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回

宋代十八朝艷史演義 作者:李逸侯


  第三十回假造天書說神搗鬼大興土木勞民傷財畢士安立朝,恭謹(jǐn)畏懼,有古人風(fēng)。真宗對他十分倚重,深信不疑;而今病歿,為他輟朝五日,親臨哭奠,賜謚文簡。

  畢士安既死,寇準(zhǔn)遂獨相。真宗因他在澶淵之役有大功,倒不嫌他好剛使氣,且很是優(yōu)禮他。這時王欽若已召回任資政殿學(xué)士,異常嫉忌寇準(zhǔn),總想要借個事由譖奏真宗,把寇準(zhǔn)的相位攀倒。一日朝議,寇準(zhǔn)先退,真宗閃開龍目,睜睜地直送他出去。王欽若因奏問道:“陛下敬重寇準(zhǔn),是為他有功社稷嗎?”真宗道:“是的?!蓖鯕J若又奏問道:“澶淵這一役,陛下不以為是恥辱,反倒謂寇準(zhǔn)有功社稷,是什么道理呢?”真宗愕然道:“怎么說?”王欽若奏答道:“城下議和,自古認(rèn)為是恥辱的。澶淵之役,陛下以萬乘的尊貴與夷狄議和于城下,這是何等恥辱的事呢?”真宗聽了,愀然不悅。王欽若見真宗意動,進(jìn)一步奏道:“陛下聽講過賭博的事嗎?賭博的人,輸錢將盡,盡所有的金錢下作孤注,這便喚做孤注。寇準(zhǔn)請陛下至澶淵,就是把陛下作他的孤注啦!這一回真危險呀!”真宗益加不悅。王欽若知真宗已全然入彀,便不再奏,隨即退出。

  自是真宗對寇準(zhǔn)禮貌日衰。三年二月,遂罷寇準(zhǔn)為刑部尚書,出知陜州,不久,移知天雄軍。寇準(zhǔn)罷出后,擢參知政事王旦平章事。

  九月,李繼遷子李德明奉表歸順。在威平五年三月,李繼遷大合蕃部,攻陷靈州,改作西平府,就竊據(jù)著。六年六月,又圍攻麟州,麟州知州衛(wèi)居寶出奇兵突戰(zhàn),李繼遷措手不及,拔營遁走。八年十月,乃轉(zhuǎn)攻西涼,占領(lǐng)西涼府。六谷酋長潘羅支知已受朝命為朔方節(jié)度使兼靈州西面巡檢使,領(lǐng)兵欲降,密召六谷蕃部合擊李繼遷。李繼遷大敗,被流矢射中,奔回靈州便死了。李繼遷死后,子李德明嗣立。環(huán)、慶邊臣因李德明新立,上表請朝廷降詔撫慰李德明,命他歸降,免得動兵征討。

  真宗很以為然,頒詔靈州,令李德明自審去就。知鎮(zhèn)戎軍曹瑋不贊成招撫,上表請命往代。略去:李繼遷擅河西地二十年,兵不解甲,使中國有西顧之憂。

  今其國危子弱,不即捕滅,后更強(qiáng)盛,不可制矣。愿假臣精兵,出其不意,擒德明送關(guān)下。復(fù)河西為郡縣,此其時也。

  表上,真宗正想不用兵,廷臣又引《春秋》不伐喪的義理進(jìn)奏,謂只宜用恩信招致。真宗遂把它擱置著不報,至是李德明乃遣牙將王旻奉表投順朝廷,旋即又遣劉仁勖進(jìn)誓表,表示竭誠歸附。至十月,真宗即授李德明充定難軍節(jié)度使,統(tǒng)轄夏、銀、綏、宥、靜五州,封西平王。自此李德明年年朝貢不絕,西夏暫且無事。

  四年四月,郭后崩逝,謚為莊穆。真宗自聽了王欽若讒言,把澶淵議和的事引為奇恥大辱,日常只是怏怏不樂,而今又因郭后死了,新愁舊恨,湊在一起,更加鎮(zhèn)日郁郁。王欽若深知真宗的心病,又曉得真宗很厭兵,故意奏請道:“陛下要想洗滌這回恥辱,只要發(fā)兵取回幽、薊就彌縫了!”真宗道:“河北人民方才免得兵爭的禍患,朕怎忍又生戰(zhàn)爭,復(fù)使他們受苦呢?這個決不可行,卿為另外想個法子吧。”王欽若奏答道:“那么只有封禪,因為封禪才可以鎮(zhèn)服四海,夸示外國?!?br/>
  真宗道:“更是不可行的了。自古封禪都是靠有天瑞,總要得著稀世絕倫的瑞征,方可行得。這天瑞,豈是容易得著的嗎?”

  王欽若又奏答道:“天瑞當(dāng)然是不容易得著的,不過可用人力造成。前代載在史書上的種種天瑞,就多是用人力造成的。要人主尊信崇奉,把它明示天下,就同真正的天瑞一樣了。譬如那《河圖》《洛書》,誰敢說不是天瑞呢?陛下以為真是河能出圖,洛能出書嗎?這乃是圣人用神道設(shè)教,假造出來,誘服天下人心的哪!”

  真宗沉思了一會,說道:“王旦恐怕不贊成吧?”王欽若奏對道:“臣把圣上意旨曉諭他,當(dāng)無不贊成的?!?br/>
  真宗道:“慢慢地謀劃吧?!蓖鯕J若乃退出,乘間對王旦說明這事,王旦當(dāng)下含糊答應(yīng)了。真宗想了幾天,遲疑不決,于是親幸秘閣,驟然詢問直學(xué)士杜鎬道:“古所謂河出圖,洛出書,果然實有這事嗎?”杜鎬是個老儒,驟然被真宗這一問,測度不出圣上的意旨,只得率直奏對道:“這不過是圣人神道設(shè)教罷咧!”誰知這一句話,恰稱圣旨,于是真宗遂決意照王欽若的建議實行。即召王旦入朝賜宴便殿,宴畢,復(fù)賜酒一尊,說道:“拿回與妻孥共飲?!蓖醯┌菔芰?,拿回家里,啟開一看,哪里是酒,乃是一尊珠子。王旦悟徹真宗的意旨,對這事便不持異議。

  五年元旦,真宗正御大明殿受群臣朝賀,忽皇城司進(jìn)奏道:“而今左承天門南鴟尾上,有黃帛曳在那里,不知是什么征兆,特奏啟陛下。”真宗立命中使往觀。

  少頃,中承復(fù)奏道:“承天門上果是有黃帛曳在那里,約有二丈許長,好像是緘著書卷似的,用青縷纏著封處,隱隱的有字跡哩?!闭孀隈等坏溃骸澳钦媸墙抵鞎??”因?qū)θ撼颊f道:“在去年十一月庚寅的夜半時候,朕方就寢,忽然滿室生光,驀有一神人,星冠絳衣,降于朕前,謂朕道:”來月宜于正殿建黃箓道場一月,當(dāng)降天書《大中祥符》三篇?!拚肫饋韺Υ?,神人卻不見了。

  朕自十二月朔日,便虔誠齋戒,在朝元殿建設(shè)道場,佇俟神貺。

  如今果有帛書,莫非就是神人所賜嗎?“王欽若首先稱賀道:”無須疑慮,陛下盛德,固當(dāng)天降賜書啦!“王旦等遂亦再拜稱賀。真宗起座道:”果系天祐朕躬,錫降符瑞,朕須親往拜受才是?!罢f畢,即步出殿廷,諸臣隨在后面,直至承天門,瞻望再拜。命二內(nèi)侍設(shè)梯登屋,敬謹(jǐn)取下,授與王旦。王旦即跪進(jìn)真宗。真宗再拜受了,親置輿中,導(dǎo)至道場。真宗復(fù)從輿中取出,授與陳堯叟啟封。陳堯叟跪接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把它啟開,只見那帛上寫著二十一字。文云:趙受命,興于宋,付于□,居其器,守有正,世七百,九九定。真宗又向書跪拜。有書三篇,全系黃字,辭語類似《洪范》、《道德經(jīng)》。書中大意:頭篇講真宗能用至孝至道紹世,中篇諭真宗要清凈簡儉,末篇述宋朝的世祚永久。真宗命陳堯叟讀訖,重行拜受著,仍將原帛裹好,鄭鄭重重,貯藏金匱中。于是群臣入賀。真宗賜宴崇政殿,并賜京師酺五日。真宗與輔臣,皆茹素齋戒;遣官祭告天地宗廟社稷。于是大赦天下,改元做大中祥符,改左承天門做天祥承符,置天書儀衛(wèi)扶持使。王欽若的詭計既行,陳堯叟、陳彭年、丁謂、杜鎬等,便取經(jīng)義相附和。弄得朝野紛紛,爭著講說祥瑞。獨有龍圖閣待制孫爽不肯跟著瞎奏,啟真宗道:”像愚臣所見所聞的,天哪里會講什么話呢?豈得有書嗎?“真宗默然不答。三月,王旦等強(qiáng)奸民意,挾著文武百官、諸軍將校、官吏、藩夷、僧道、耆壽二萬四千三百人,五次上表,奏請真宗封禪。真宗許可,命翰林、太常詳定儀注。四月,命王旦為封禪大禮使,王欽若為經(jīng)度制置使,馮拯、陳堯叟為分常禮儀使,丁謂等計度財用。六月,王欽若先赴泰山籌備封禪的事件,抵乾封,拜表上奏:”泰山醴泉出,錫山蒼龍現(xiàn)。“不久,王欽若又遣中使捧帛書馳詣關(guān)下,奏稱是在醴泉亭北發(fā)現(xiàn)的。真宗亟御崇政殿,召集群臣,說道:”

  朕在五月丙子的夜里,復(fù)夢先前的神人來告訴說,來月上旬,當(dāng)更賜天書于泰山。

  朕乃密諭王欽若,到了泰山,凡有祥異的征兆,即行上奏朕知。王欽若先奏稱有醴泉出在泰山,有蒼龍現(xiàn)于錫山,而今果又得著帛書,符合朕的夢兆。上天眷佑朕躬,真是無以復(fù)加了,惟懼朕躬受當(dāng)不起??!“王旦等聽了,只是稱賀。于是迎奏天書于含芳園正殿。真宗齋戒沐浴,備法駕,詣殿拜受。

  真宗拜受畢,又授與陳堯叟啟封宣讀。陳堯叟依樣跪接著,依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把它啟開,朗聲宣讀。文云:汝崇孝奉吾,育民廣福。賜爾嘉瑞,黎庶咸知。秘守斯言,善解吾意。國祚延永,壽歷遐歲。

  真宗暨百官,均恭敬聽了。陳堯叟讀畢,復(fù)由真宗敬謹(jǐn)捧升殿上。于是群臣三呼,舞蹈一片,同聲稱賀,遂表上尊號崇文廣武儀天尊道寶應(yīng)章感圣明仁孝皇帝。

  不久,王欽若又上獻(xiàn)芝草八千本,趙安仁獻(xiàn)五色金玉丹,紫芝八千七百余本。諸州郡縣,獻(xiàn)芝草、嘉禾、瑞木、三脊茅,等等瑞物,不可勝記。

  十月,真宗遂親赴泰山封禪。王欽若等迎著,又獻(xiàn)芝草三萬八千余本。真宗大喜,慰勞有加。齋戒三日,真宗遂率群臣登泰山,行封禪禮。禮成,真宗御壽昌殿,受群臣朝賀;大赦天下,文武百官,一并進(jìn)秩加祿,賜通國大脯三日;乃改乾封縣做奉符縣,大宴群臣于穆清殿,賜泰山父老宴于殿門。這種興高采烈的氣象,真一時無兩。歸途過曲阜,進(jìn)謁孔子廟,酌獻(xiàn)再拜。

  遂游孔林,加謚孔子做玄圣文宣王。十一月,還至京城,御朝元殿受尊號。群臣要迎合真宗旨意,益加爭起獻(xiàn)頌贊,奏符瑞。

  三司使丁謂上《封禪祥瑞圖》及《大中祥符封禪記》;集賢校理晏殊,獻(xiàn)《河清頌》。真宗見了,喜得眉飛色舞,乃御撰《奉天庇民述》,頒示群臣,群臣又歌頌了一番。真宗至是,又往封祀西岳,依樣鬧了一回;還宮后,又大宴群臣。宰相親王以下,又進(jìn)秩有差;遂遣向敏中為王岳奉冊使,加上五岳帝號。

  至五年八月,又作會靈觀,奉祀五岳。命陳堯叟、王欽若并為樞密使,丁謂參知政事,林特為三司使。王欽若、丁謂、林特三人,互相勾結(jié),專言符瑞,更與經(jīng)度制置副使陳彭年、內(nèi)侍劉承珪,謬講邃典,廣修宮觀,極意迷惑真宗。真宗入了迷途,便弄假成真,把那些鬼魅的事,竟遵信起來。因此,眷遇王欽若等五人,日見隆優(yōu),簡直言無不聽,計無不從了。五人乃大作威福,朝中因之有目為五鬼。真宗聽了五鬼的謬妄,又大興土木,敕建景靈宮、太極觀于壽丘,奉祀圣祖、圣母;筑玉清昭應(yīng)宮于京師,奉祀玉皇、圣祖、太祖、太宗。哪里忽然有個圣祖圣母呢?

  因為劉承珪奏稱汀州王捷在南康遇著個道人,自稱姓趙名做玄朗,即司命真君,授他丹術(shù)及小钚神劍,忽然便不見了。真宗不久就夢有神人傳玉皇命令,謂令他的始祖趙玄朗,授他的天書。次日又夢神人傳他的始祖命令,在他的神位西偏,應(yīng)設(shè)六個座位候著。真宗即在延恩殿建道場,在五更時候,忽覺異香滿室,便見黃光遍殿,他那個始祖趙玄朗居然光降了。真宗乃再拜殿下。旋即有六人到來,揖見趙玄朗,各個就坐。趙玄朗命真宗道:“我乃人皇九人中間的一個,是趙氏始祖;再生為軒轅皇帝;后唐時復(fù)降王趙氏,而今已百年了。

  愿爾后嗣,好好地?fù)嵊?,勿怠惰了先人的志向?!罢f畢,各個離座,乘云上天而去。因此真宗就把他那始祖公,喚做圣祖,始祖婆喚做圣母;更上尊號,尊圣祖做圣祖上靈高道九天司命保生天尊大帝,尊圣母做元天大圣后。把個朝廷里面,弄得每逢朝議,只是談神說圣,講得有聲有色,把天下萬民的疾苦,一起放在度外,不復(fù)置議。又把天書刻于玉石,謹(jǐn)藏玉清昭應(yīng)宮中,就加王旦為玉清昭應(yīng)宮使,掌管玉清昭應(yīng)宮一切祀事。王旦此時,雖然心里曉得這些是荒謬絕倫的事,徒是勞民傷財,于國無補(bǔ),且有大害,但是因為自己已經(jīng)附和這件事情,不好諫諍的,只好裝聾作啞,悉聽真宗與王欽若等搗鬼胡鬧。

  這個且莫提了。

  此時宮里,郭后早經(jīng)崩逝,能夠邀真宗寵眷的,只有劉德妃與楊淑妃二人。二人當(dāng)中,又讓劉德妃最能伺真宗意旨,得他的歡心。這劉德妃,是虎捷都節(jié)度使劉通的女兒。太宗皇帝伐太原時,劉通因從征死在途中,那時劉德妃方在襁褓中,被養(yǎng)育于外家,少長,窮得不能生活。有個四川銀匠喚名做龔美的,見她生得艷如桃李,麗比芙蓉,直有太真、西子之姿,閉月羞花之貌,對她道:“像你這等一個美人,還愁什么沒衣穿沒飯吃嗎?”她答道:“我而今正是沒衣穿沒飯吃,你怎么還這樣說呢,難道你有意笑我嗎?”龔美道:“我而今一樣是個窮小子,怎樣好笑你呢?”她又道:“那么你這話是怎樣講呢?”龔美道:“這是有個辦法的,只要你能夠暫為忍些屈辱,吃點辛苦,我保你日后大富大貴,吃著不盡!”她道:“從來作人的道理,都是要能屈才能伸,所以說要吃得苦中苦,才為人上人。我只要這事是可以作得的,我便吃苦忍辱去作,你且說是作什么事?”龔美道:“你若學(xué)習(xí)鼗鼓,同我上京城里去。

  暫時混住日子;碰著好機(jī)會,得到王子皇孫的賞鑒,豈不就交好運了嗎?“她低頭想了想道:”這事倒易為,只是這樣迢迢關(guān)山,我身無半文,又是個弱女子,怎么能得到呢?“龔美道:”只要你日后富貴了,能周濟(jì)我一二,我總盡我的力量護(hù)你到京去?!八犃吮阆螨徝老掳莸溃骸比绱宋揖桶菽銥樾?,日后謹(jǐn)當(dāng)不忘大德!

  “于是龔美遂攜著她往京城來。正是:此時甘吃苦中苦,他日果為人上人。

  要知龔美把劉氏帶到京里,怎樣得與真宗遇合,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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