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二回

隋代宮闈史 作者:張恂子


  第六十二回精翠池邊魚龍百戲廣明殿上巾釵一席東一聲鑼,西一聲鼓,笙簧并奏,蕭笛曼吹。一對對的龍鳳燈兒,在精翠池邊過去,接著各奇各式的花燈、鳥燈、水族燈、走獸燈,依次的行過。最后卻是太常的一行樂戶,都是年輕俊秀的子弟,由太常少卿裴緼率領(lǐng)著,到那精翠池邊,引鳳亭前,拜見煬帝和蕭皇后。

  原來裴緼前奉煬帝旨意,練習(xí)一般樂戶,備作啟民可汗入京時行樂。煬帝又得啟民奏表,表稱明春元旦,前來朝見。這時已將歲暮,煬帝便傳問裴緼,練習(xí)的樂戶,可已純熟?當(dāng)時裴緼奏復(fù)道:“一般樂戶,不但八音六律,吹拍成腔,便是各項雜戲,也已練習(xí)純熟,頗有可觀?!睙鄣米啻笙玻@晚便命試演。因此西苑里面,雖在殘冬的寒夜,倒見萬分熱鬧,照耀如同白晝。煬帝和蕭皇后,十六苑夫人,以及幾個心寵的美人,依著老例,圍坐一席,酒肴滿筵。裴緼率了樂戶來見,煬帝即命依次奏技,裴緼遂與眾樂戶退下。

  不到半個時辰,忽見精翠池中,波浪洶涌,驀的水勢中分,躍出了一只怪獸。

  頭生一角,雙目如火,間大身粗,尾兒蓬松,既不像虎,又不似牛,口中卻能噴出水來,飛濺到岸上。秦夫人膽子甚小,慌道:“這個怪東西,不要躥上岸兒,鬧出禍事!”煬帝笑道:“夫人怕它作甚,原是人扮的猞猁,又不是真的!”蕭皇后笑道:“扮得倒也好,竟分不出真假,賤妾原在不解,怎會池子里面,卻有這般怪物?”

  秦夫人也笑了道:“使妾倒吃了一個虛驚?!痹傧虺刂星茣r,只見一尾鯨魚,緩緩游泳過來,猞猁獸迎頭撲去,鯨魚頭一側(cè),猞猁獸撲了一個空。鯨魚的尾兒,已如鞭一般的掉將過來,向猞猁獸撲了一個空。鯨魚的尾兒,已如鞭一般的掉將過來,向猞猁獸掃去。猞猁獸一聲怪吼,避過了鯨魚尾兒,便躥上了魚背。張開了大口,向鯨魚脊背咬去。鯨魚的身子一側(cè),猞猁獸立足不穩(wěn),翻身落水。

  煬帝不覺大笑,猛見猞猁獸在波中打了一個滾兒,把他的一個大頭,狠命的向鯨魚身上撞去,嚓的一聲,撞個正著。把個鯨魚,撞得三尺多高,好不有勢,雅云忍不住呼采。忽見鯨魚落入了波中,頭搖尾掉,幾個打滾。適到翻出波面,已是變了一條八尺多長的金龍。張牙舞爪,向猞猁獸撲去。猞猁獸一見金龍,慌得掉轉(zhuǎn)身軀,撲水而逃。金櫳哪里肯放他逃去,緊緊追趕。

  正要追著的當(dāng)子,波中現(xiàn)出了一只大龜。龜背上站著一個人,渾身道家裝束,手中執(zhí)了一柄寶劍,讓過了猞猁獸,阻住了金龍,將寶劍向龍頭砍去。金龍避開劍鋒,展開五爪,去抓那個道人。道人身子往下一挫,避過龍抓,將寶劍向龍腰斬下。

  金龍向前一躥,摜過龍尾,向道人的下三路掃去。道人雙足一躍,龍尾卻將那只大龜卷了去。待到道人雙足落下,便踏了一個空,撲通聲中,墜入了波心。累得觀看的人,齊聲發(fā)笑。引鳳亭中的煬帝和蕭皇后、十六苑夫人等,也是笑聲不絕。

  這時金龍得了勝利,好不得意,把尾巴一摜,那只大龜,殼的一聲,摜在池岸上。忽見波中一聲水響,鉆出了一個老道人,銀髯飄拂,眉毫俱白,手中執(zhí)了一柄芭蕉小扇,跨坐在先前逃遁的猞猁獸背上。金龍見了猞猁獸,便展開五爪,向猞猁獸頭上抓來。騎在獸背上的老道士,舉起小芭蕉扇,向金龍輕輕幾扇,那條龍頓時軟化,浮在水面上,不能動彈。

  一時鑼鼓齊鳴,老道士騎了猞猁獸,沒入水中,金龍也隨沉了下去,便算出戲兒告終。蕭皇后笑道:“倒也熱鬧好瞧。”秦夫人道:“那條金龍和一只大龜,難道也是人扮的?”煬帝笑道:“怎會有這么大的龜兒和真的金龍,都是扮做成功的。”

  雅云道:“妾只不解,他們在水中出沒自由,難道不怕淹死?”煬帝笑道:“一來他們練習(xí)純熟的本領(lǐng),深通水性。二則穿在身上的都能避得水浸,那便不妨了。”

  鑼鳴鼓響,水上又出現(xiàn)了好戲,卻是水族出會。龜、黿、蝦、蟹、龍、蛇,各式魚兒,都是效了人立,露出半身,各執(zhí)儀仗,在水中行走。最妙的,卻是神龜負山,幻人噴火,真是千變?nèi)f化,信極精工。

  待到依次秦技完畢,已是過了子夜,裴緼又率領(lǐng)了那般樂戶告退。煬帝對裴緼獎?wù)Z了一番。特下勅飭令河南、京兆兩尹,給那般樂戶趕制錦衣,須在年內(nèi)完成,以備元旦穿著。兩尹接了上諭,趕忙制辦。兩京的彩緞,搜括一空,也可見所制的浩費了。煬帝又自制艷麗的歌詞,令樂正白志通,湊逾新聲,按曲度腔,最為著名的有《望江南》八闋,分詠湖上八景,卻也譜入了歌曲。那八闋詞兒,待小子序錄在下面。第一是《湖上月》云:湖上月,偏列照仙家;水侵寒光鋪枕簟,浪搖晴影走金蛇。

  偏欲泛靈槎。光景好,輕彩望中斜;清露冷侵銀光影,西風(fēng)吹落桂花枝。開宴思無涯。

  第二闋是《湖上柳》云:湖上柳,煙里不勝摧;宿露洗開明媚眼,東風(fēng)搖動好花枝。

  煙雨更相宜。環(huán)曲岸,陰伏畫橋低;線拂行人春晚后,絮飛晴雪暖風(fēng)時。幽意更依依。

  第三闋便是詠的《湖上雪》云:湖上雪,風(fēng)急墜還多;輕片有時敲竹戶,素華無韻入澄波。

  望外玉相磨。湖水遠,天地色相和;仰面莫思梁苑賦,朝來且聽玉人歌。不醉擬如何。

  第四闋詞兒,詠的是《湖上草》云:湖上草,碧翠浪涌津。修帶不為歌舞緩,濃鋪堪作醉人茵。

  無意襯香衾。晴霽后,顏色一般新;游子不歸生滿地,佳人遠意寄青春。留詠卒難伸。

  第五闋詞兒,卻是詠的《湖上花》云:湖上花,天水浸靈芽;淺蕊水邊勻玉粉,濃苞天外剪明霞。

  只在列仙家。開爛漫,插鬢若相遮,水殿春寒幽冷艷,玉軒晴照暖添華。清賞思何賒。

  第六闋詞兒,詠的《湖上女》云:湖上女,精選正輕盈;猶恨乍離金殿侶,相將盡是采蓮人,清唱漫頻頻。軒內(nèi)好,嬉戲下龍津;玉管朱結(jié)聞靜夜,踏青斗草事青春。玉輦從群真。

  第七闋詞兒,卻是詠的《湖上酒》云:湖上酒,終日助清歡;檀板清聲銀甲暖,醅浮香米玉蛆寒。

  醉眼暗相看。春殿晚,仙艷奉杯盤;湖上風(fēng)光真可愛,醉鄉(xiāng)天地就正寬。帝主正清安。

  末一闋詞兒,便是詠的《湖上水》云:湖上水,流繞禁園中;斜日緩搖清翠動,落花香暖眾紋紅。

  萍末起清風(fēng)。閑縱目,魚躍小蓮東;泛泛輕搖壯棹穩(wěn),沉沉寒影上仙宮。遠意更重重。

  這八闋詞兒,在當(dāng)年倒也誦傳一時的,一經(jīng)樂正白志通譜入了管弦,分成波折,抑揚頓挫地歌出,更覺旖旎風(fēng)流了。這件事兒,卻有個先朝老臣,獨不贊成這種散樂,便是那個故相高颎,便奏言棄本逐末,有礙盛治。煬帝哪里肯納諫,颎卻私語李懿道:“從前周的天元,也為了好樂亡國。殷鑒尚是不遠,怎又效尤?”哪知這幾句話兒,卻給煬帝知道了,便暗記在心,緩圖發(fā)作。

  爆竹一聲除舊,桃符萬戶更新,已是到了大業(yè)三年。啟民可汗來賀元日。煬帝命大陳文物,鋪張甚厲,內(nèi)外鼓吹。啟民可汗突利,入朝拜謁,煬帝賜他旁坐。原來那個突利,還是隋主楊堅在日,將宗女安義公主,賞與突利。后來安義公主死了,又將宗女義成公主,嫁與突利。且辟夏勝兩州間的曠地,使得畜牧。后又徙置五原,封為啟民可汗。啟民可汗感恩不止,便心服隋廷。如今雖是煬帝在位,啟民也不敢有二。

  這時啟民見了衣冠文物,心中甚是艷羨,東張西望,頗愛漢宮威儀,意欲請襲冠帶,又不敢急切面陳。待至退入客館,和其下商議妥當(dāng),方上了一道表章,請襲衣冠,哪知煬帝不準。

  啟民好生納悶,后知宇文述深得煬帝寵任,即厚禮卑辭,往謁宇文述,懇述代為設(shè)法。述受了啟民的厚禮,真是得人錢財,與人消災(zāi)。便命啟民再上表章請襲,述當(dāng)乘機進言。啟民大喜,稱謝而歸。遂修進表,二次上呈,煬帝覽表,仍欲不準,宇文述急進言道:“單于亦知解辮,遵服王化,正見古今的盛治,圣上怎反不準?”

  煬帝只愛諛言,聽了宇文述的話兒,甚以為是,始即準了啟民,令襲冠帶。煬帝且語牛弘道:“今日衣冠大備,單于也知道心意,自愿解辮,豈不快人?!迸:胱允堑蕾R,煬帝大喜道:“這也是卿等的功勞。”牛弘當(dāng)然謙讓,煬帝卻命內(nèi)侍取帛百匹賜與牛弘,弘謝恩而退。

  這天晚上,煬帝召啟民入了西苑,賜宴在精翠池邊的引鳳亭里面,百戲雜陳,笙簧并奏,把啟民可汗瞧得目眩心驚。宴畢,煬帝又常賜甚厚,啟民越發(fā)心歡。住了數(shù)天,始辭行請回,啟民可汗在辭行的時候,請煬帝車駕北巡。這一語正中煬帝心懷,便即諭允,啟民歡然而歸。

  煬帝一連幾月,和啟民宴飲游樂,卻冷落了西苑中的十六苑夫人。這時將近元宵了,清修苑的秦夫人,提議制燈懸掛,慶祝元宵,那般年輕好動的夫人美人們沒有一個反對的。秦夫人道:“只是每人先須認定各制一只什么燈兒,免得有了雷同?!?br/>
  眾人都道不錯,當(dāng)下一一認真,便各自忙著制造,爭奇斗巧,各肆靈機。有幾個竟連茶飯也沒有心情吃喝。

  煬帝那天走入西苑,向各苑中游去,見她們沒有一個不是剪絹削竹,施彩添色。

  煬帝不免動問,知了也甚歡喜,他原是最愛熱鬧,忽的一個念兒,便傳諭顯仁宮的妃嬪宮女,也一起制燈,顯仁宮的眾人,便也忙碌起來。待到元宵那一晚,燈彩自顯仁宮起掛,在接通西苑的御道上,也是密密層層,直接到了西苑。西苑里頭更是不說了,十六苑的苑里苑外,全是照耀得如同白晝。北海中的蓬萊、方丈、瀛洲三神山,滿山懸了燈兒。遠遠望去,宛似三座燈山,浮在海面,照耀得半天通膽。

  亭臺樓榭,也點綴得十分動人。

  煬帝和了蕭皇后,自顯仁宮同乘了寶輦,在御道上前進,沿路只見夾道綠楊里面的燈兒,高高下下,參差不一。直到西苑,煬帝和蕭皇后下輦?cè)朐?。十六苑的夫人美人,早已在苑門等候,便一齊上面接駕。煬帝便命設(shè)宴廣明殿,又召到了后宮妃嬪和從前高祖的嬪御及皇孫燕王談、梁公蕭鉅、千牛左右宇文皛,竟是不分男女,同列一席。正是:履舄交錯混形跡,荒淫禮儀早淪亡。

  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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