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四回

宋代十八朝艷史演義 作者:李逸侯


  第五十四回勤政殿進言排異己太清樓賜宴集群臣蔡京見徽宗不樂,便密令邊臣賂買蠻夷州官,捏造祥瑞,用以哄動徽宗歡心。

  于是某處蠻族投城,某處夷民歸附,某處甘露降,某處卿云現(xiàn),紛紛奏報到朝。蔡京率領(lǐng)百官,連連上表稱賀。君子可欺以其方,就把個徽宗引得滿心歡喜,以為真?zhèn)€遠人懷德,上天錫瑞。一日,忽有都水使者趙霆,自黃河得一異龜,身有兩首,赍呈宮廷。蔡京聽得,疾忙人賀,道是瑞物,見者主霸。徽宗甚喜,命留置大內(nèi),把金盆養(yǎng)著。鄭居中正怨蔡京,即趨勤政殿奏道:“向來龜只一首,而今忽有二首,明是妖物,怎得目為瑞物呢?蔡京謂見者主霸,特以稱賀陛下,未免輕侮陛下了!”

  徽宗道:“怎么說呢?”鄭居中奏答道:“陛下已撫有中國,德布四海,赫赫王業(yè);蔡京乃降而為霸,豈非輕侮陛下嗎?蔡京居心,還堪問么?”徽宗聽了,頓啟圣聰,命內(nèi)侍道:“把這龜拋棄金明池去!”內(nèi)侍領(lǐng)旨,便捧了金盆,到金明池,把兩首龜拋棄了?;兆谝虼擞忠杉善鸩叹﹣怼?br/>
  明日,徽宗忽降旨,復(fù)任鄭居中同知樞密院事。蔡京聽到這道詔旨,起先還以為是自己對鄭居中的人情做到了;后來探知鄭居中昨日的奏對,才知是別有原因,頓覺私心惴惴,不敢再行肆言祥瑞。過了些日子,童貫奏報克復(fù)洮州,徽宗因賜蔡京玉帶,晉爵太師,授童貫為檢校司空。童貫自此,恃有功勛,愈邀徽宗信任。小人得志,哪得不驕?童貫遂專擅軍政,選置將吏,皆取中旨,不復(fù)問朝廷了。這時知樞密院事的是張康國,他本由蔡京薦引,不次超遷以至今官。至是權(quán)位已高,遂與蔡京互爭權(quán)勢,分立門戶,各執(zhí)政見,每值奏對,便設(shè)辭詆毀蔡京?;兆谝酀u覺蔡京驕橫,便密諭張康國盡力監(jiān)伺蔡京,當(dāng)使替代蔡京為相。張康國領(lǐng)了這個旨意,更日伺蔡京左右,蔡京一舉一動,莫不密奏徽宗。蔡京知道張康國間己,遂援引吳執(zhí)中為中丞,囑令彈劾張康國。偏是張康國耳目甚長,吳執(zhí)中還沒有發(fā)動,他就得了個中消息,先去奏明徽宗,謂:“吳執(zhí)中今日入對,定要替蔡京論己,情愿先行避位,免受蔡京埋怨,吳執(zhí)中指摘?!被兆诘溃骸坝羞@等事?卿勿必慮的,朕自有主張?!睆埧祰没兆诒U?,自然心膽俱壯,無復(fù)忌憚,即退值殿廬,像沒事的一般。少刻,吳執(zhí)中果然進見,痛陳張康國過失?;兆诖笈溃骸盃柛沂苋怂羰箒磉M讒間嗎?朕瞧爾倒不配作中丞啦!”吳執(zhí)中嚇得面如土色,頓首謝罪,想要置辯,偏又心兒虛慌,口兒呆鈍,弄了半日,莫想說得出句話來?;兆谠桨l(fā)怒道:“哼!

  好個中丞!不效忠替朕分憂圖治,卻徇私給人家作走狗,快出朝去吧!”吳執(zhí)中只得叩頭起來,退出朝去。

  當(dāng)晚,徽宗即傳出詔旨,責(zé)貶吳執(zhí)中出知滁州。蔡京受此一場大挫,甚覺顏面無光;想要辭官不做,又舍不得撇下這個美官高位,于是一心恨著張康國,定要滅除他才罷。忽然一日,張康國入朝,在朝房飲茶一杯,大叫一聲,便倒地死了。眾人見他死得這等不測,心知是中了什么毒藥,可又都抱定默爾息乎的態(tài)度,一個也不開口?;兆诼爤螅嘀粐@了兩聲,照例優(yōu)恤就算了。張康國既死,蔡京不勝喜悅,正想保舉他的私黨承接張康國的遺缺,不料徽宗已傳旨由鄭居中升任,別用管師仁同知樞密院事。蔡京頓足道:“罷了!剛死了一個勁敵,又補上他來。”私下里好生不樂。鄭居中本來私憾著蔡京,而今既秉樞府,乃亦極意排擠蔡京,暗使中丞石公弼、殿中侍御史張克公等,交章劾論蔡京罪惡。這時有個方士郭天信,極為徽宗所信崇,鄭居中便又買囑他密奏徽宗,謂是日中隱現(xiàn)黑子,乃宰輔欺君的現(xiàn)象,不可不察。幾面攻訐,徽宗遂不能復(fù)容蔡京,即詔罷為太乙宮使,改封楚國公,朔望入朝。殿中御史洪彥升、毛注,太學(xué)生陳朝老等,更申論蔡京罪惡,請立遣出都。

  徽宗乃命蔡京致仕,仍留居京里,朔望入朝。授何執(zhí)中為尚書左仆射兼門下侍郎。

  不覺又至四年夏天,彗星復(fù)現(xiàn)于奎婁間,徽宗詔侍從官直陳闕失。石公弼、毛注、張克公等,遂又論蔡京罪惡,多至數(shù)十事?;兆谖茨苠釠Q,適調(diào)張商英知杭州過闕入對。

  徽宗乃舉石公弼等奏蔡京罪案問道:“臺諫多奏議蔡京攪亂紀(jì)綱,卿謂如何呢?”

  張商英奏對道:“蔡京自來很專恣,任意行事,不知都省批狀便是條貫,入狀請寶便是圣旨;若前后失緒,安得而不亂呢?”徽宗道:“然則蔡京果屬不軌不忠了?”

  張商英又奏答道:“蔡京正是如此?!被兆谝馑鞗Q,即再詔貶蔡京。詔云:蔡京權(quán)位高重,入屢告變,全不引避,公議不容;降受太子少保,致仕,賜居杭州。

  蔡京奉詔,無可奈何,只得出京赴杭州去了。余深見蔡京去了,自知不能安位,即上疏求罷?;兆跍?zhǔn)奏,命出知青州。

  遂留張商英居關(guān)下,任為中書侍郎。張商英將蔡京時所行政令,奏改數(shù)事,頗暗合圣旨,徽宗甚喜。民間因久苦苛政,驟然得此,好像多日不吃的餓夫,忽獲脫粟,亦看作精美食品,遂歡欣鼓舞,極口稱頌?;兆诼牭茫廊恢^張商英道:“百姓喜卿佐朕布政,都在鼓舞欣悅?!睆埳逃⒆啻鸬溃骸斑@是陛下德惠使然,干臣甚事?”徽宗見他言語有讓,越加喜悅,即進張商英對尚書右仆射。恰巧彗星隱沒,久旱逢雨,朝右一班專好逢迎的臣子,便稱是天入相應(yīng),歸功君相?;兆谝嘧魅缡窍耄詾榈昧藦埳逃?,國家指日可致太平了,欣慰異常。過不幾時,覺得張商英常進諫什么要節(jié)華侈,什么要息土木,什么要抑僥幸,都是大違圣意,不免討厭起來。

  何執(zhí)中本是蔡京的黨徒,見張商英事事要更改蔡京的舊政,私下里很是痛心,因與鄭居中結(jié)合,計議把張商英推倒,使他接任。鄭居中先前推翻蔡京,本就存著個奪取相位的心。忽然張商英走來,不勞而獲,得了個相位去,心里已是氣不過。偏又何執(zhí)中肯幫助他排擠張商英,鄭居中還有不樂而為之嗎?所以便與何執(zhí)中打通一氣,日事指摘張商英短處。恰巧鄭貴妃又受冊為繼后,于是鄭居中越發(fā)高興,以為貴妃作了皇后,他也正好居相位。不料不如鄭居中所期望,倒先受了一樁意外打擊。因為鄭后受冊以后,又把舊事重提,力奏不當(dāng)使外戚與政,謂必要用鄭居中,盡可調(diào)任別的職任?;兆诓缓迷俜鬣嵑笠馑?,即下詔罷鄭居中為觀文殿大學(xué)士,改授吳居厚知樞密院事。鄭居中謀望未成,連已得的政權(quán)亦復(fù)失去,直急得他繞室彷徨,險些兒瘋了。明知是鄭后抑制外家所致,卻不好奈何她,只得拿了張商英來泄憤。于是授意張克公劾奏張商英交通郭天信,往來甚密,恐有不測的舉動。

  徽宗在端王邸時,郭天信說他當(dāng)居大位,后來果然。而今聽道張商英與郭天信往來甚密,便疑真?zhèn)€有不測的舉動,即罷張商英相位,出知河南府,不久又貶為崇信軍節(jié)度使,安置郭天信于單州。是年冬底,徽宗又下詔改元做政和,以明年為政和元年。

  蔡京聽得鄭居中已不在樞府,張商英又罷離朝闕,即貽書何執(zhí)中,請他援引。

  何執(zhí)中遂請求徽宗召還蔡京?;兆谝蚓貌灰娺@個極端善逢迎的蔡京,也正想著他,遂依何執(zhí)中奏請,從杭州召還,復(fù)任太師,賜第京師。蔡京把在杭州所搜求的名花怪石,一起獻入大內(nèi),以供睿覽,這正所謂投其所好,恰對勁兒。徽宗一一玩賞,龍心大悅,因賜宴內(nèi)苑太清樓,詔輔臣親王一并列席。這番筵宴十分鋪張,為徽宗臨御以來未曾有的。

  先日詔有司掃除內(nèi)苑太清樓,洗滌內(nèi)府所藏珍用的器皿,辦集四方的美味,一一預(yù)備停當(dāng)。至日,蔡京與子蔡攸,一早起就跑到內(nèi)苑去侍駕。少時,徽宗與皇子嘉王趙楷,出至內(nèi)苑。蔡京父子迎著請安畢,侍立左右?;兆诘溃骸熬瓦@里步行到宣和殿去吧?!庇谑腔兆谇靶校叹┑入S在后面,從東面穿過一條小花徑,折向南面度過碧蘆叢,又東進入小便門,遂抵宣和殿。

  正殿只三楹,左右掖亦三楹。里面設(shè)置著圖書筆硯,鼎彝罍皿,幾案臺榻,多是自周、秦以來的物品,古香古色,貴重得很。

  東西廡側(cè)各有小殿,亦三楹。東邊名做“瓊蘭”,積石為山,峰巒間出,有流水泉從石竇中出,奔注于沼,清且漣漪。北有御札靜宇,額名做“洗心滌慮”。西邊名做“凝芳”,后邊名做“積翠”,南邊名做“瓊林”。北邊一洞天,名做“玉宇”,用巨石徹成,只銜處稍加斧削,余都依著石頭的原形,任其凸凹,就像是天然的一般;高高下下,植著名花異木,扶疏茂密,異??蓯邸3龆刺旌?,有沼名做“環(huán)碧沼”的兩旁,東面有“臨漪亭”,西面有“華渚亭”,朱欄翠檻,耀水生輝。

  沼次有兩山殿:一名做“云華閣”,一名做“太寧殿”。徽宗命內(nèi)侍扶掖著,一蹬一蹬走了上去。中道經(jīng)過琳霄、垂云、騰風(fēng)諸亭,層巒高出平地數(shù)百尺,往下面看著,峭壁攢峰,儼然是深山大壑,好個景致!君臣賞觀了一會,轉(zhuǎn)至?xí)洪w少憩。

  閣下有殿名做“玉華”,殿柱用石筍削成,雕作龍形,涂飾金漆,輝煌燦爛。前殿左側(cè),為“三洞瓊文”之殿,額系御書;右側(cè)為“種玉綠云”軒,相對峙立。內(nèi)侍來奏:“時已晌午了,筵席都備齊著?!被兆谒祛I(lǐng)蔡京父子同至太清樓,傳旨召宰輔親王入席。不一會兒,宰輔親王,魚貫而入。只見女童四百,都是靴袍玉帶,列排場下,各個肅然,無敢謦咳的。宮入兩行,圍擁御座站立,或引珠龍、或執(zhí)巾玉、或捧束帶、或秉扇、或搦拂、或拱壺、或攜巾、或按劍、或把鉞、或持香球:各司其事,亦無敢離行失次的。這種嚴(yán)肅整齊的排場,不是帝王家,哪能得見呢?于是宰輔親王,同趨徽宗座前,叩請圣安?;兆谥I道:“大家坐席吧?!痹纵o親王領(lǐng)旨,謝過圣恩,按次就席?;兆谟种I道:“而今國家承平無事,君臣共樂,須要以共樂為主義,重視這‘共樂’二字。朕特許把煩苛碎禮略去,飲食起坐,各聽自便;縱然失了禮,朕不置問?!泵笥业溃骸皢揪苼恚 ?br/>
  左右即傳呼道:“進酒來!”執(zhí)事的內(nèi)監(jiān)應(yīng)了聲領(lǐng)旨,忙著把新釀的御用醉太平酒進獻御前?;兆诒忝瓮踝镁品仲n群臣。

  嘉王即起座酌酒,按席宣勸三巨觥。大家起立飲過,但覺酒味醰醇,飲了下去,心酣身暢,意爽神清,真是說不出的好處。

  當(dāng)下各入領(lǐng)略著酒味,乃一齊遐想:如何只索居臺輔,不請移官到酒泉?

  徽宗又命執(zhí)事的內(nèi)監(jiān),取建溪異毫盞,用惠山泉水,烹新貢嘉瑞茶,賜蔡京飲。

  蔡京先謝過徽宗的恩典,然后飲了?;兆谀酥^群臣道:“酒意已濃,可以奏樂了?!?br/>
  謂嘉王道:“傳旨奏樂!”嘉王傳圣旨道:“有旨命樂工奏樂!”只聽箏、竽、琵琶、笙、簫,同響合奏起來?;兆谟置瓮醯溃骸霸賯髦计鹞枧d歌!”嘉王又傳圣旨道:“有旨命歌女興歌,舞女起舞!”這旨一下,歌姬舞女便同時歌舞起來?;兆谄鹱溃骸按蠹移饋碛^看一會!”群臣遂各離席,隨著御駕至樓前,憑欄而觀。

  但見歌姬對對,高揭珠喉,歌著抑揚頓挫的妍歌;舞女雙雙,舞著緩急疾徐的妙舞。那歌的,越歌越靡靡,悅耳快心;那舞的,越舞越翩翩,勾魂蕩魄。這歌舞,真甜蜜極了。真?zhèn)€是:勾魂蕩魄七盤舞,悅耳快心一串歌。

  徽宗與群臣十分酣暢,君臣終宴盡醉而罷。明日,蔡京作記一篇,記著這番盛事,進呈徽宗?;兆诳戳?,很是喜悅,又賞賜蔡京一番。自是蔡京極端獻媚貢諛,取悅徽宗,以固寵位,求免再謫。果然使得徽宗大加寵眷,比較以前優(yōu)隆數(shù)倍,并命蔡京三日一至都堂,商議要政。蔡京恐怕諫官再來攻擊他,便想出個壓制一切的主意,所有機密事件。概請徽宗親寫詔令,稱做御筆手詔。一經(jīng)寫定,立即特詔頒行,如朝臣想要封駁,即坐以違制的罪名。因此,廷臣再無入敢置喙,就是有些不像御書的詔令,也只好奉行無違了。這個便端一開,貴戚近幸,爭相效尤,有了事件,都向徽宗請求御筆手詔?;兆谂萌詹幌窘o,乃令中官楊球代書,當(dāng)時號傲楊書。蔡京見事這樣,又不免懊悔這個辦法興得不好,但已作法自斃,無可奈何了。

  蔡京又仿行古制,奏改官名,太師、太傅、太保三師,改做三公;司徒、司空、太尉三公,改做三少,稱少師、少傅、少保;左右仆射,改做太宴、少宰,仍兼兩省侍郎;罷尚書令及文武勛官,而以太尉冠武階;改侍中:做左輔,中書令做右弼,開封守臣做尹牧;府分士、戶、儀、兵、刑、工六曹;縣分六案;內(nèi)侍省職,悉仿機廷官號稱作某大夫。修尚食、尚藥、尚醞、尚衣、尚舍、尚輦六局;建親衛(wèi)、勛衛(wèi)、翊衛(wèi)三郎。蔡京任太師,總治三省事宜。進童貫為太尉,掌握軍權(quán)。一個奸臣,一個宦官,高踞機要,位極入臣,權(quán)傾朝右,宋室政令,任他兩個施為了。那時劉太后在旁瞧著,不禁眼熱起來,便也趁勢干預(yù)外政,且在宮里作些不謹(jǐn)?shù)墓串?dāng)。徽宗當(dāng)日尊她作太后,不過是看在哲宗皇帝的分上,曲加恩禮;而今見她不自尊重,好不樂意,遂與輔臣商議,要把她廢了。郝隨聽得消息,知道無可挽回,這座靠山不可靠了,索性逼她一逼,便向劉太后不三不四地埋怨一頓。劉太后向來是個小性兒,又嬌寵慣的,哪受得起怨氣?到夜間,便解下朱帶,就簾鉤上自縊死了。這正是:香消殿閣留朱帶,月冷簾鉤射碧紗。

  要知劉太后死后怎樣,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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