未亡人么？”董賢究是一個男子，當(dāng)然有些氣力，一被叉住的時候，用力一掙，已經(jīng)掙脫。跟著飛起一腳，可巧踢中伍謁的下部。當(dāng)時只聽得砰訇一聲，可憐伍謁早已倒在地上，香銷玉殞，死于非命了！
董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喚進左右，喝把伍謁的上下衣裳，洗剝干凈，正想對于伍謁尸體有所非禮，陡然似乎有人擊他腦門，頓時痛得也死了過去。
左右一見出了亂子，飛奔報知哀帝。哀帝一聽此信，還當(dāng)了得，馬上同了董賢的妻妹二人，兩腳三步地奔到董賢面前，用手一按，尚有微微的呼息。一面急召全部御醫(yī)，齊來救活董賢，一面命把伍謁的裸尸抬出，用火焚化。豈知十幾個大力衛(wèi)士，用盡牛力，莫想移動分毫。哀帝當(dāng)下也有些奇怪起來，便諭知眾人姑且退出，等得醫(yī)生來過再說。一時醫(yī)生診過董賢之脈，同向哀帝奏稱道：“高安侯雙脈亂顫，恐防有邪。”
哀帝一聽，知是伍謁作祟，又命速召卜者占卦。卜者占卦既畢道：“確是東平后作怪，只有祈禱方有希望?！卑У鄞藭r只要董賢能夠活命，不論何事，都可準(zhǔn)奏。
卜者代向祈禱之后，董賢居然回過氣來。一見哀帝在側(cè)，一面拉著哀帝之手，一面嗚咽道：“微臣犯了東平王后，我主快快替我哀求！”哀帝真的替他求著伍謁道：“王后若赦董賢，朕準(zhǔn)封爾！”說著，即命速以王后禮節(jié)安葬伍謁。誰知左右去替伍謁尸體穿著衣裳，說也稀奇，衣服一近她的尸身，一件件的竟會飛得老遠(yuǎn)，任你如何設(shè)法，休想近著她的尸體。哀帝看了，自然著急，又命卜者再占。卜者又占一卦道：“東平王后，潔身而死，不愿再著漢室衣履，還是請萬歲索性成全她的志愿，將她裸葬便了！”
哀帝無法，只得依奏，便命謁者等官，把伍謁的棺木葬于東平?jīng)雒鄙较隆：髞砣嗣褚蛩朱`驗，代建廟宇，稱為流芳廟。
哀帝又封她為清凈仙姑。這是后話，不必再提。
單說董賢就在伍謁的棺木抬出長安的一天，便有起色。因怕伍謁再來作祟，方請哀帝赦了東平王，追謚王爵，嗣子繼位。
哀帝一一準(zhǔn)奏，董賢之病，果得痊愈。息夫躬與孫寵二人，他們初見董賢害了鬼病，卻也怕懼，不敢再事害人。
過了年余，便又肆無忌憚起來，歷詆公卿大臣。廷臣侵他們的勢焰，反去附和。
大司馬丁明，忽患病病，奏請派人接替。
哀帝準(zhǔn)可，即拜董賢為大司馬。那時董賢年才二十有二，竟得位列二公，掌握兵權(quán)，漢朝開國以來，得未曾有。
又過年余，哀帝因為色欲過度，得了癆癥，日見加重。別人到還罷了，只是那位大司馬董賢，急得神色慌張，口口聲聲愿以身代。哀帝此時病已垂危，對他這位幸臣，也無半句言語。
董賢心里雖是萬分惶急，仿佛婦女，夫死便成孤孀的樣子；然又滿望哀帝年未及壯，不致一病即崩。那知哀帝和他的孽緣已滿，即于元壽二年六月，奄然歸天。
年止二十有六，在位只有六年。當(dāng)時傅皇后、董昭儀等人，一聞哀帝兇耗，一同哭入寢宮。
董賢不忘哀帝恩情，也在寢門外面，號慟如喪考妣。正在鬧得烏煙瘴氣的當(dāng)口，陡見太皇太后王氏，親自到來，撫尸舉哀。
哀止即將玉璽納入袖中，一面召問大司馬董賢，大喪如何辦理？可憐董賢只有后庭功夫，至于大喪禮節(jié)，做夢也未見過?，F(xiàn)因哀帝告崩，如同寡婦死去情夫，三魂失掉了兩魂，自然不能對答，只有瞠目直視太皇太后之面而已。
太皇太后見他這種情形，尚不見罪，僅對他說道：“新都侯王莽，老成干練，適在京師，他曾承辦先帝大喪，熟習(xí)故事，我當(dāng)命他進來助汝?！倍t此時，那知引虎入門，反遭其噬。
聽了太皇太后之言，趕忙免冠叩道：“如此是幸甚了！”太皇太后立傳懿旨，召王莽入宮。
王莽進來謁過太皇太后，首言董賢臭名滿天下，不可令其守護尸位。太皇太后點頭稱可。王莽即托太皇太后意旨，命尚書彈劾董賢不親湯樂，罪列不敬，當(dāng)即禁止董賢出入宮殿。董賢得信，慌忙徒洗詣闕，免冠謝罪。王莽說聲：“來得正好！”
竟傳太皇及后命令，將董賢的印綬一齊取下，傳旨罷職，就第待罪。董賢回到府第，逢思王莽如此辣手，我必為他所害。想了一會，流淚一會，又哀哀地叫著哀帝名字，痛哭一會，靜心想出一個主意，急去告知他的妻子。正是：當(dāng)時只覺春如海，此日方憂玉有瑕。
不知究是什么主意，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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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可又嘗自稱為天帝特賜，秘使真人赤精于傳授。當(dāng)時曾由光祿大夫劉向，斥他罔上欺民，奏請拿究，尋至下獄瘐死。劉向現(xiàn)已逝世，夏賀良以為沒人識其底蘊，入都干謁，遂由他的同學(xué)長安令郭昌，替他轉(zhuǎn)求解光、李尋等人，登諸薦牘。“王莽說至此地，即把眼睛看了一看哀帝，又接續(xù)說道：”始蒙皇上召用?！鞍У勐牭竭@里，便岔嘴向太皇太后奏道：“臣孫已知夏賀良言辭閃爍，毫無實學(xué)，此刻回宮，即擬治其應(yīng)得之罪?！碧侍舐犃祟h首道：“此人既是如此，自然應(yīng)該嚴(yán)懲?！卑У勐犃?，退出長信宮，正擬下詔拿辦夏賀良，偏偏夏賀良還要不知死活，正宋奏稱御史丞相，未知天道，不足勝任，宜改用解光、李尋輔政，國家方能太平。哀帝當(dāng)然是火上添油，詔罷改元易號二事，立命捕緡夏賀良入獄，問成死罪；并將郭昌、解光、李尋三人謫徙嫩煌郡。
照不佞說來，郭昌、解光阿附傅氏，本來該辦。李尋素負(fù)直聲，因此被累，未免冤抑。但是妄保非人，失檢之咎，也難尤人。那時帝太太后傅氏，既已削滅王、趙兩家的勢力，獨攬大權(quán)，自然滿心快活。哀帝不問國事，自然也覺清閑。飽暖思淫，無論何人，難越此關(guān)。
一天，哀帝閑立階上，縱覽景致，忽見一個宮女，忽來忽去，傳報漏刻。哀帝遠(yuǎn)遠(yuǎn)望去，這個宮女，實在標(biāo)致。適因左右無人，即用手招著那個宮女，令她近前。
那人一見哀帝招她，趕忙趨近俯伏稱臣。哀帝叫她起來，仔細(xì)端詳，始知此人并非宮女，乃是一位少年官兒。猝然想起一事，急向他甲道：“你不是曾充太子舍人的董賢么？”那人尚未答言，哀帝心里忽又轉(zhuǎn)念道：“男子之中，竟有這職姿首，朕卻平生少見?！卑У蹌倓傁胫链说兀崖牭媚侨藡陕暣鸱Q：“臣正是董賢。”哀帝見他邊說邊現(xiàn)微微的笑容，又騷又媚，確是一個尤物。不好了！哀帝的魂靈兒，模模糊糊地似乎飛往半天里去了。哀帝便命董賢隨至秘殿，攜手并坐，大有輕薄之意。
只見董賢含羞說道：“此是妾婦所為之事，小臣不敢褻瀆圣躬?！卑У坌Φ溃骸半抟娔闵们砂倜?，心地應(yīng)該玲瓏，怎么說出話來，這樣糊涂！你要知道我朝祖上，常干此種把戲。
高宗時，有籍孺其人；惠帝時，有閎孺其人；文帝時，有鄧通其人；武帝時，有韓嫣其人；就是最近的成帝，也有張放其人。
老天既是賜你這般美貌，哪好自己暴棄。“哀帝說完，居然和董賢有了情好。
原來董賢是云陽人，父名董恭，曾官御史，生下一子一女。
子即董賢，現(xiàn)年十六，曾為太子舍人。當(dāng)時年幼，身材瘦弱，哀帝不甚注目。
否則一塊美玉，何至挨到如今，方始有玷呢？
此時董賢之父董恭，已經(jīng)出任外官。哀帝因看其子之面，即召為霸陵令，光祿大夫。
董賢也是一月三遷，竟做到駙馬都尉侍中，出則驂乘，入則共榻。有一天，哀帝與董賢在尋芳閣上晝寢，哀帝已醒，意欲起來，因見董賢好夢方濃，不忍驚覺。
又因自己衣袖被他身體壓住，若要將袖抽出，必致把他吵醒，只得輕輕的用刀把衣袖割斷，悄然下榻而去。這樁憐香惜玉的故事，后世凡稱嬖寵男色的，就叫做有“斷袖癖?！庇谑嵌t的斷袖，竟與彌子暇的余桃二字，聯(lián)綴成名，萬年遺臭，自此而始。
當(dāng)時董賢一覺醒來，忽見共枕之人已去，又見他的身下壓著一角斷袖，因感哀帝待遇他的恩情，真是焚身莫報。從此不肯回家去睡，托言哀帝多病，自己必須留在宮中，以便親視湯藥。哀帝知他已娶妻室，既然如此愛他，便不好使他的妻子孤衾獨宿，幾次三番地命他回家歡聚。董賢哪里肯聽。哀帝一時過意不去，特地創(chuàng)設(shè)一個女官名目，準(zhǔn)許董賢妻子入宮，與她丈夫同宿。復(fù)又查得董賢尚有一妹，她的姿色，甚是可人，也命送入宮中，封為昭儀。董賢無可報答圣思，自然令他妻妹同侍哀帝。有時興至，不妨大被同眠。哀帝樂極之余，賞賜無算，旋復(fù)擢董賢為少府，賜爵關(guān)內(nèi)侯。甚至董賢的岳父，亦任為將作大匠。因為董賢岳父，也好算是哀帝岳父的緣故。
這個說話，并非不佞刻薄，諸君想想，女兒共枕之人，不稱他作岳父，請問稱他為什么東西呢？
哀帝既是如此寵愛董賢，便替董賢建造一座大第，堂皇富麗，幾與白虎殿相似。
又就自己萬年陵旁，另塋一冢，以便董賢死后，做鬼也不分離。還因董賢無功，不便封侯，竟在東平巨案之內(nèi)，硬說董賢也是告發(fā)的功首，封為關(guān)內(nèi)侯。當(dāng)下侍中傅嘉，巴結(jié)董賢，授意董賢去懇哀帝，將帝太太后最幼從弟傅商，封為列侯。帝太太后既然歡喜，董賢方無他患。哀帝本以董賢之話是聽，便即依言擬封傅商為汝昌侯。
誰知尚書仆射鄭崇、太宰文誥同來諫道：“從前成帝，并封王氏五侯，終至天象示變，弄得黃霧漫天，日中現(xiàn)出黑氣；今傅商非但無功封侯，而且乳臭未干，成何體制？壞亂祖宗垂戒，逆天行事，臣等愿拼性命，領(lǐng)受國法，也要有面目去見先帝！”說著，大眾按著御案，不使哀帝下詔。
內(nèi)中尤以鄭崇，聲色俱厲，雙眼通紅，其形其勢，洵屬令人看了生畏。那末鄭崇如何有這般膽量呢？他系平陵人，由前大司馬傅喜薦人，直言敢諫，所說之話都在理中。每次進見，必著革履，橐橐有聲，更加助其正直莊嚴(yán)。哀帝一聽履聲，不待見面，即笑顧左右道：“履聲又至，想是鄭尚書前來奏事了?！毖晕串?，果見鄭崇直立案前，振振有詞，句句有理。哀帝聽他陳奏，十件要準(zhǔn)九件。此次又來諫奏，哀帝已想收回成命，事被帝太太后聞知，怒斥哀帝道：“世間豈有身為天子，竟受一個小臣挾制的么？”哀帝不敢不遵，只得封了傅商為侯。鄭崇果然嘔血而死，哀帝耳中樂得干凈。這且丟下，再說帝太太后之母，本已改嫁魏郡鄭翁，生子名叫鄭惲。鄭惲又生子名叫鄭業(yè)，至是亦封為信陽侯，追尊鄭惲為信陽節(jié)侯。哀帝又欲加封董賢，先上帝太太后的封號為皇太太后，買動祖母歡心，始令孔鄉(xiāng)侯傅晏，赍著加封董賢的詔書，往示丞相御史。丞相王嘉，為了東平冤獄，已覺不平；此時又見詔書上面，復(fù)提及董賢告逆有功，不禁觸動前恨，即與御史大夫賈延，上書諫阻。
哀帝沒法，只好遷延半年，后來實覺董賢太美，對待自己，真?zhèn)€奮不顧身，如此忠誠，便毅然下詔道：昔楚有子玉得臣，晉公為之側(cè)席而坐。近如汲黯，折淮南之謀，功在國家。今東平王云等，至有弒逆之舉；公卿股肱，莫能悉心聰察，銷亂未萌。幸賴宗室神靈，由侍中董賢等發(fā)覺以聞，咸伏厥辜。書不云乎？用德彰厥善。
其封賢為高安侯，孫寵為方陽侯，息夫躬為宜陵侯。
東平巨案，究是一件什么事情？且讓不佞補述。
先是東平王劉宇，為宣帝之子，受封歷三十三年，老病逝世。其子劉云，嗣為東平王。建平三年，無鹽縣中，出了兩件怪事：一是瓠山上面土忽自起，覆壓草上，平坦如故；一是瓠山中間，有大石轉(zhuǎn)側(cè)起立，高九尺六寸，比原地離開一丈，遠(yuǎn)近傳為異聞。無鹽縣屬東平管轄。東平王劉云，聞知其事，疑心有神憑附，備了祭物，挈了王后伍謁等人，同至瓠山，向石祭禱，祭畢回宮，即在宮內(nèi)筑一土山，也似瓠山形狀上立石像，束以黃草，視作神主，隨時祈禱。
不料這樁事情，傳到都中，竟被兩個奸人，想步張由、史立的后塵便好升官，一個是息夫躬，系河陽人；一個是孫寵，系長安人。息夫躬與傅晏是同鄉(xiāng)，向來要好，因得任為待詔。
孫寵做過汝南太守，貪贓免職，流落長安，也因上書言事，任為待詔。他們二人，一聽東平王祭石之事，同撰一本奏章，拜求中郎石師譚，較交中常侍宋弘代為呈入。折中大略說的是：無鹽有大石自立，聞邪臣附會往事，以為泰山石立，孝宣皇帝遂得龍興。東平王劉云，因此生心，與其后日夜伺察，咒詛九重，欲求非望。
而后舅伍弘，曾以醫(yī)術(shù)幸進，出入禁門。
臣恐霍顯之謀，將行于杯杓；荊軻之變，必起于帷幄。禍且不堪設(shè)想矣！事關(guān)危急，不敢不昧死上聞。
哀帝一聽荊軻、霍顯二語，如何不怒，即命有司馳往嚴(yán)究。
去的有司，受了息夫躬、孫寵二人的囑托，到了東平，真學(xué)著史立的手段，屈打成招。復(fù)命之日，哀帝就把劉云、伍弘處死，王后伍謁拘入都中秘獄。當(dāng)下就有廷尉梁相、尚書令鞠譚、仆射宗伯鳳等一同上書，說是案情未明，請再復(fù)審。哀帝不但不準(zhǔn)，且將三人嚴(yán)辦。復(fù)又借了這樁案子，大封特封他的幸臣董賢。
豈知董賢還要想去奸占東平王后伍謁。伍謁年青貌美，本有西方美人之譽。她見丈夫死得可慘，恨不得替夫報仇，雖是粉骨碎身，亦所不惜。董賢一廂情愿，前來奸她，你想想看，她肯不肯順從的呢？誰知這位伍謁，一見董賢，居然滿口應(yīng)允。
不過要求另置香巢，為婢為仆，均不反對。
董賢聽了伍謁的要求，不覺詫異起來，他便暗忖道：“伍謁素有賢名，我來占她，我總以為必要大反江東，方能如我之愿；怎的竟會這般和順，莫非她要借此以作脫身之計不成？”
董賢想至此處，忽又轉(zhuǎn)念道：“逃倒不怕她逃走，只要刻刻留心，防著她行刺就是了。”于是含笑對伍謁說道：“王后若是真心誠意嫁我，真是后福無窮。不過我卻有話在先，王后若存歹心，那是王后自己不好，不能怪區(qū)區(qū)薄情?！蔽橹]聽了，微笑著答道：“董侯不必疑心，螻蟻尚且貪生，何況一個人，何況我這個年輕的婦人。董侯如不見信，可請自便，任我死于獄中就是。”董賢聽了，也笑答道：“王后勿怪！此等事情，誰也要生疑心的。王后既已表明心跡，快快隨我入宮！”伍謁脫去犯服，換上平常衣裳，真的跟了董賢就走。一時到了宮中，走上一座小小畫樓。
董賢吩咐左右，速速擺上酒來。酒筵擺上，董賢趕忙斟上一杯美酒，送至伍謁的櫻唇前面。說時遲，那時快，伍謁早趁董賢一個大意的當(dāng)口，撲的一聲，用她十指尖尖之手，早把董賢的咽喉叉住大罵道：“你這狼心狗肺的奴才，你們冤死我們王爺不算外，還想奸占我這個未亡人么？”董賢究是一個男子，當(dāng)然有些氣力，一被叉住的時候，用力一掙，已經(jīng)掙脫。跟著飛起一腳，可巧踢中伍謁的下部。當(dāng)時只聽得砰訇一聲，可憐伍謁早已倒在地上，香銷玉殞，死于非命了！
董賢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喚進左右，喝把伍謁的上下衣裳，洗剝干凈，正想對于伍謁尸體有所非禮，陡然似乎有人擊他腦門，頓時痛得也死了過去。
左右一見出了亂子，飛奔報知哀帝。哀帝一聽此信，還當(dāng)了得，馬上同了董賢的妻妹二人，兩腳三步地奔到董賢面前，用手一按，尚有微微的呼息。一面急召全部御醫(yī)，齊來救活董賢，一面命把伍謁的裸尸抬出，用火焚化。豈知十幾個大力衛(wèi)士，用盡牛力，莫想移動分毫。哀帝當(dāng)下也有些奇怪起來，便諭知眾人姑且退出，等得醫(yī)生來過再說。一時醫(yī)生診過董賢之脈，同向哀帝奏稱道：“高安侯雙脈亂顫，恐防有邪。”
哀帝一聽，知是伍謁作祟，又命速召卜者占卦。卜者占卦既畢道：“確是東平后作怪，只有祈禱方有希望?！卑У鄞藭r只要董賢能夠活命，不論何事，都可準(zhǔn)奏。
卜者代向祈禱之后，董賢居然回過氣來。一見哀帝在側(cè)，一面拉著哀帝之手，一面嗚咽道：“微臣犯了東平王后，我主快快替我哀求！”哀帝真的替他求著伍謁道：“王后若赦董賢，朕準(zhǔn)封爾！”說著，即命速以王后禮節(jié)安葬伍謁。誰知左右去替伍謁尸體穿著衣裳，說也稀奇，衣服一近她的尸身，一件件的竟會飛得老遠(yuǎn)，任你如何設(shè)法，休想近著她的尸體。哀帝看了，自然著急，又命卜者再占。卜者又占一卦道：“東平王后，潔身而死，不愿再著漢室衣履，還是請萬歲索性成全她的志愿，將她裸葬便了！”
哀帝無法，只得依奏，便命謁者等官，把伍謁的棺木葬于東平?jīng)雒鄙较隆：髞砣嗣褚蛩朱`驗，代建廟宇，稱為流芳廟。
哀帝又封她為清凈仙姑。這是后話，不必再提。
單說董賢就在伍謁的棺木抬出長安的一天，便有起色。因怕伍謁再來作祟，方請哀帝赦了東平王，追謚王爵，嗣子繼位。
哀帝一一準(zhǔn)奏，董賢之病，果得痊愈。息夫躬與孫寵二人，他們初見董賢害了鬼病，卻也怕懼，不敢再事害人。
過了年余，便又肆無忌憚起來，歷詆公卿大臣。廷臣侵他們的勢焰，反去附和。
大司馬丁明，忽患病病，奏請派人接替。
哀帝準(zhǔn)可，即拜董賢為大司馬。那時董賢年才二十有二，竟得位列二公，掌握兵權(quán)，漢朝開國以來，得未曾有。
又過年余，哀帝因為色欲過度，得了癆癥，日見加重。別人到還罷了，只是那位大司馬董賢，急得神色慌張，口口聲聲愿以身代。哀帝此時病已垂危，對他這位幸臣，也無半句言語。
董賢心里雖是萬分惶急，仿佛婦女，夫死便成孤孀的樣子；然又滿望哀帝年未及壯，不致一病即崩。那知哀帝和他的孽緣已滿，即于元壽二年六月，奄然歸天。
年止二十有六，在位只有六年。當(dāng)時傅皇后、董昭儀等人，一聞哀帝兇耗，一同哭入寢宮。
董賢不忘哀帝恩情，也在寢門外面，號慟如喪考妣。正在鬧得烏煙瘴氣的當(dāng)口，陡見太皇太后王氏，親自到來，撫尸舉哀。
哀止即將玉璽納入袖中，一面召問大司馬董賢，大喪如何辦理？可憐董賢只有后庭功夫，至于大喪禮節(jié)，做夢也未見過?，F(xiàn)因哀帝告崩，如同寡婦死去情夫，三魂失掉了兩魂，自然不能對答，只有瞠目直視太皇太后之面而已。
太皇太后見他這種情形，尚不見罪，僅對他說道：“新都侯王莽，老成干練，適在京師，他曾承辦先帝大喪，熟習(xí)故事，我當(dāng)命他進來助汝?！倍t此時，那知引虎入門，反遭其噬。
聽了太皇太后之言，趕忙免冠叩道：“如此是幸甚了！”太皇太后立傳懿旨，召王莽入宮。
王莽進來謁過太皇太后，首言董賢臭名滿天下，不可令其守護尸位。太皇太后點頭稱可。王莽即托太皇太后意旨，命尚書彈劾董賢不親湯樂，罪列不敬，當(dāng)即禁止董賢出入宮殿。董賢得信，慌忙徒洗詣闕，免冠謝罪。王莽說聲：“來得正好！”
竟傳太皇及后命令，將董賢的印綬一齊取下，傳旨罷職，就第待罪。董賢回到府第，逢思王莽如此辣手，我必為他所害。想了一會，流淚一會，又哀哀地叫著哀帝名字，痛哭一會，靜心想出一個主意，急去告知他的妻子。正是：當(dāng)時只覺春如海，此日方憂玉有瑕。
不知究是什么主意，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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