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六回

宋代十八朝艷史演義 作者:李逸侯


  第九十六回滅世仇班師獻(xiàn)俘朝天子論功行賞理宗見蒙古勢盛,遂與宰臣議定,遣使通問。蒙古亦旋報聘。那時蒙古主鐵木真已養(yǎng)病六盤山,勢益沉重,自知不起,遂召大臣至榻前吩咐道:“西夏已滅,金勢益孤,我本擬乘勝滅金,奈已不及了!若嗣君能繼吾志以滅金,宜假道南宋。宋與金為世仇,必然允許,我兵可以從唐、鄧直搗大梁,比較取道潼關(guān),容易得多哩?!?br/>
  言訖遂逝,遺命立第三子窩闊臺為大汗。當(dāng)下即位治喪,辦理完竣,就承父遺志,統(tǒng)兵伐金,進(jìn)攻潼關(guān),屢戰(zhàn)不下。窩闊臺憶及父言,就遣速不罕為行人,往南宋假道。不料到了沔州,被統(tǒng)制張宣,不問情由,竟將速不罕殺死。你想窩闊臺豈肯干休,遂命弟拖雷率兵三萬,攻人大散關(guān),略地至蜀,拔取城寨四百四十座。等到宋廷遣李星為四川制置使,趙彥吶為副使,兩使剛正出發(fā),得報蒙古兵飽掠而去了。

  只因窩闊臺念及太祖遺言,不愿遽絕宋好,所以不為已甚,將兵召還,一意會師攻金。暫且擱過一邊。

  且說理宗青年嗣位,尚未成婚,直到服喪告終,下詔改元,以寶慶四年,改為紹定元年。后來就議選中宮,一班大臣貴戚,都將生有殊色的愛女送人宮中。左相謝深甫有一侄女面色黧黑,且翳一目。父名渠伯,早已去世,遺產(chǎn)無多,謝女只好躬親汲飪。等到深甫入相,渠伯妻欲納女人宮,請于深甫道:“我女面相端莊,命中且有皇后之分,請伯送入宮中侍奉楊太后,未知意下若何?”深甫心想,我有功于楊后,侄女人宮,必然保舉,當(dāng)下就唯唯答應(yīng)。忽然乃弟櫸柏攙言道:“看她面目,只可做一灶下婢,況且奉詔納女,當(dāng)厚給妝資,一時無從籌措,異日不過做一老宮女,有何益處?”事遂中止。等到理宗議選中宮,楊太后因當(dāng)年爭奪繼后時代,內(nèi)旨發(fā)出,已被韓黨陳自強接去,幸得深甫設(shè)法取下,才得正位中宮,因是深感深甫。

  現(xiàn)在選后議起,楊太后就遣內(nèi)侍至相府,請深甫送女人宮。深甫膝下無女,只有一侄女在家,就遣仆至天臺故里迎接。適值謝女病診將痊,仆役在家守候。謝女滿面結(jié)痂盡脫,面色變白,膚若凝脂,可惜左目白翳仍在。她母親即請著名眼科用手術(shù)揭去浮翳,好似脫胎換骨,變成了一個絕世美人。親族聞而驚奇,爭送重金,遂得置辦妝飾,由母親送人都,見過深甫。次日,深甫親送入宮,朝見楊太后。太后見謝女姿首頗美麗,就向深甫問道:“相公曾說令侄女,面黑目翳,諒來另是一人?”深甫答道:“即是此女?!苯又巡≌蠲擆杓爸文渴录?xì)說一遍。

  太后聞此異征,就存心要立她為后,就對深甫說道:“有此異征,戴福必厚。”

  深甫謝恩退出。當(dāng)時被選人宮的美女共有六人。有故制使賈涉長女,出落得粉裝玉琢,嫵媚動人。理宗最為屬意,即欲冊立賈氏為后。楊太后便勸理宗道:“立后宜取德,封妃則取色。賈女姿容艷麗,體態(tài)輕盈,殊欠凝重,不若謝女,豐容盛祔,凝重端莊,宜正位中宮?!崩碜诓槐氵`拗太后旨意,只好冊立謝氏為皇后,別封賈女為貴妃。不過謝皇后舉止端莊,只知孝奉太后,不會奉承皇上;那賈貴妃工顰妍笑,百般媚惑理宗,致帝常日眷隆。三千寵幸,只在賈妃一人身上。

  侍人內(nèi)侍等嘗私語道:“不立真皇后,卻立個假皇后?!鄙w言謝后不及賈妃擅寵,故稱她為假皇后。謝后素性謙和,處之泰然。遇著令節(jié)誕辰,后妃宮嬪都須往太后宮中朝賀。謝后遇見了賈妃,以禮相待,絕無妒意。太后益以為賢,常在帝前稱贊謝后器量寬洪,絕無疾言遽色,而且節(jié)用愛人,確有古賢后的風(fēng)度。于是理宗待后以禮,賈妃見她如此賢德,也只好以禮相敬,故得相安無事。

  一日,理宗視朝,披閱京、湖制置使史嵩之奏疏,報稱蒙古遣使王楫來前,協(xié)議合力攻金,臣不敢擅專,呈請圣斷諭遵。

  理宗就當(dāng)廷交臣核議。輔臣都說:“時機不可失,應(yīng)從蒙古所請,出兵會合攻金,以為徽、欽二帝復(fù)仇?!比撼冀砸詾槿弧?br/>
  獨有淮東安撫使趙范偏持異議。理宗不聽,即命史嵩之遣使往蒙古,約期出師攻金。嵩之奉詔后,即令鄒伸之往蒙古報聘,先謝前次張宣誤殺來使之罪,然后請示出師。窩闊臺以禮相待,并答道:“既往不追,目前貴國既肯出師攻金,俟奏捷后,當(dāng)把河南地歸于宋主?!鄙熘乐x,并問明出師日期,始行告歸,把蒙古主的話轉(zhuǎn)告嵩之。嵩之如約出兵,先攻唐州,金將烏古論黑罕戰(zhàn)死,遂復(fù)唐州,乃令京西兵馬鈐轄孟珙與統(tǒng)制江海率兵二萬,往會蒙古軍進(jìn)攻蔡州。且說金主守緒聞得蒙古將出兵攻汴,自知兵微將寡,孤城難守,決定徙都避難,以左丞相李蹊、右丞相賽不、平章白赤等,率兵扈從,留捏阿不奴申等留守汴京。太后、皇后、妃嬪、公主等都留汴。金主慟哭出城,取道蒲城,擬往河朔,遂用糧船北渡。不料船到中流,忽然大風(fēng)猝起,波浪滔天,后船不敢再渡。金主還在北岸相望,忽然蒙古將回古乃領(lǐng)兵來追。金主狼狽而逃,徑往歸德暫住。那知屋漏偏遭連夜雨,探報汴京,已被西面元帥崔立作亂,殺死留守大臣,迎故主子梁王從恪監(jiān)國,自稱都元帥。尚書令鄭玉,舉城降蒙古。崔立盛服往謁蒙古將速不臺,尊稱為父,喝得大醉而歸,推說金主要隨駕官吏妻女為質(zhì),連夜征集婦女至宅,擇有姿色的,牽人臥帳奸污,一面劫取金太后王氏、皇后結(jié)單氏、梁王、荊王及各妃嬪,一起送至蒙古軍營。梁王、荊王即被速不臺殺死,派兵押送太后、皇后及妃嬪、公主等至和林。

  一班宮眷在途艱苦備嘗,有的被污,羞憤自殺,有的受不起長途跋涉的勞苦,赴水以死??傊容^金人擄徽、欽二帝北去時,有過之而無不及。于此可見祖宗造孽,子孫受報,天理昭彰,報應(yīng)不爽。至于這一班婦女的結(jié)果,要比徽、欽二帝的宮眷,慘過十倍。因為女真快要被蒙古滅亡,亡國奴安有好待遇呢!

  閑言休絮。

  且說金主守緒聽到汴京失守,兩宮被擄,頓足大哭。忽然元帥蒲察官奴舉兵謀反,殺死左丞相李蹊等三百人,囚禁金主于照碧堂。金主便與內(nèi)侍局令宋珪等謀討賊,恰巧北來招討使烏吉論鎬運兵來歸德,勸金主南徙蔡州。金主遂即與他定計討賊,始將官奴殺死了事,留王璧守歸德。金主與群臣徑往蔡州。

  此時蒙古兵已攻陷洛陽。宋將孟洪自棗陽出兵,連破唐州、順陽、石六等諸要隘,斬殺無算,降者七八萬人。于是孟洪、江海遂與蒙古將塔察兒合圍蔡州。蒙古兵攻北面,宋兵攻南面,不分晝夜攻打,外城遂破。金主守緒知斗大一座內(nèi)城,已危如累卵,諭令傳位于完顏承麟。承麟泣辭不受。守緒嗚咽道:“朕身體肥重,不能馳馬奔逃,你矯捷多智,僥幸得脫重圍,保存一線宗祚,我死也瞑目了!”承麟只好含淚受璽,草草即位。

  百官朝賀甫畢,有人飛報宋兵已殺人南城了。完顏忽斜虎忙引兵出去巷戰(zhàn)。無如宋兵、蒙古兵越戰(zhàn)越多。忽斜虎見部下只剩十余人,便殺出重圍,奔至出蘭軒,方知金主守緒已經(jīng)自縊,他也就赴水殉國。諸將士哭道:“相公能死國,我輩情愿跟隨同死。”只聽撲通撲通,五百余人都躍入水中。承麟退保子城,聞金主已縊死,率群臣入哭,不及棺殮,改用火葬。無如子城又陷,承麟死于亂軍中。孟洪、江海殺入金宮,擒得金參政張?zhí)炀V,向他詰問金主下落,方知已死,正在焚尸。孟洪即命軍士撲滅余火,檢出金主尸骨,拆作兩分,一份給蒙古,一份歸宋。以外寶玉法物及軍器錢糧等,亦分作兩份分派,并議定以陳蔡西北地為界,宋治南,蒙古治北。

  就此告別,奏凱而回。

  總計自金太祖阿骨打建國,傳至守緒,歷六世,易九主,共一百二十年而亡。

  孟洪回到襄陽,嵩之慰勞備至,馬上將俘獲各件,遣使赍送臨安。理宗乃率百官獻(xiàn)俘太廟,藏金主骸骨于大理寺獄庫。

  孟洪、江海等論功行賞有差。那時史彌遠(yuǎn)已晉封太師,因有病乞休,此次加封會稽郡王,奉朝請越五日,彌遠(yuǎn)竟病死。他入相歷二十六年,當(dāng)推南宋諸相中,惟他在位最久。自彌遠(yuǎn)死后,理宗始得親政,改元端平,逐三兇、遠(yuǎn)四木。三兇四木,都是彌遠(yuǎn)的私黨,不用細(xì)表。召用洪咨夔、王遂為監(jiān)察御史,朝政稍覺清明。理宗知濟(jì)王礮遭冤屈死,詔復(fù)官爵,按時飭有司致祭墳?zāi)?。不料趙范、趙葵倡議守河據(jù)關(guān),收復(fù)三京的計劃,右相鄭清之在旁贊和。理宗立即施行,于是南北兵釁復(fù)開。

  即日下令趙范、趙葵移司黃州,一面令知廬州全子才合淮西兵赴汴。

  即時由崔立居守汴京,不料都尉李伯淵、李(王旁)素與立不睦,趁此時機伯淵竟刺殺崔立,宣布罪狀,暴尸市中,一聽軍民臠割,頃刻而盡。伯淵舉城降宋。

  全子才整軍入城。隔了幾日,趙葵率兵來會,催促急攻潼關(guān)、洛陽,不等發(fā)餉到來,即命徐敏子統(tǒng)兵西上。既抵洛城,城中并無守兵,遂安然人城。

  那知次日糧食即盡,城中又無積儲,只好采蒿和面,作餅充饑。

  蒙古主得報,即派大兵來援,進(jìn)逼洛陽。徐敏子出城拒戰(zhàn),雖則勝負(fù)未分,無如糧食已盡,只好棄城而逃。蒙古兵怎敢干休,就一面進(jìn)兵,一面遣使至臨安,責(zé)問何故敗盟。理宗答稱非出己意,有詔將輕啟兵端的趙葵、全子才各削一秩,史嵩之也已免職。蒙古使臣悻悻而去。就此河淮以南,永無寧日了。

  卻巧這時又出了一位斷送南宋半壁江山的貴戚。看官你道是誰?原來就是賈似道。他是賈貴妃的介弟,素行無賴,不務(wù)正業(yè)。自從賈妃專寵,他竟得為籍田令,益復(fù)縱情聲色,每日花天酒地,入夜則挾妓坐燈舫,燕游湖上,倚翠偎紅,其樂無極。理宗在宮中,入夜登樓眺望,遙見西湖中燈火輝煌,就顧語賈妃道:“想必又是似道在湖中狎游呢?”賈妃答道:“妾弟不自檢束,陛下宜加飭責(zé)?!崩碜诩辞矁?nèi)侍至湖邊偵察,果然是似道,就回宮據(jù)實復(fù)奏。次日,理宗即令京尹史巖之戒飭似道。巖之要想阿好賈妃,便奏道:“似道落拓不羈,原有年少公子的習(xí)氣,但才華出眾,可寄以大任。陛下不應(yīng)拘以小節(jié),畀以下位,宜加大用,命他處理軍國事,他就無暇冶游了?!?br/>
  理宗竟信以為真,就此有擢用似道意。那時宮中,有一個宮女閻氏,具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妙不過一雙黑白分明的剪水秋瞳,簡直比之玉環(huán)則嫌肥,比之飛燕則嫌瘦。宮中有了這樣的絕代麗姝,別人都不注意,惟有賈貴妃頗為擔(dān)憂,恐怕自己的寵眷被閻氏奪去,所以時時提防,不許她接近天顏,派她侍奉寧宗的妃嬪,自難與皇上見面了。哪知閻氏秀外慧中,頗多機智,早已窺出賈妃的心事,怎奈孤掌難嗚,一個未得承幸的宮女,安能抵制寵冠六宮的貴妃?不過生此花容月貌,終老長門,心猶不甘。左思右想,見內(nèi)侍董宋臣頗得皇上信用,心想只有懇托他援引,許以重報,總肯答應(yīng)的。打定主意,時時到宮門口探望。有志者事竟成。一日,宋臣恰巧經(jīng)過,閻氏請他走人宮門,含淚說道:“我也是故制使的孫女,論家世和賈貴妃相等,自窺面貌,也不見得丑陋。父兄送我人宮時,滿指望立后封妃的,如今冷落長門,充個宮娥,真正可憐?。∷刂闳藰O俠義,特地懇托你在皇上前為我一言,使我得承雨露,永遠(yuǎn)不忘你的大德?!彼纬寄肓艘粫?,說道:“皇上左右,都是賈妃的心腹,未便替你先容,為防耳目眾多,畫虎不成反類犬,不是耍的!只有一法,等機會,我引著皇上經(jīng)過這里,你就可跪地叩見,諒你出落得這般美麗,皇上必然愜意。不過你常常要到宮門張望,莫教錯過了好機會?!遍愂险\懇道謝而入。宋臣熱心腸,受了囑托,謹(jǐn)記心頭。時逢谷雨,那閻氏等在曹太妃宮中,宮門西首,有一座牡丹臺,正值魏紫姚黃,開得十分絢爛。宋臣接觸眼簾,勾起了心事。

  那日理宗退朝,正在便殿中兀坐無聊,宋臣在旁說道:“今年牡丹多了幾類,佳種開得格外美觀了?!崩碜谒貝圪p花,聽得了就立起身來,只帶了宋臣,徑來觀賞牡丹,由曹太妃宮門外經(jīng)過。閻氏早已修飾得花朵兒似的,守候在那里,當(dāng)下俯伏在道,口稱:“臣婢閻氏接駕?!崩碜谕怂谎郏迪耄簩m中有這樣的美人兒,怎么朕從不曾見過呢?就向她說道:“你且起來,朕不是來見太妃,不必去通報。你哪里人氏?何時人宮的?”閻氏答道:“籍隸姑蘇,故父鼎曾知揚州,臣婢于紹定三年入宮的。”理宗見她艷如桃李,一口吳濃軟語,好似嚦嚦鶯聲花外囀,愜意非常,就含笑說道:“你且暫退,停一會兒命人來召你?!遍愂暇鸵c衽而退。理宗就移步而前,觀賞了一會兒牡丹,命宋臣摘取幾朵,帶回便殿供瓶。話休煩絮,當(dāng)晚閻氏就得召幸,次日即封為婕妤,后來進(jìn)封為婉容。等到賈貴妃得悉,已經(jīng)無可挽回,于是賈妃和閻氏并寵后宮。正是:幸逢內(nèi)侍機謀巧,才得長門雨露沾。

  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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