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本傳上、下兩分卷敘述司馬相如其人其事及其辭賦。司馬相如，擅長(zhǎng)辭賦，客游諸侯，與卓文君私奔、賣酒。得武帝信用，開通西南夷，傾向大一統(tǒng)。對(duì)武帝為人為政，一方面奉迎、支持；一方面諷諫、批評(píng)；諷諫小者，不關(guān)痛癢，諒無大礙；奉迎大者，受到賞識(shí)，得以任用。究屬文人氣質(zhì)，《史記》《漢書》都傳其人，載其賦作。本傳既指出司馬相如“多虛辭濫說”，浮夸藻飾；又肯定其旨?xì)w于“節(jié)儉”，繼承了《詩(shī)》諷諫的傳統(tǒng)。對(duì)文君私奔，班固沒有發(fā)論，恐怕也難發(fā)論，只有后世李贄給予好評(píng)；近世以婦女解放論評(píng)之，實(shí)牛頭不對(duì)馬嘴。相如是文人，言稱規(guī)矩，行則不守；言行不一是缺點(diǎn)，但有時(shí)是真情表現(xiàn)、個(gè)性顯露。
&司馬相如字長(zhǎng)卿，蜀郡成都人也（1）。少時(shí)好讀書，學(xué)擊劍，名犬子（2）。相如既學(xué)，慕藺相如之為人也（3），更名相如。以訾（貲）為郎（4），事孝景帝，為武騎常侍（5），非其好也。會(huì)景帝不好辭賦，是時(shí)梁孝王來朝，從游說之士齊人鄒陽(yáng)、淮陰枚乘、吳嚴(yán)忌夫子之徒（6），相如見而說（悅）之，因病免，客游梁（7），得與諸侯游士居，數(shù)歲，乃著《子虛之賦》（8）。
?。?）蜀郡：郡治成都（今四川成都市）。（2）犬子：司馬相如之小名。（3）藺相如：戰(zhàn)國(guó)時(shí)趙國(guó)大臣，有膽有識(shí)，與趙大將廉頗為知交。（4）以貲為郎：漢制，限家資十萬錢乃得力官。（5）武騎常侍：皇帝的騎從官，秩六百石。（6）鄒陽(yáng)、枚乘：本書有其傳。嚴(yán)忌夫子：本姓莊，因避漢明帝諱為嚴(yán)，名忌，號(hào)曰夫子。（7）梁：王國(guó)名，都睢陽(yáng)（今河南商丘縣東南）。（8）《子虛之賦》：即《子虛賦》。
會(huì)梁孝王薨，相如歸，而家貧無以自業(yè)。素與臨邛令王吉相善（1），吉曰：“長(zhǎng)卿久宦游，不遂而困（2），來過我?！庇谑窍嗳缤岫纪ぃ?）。臨邛令纓為恭敬（4），日往朝相如（5）。相如初尚見之，后稱病，使從者謝吉。吉愈益謹(jǐn)肅。
（1）臨邛：縣名。今四川邛崍縣。臨邛令：即臨邛縣長(zhǎng)官。（2）遂：達(dá)也。（3）都亭：這里是指臨邛縣亭。漢時(shí)，京師郡縣各有都亭，鄉(xiāng)有鄉(xiāng)亭。（4）繆：假裝。（5）朝：拜訪。
臨邛多富人，卓王孫僮客八百人（1），程鄭亦數(shù)百人，乃相謂曰：“令有貴客，為具召之（2）。并召令?！绷罴戎?，卓氏客以百數(shù)，至日中請(qǐng)司馬長(zhǎng)卿，長(zhǎng)卿謝病不能臨。臨邛令不敢嘗食，身自迎相如，相如為不得已而強(qiáng)往（3），一坐盡傾（4）。酒酣，臨邛令前奏琴曰（5）：“竊聞長(zhǎng)卿好之，愿以自?shī)?。”相如辭謝，為鼓一再行（6）。是時(shí)，卓王孫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繆與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7）。相如時(shí)從車騎，雍容閑雅，甚都（8），及飲卓氏弄琴，文君竊從戶窺，心說（悅）而好之（9），恐不得當(dāng)也（10）。既罷，相如乃令侍人重賜文君侍者通殷勤。文君夜亡奔相如，相如與馳歸成都。家徒四壁立（11），卓王孫大怒曰：“女不才，我不忍殺，一錢不分也！”人或謂王孫，王孫終不聽。文君久之不樂，謂長(zhǎng)卿曰：“弟（第）俱如臨邛（12），從昆弟假貣（13），猶足以為生，何至自苦如此！”相如與俱之臨邛盡賣車騎，買酒舍，乃令文君當(dāng)盧（壚）（14）。相如身自著犢鼻裈（15），與庸保雜作（16），滌器于市中。卓王孫恥之；為杜門不出（17）。昆弟諸公更謂王孫曰（18）：“有一男兩女，所不足者非財(cái)也（19）。今文君既失身于司馬長(zhǎng)卿，長(zhǎng)卿故倦游（20），雖貧，其人材足依也。且又令客，奈何相辱如此！”卓王孫不得已，分與文君僮百人，錢百萬，及其嫁時(shí)衣被財(cái)物。文君乃與相如歸成都，買田宅，為富人。
?。?）僮：奴婢。（2）具：指酒食之具。召：請(qǐng)也。（3）為：與“偽”同。（4）盡傾：謂皆傾慕其風(fēng)采。（5）奏：進(jìn)也。（6）一再行：謂一二曲。（7）相重：謂相引重。挑：假為誂，相誘。以琴心挑之：謂以琴聲誘挑卓文君。（8）都：優(yōu)美貌。（9）悅而好之：謂悅其人而好其音。（10）當(dāng)：謂合其意。
?。?1）家徒四壁立：謂家僅有四壁，而無資產(chǎn)。徒：空也。（12）第：但也。 （13）貣（tè）：求乞。（14）壚：安放酒壇的土墩子。（15）犢鼻裈（kūn）：形似犢鼻的短褲。古時(shí)的褲子，無襠謂袴，有襠謂之裈。（16）庸保：酒保；雇工。（17）社：閉塞。（18）更：輪流。（19）非財(cái)：謂不患少財(cái)。（20）倦游：謂厭倦游學(xué)，博學(xué)多能。
居久之，蜀人楊得意為狗監(jiān)（1），侍上。上讀《子虛賦》而善之，曰：“朕獨(dú)不得與此人同時(shí)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馬相如自言為此賦。”上驚，乃召問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諸侯之事，未足觀，請(qǐng)為天子游獵之賦?！鄙狭钌袝o筆札（2），相如以“子虛”，虛言也，為楚稱（3）；“烏有先生”者，烏有此事也，為齊難（4）；“亡（無）是公”者，亡（無）是人也，欲明天子之義。故虛借此三人為辭，以推天子諸侯之苑囿。其卒章歸之于節(jié)儉（5），因以風(fēng)（諷）諫。奏之天子，天子大說（悅）。其辭曰（6）：（1）狗監(jiān)：官名。主管豢養(yǎng)皇帝的獵狗。陳直云，“狗監(jiān)疑屬于上林令”。（2）札：供書寫用的小木簡(jiǎn)。（3）為楚稱：謂稱楚之美。（4）為齊難：謂難潔楚事。（5）卒章：終篇。（6）其辭：指《子虛賦》與《上林賦》，《史記》與《漢書》皆作一篇，至《昭明文選》始分為兩篇。
楚使子虛使于齊，齊王悉發(fā)車騎與使者出田（畋）（1）。田（?。┝T，子虛過姹（詫）烏有先生（2），亡（無）是公存焉（3）。坐定，烏有先生問曰：“今日田（畋）樂乎？”子虛曰：“樂。”“獲多乎？”曰：“少?！薄叭粍t何樂？”對(duì)曰：“仆樂主之欲夸仆以車騎之眾，而仆對(duì)以云夢(mèng)之事也（4）。”曰：“可得聞乎？”
（1）畋：打獵。（2）過：過訪。詫：夸耀之意。（3）存：在也。（4）云夢(mèng)：澤名，在今洪湖與洞庭湖一帶。
子虛曰：“可。王駕車千乘，選徒萬騎，田（畋）于海濱，列卒滿澤，罘罔（網(wǎng)）彌山（1）。掩菟轔鹿（2），射糜格麟（3），騖于鹽浦（4），割鮮染輪（5）。射中獲多，矜而自功，顧謂仆曰：‘楚亦有平原廣澤游獵之地饒樂若此者乎？楚王之獵孰與寡人？’仆下車對(duì)曰：‘臣，楚國(guó)之鄙人也，幸得宿衛(wèi)十有余年（6），時(shí)從出游，游于后國(guó)，覽于有無（7），然猶未能遍睹也。又烏足以言其外澤乎？’齊王曰：‘雖然，略以子之所聞見言之。’（1）罘（fú）：捕獸的網(wǎng)。彌：布滿。（2）掩：指用網(wǎng)掩捕。轔：指用車輪輾壓。（3）麟：鹿類，非傳說中之麒麟。（4）騖：馳騁。鹽浦：鹽灘。（5）鮮：生肉。染輪：指割鮮多而血染于車輪。（6）宿衛(wèi)：謂在宮禁中值宿守衛(wèi)。（7）有無：謂有什么、無什么。
“仆對(duì)曰：‘唯唯（1）。臣聞楚有七澤，嘗見其一，未睹其余也。臣之所見，蓋特其小小者耳，名曰云夢(mèng)。云夢(mèng)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則盤紆弗郁（2），隆崇律（嵂）崪（3）；岑釜參差（4），日月蔽虧（5）；交錯(cuò)糾紛，上干青云（6）；罷池陂陁（7），下屬江河（8）。其土則丹青赭堊（9），雌黃白坿（10），錫碧金銀（11），眾色炫耀，照爛龍鱗（12）。其石則赤玉玫瑰（13），琳珉昆吾（14），瑊玏玄厲（15），碝石武夫（16）。其東則有蕙圃（17），衡蘭芷若（18），穹窮（芎）昌蒲（19），江離（蘺）蘪蕪（20），諸柘（藷蔗）巴且（21）。其南則有平原廣澤，登降陁靡（22），案衍壇曼（23），緣以大江，限以巫山（24）。其高燥則生葳析（菥）苞荔（25），薛莎青薠（26）。其卑濕則生藏莨蒹葭（27），東薔彫胡（28），蓮藕觚盧（29），奄閭軒于（30）。眾物居之（31），不可勝圖（32）。其西則有涌泉清池，激水推移，外發(fā)夫容（芙蓉）菱華（花）（33），內(nèi)隱巨石白沙（34）。其中則有神龜蛟鼉，毒冒（玳瑁）鱉黿。其北則有陰林巨樹（35）。楩楠豫章（36），桂椒木蘭，檗離（樆）朱楊（37），楂梨梬栗（38），桔柚芬芳（39）。其上則有宛雛孔鸞（40），騰遠(yuǎn)射干（41）。其下則有白虎玄豹（42），蟃蜒（獌狿）豻（43）。
?。?）唯唯：謙卑的應(yīng)答。（2）盤紆：紆回曲折。岪（fú）郁：山勢(shì)曲折貌。（3）隆崇：聳起貌。嵂崪（zú）：山高峻貌。（4）岑釜（yín）：高峻貌。參差：指山勢(shì)高下不齊。（5）日月蔽虧：因山岑釜參差，則日月如隱或缺。蔽：全隱。虧：半缺。（6）干：作“觸”解。干青云：言接青天而入云霄。（7）罷池：與“陂阤（pōtuó）”同，傾斜而下貌。（8）屬：連接。（9）丹：朱砂。青：石青。赭：赤土。堊（è）：白土。（10）雌黃：礦物名，又名石黃，可制顏料。白坿：即石灰（王先謙說）。（11）碧：青白色之玉。
?。?2）照爛龍鱗：言采色相耀，若龍鱗之間雜。爛：燦爛。 （13）赤玉：赤色之玉。玫瑰：美玉。（14）琳：美玉。珉：一種次于玉之石名。昆吾：一作“琨珸”，一種次于玉的石名。（15）瑊玏（jiānlè）：似玉之美石。玄厲：一種黑色石，可用以磨刀。（16）堧（ruǎn）石：一種似玉之石，白者如冰，半有赤色。武夫：一作“碔砆”，一種似玉的美石，赤地白紋，色蘢蒽不分明。
?。?7）蕙圃：蕙草之圃。（18）衡（同“蘅”）、蘭、芷（白芷）、若（杜若）：此四種皆香草名。（19）芎（xiōng，又讀qiōng）：一名“川芎”植物名。根莖可入藥。菖蒲：草名，生于水他，葉形似劍，根可入藥。（20）江蘺、蘪蕪：皆水草名。（21）藷蔗：即甘蔗。巴苴：即芭蕉。一說，是襄荷。（22）陁靡：與“陂陁”同，指斜坡。（23）案衍壇曼：地勢(shì)寬廣貌。（24）巫山：一名陽(yáng)臺(tái)上，在云夢(mèng)澤中。
?。?5）葳（zhēn）：草名，即馬藍(lán)。菥：草名，“薺”的一個(gè)品種。苞：草名，即席草，可用以制席子和草鞋。荔：草名，即荔挺，形似蒲而小，根可制刷。（26）薛（bì）：即當(dāng)歸。莎（suō）：亦稱“香附子”，多年生草木。地下有紡錘形塊莖，可入藥。青薠：青色的薠草。（27）卑濕：指地勢(shì)低洼潮濕處。藏（Zāng）：草名，似■而葉大。莨（làng）：草名，有毒，有臭味，夏季開紫黃色花，其種子名“天仙子”，供藥用。蒹葭：未長(zhǎng)穗的蘆葦。（28）東薔：水蓼，其種子形尖而扁，可食。彫胡：即菰米。
?。?9）觚盧：即菰蘆、菰茭、蘆筍，皆可食。（30）奄閭：草名，狀如艾蒿。軒于：即蕕草，莖似蕙而臭。 （31）居：生存。 （32）圖：計(jì)也。 （33）外發(fā)：指水面開放。芙蓉：即荷花。菱花。（34）內(nèi)隱：指池內(nèi)隱藏。（36）陰林：指大森林。（36）楩：南方的大木。楠：楠木，其材有香氣。豫：指枕木。章：指樟木。（37）檗（bò）：亦作“糵”，即干高數(shù)丈的黃糵。樆：即山梨。朱楊：即河柳。（38）楂：山楂。梬（yǐng，又讀chěng）：即梬棗，今北京俗稱黑棗。（39）芬芳：指桔、柚之香氣。（40）其上：指樹上。宛雛：鳥名。傳說似鸞鳳?？祝嚎兹?。鸞：鸞鳥?！妒酚洝吩凇胞g孔鸞”之上，多“赤猨獕猱”一句。猨，同“猿”。獕猱，即獼猴。
?。?1）騰遠(yuǎn)：指善于騰空跳遠(yuǎn)的猿類。射干：一名野干，獸名，似狐而小，群行夜鳴如狼嗥，巢于絕巖高木。（42）其下：指樹下。玄豹：黑豹。（43）獌狿：獸名，狼類。（chū）：獸名，似貍而大。豻（àn）：野狗名，形似狐貍而小。
“‘于是乎乃使（專）諸之倫（1），手格此獸（2）。楚王乃駕馴之駟（3），乘雕玉之輿，靡魚須之橈旃（4），曳明月之珠旗（5），建干將之雄戟（6），左烏號(hào)之雕弓（7），右夏服（箙）之勁箭（8）；陽(yáng)于驂乘（9），纖阿為御（10）；案（按）節(jié)未舒（11），即陵狡獸（12），蹴蛩蟄（13），轔距虛（14），軼野馬（15），騊駼（16）；乘遺風(fēng)（17），射游騏（18），倏瞬倩（■）浰（19），雷動(dòng)焱至（20），星流電擊（21），弓不虛發(fā)，中必決眥（22），洞胸達(dá)掖（腋）（23），絕乎心系（24），獲若雨獸（25），揜草蔽地（26）。于是楚王乃弭節(jié)徘徊（27），翱翔容與（28），覽乎陰林，觀壯士之暴怒，與猛獸之恐懼，徼谻受屈（29），殫睹眾物之變態(tài)（30）。
?。?）專諸：春秋末吳國(guó)之勇士，曾為吳公子光刺死吳王僚。倫：類也。（2）格：博斗。（3）馴：馴服。（bó）：獸名。似馬。駟：四馬合駕一車曰“駟”。（4）靡：飄揚(yáng)之意。魚須：魚之須。此指以魚須所做的旒穗。橈旃：旌旗的曲柄，（5）曳：搖也。明月：此謂珍珠之名。（6）建：高舉。干將：相傳為春秋時(shí)制劍專家。所制之劍異常鋒利，稱為“干將”。雄乾：即三刃戟。（7）鳥號(hào)：弓名。雕：畫也。（8）夏箙：謂夏后氏之弩矢箙。（9）陽(yáng)子：即善相馬的伯樂。一說是仙人陽(yáng)陵子。（10）纖阿：古代善御者。一說是給月神駕車者。（11）案（按）節(jié)：指謂馬行緩慢而有節(jié)奏。未舒：指馬未盡意驅(qū)馳。（12）陵：陵轢，踐踏之意。狡：狡捷。（13）蹴（cù）：踐踏。蛩蛩（qióngqióng）：古代傳說中的異獸，狀似馬。（14）距虛：善走的野馬。（15）軼（yì）：突擊；侵犯之意。（16）（躗）（wèi）：踢。王念孫《讀書雜志》云：“，讀為躗。躗蹋也。……躗、二字并音衛(wèi)，故字亦相通，言突野馬而蹋騊駼也?！渡狭仲x》之白鹿義，與此同?！彬P駼（táotú）：一種良馬。（17）遺風(fēng)：千里馬名。（18）騏：毛色青黑而有花紋的馬。（19）倏瞬、■浰：皆迅疾貌。（20）焱：當(dāng)作“焱”，通“飆（biāo）”，暴風(fēng)。（21）星流：指流星隕落。（22）中必決眥：言射禽獸必中其目。中（zhòng）：指射中。決：裂也。眥：目眶。
?。?3）洞胸達(dá)腋：言射穿禽獸的胸部以至于掖下。洞：謂貫穿。（24）絕乎心系：言射斷連著心臟的脈絡(luò)。絕：斷也。（25）獲若雨獸：意謂禽獸被殺好似降雨。獲：收獲。雨：此作動(dòng)同用。（26）揜（yǎn）：掩蓋。
?。?7）弭節(jié)：猶按節(jié)。安徐貌。（28）翱翔容與：言自得。（29）徼■受屈：意謂對(duì)疲倦之獸攔而取之，對(duì)力盡之獸受而有之。徼：遮攔，攔截。谻（jí）：疲倦。（30）殫（cán）：盡也。
“‘于是鄭女曼姬（1），被（披）阿錫（2），揄紵縞（3），雜纖羅（4），垂霧縠（5），襞積褰縐（6），郁橈溪谷（7）；衯裶衯裶（8），揚(yáng)衪戌削（9），蜚（飛）襳垂髯（10）；扶輿猗靡（11），翕呷萃蔡（12），下摩蘭蕙（13），上拂羽蓋（14）；錯(cuò)翡翠之葳蕤（15）繆（繚）繞玉綏（16）；眇眇忽忽（17），若神之仿佛。
?。?）鄭女：相傳鄭國(guó)出好女。曼姬：猶言美女。（2）阿：細(xì)繒。錫：細(xì)布。（3）榆：曳也。紵：麻布。縞：素絹。（4）雜：猶飾。纖羅：猶言細(xì)紋的羅綺。（5）霧縠：薄霧般的輕紗。（6）襞（bì）積：指衣裙上很多的褶子。褰（qiān）縐：指衣服上很多的紋理。（7）郁橈溪谷：形容衣裙上的紋褶狀似溪谷。郁橈：深曲貌。（8）衯衯（fēnfēn）、裶裶（fēifēi）：皆衣長(zhǎng)貌。衯衯：同“紛紛”。裶：即“裴”。（9）衪：衣袖。戌削：形容行時(shí)裳緣之整齊。（10）襳（xiān）：婦女衣上的長(zhǎng)帶。垂髾（shāo）：古時(shí)婦女上衣的裝飾，形如燕尾。（11）扶輿、猗靡：皆復(fù)音狀詞。言衣服稱美之貌（劉奉世說）。（12）翕呷、萃蔡：兩象聲詞，形容衣服摩擦之聲。萃蔡今作。（13）蘭蕙：指地上的花草。（14）羽蓋：以羽毛綴飾的車蓋。（15）此謂婦女雜綴各色鳥羽以為首飾。錯(cuò)：言雜綴。翡翠：鳥名。羽毛有藍(lán)、綠、赤、棕等色，可作裝飾品。葳蕤（ruí）：羽飾貌。（16）此謂女子纏結(jié)著綴飾了玉的?？澙@：纏結(jié)。綏：“”之誤（沈欽韓說）。，帽帶的末梢部分。（17）眇眇：猶言縹緲。眇眇、忽忽：言行蹤飄忽不定之貌。
“‘于是乃群相與獠于蕙圃（1），媻姍勃窣（2），上金堤（3），揜翡翠（4），射鵔（5），微矰出（6），纖繳施（7），弋白鵠（8），連駕鵝（9），雙鸧下（10），玄鶴加（11）。怠而后游于清池（12），浮文鹢（13），揚(yáng)旌枻（14），張翠帷，建羽蓋（15）。罔（網(wǎng)）毒冒（玳瑁），釣紫貝（16），（撞）金鼓（17），吹鳴籟（18），榜（舫）人歌（19），聲流喝（20），水蟲駭（21），波鴻沸（22），涌泉起，奔揚(yáng)會(huì)（23），礧石相擊（24），瑯瑯（25），若雷霆之聲，聞乎數(shù)百里外。
（1）獠：宵獵為“獠”。（2）媻（pán）姍：同“蹣跚”。勃窣（sū）：同“勃屑”。媻姍、勃屑：皆謂匍匐而行。（3）金堤：言堤堅(jiān)如金。（4）揜：罩住。（5）鵔：雉類，羽呈五采，有花紋。（6）微：小也。矰：短矢。繳：絲繩。（7）纖：細(xì)銳。施：放射。（8）弋：弋射。以繳系矰仰射飛鳥，謂之“弋射”。鵠：天鵝。（9）連：其與“弋”為對(duì)文，指用繳將射中之鳥牽連下來。鴐鵝：野鵝。（10）鸧（cāng）：鳥名，即鸧鴰（guā）。下：謂中矰墜下。（11）玄鶴：黑鶴。加：謂被矰射中。
（12）?。壕胍病Ｓ危褐甘幹?。（13）浮：指水上泛舟。文鹢（yì）：頭上畫著鹢鳥的船。相傳為天子所乘。（14）揚(yáng)：高舉。旌：指船上之桅旌。枻：船槳。（15）張翠帷，建羽蓋：謂在船上張?jiān)O(shè)翠帷和羽蓋。（16）紫貝：呈紫黑色花紋的貝。（17）金鼓：鉦也，即今鐃鈸一類樂器。（18）籟：蕭。（19）舫人：即船夫。（20）流喝：形容聲音幽咽、嘶啞。（21）水蟲：指水中魚暇之類。（21）波鴻沸：言波濤翻騰。（23）奔揚(yáng)：指波濤。會(huì)：匯合。謂涌泉與水波相匯。（24）礧（lèi）石：滾下之石。（25）瑯瑯：水石相擊之聲。
“‘將息獠者，擊靈鼓（1），起烽燧（2），車案行（3），騎就隊(duì)（4），乎淫淫（5），般乎裔裔（6）。于是楚王乃登陽(yáng)云之臺(tái)（7），泊乎無為（8），澹乎自持（9），勺藥之和具而后御之（10）。不若大王終日馳騁，曾不下輿，脟（臠）割輪焠（11），自以為娛。臣竊觀之，齊殆不如（12）?！谑峭鯚o以應(yīng)仆也?！?br/>
?。?）靈鼓：六面之鼓。（2）烽燧：這里指火炬。（3）案：依也。列：行列。（4）就隊(duì)：歸隊(duì)。（5）（shǐ，又讀xǐ）：群行貌。淫淫：流行貌。（6）般：依次相連而行。裔裔：流行貌。（7）云陽(yáng)之臺(tái)：又名陽(yáng)臺(tái)，在巫山之下。（8）泊：此與下文“?！保园察o貌。無為：指內(nèi)心泰然無事。（9）自持：指保持內(nèi)心寧?kù)o。（10）勺藥：指調(diào)和五味。顏師古云：“勺藥，藥草名。其根主和五藏，又辟毒氣，故合之于蘭桂五味以助諸食，因呼五味之和勺藥耳。”具：備也。御：進(jìn)食。（11）臠（luán）割：將肉切割成塊狀。焠（cuì）：燒也。臠割輪婢：謂割取一臠，就輪間炙而食之（郭嵩燾說）。（12）殆：近也。
烏有先生曰：“是何言之過也！足下不遠(yuǎn)千里，來況（貺）齊國(guó)（1），王悉境內(nèi)之士，備車騎之眾，與使者出田（畋），乃欲戮力致獲（2）；以?shī)首笥乙?，何名為夸哉！問楚地之有無者，愿聞大國(guó)之風(fēng)烈（3），先生之余論也（4）。今足下不稱楚王之德厚，而盛推云夢(mèng)以為驕，奢言淫樂而顯侈靡，竊為足下不取也。必若所言，固非楚國(guó)之美也。有而言之，是章君之惡也；無而言之，是害足下之信也。章君惡，傷私義，二者無一可，而先生行之，必且輕于齊而累于楚矣。且齊東諸巨海（5），南有瑯邪，觀乎成山（7），射乎之罘（8），浮勃（渤）澥（9），游孟諸（10），邪（斜）與肅慎為鄰（11），右以湯谷為界（12）。秋田（畋）乎青丘（13），彷徨乎海外，吞若云夢(mèng)者八九，其于匈（胸）中曾不蒂芥（14）。若乃俶儻瑰瑋（15），異方殊類，珍怪烏獸，萬端鱗崪（萃）（16），充仞（牣）其中者（17），不可勝記，禹不能名，契不能計(jì)。然在諸侯之位，不敢言游戲之樂，苑囿之大，先生又見客（18），是以王辭不復(fù)（19），何為無以應(yīng)哉！”（20）
?。?）貺：惠顧，光臨。（2）戮力：并力。致獲：指獲得禽獸。（3）風(fēng)烈：指美好的風(fēng)谷、光輝的德業(yè)。（4）余論：遺談美論。（5）諸：猶邊。巨海：大海。（6）瑯邪：山名。在今山東諸城縣東南。（7）觀：游觀。成山：在今山東榮成縣東。（8）之罘（fú）：山名。在今山東煙臺(tái)市北。（9）渤澥：即渤海。（10）孟諸：古澤名。在今河南商丘縣東北。（11）肅慎：古族多。在今東北地區(qū)。（12）右：當(dāng)為“左”，指東方。湯谷：即腸谷。古代傳說為日出處。（13）青丘：指令朝鮮半島等處。
?。?4）吞若云夢(mèng)者八九兩句：喻齊國(guó)版圖很大。意謂八九個(gè)云夢(mèng)置于齊境，仿佛芒刺或芥蒂吞于胸中一樣。（15）俶儻（tì tǎng）：卓異之貌。瑰瑋：珍異之物。（16）萬端：指以上所述各類。萃：集也。（17）充制：充滿。（18）見客：猶言來為客。（19）不復(fù)：猶言不回答。（20）此以上為《子虛賦》，此以下為《上林賦》。
亡（無）是公聽然而笑曰（1）：“楚則失矣，而齊亦未為得也。夫使諸侯納貢者，非為財(cái)幣，所以述職也（2）；封疆畫界者，非為守御，所以禁淫也（3）。今齊列為東著，而外私肅慎（4），捐國(guó)逾限（5），越海而田（畋），其于義固未可也。且二君之論，不務(wù)明君臣之義，正諸侯之禮，徒事爭(zhēng)于游戲之樂，苑圃之大，欲雙以侈相勝，荒淫相越（6），此不可以揚(yáng)名發(fā)譽(yù)，而適足以貶君自損也。
?。?）聽（yín）然：開口笑貌。 （2）述職：古時(shí)諸侯朝見天子，陳述政事的情況曰“述職”。（3）封疆畫界者三句：言劃定諸侯的疆界，是為了防止其放縱越軌。（4）私：私通。（5）捐國(guó)：指離開本土。限：界限，境界。（6）越：超越。
且夫齊楚之事又烏足道乎！君未睹夫巨麗也（1），獨(dú)不聞天子之上林乎（2）？左蒼梧（3），右西極（4），丹水更其南（5），紫淵徑（經(jīng)）其北（6）。終始霸產(chǎn)（灞浐）（7），出入涇渭（8），豐（灃）鎬潦潏（9），紆余委蛇（10），經(jīng)營(yíng)其內(nèi)（11）。蕩蕩乎八川分流（12），相背異態(tài)，東西南北，馳騖往來，出乎椒丘之闕（13），行乎州（洲）淤之浦（14），徑乎桂林之中（15），過乎泱莽（漭）之野（16），汨乎混流（17），順阿而下（18）赴隘狹之口（19），觸穹石（20），激堆埼（21），沸乎暴怒（22），洶涌彭（澎）湃，弗（沸）宓汨（23），逼側(cè)泌（24），橫流逆折，轉(zhuǎn)騰潎洌（25），滂濞沆溉（26），穹隆云橈（27），宛■膠戾（28），逾波趨浥（29），涖涖下瀨（30），批巖沖擁（31），奔揚(yáng)滯沛（32），臨坻注壑（33），瀺灂隕隊(duì)（墜）（34），沈沈隱隱（35），砰磅訇（36），潏潏淈淈，（37），湁潗鼎沸（38），馳波跳沫（39），汨漂疾（40），悠遠(yuǎn)長(zhǎng)懷（41），寂漻無聲（42），肆乎永歸（43）。然后灝溔潢漾（44），安翔徐佪（45），翯乎滈滈（46），東注大湖（47），衍溢陂池（48）。于是蛟龍赤螭（49），■漸離（50），鰅鰫（51），禺禺魼鰨（52），揵鰭掉尾（53），振鱗奮翼，潛處乎深巖。魚鱉喧聲，萬物眾夥。明月珠子（54），的江靡（湄）（55），蜀石黃碝（56），水玉磊砢（57），磷磷爛爛（58），采色澔汗（59），叢積乎其中。鴻鷫鵠鴇（60），鴐鵝屬玉（61），交精旋目（62），煩鶩庸渠（63），箴疵盧（64），群浮乎其上。泛淫泛濫，隨風(fēng)澹淡（65），與波搖蕩，奄薄水諸（66），唼喋菁藻（67），咀嚼菱藕。
?。?）巨：大也。麗：美也，（2）上林：苑名。在今西安市西南。（3）左：指東方。蒼梧：漢代郡名。治廣信（今廣西梧州市）。這里是指上林苑中之所為。（4）右：指西方。西極：此亦假上林苑之水，以像西極汃（bīn）水（高步瀛說）。（5）丹水：源于陜西商縣西北之冢嶺山，東南流與沔水會(huì)合。更：經(jīng)過。（6）紫淵：水名。有說在長(zhǎng)安之北。（7）灞：水名，源于陜西蘭田縣東南山區(qū)，西北流與浐水合而北注于渭水。浐水：源于陜西蘭田縣南部山區(qū)，西北流與灞水而北注于渭水。（8）涇：涇河。源于寧夏六盤山區(qū)，東南流至今陜西高陵縣境入渭河。謂：渭河，源于甘肅渭源縣鳥鼠山，東流橫貫陜西中部渭河平原，于潼關(guān)縣入黃河。（9）灃、鎬、潦、潏：皆水名。灃水源于長(zhǎng)安西南秦嶺，北流于西安市西北入渭水。鎬水源于長(zhǎng)安縣南，古時(shí)北流注于渭水，今時(shí)北流入潏水，已不通于渭水。潦：一作“澇”，源于陜西戶縣南，東北流至咸陽(yáng)市西南注入渭水。潏水，一名沈水，源于秦嶺，西北流分為二支，一為皂水，注于渭水，一合于鎬水，注于灃水。（10）紆余委蛇（wēyí）：水流曲折貌。（11）經(jīng)營(yíng)：猶言周旋。其：指上林苑。（12）八川：即指灞、浐、涇、渭、灃、鎬、潦、潏八水。（13）椒丘：高而尖削的土丘。闕：古代殿廟陵墓前的樓觀，通常為左右兩闕。這里指兩峰對(duì)峙。（14）洲淤：水中可居之地為“洲”，三輔方言謂之“淤”。浦：水涯。（15）桂林：桂樹之林。（16）泱漭：廣大貌。（17）汨（yù）：迅疾貌?；欤核畡?shì)盛大。（18）阿：大陵。（19）赴：奔赴。隘狹：猶言狹隘。（20）穹石：猶言大石。（21）堆埼（qí）：沙壅成的曲岸。（22）沸：水聲。（23）沸：水盛涌貌。宓汨：水流迅疾貌。宓，與“泌”同，狹流，故其迅疾。（24）逼側(cè)：迫近。泌：水波沖激貌。（25）轉(zhuǎn)騰：言波浪翻滾如沸騰。潎洌：水聲。
?。?6）滂濞：即澎湃。沆溉：猶言慷慨。（27）穹隆云橈：言水勢(shì)起伏，乍穹然而上隆，旋如云而低曲（王先謙說）。（28）宛■：猶蜿蜒，狀水勢(shì)之綿遠(yuǎn)。膠戾：狀水流糾纏縈繞。（29）逾波：言后波超越前波。浥：指水低處。（30）涖涖：水疾流貌。瀨：沙灘石磧上的急湍。（31）批：擊也。巖：指崖岸。擁：同“壅”，防水之堤。（32）奔揚(yáng)：指水勢(shì)奔騰沸揚(yáng)。滯沛：迅疾貌。（32）坻（chí）：水中之高地。壑（hè）：溪谷。（34）瀺灂（chánzhuó）：小水聲。隕墜：指水墜于溪谷。（35）沈沈：水深貌。隱隱：水盛貌。
（36）砰（pēng）磅（pàng）訇（hōng）（kē）：皆水流鼓怒之聲。（37）潏潏（yùyù）、淈淈（gúgǔ）：皆水涌擊貌。（38）湁（chì）潗：水涌起貌。（39）馳波跳沫：言水波急馳，而白沫跳起。（40）汨（yùxī）：水急流貌。漂：同“剽”。剽疾，指水勢(shì)猛悍迅疾。（41）悠遠(yuǎn)長(zhǎng)懷：言水勢(shì)悠遠(yuǎn)，長(zhǎng)歸于湖。懷：猶言“歸”。（42）寂漻：猶言寂寥，形容無聲。（43）肆乎永歸：言安然而長(zhǎng)往。（44）灝溔、潢漾：皆水無涯際貌。（45）安翔：猶言徐行。佪：《文選》作“回”，迴旋。（46）翯（hè）：水白光貌。滈滈：同“浩浩”。（47）大湖：可能是指昆明池。（48）衍溢：指水漲而溢出。陂池：指小湖沼。（49）螭（chǐ）：傳說是沒有角的龍。（50）■（gèngméng）：魚名，似鱔。漸、離：《說文》作“蜥離”，水中動(dòng)物。（51）鰅（yú，）：鯰類之一種。鰫（yóng）：同“鳙”即花鰱。（qiáo）：大鲇魚。（tuō）：一名黃頰魚。（52）禺禺：魚名。魚皮有毛，黃地黑文（郭璞說）。魼（qū）：比目魚。鰨（tǎ）：即“鯢”。（53）揵：揚(yáng)起。（54）明月：指大珠。珠子：指蚌胎內(nèi)的小珠。（55）的（lì）：明亮、鮮明貌。江湄：江邊。（56）蜀石：次于玉之石名。黃■（yuǎn）：黃色的■石。（57）水玉：即水晶石。磊砢：玉石累積貌。（58）磷磷、爛爛：皆玉石色澤燦爛貌。（59）澔汗：盛貌。（60）鴻、鷫、鵠、鴇：四種鳥。鷫，鷫，雁的一種。鴇（bǎo），似雁而略大，體長(zhǎng)可達(dá)一米。（61）屬玉：同“鸀”，即鸑鷟。（62）交精：同“”，即池鷺。旋目：鳥名，大于鷺而短尾，目旁毛長(zhǎng)而旋。（63）煩鶩：鴨屬，似鴨而小。庸渠：水鳥名，似鴨而雞足，俗名水雞。（64）箴疵：《史記》作“鴜”。交鳥盧：鸕鶿的一種。箴疵與盧，皆是能捕魚的水鳥。（65）泛淫泛濫，隨風(fēng)澹淡：謂水鳥任風(fēng)波浮游而出沒。泛（fá）淫：浮游不定貌。泛濫：猶浮沉。澹：水搖。（66）奄（yān）：奄息。?。杭?。
?。?7）唼喋（shàZhá）：魚與水鳥聚食。菁、藻：皆水草。
“于是乎崇山矗矗（1），崔魏（2），深林巨木，嶄（巉）巖參差（3）。九峻巀■（4），南山峨峨（5），巖阤甗锜（6），■崣崛崎（7），振溪通谷（8），蹇產(chǎn)溝瀆（9），谽呀豁閜（10），阜陵別島，崴磈嵔廆（11），丘虛（墟）堀礧（12），隱轔郁壘（13），登降施（阤）靡（14），陂池貏豸（15）。允（沇）溶淫鬻（16），散渙夷陸（17），亭皋千里（18），靡不被筑（19）。揜以綠蕙（20），被（披）以江離（21），糅以靡蕪，雜以留夷（22），布結(jié)縷（23），攢戾（）莎（24），揭車衡（蘅）蘭（25），稿本射干（26），紫姜蓑荷，葳持若蓀（27），鮮支黃礫（28），蔣芧青薠（29），布濩閎（宏）澤（30），廷曼太原（31），離靡廣衍（32），應(yīng)風(fēng)披靡，吐芳揚(yáng)烈（33），郁郁菲菲（34），眾香發(fā)越（35），肸蚃布寫（36），晻■咇茀（37）。
?。?）崇山：高山。矗矗：高竿貌。王念孫以為此二字后人妄加。（2）、崔?。航愿呗柮?。（3）巉巖：高山險(xiǎn)峻之貌。參差：高下不齊貌。（4）九嵕（zōng）：山名。在陜西醴泉縣東北。巀■（jiéniè）：山高峻貌。（5）南山：即終南山，屬秦嶺山脈。這里指長(zhǎng)安南面終南山之主峰。峨峨：高峻貌。（6）阤（zhì）：傾斜。甗（yǎn）：古代青銅或陶制的炊器。锜（qí）：鑊的一種。這里是以甗、锜形容山石奇異之狀。（7）■崣：崔巍。崛崎：即崎嶇。（8）振溪：謂收斂溪水。通：流動(dòng)之意。（9）蹇產(chǎn)：曲折貌。（10）谽（hān）呀：即谽谺（xiā）：山深貌?；黹p（xiā）：空虛貌。（11）崴磈、嵔廆：皆高峻貌。（12）丘墟、堀礧：皆堆壟不平貌。 （13）隱轔、郁壘：皆山不平貌。（14）登降：猶言高下。阤靡：言山勢(shì)漸趨平坦。（15）貏豸（bǐzhì）：山勢(shì)漸平貌。（16）沇溶、淫鬻：皆水流貌。（17）散渙夷陸：言山勢(shì)漸平而成陸地。夷：平地。（18）亭：平也（王先謙說）。皋：水旁地。（19）靡不：猶言無不。筑：指筑地令平。（20）綠蕙：綠色的蕙草。（21）江離：香草名。（22）留夷：香草名。（23）布：言布滿。結(jié)縷：草名，蔓生，著地之處皆生細(xì)根，葉為茅。（24）攢：指叢生。莎：綠色的莎草。（25）揭車：香草名。蘅：香草名。（26）稿本：草名，葉呈羽狀，夏開白花，根似芎，可入藥。射干：草名，莖長(zhǎng)，白花，根可入藥。（27）葳持：即葳鼓（李慈銘說），又名“寒漿”、“酸漿草”。有說即“葳菥”（吳汝綸說）。杜：杜若。蓀：香草名。（28）鮮支：又名“橪支”、“焉支”，香草名，可染紅色。黃礫：即黃藥（李慈銘說），根可染黃色。（29）蔣：菰蒲草，俗稱茭，其實(shí)即菰米。芧：即橡實(shí)。薠（fán）：草名，似莎而大。（30）布濩（hù）：散布，遍布。宏：大也。（31）延曼：猶言蔓延。太原：猶言廣原。（32）離靡：相連不絕貌。衍：布也。（33）揚(yáng)：散發(fā)。烈：指濃郁的香氣。（34）郁郁、菲菲：狀詞，形容香氣四散。（35）發(fā)越：散發(fā)之意。（36）肸（xì）蚃（xiǎng）：散布。布寫：猶言四布。寫：吐也。（37）晻■咇茀：狀詞，形容芳香之盛。晻■，又作“晻暖”、“晻藹”等，咇（bié）茀：又作“苾勃”、“馝馞”。
“于是乎周覽泛觀，縝紛軋芴（1），芒芒怳（恍）忽（2），視之無端，察之無涯。日出東沼，入乎西陂。其南則隆冬生長(zhǎng)（3），涌水躍波（4）；其獸則庸旄貘犛（5），沈牛麈麋（6），赤首圓題（7），窮奇象犀（8）。其北則盛夏含凍裂地，涉冰揭河（9）；其獸則麒麟角端（10），騊駼橐（駱）駝，蛩蛩騨騱（11），騾驢騾（12）。
?。?）繽紛：眾盛貌。軋芴：同軋沕，不分明貌。（2）芒芒：同茫茫，模糊不清。（3）隆冬：嚴(yán)冬，指嚴(yán)寒季節(jié)。生長(zhǎng)：指草木生長(zhǎng)。（4）涌水：《史記》作“踴水”。踴水躍波：言波浪起伏而不結(jié)冰。（5）庸：《史記》作“”，一名封牛，領(lǐng)上肉隆起，似封然，故名。又稱峰牛。旄：即旄牛。貘：似熊，毛色黑白，齒牙銳利。犛：犛牛，黑色，較旄牛小。（6）沈牛：即水牛。窿（zhǔ）：獸名，似鹿而大，頭生一角，其尾辟塵。麋（mí）：即麋鹿。（7）赤首：古獸名。《山海經(jīng)》說有“其狀如狼，赤首鼠目，其音如豚”之獸。題：“踶”之誤，即蹄。圓蹄：指麒麟（王先謙說）。（8）窮奇：怪獸名，傳說其狀如牛而蝟毛，其音如嗥狗，食人。（9）涉冰揭河：言揭衣踐冰過河。涉：渡也。揭（qì）：掀起衣服。（10）麒麟：古代傳說中的一種動(dòng)物，其狀如鹿，獨(dú)角，全身生鱗甲，尾似牛。角端：獸名，其角生在頭頂當(dāng)中，故名“角端”。其角可制弓，稱角端弓。（11）蛩蛩（qióngqióng）：古代傳說中北方之怪獸，狀如馬。騨騱（tuóxí）：野馬之一種。
?。?2）（juétí）：良馬名。
“于是乎離宮別館，彌山跨谷，高廊四注（1），重坐曲閣（2），華榱璧珰（3），輦道屬（4），步檐周流（5），長(zhǎng)途中宿（6）。夷嵕筑堂（7），累臺(tái)增成（8），巖突洞房（9）。俯沓吵而無見（10），仰攀撩而捫天（11），奔星更于閨闥（12），宛虹拖于楯軒（13）。青龍蚴蟉于東箱（14），象輿婉于西清（15），靈圉燕于閑館（16），偓佺之倫暴（曝）于南榮（17），醴泉涌于清室（18），通川過于中庭（19）。磐石裖崖（20），嶔巖倚傾（21），嵯峨■■（22），刻削崢嶸（23），玫瑰碧琳，珊瑚叢生，珉玉旁唐（24），玢豳文磷（25），赤瑕駁犖（26），雜臿其間（27），髦采琬琰（28），和氏出焉（29）。
?。?）注：言垂立于地。（2）重坐：猶言重室，指兩層樓房。曲閣：閣之屈曲相連。（3）華：指雕繪的花紋。榱：房椽。華榱：指有花紋的房椽。壁：玉。珰：瓦當(dāng)。璧珰：指以玉嵌飾的瓦當(dāng)。（4）輦道：可以乘輦而行的閣道。屬：形容閣道回環(huán)如織絲之相屬。（5）步檐：長(zhǎng)廊。周流：指長(zhǎng)廊可以周遍經(jīng)行。（6）長(zhǎng)途中宿：言廊長(zhǎng)，雖終日行之而不能盡，故須中道住宿。（7）夷：平也。嵕：山之高曰“嵕”。夷嵕筑堂：言剷平高山而筑堂。（8）增成：猶言“重重”。（9）突：當(dāng)作“窔（yào）”。巖、窒、洞：皆幽深貌。（10）杳眇：深邃貌。
?。?1）橑：屋椽。捫：摸也。（12）奔星：流星。更：歷也。閨闥：宮中小門。（13）宛虹：彎曲之虹。楯：欄檻。軒：指窗。（14）蚴蟉：龍行貌。東箱：指正寢之東室。（15）象輿：象駕之車。婉：猶言婉蜒。西清：西箱清靜之處。（16）靈圉：眾仙之號(hào)。燕：閑居。閑館：清閑的館舍。（17）偓佺：傳說是古仙人名，以松子為食，形體生毛。南榮：指南檐下。（18）醴泉：甘泉。（19）通川：通流之川。（20）磐石：大石。裖（zhěn）：謂重密而累積。崖：指池岸。（21）嶔巖：深險(xiǎn)貌。（23）嵯峨：高大貌?！觥觯╦iéyè）：山高峻貌。（23）刻削：言山勢(shì)陡險(xiǎn)。崢嶸：山高峻貌。（24）珉：次于玉之石。旁唐：猶言磅礴，廣大貌。（25）紛豳：紋理盛貌。磷：《史記》作“鱗”。文鱗：言紋理斑然鱗次。（26）赤瑕：赤色的玉。駁犖：指色彩斑駁不純。（27）臿：同“插”。雜插：言?shī)A雜。（28）鼌采、琬琰：皆美玉名。（29）和氏：美玉名。指春秋時(shí)楚人卞和所得之壁。出：指出于上林苑。
于是乎盧桔夏孰（熟）（1），黃甘（柑）橙揍（2），批把橪柿（3），亭（楟）柰厚樸（4），梬棗楊梅，櫻桃蒲陶（5），隱夫薁棣（6），苔遝離支（7），羅乎后宮，列乎北園，（迤）丘陵（8），下平原，揚(yáng)翠葉，扤紫莖（9），發(fā)紅華（10），垂朱榮（11），煌煌扈扈（12），照耀巨野。沙棠櫟櫧（13），華楓枰櫨（14），留落胥邪（15），仁頻并閭（16），欃檀木蘭（17），豫章女貞（18），長(zhǎng)千仞，大連抱（19），夸（花）條直暢（20），實(shí)葉俊茂（21），攢立叢倚（22），連卷佹（23），崔錯(cuò)癹委（24），坑（抗）衡閜（25），垂條扶疏（26），落英幡（27），紛溶削■（28），猗狔從風(fēng)（29），■蒞欻歙（30），蓋象金石之聲（31），管籥之音（32）。柴池茈■（33），旋還乎后宮（34），雜襲累輯（35），被山緣谷，循阪下隰，視之無端，究之亡（無）窮（36）。
?。?）盧桔：桔之一種。成熟后，核變黑色。（2）楱：香櫞（楊樹達(dá)說）。（3）橪：酸小棗。（4）楟：即棠梨，今俗名海棠果。柰：果名，俗名花紅，一名沙果。厚樸：果名，《本草》李時(shí)珍注云：“厚樸實(shí)如冬青子，有核，七八月采之，味甘美?！保?）蒲陶：即葡萄。（6）隱夫：乃夫移，即常棣，亦即郁李。■棣，即唐棣，一名郁李。落葉灌木，高五六尺，春開白花，夏結(jié)核果，果實(shí)味酸，核仁入藥。（7）苔邏：果名，似李。離支：即荔枝。（8）迤：延也。（9）扤（wù）：搖動(dòng)不定。（10）華：同“花”。（11）榮：指花，樹木之花曰“榮”，草木之花曰“華”。（12）煌煌、扈扈：光采盛貌。
?。?3）沙棠：果名，北方俗稱沙果。櫟：橡實(shí)。櫧：果實(shí)小于橡實(shí)，味苦。（14）華：即樺，木名，高百余尺。楓：樹脂可為香。枰：一名仲木，即銀杏樹。櫨：一名黃櫨樹，落葉喬木，實(shí)扁圓而小。（15）留落：即石榴（高步演說）。胥邪：即椰子樹。（16）仁頻：即檳榔樹。并閭：一作“栟櫚”，即棕櫚。（17）欃檀：檀木之一種，無香氣。木蘭：落葉小喬木或灌木，早春開花微香，果實(shí)似玉蘭?；ɡ倏扇胨帯＃?8）豫章：木名，樟類。女貞：木名，凌冬葉青不凋。枝上可養(yǎng)蠟蟲，以取白蠟，故又稱蠟樹。子可入藥。（19）大連抱：意謂樹干粗大，好幾個(gè)人才能合抱過來。（20）條：枝條。直暢：舒展之意。（21）實(shí)：果實(shí)?？。捍笠?。（22）攢、叢：皆指樹木叢生。立、倚：指樹木生長(zhǎng)形態(tài)。（23）連卷：言樹枝屈曲而生。佹：指樹枝交錯(cuò)或相背而生。（24）崔錯(cuò)：交雜。癹（bá）委：盤旋屈曲貌。（25）抗衡：言樹之枝干互相抗衡。閜砢（kěluǒ）：形容樹枝互相扶持之貌。（26）扶疏：言枝條四布。（27）英：花也。幡：飛揚(yáng)貌。（28）紛溶：繁盛貌。萷■：今作“蕭森”，草木盛貌。（29）猗狔：同“旖旎”，即婀娜。從風(fēng)：猶言隨風(fēng)。（30）■蒞：象聲詞，指風(fēng)吹林木凄清之聲。欻（huì）歙：猶呼吸，此處指林木被風(fēng)吹動(dòng)之聲。（31）金石：指鐘磐之類。（32）籥（yuè）：古管樂器。有吹籥、舞籥二種。此處指吹籥，似笛而短小，有三孔。（33）柴池、茈■：皆為“差池”，因音近而通。猶言“參差不齊”。此指樹木言。（34）旋還：猶言環(huán)繞。（34）雜襲、累集：言樹木相因累積，形容樹木茂密。（36）被山緣谷等句：謂到處都是樹木。
“于是乎玄猨素雌（1），蜼玃飛蠝（2），蛭蜩玃蝚（3），獑胡（猢）豰蛫（4），棲息乎其間。長(zhǎng)嘯哀鳴，翩幡互經(jīng)（5），夭枝格（6），偃蹇杪顛（7），逾絕梁（8），騰殊榛（9），捷（接）垂條，掉（踔）希間（10），牢落陸離（11），爛漫遠(yuǎn)遷（12）。
?。?）玄：黑色。猨同“猿”。玄猿，指雄猿。素：白色。素雌：指白色的雌猿。（2）蜼（wěi）：一種長(zhǎng)尾猿。玃（jué）：大母猴。飛蠝（lěi）：即能飛的鼯鼠。
（3）蛭（zhì）：傳說是一種身長(zhǎng)四翼而能飛之獸。蜩：當(dāng)作“■”，猛獸，大如驢，狀如猴，善緣木。玃猱：當(dāng)作“玃猱”，獸名，猴屬。（4）獑猢：獸名。似猿而足短，騰跳似鳥之飛，皮可為裘。豰（hù）：獸名，食猴。蛫：傳說其狀如龜，白身赤首（參見《山海經(jīng)·山中經(jīng)》）。（5）翩幡：即翩翻，指猿類行動(dòng)矯捷靈巧?；ソ?jīng)：言交互地跳來跳去。（6）夭：形容蹲掛之狀。枝格：突出的枝條。（7）偃蹇：也是形容蹲掛之狀。抄顛：枝上端。（8）絕梁：猶言“斷橋”。（9）騰：躍過。殊：異也。棒：木之叢生曰“棒”。（10）躥希間：謂投身于樹林之空間。踔：騰躍。希：疏也。間：空間。
?。?1）牢落：稀疏零落貌。陸離：參差不齊貌。（12）爛漫：形容散亂跳躍之狀。
若此者數(shù)百千處，娛游往來（1），宮宿館舍（2），皰廚不徙（3），后宮不移（4），百官備具。
?。?）娛：為“娭”之誤（王念孫說）?！妒酚洝纷鳌版摇?。嬉戲。（2）宮、館：指離官別館。宿、舍：皆動(dòng)詞，言住宿。（3）徒：遷徙。（4）后宮：指后宮之嬪妃侍妾。
“于是乎背秋涉冬（1），天子校獵（2）。乘鏤象（3），六玉虬（4），拖霓旌（5），靡云旗（6），前皮軒（7），后道（導(dǎo)）游（8）；孫叔奉轡（9），衛(wèi)公參乘（10），扈從橫行（11），出乎四校之中（12）。鼓嚴(yán)簿（13），縱獵者，江河為阹（14），泰山為櫓（15），車騎雷起（16），殷天動(dòng)地（17），先后陸離，離散別追（18），淫淫裔裔，緣陵流澤（10），云布雨施（20）。生貔豹（21），搏豺狼，手熊羆（22），足野羊（23）。蒙鹖蘇（24），袴白虎（25），被（披）斑文（26），跨野馬（27），陵三嵕之危（28），下磧歷之坻（29），徑峻赴險(xiǎn)，越壑厲水（30）。推蜚廉（31），弄解廌（32），格蝦蛤（33），猛氏（34），羂要（35），射封豸（36）。箭不茍害（37），解脰陷腦（38）；弓不虛發(fā)，應(yīng)聲而倒。
?。?）背：去也。涉：入也。（2）校獵：以木欄遮阻，獵取禽獸。（3）鏤象：指以象牙鑲鏤車輅之車。（4）玉虬（qiú）：配上玉勒的馬。（5）拖：曳也。霓旌：綴飾五采之羽好似霓虹之旌。（6）靡：斜也。云旗：畫有熊虎于旒好似云氣之旗。（7）前：前驅(qū)。蒙了虎皮之車。（8）后：指接在皮軒之后。導(dǎo)游：指導(dǎo)車、游車。也是天子出游時(shí)前導(dǎo)之車。（9）孫叔：指古之善御者，非專指太仆公孫賀。（10）衛(wèi)公：也指古之善御者，非專指大將軍衛(wèi)青。（11）扈從：指天子之侍衛(wèi)。橫行：橫列行進(jìn)。（12）四校：指闌校之四面。（13）鼓嚴(yán)簿：疑當(dāng)作“嚴(yán)鼓簿”，言擊嚴(yán)鼓耳（吳恂說）。另說，鼓，指擊鼓；簿，謂鹵簿。（14）江、河：泛指。陸（qū）：指圍獵之圈。（15）泰山：言大山（王念孫說）。櫓：望樓。（16）車騎雷起：言車騎之聲如雷霆大作。（17）殷：猶“震”。
?。?8）此謂先后陸續(xù)分散追逐禽獸。（18）緣陵流潭：言沿著山陵、川澤行進(jìn)。（20）云布雨施：形容獵者漫山遍野。（21）生：作動(dòng)詞用，指生擒。貔（pí）：猛獸名，豹類。（22）手：作動(dòng)詞用，言手擊。（23）足：也作動(dòng)詞用，言足蹈。野羊：即山間的羚羊之類。（24）蒙：冒也。鹖：鳥名，似雉，尾羽可為冠飾。蘇：鳥尾。蒙鹖蘇：言戴著鹖尾冠。
（25）袴白虎：言以白虎之皮為褲。（26）披斑文：言穿著有虎豹文之單衣。（27）跨：騎也。（28）陵：登也。三嵕：三成之山。三成，猶三層、三疊。危：指山頂。（29）磧歷：謂山阪不平。坻：山阪。（30）越：跨也。厲：涉也。（31）推：排也。蜚廉：傳說是龍雀，鳥身鹿頭。（32）弄：擺弄。解廌：即獬豸，似鹿而一角，相傳此獸能辨人曲直善惡，以角觸惡人。故古代法官戴獬豸冠。（33）格：格殺。蝦蛤：猛獸名。（34）：作動(dòng)詞用，指以短矛刺殺。猛氏：獸名。（35）羂（juàn）：以繩索絆取禽獸曰“羂”。要（niǎo）：古神馬名，傳說能日行萬里。（36）封豸：傳說是神獸名。（37）茍：任意。害：傷害。（38）解：剖也。脰：頸項(xiàng)。
“于是乘輿弭節(jié)徘徊（1），翱翔往來，睨部曲之進(jìn)退（2），覽將帥之變態(tài)。然后侵淫促節(jié)（3），修復(fù)遠(yuǎn)去（4），流禽輕禽（5），蹴履狡獸（6），白鹿，捷狡兔（7）。軼赤電（8），遺光耀（9），追怪物，出宇廟（10），彎蕃弱（11），滿白羽（12），射游梟（13），櫟（）飛遽（14）。擇肉而后發(fā)（15），先中而命處（16），弦矢分，藝殪仆（17）。
?。?）弭節(jié)：猶“按節(jié)”。（2）睨（nì）：斜視。部曲：指侍從隊(duì)伍。（3）侵淫：一作“浸淫”，漸進(jìn)之意。促節(jié)：由徐而疾。（4）倏夐：忽然遠(yuǎn)去貌。（5）流離：指以網(wǎng)捕鳥，使其困苦而無所脫逃。輕禽：輕疾之飛鳥。（6）蹴履：猶言踐踏。狡獸：少壯之獸類。（7）捷：言疾取。（8）軼：超過。赤電：指赤電之光速。（9）遺：言遺留于后。光耀：亦指光速。（10）出宇宙：言追逐出字廟之外，此夸張之言。（11）彎：持弓關(guān)矢。蕃弱：古良弓名。（12）滿：指拉滿弓、搭上箭。白羽：箭之代稱。
?。?3）游梟：指到處游走之狒狒。 （14）擎（qiào）：旁擊。原為“櫟”，“擎”之假借字（朱駿聲說，見《說文定聲通訓(xùn)》），故改。飛遽：傳說是神獸名。（15）肉：指肥者。（16）中（zhòng）：言射中目標(biāo)。命處：指明要射之處。（17）藝：所射之準(zhǔn)的。殪（yì）：言一箭射死。仆（pū，又讀fù）：倒斃。
“然后揚(yáng)節(jié)而上?。?），陵驚風(fēng)（2），歷駭猋（飆），乘虛亡（無）（3），與神俱（4），藺（躪）玄鶴（5），亂昆雞（6），遭孔鸞（7），促鵔（8），拂翳（鷖）鳥（9），捎（箾）鳳凰（10），捷鹓，揜焦明（11）。
（1）揚(yáng)節(jié)：舉旌節(jié)。上?。貉陨嫌斡谔炜?。（2）陵：乘也。（3）乘：猶言駕。虛無：指天空。（4）神：指天神。（5）躪：蹂躪。（6）亂：擾亂。昆雞：即鹍雞。（7）遒：迫也。（8）促：迫促。（9）拂：擊也。（10）箾：指以竿擊鳥（高步瀛說）。（11）焦明：鳥名，鳳凰之屬。
“道盡涂（途）殫（1），回車而還。消搖（逍遙）乎襄羊（2），降集乎北纮（3），率乎直指（4），揜乎反（返）鄉(xiāng)（向）（5），蹶石關(guān)（6），歷封巒，過鵲，望露寒，下堂梨（7），息宜春（8），西馳宣曲（9），濯（櫂）鹢牛首（10），登龍臺(tái)（11），掩細(xì)柳（12），觀士大夫之勤略（13），鈞（均）獵者之所得獲（14）。徒車之所躪轢（15），騎之所蹂若（16），人之所蹈藉（17），與其窮極倦谻（18），驚憚詟伏（19），不被創(chuàng)刃而死者（20），它它藉藉，填坑滿谷，掩平彌澤（21）。
?。?）道盡途彈：言路走到盡頭。（2）襄羊：即“徜徉”。（3）降：指由天而降。集：止也。北紘：指苑中極北之地。（4）率乎：直去貌。直指，一直往前。（5）揜乎：疾歸貌。反向：按來時(shí)方向返回。（6）蹶：踏也。石關(guān)，及封巒、鳷鵲、露寒：四觀名，漢武帝建元年間作于云陽(yáng)甘泉宮外（張揖說）。（7）堂梨：宮名。在云陽(yáng)東南三十里。（8）宜春：宮名。在陜西杜縣東。（9）宣曲：地名，其地當(dāng)與牛首山相近（陳直說）。（10）櫂鷁：持櫂行船。鷁：鷁首之舟。牛首：池名。在上林苑西。
?。?1）龍臺(tái)：觀名。在陜西戶縣東北，近渭水。（12）掩：息也。細(xì)柳：觀名。在昆明池南。（13）勤略：辛勤和收獲。（14）均：均分。得獲：指獲得之物。（15）徒：卒徒。車：車輛。躪：踐踏。轢：輾軋。
?。?6）蹂若：蹂躪。（17）蹈藉：踐踏。（18）窮極倦■（jí）：疲憊不堪。谻，疲倦。（19）驚憚詟伏：因驚恐懼怕而匍匐不動(dòng)。（20）它它、藉藉：形容所獲禽獸遍地交橫之貌。（21）掩平：言掩蓋了廣闊的平原。彌澤：填滿了大澤。
“于是乎游戲懈怠，置酒乎顥（昊）天之臺(tái)（1），張樂乎膠葛之寓（宇）（2），撞千石之鐘（3），立萬石之虞（4），建翠華之旗（5），樹靈鼉之鼓（6），奏陶唐氏之舞（7），聽葛天氏之歌（8），千人倡，萬人和，山陵為之震動(dòng)，川谷為之蕩波。巴俞宋蔡（9），淮南《干遮》（10），文成顛（滇）歌（11），族居（舉）遞奏（12），金鼓迭起，鏗■（鏘）闛鞈（13），洞心駭耳（14）。荊吳鄭衛(wèi)之聲（15），《韶》《濩》《武》《象》之樂（16），陰淫案衍之音（17），鄢郢繽紛（18），《激楚》《結(jié)風(fēng)》（19），俳優(yōu)侏儒（20），狄鞮之倡（21），所以?shī)识繕沸囊庹?，麗靡爛漫于前（22），靡曼美色于后（23）。
?。?）昊天之臺(tái)：言臺(tái)高上干昊天。（2）膠葛：猶言廖廓。（3）鐘：古代青銅制的樂器，懸掛于架，叩擊而鳴。千石之鐘：言大鐘。（4）虡（jù）：懸掛鐘、磬的木架。其兩側(cè)之柱稱虞，橫梁稱栒，上面刻有猛獸。（5）翠華之旗：指飾有翠羽之旗。（6）靈鼉（tuó）之鼓：指以鼉（揚(yáng)子鱷）皮所制之鼓。（7）陶唐氏：堯。陶唐氏之舞：指舞氏《咸池》。（8）葛天氏之歌：即《呂氏春秋·古樂篇》言及之“葛天氏之樂”。（9）巴俞：巴、俞（蜀地）之人剛勇好舞，初漢高祖用之克平三秦，美其功力，后使樂府習(xí)之，因名《巴俞舞》。宋、蔡：古國(guó)名、此指其地之樂。（10）淮南：古郡國(guó)名，此指其地之樂。《干遮》：曲名。
（11）文成：縣名，其縣人善歌。滇：即今之云南。其地多能歌善舞之少數(shù)民族。 （12）族舉：言具舉，指眾樂同時(shí)并舉。遞奏：言更奏，指諸樂更替而奏。（13）鏗鏘（kēngqiāng）：象聲調(diào)整，指鐘聲。闛鞈（tāngtà）
?。合舐曉~，指鼓聲。（14）洞：徹也。駭：驚也。（15）荊、吳、鄭、衛(wèi)之聲：皆淫哇之聲（郭璞說）。荊、吳、鄭、衛(wèi)，皆古之地名。（16）《韶》：舜樂。《濩》：湯樂?！段洹罚何渫鯓??！断蟆罚褐芄珮?。（17）陰淫案衍：言淫靡放縱而無節(jié)制。（18）鄢、郢：古楚國(guó)之地。鄢郢繽紛：謂楚歌楚舞交雜并進(jìn)。
?。?9）《激楚》、《結(jié)風(fēng)》：皆楚歌舞曲名。（20）俳優(yōu)：指古代雜戲藝人。侏儒：短小之人。（21）狄鞮：古代西方民族之一。倡：古代歌舞之女。（22）麗靡爛漫：指音樂。（23）靡曼美色：指女色。
“若夫青琴宓妃之徒（1），絕殊離俗（2），妖冶閑都（3），靚莊（妝）刻飾（4），便嬛綽約（5），柔橈嬽嬽（6），嫵媚纖弱（7），曳獨(dú)繭之衤俞袣（8），眇閻易以恤削（9），便姍嫳屑（10），與世殊服，芬芳漚郁（11），酷烈淑郁（12），皓齒粲（燦）爛（13），宜笑的（14），長(zhǎng)眉連娟（15），微睇緜藐（16），色授魂予（17），心愉于側(cè)（18）。
?。?）青琴：傳說是古神女名。宓妃：傳說是洛水之神女。伏羲氏之女，溺死洛水，遂為洛水之神（如淳說）。（2）絕殊：與眾不同。離俗：不同凡俗。（3）妖冶：美好。嫻都：雅麗。（4）靚妝：以粉黛為妝飾?？田棧褐概有揎楐W發(fā)。（5）便嬛：輕麗貌。綽約：姿態(tài)柔美貌。（6）柔橈：指身材柔弱而有曲線美。嬽嬽（yuānyuān）：柔屈貌。（7）嫵（wǔ）媚：姿態(tài)美好可愛。纖弱：體態(tài)輕柔細(xì)弱。（8）獨(dú)繭：謂一繭之絲。褕：即襜褕，寬大的單衣。袣（yì）：袖子。這里指長(zhǎng)袖。（9）閻易：衣長(zhǎng)貌。恤削：即“戌削”，形容衣服裁制合身。（10）便姍（piánxiān）：猶蹁躚，舞貌。嫳屑：《史記》作“徶■”。衣服婆娑貌。
?。?1）漚郁：指香氣極濃。 （12）酷烈、淑郁：皆指香氣濃烈。 （13）燦爛：鮮明貌。（14）宜笑：此與“皓齒”互文見義，乃露齒。的：明亮、鮮明貌。
?。?5）連娟：彎曲細(xì)長(zhǎng)貌。（16）睇（dì）：流盼。緜藐：流盼貌。 （17）色授神予：言彼色來授，魂往與接。（18）愉：與“輸”通借（吳汝綸說）。心輸：意謂感情交流。
“于是酒中樂酣（1），天子芒（茫）然而思（2），似若有亡，曰：‘嗟乎，此大奢侈！朕以覽聽余閑，無事棄日（3），順天道以殺伐（4），時(shí)休息于此，恐后世靡麗（5），遂往而不返（6），非所以為繼嗣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也?！谑呛跄私饩屏T獵，而命有司曰：‘地可墾辟，悉為農(nóng)郊，以贍氓隸（7），隕墻填塹（8），使山澤之民得至焉。實(shí)陂池而勿禁（9），虛宮館而勿仞（10）。發(fā)倉(cāng)廩以救貧窮，補(bǔ)不足，恤鰥寡，存孤獨(dú)。出德號(hào)（11），省刑罰，改制度，易服色，革正朔（12），與天下為始（13）?！?br/>
（1）酒中：飲酒至半酣。樂酣：奏樂正熱烈。（2）茫然：猶“惘然”。（3）棄日：意謂虛度此日。（4）順天道以殺伐：謂因秋天肅殺之氣而校獵。順天道：指順應(yīng)自然季節(jié)。殺伐：指秋日打獵。（5）后世：指后世子孫。（6）往而不返：指迷戀打獵，樂而忘返。（7）贍：供給。氓隸：指老百姓。（8）：墜也。（9）實(shí)陂池：指魚蝦滿陂池。勿禁：言勿禁民捕取。（10）虛宮館：指宮館不聚人眾。仞：滿也。（11）出德號(hào)：言發(fā)布施德于民之號(hào)令。
?。?2）革正朔：指改歷。 （13）為始：從新做起之意。
“于是歷吉日以齋戒（1），襲朝服（2），乘法駕（3），建華旗，鳴玉鸞（4），游于六藝之囿（5），馳騖乎仁義之涂（途），覽觀《春秋》之林（6），射《貍首》（7），兼《騶虞》（8），弋玄鶴，舞干戚（9），戴（載）云罕（10），揜群雅（鴉）（11），悲《伐檀》（12），樂‘樂胥（13）’，修容乎《禮》園（14），翱翔乎《書》圃（15），述《易》道（16），放怪獸（17），登明堂，坐清廟（18），恣群臣（19），奏得失，四海之內(nèi)，靡不受獲（20）。于斯之時(shí)，天下大說（悅），鄉(xiāng)（向）風(fēng)而聽，隨流而化，欻然興道而遷義（21），刑錯(cuò)（措）而不用（22），德隆于三皇，功羨于五帝（23）。若此，故獵乃可喜也。
?。?）歷：猶算。（2）襲：服也。（3）法駕：指天子之車駕。（4）鸞：鈴也。（5）六藝：即六經(jīng)。（6）《春秋》：六經(jīng)之一。（7）《貍首》：古佚詩(shī)之篇名。相傳古代諸侯行射禮時(shí)，奏《貍首》之樂章以為節(jié)。（8）《騶虞》：《詩(shī)·召南》篇名之一，相傳古代天子射禮時(shí)奏《騶虞》之樂章以為節(jié)。（9）弋玄鶴，舞干戚：傳說舜舞玄鶴、舞干戚。此意謂法舜之禮樂。（10）罕（hǎn）：捕鳥之網(wǎng)。（11）揜群鴉：言張罕捕鴉。實(shí)際上是謂天子網(wǎng)羅賢俊。（12）《伐檀》：《詩(shī)經(jīng)·魏風(fēng)》篇名之一。舊說此詩(shī)諷刺賢者不遇明王。此言“悲《伐檀》”，意謂天子對(duì)不遇之士表示哀憐。（13）樂“樂胥”：《詩(shī)經(jīng)·小雅·桑扈篇》有“君子樂胥，受天之祜”之詩(shī)句，“樂胥”是言樂得才智之士。此言“樂‘樂胥’”，意謂天子樂于接納賢士。（14）修容：修飾容儀?！抖Y》：六經(jīng)之一。（15）翱翔：徘徊游觀之意。《書》：即《尚書》，六經(jīng)之一。（16）《易》：六經(jīng)之一。（17）以上總言游于六藝而不事校獵。（18）清廟：即明堂。蔡邕《明堂論》云：“故言明堂，事之大，義之深也。取其宗祀之貌，則曰‘清廟’，取其正室之貌，則曰‘太廟’；取其尊崇，則曰‘太室’；取其鄉(xiāng)明，則曰‘名堂’；取其四門之學(xué)，則曰‘大學(xué)’；取其四面之周水圓如壁，則曰‘辟雍’：異名而同事，其實(shí)一也?！保?9）恣：任憑之意。（20）獲：指受恩惠。（21）欻（xü）然：迅疾貌。興道：指提倡仁義。遷義：徙就于義。（22）刑措：刑罰廢置。
?。?3）羨：饒也。
“若夫終日馳騁，勞神苦形，罷（疲）車馬之用（1），抏士卒之精（2），費(fèi)府庫(kù)之財(cái)，而無德厚之恩，務(wù)在獨(dú)樂（3），不顧眾庶，忘國(guó)家之政，貪雉菟（兔）之獲，則仁者不繇（由）也（4）。從此觀之，齊楚之事，豈不哀哉！地方不過千里，而囿居九百，是草木不得墾辟，而民無所食也。夫以諸侯之細(xì)（5），而樂萬乘之所侈（6），仆恐百姓被其尤也（7）?！?br/>
?。?）疲：消耗。（2）抏：損失。（3）獨(dú)樂：指天子只圖自己享樂。（4）仁者不由：言仁者不如此做。（5）細(xì)：指地位低。（6）萬乘：指天子。（7）尤：過也。
于是二子愀然改容（1），超若自失（2），逡巡避席（3），曰：“鄙人固陋，不知忌諱，乃今日見教，謹(jǐn)受命矣?！?br/>
?。?）愀（qiǎo）然：變色貌。（2）超：悵惘，若有所失貌。（3）逡巡：卻退。
賦奏，天子以為郎。亡（無）是公言上林廣大，山谷水泉萬物，及子虛言云夢(mèng)所有甚眾，侈靡多過其實(shí)，且非義理所止，故刪取其要（1），歸正道而論之。
?。?）刪：定也。言刪定其義。
&司馬相如字長(zhǎng)卿，蜀郡成都人也（1）。少時(shí)好讀書，學(xué)擊劍，名犬子（2）。相如既學(xué)，慕藺相如之為人也（3），更名相如。以訾（貲）為郎（4），事孝景帝，為武騎常侍（5），非其好也。會(huì)景帝不好辭賦，是時(shí)梁孝王來朝，從游說之士齊人鄒陽(yáng)、淮陰枚乘、吳嚴(yán)忌夫子之徒（6），相如見而說（悅）之，因病免，客游梁（7），得與諸侯游士居，數(shù)歲，乃著《子虛之賦》（8）。
?。?）蜀郡：郡治成都（今四川成都市）。（2）犬子：司馬相如之小名。（3）藺相如：戰(zhàn)國(guó)時(shí)趙國(guó)大臣，有膽有識(shí)，與趙大將廉頗為知交。（4）以貲為郎：漢制，限家資十萬錢乃得力官。（5）武騎常侍：皇帝的騎從官，秩六百石。（6）鄒陽(yáng)、枚乘：本書有其傳。嚴(yán)忌夫子：本姓莊，因避漢明帝諱為嚴(yán)，名忌，號(hào)曰夫子。（7）梁：王國(guó)名，都睢陽(yáng)（今河南商丘縣東南）。（8）《子虛之賦》：即《子虛賦》。
會(huì)梁孝王薨，相如歸，而家貧無以自業(yè)。素與臨邛令王吉相善（1），吉曰：“長(zhǎng)卿久宦游，不遂而困（2），來過我?！庇谑窍嗳缤岫纪ぃ?）。臨邛令纓為恭敬（4），日往朝相如（5）。相如初尚見之，后稱病，使從者謝吉。吉愈益謹(jǐn)肅。
（1）臨邛：縣名。今四川邛崍縣。臨邛令：即臨邛縣長(zhǎng)官。（2）遂：達(dá)也。（3）都亭：這里是指臨邛縣亭。漢時(shí)，京師郡縣各有都亭，鄉(xiāng)有鄉(xiāng)亭。（4）繆：假裝。（5）朝：拜訪。
臨邛多富人，卓王孫僮客八百人（1），程鄭亦數(shù)百人，乃相謂曰：“令有貴客，為具召之（2）。并召令?！绷罴戎?，卓氏客以百數(shù)，至日中請(qǐng)司馬長(zhǎng)卿，長(zhǎng)卿謝病不能臨。臨邛令不敢嘗食，身自迎相如，相如為不得已而強(qiáng)往（3），一坐盡傾（4）。酒酣，臨邛令前奏琴曰（5）：“竊聞長(zhǎng)卿好之，愿以自?shī)?。”相如辭謝，為鼓一再行（6）。是時(shí)，卓王孫有女文君新寡，好音，故相如繆與令相重而以琴心挑之（7）。相如時(shí)從車騎，雍容閑雅，甚都（8），及飲卓氏弄琴，文君竊從戶窺，心說（悅）而好之（9），恐不得當(dāng)也（10）。既罷，相如乃令侍人重賜文君侍者通殷勤。文君夜亡奔相如，相如與馳歸成都。家徒四壁立（11），卓王孫大怒曰：“女不才，我不忍殺，一錢不分也！”人或謂王孫，王孫終不聽。文君久之不樂，謂長(zhǎng)卿曰：“弟（第）俱如臨邛（12），從昆弟假貣（13），猶足以為生，何至自苦如此！”相如與俱之臨邛盡賣車騎，買酒舍，乃令文君當(dāng)盧（壚）（14）。相如身自著犢鼻裈（15），與庸保雜作（16），滌器于市中。卓王孫恥之；為杜門不出（17）。昆弟諸公更謂王孫曰（18）：“有一男兩女，所不足者非財(cái)也（19）。今文君既失身于司馬長(zhǎng)卿，長(zhǎng)卿故倦游（20），雖貧，其人材足依也。且又令客，奈何相辱如此！”卓王孫不得已，分與文君僮百人，錢百萬，及其嫁時(shí)衣被財(cái)物。文君乃與相如歸成都，買田宅，為富人。
?。?）僮：奴婢。（2）具：指酒食之具。召：請(qǐng)也。（3）為：與“偽”同。（4）盡傾：謂皆傾慕其風(fēng)采。（5）奏：進(jìn)也。（6）一再行：謂一二曲。（7）相重：謂相引重。挑：假為誂，相誘。以琴心挑之：謂以琴聲誘挑卓文君。（8）都：優(yōu)美貌。（9）悅而好之：謂悅其人而好其音。（10）當(dāng)：謂合其意。
?。?1）家徒四壁立：謂家僅有四壁，而無資產(chǎn)。徒：空也。（12）第：但也。 （13）貣（tè）：求乞。（14）壚：安放酒壇的土墩子。（15）犢鼻裈（kūn）：形似犢鼻的短褲。古時(shí)的褲子，無襠謂袴，有襠謂之裈。（16）庸保：酒保；雇工。（17）社：閉塞。（18）更：輪流。（19）非財(cái)：謂不患少財(cái)。（20）倦游：謂厭倦游學(xué)，博學(xué)多能。
居久之，蜀人楊得意為狗監(jiān)（1），侍上。上讀《子虛賦》而善之，曰：“朕獨(dú)不得與此人同時(shí)哉！”得意曰：“臣邑人司馬相如自言為此賦。”上驚，乃召問相如。相如曰：“有是。然此乃諸侯之事，未足觀，請(qǐng)為天子游獵之賦?！鄙狭钌袝o筆札（2），相如以“子虛”，虛言也，為楚稱（3）；“烏有先生”者，烏有此事也，為齊難（4）；“亡（無）是公”者，亡（無）是人也，欲明天子之義。故虛借此三人為辭，以推天子諸侯之苑囿。其卒章歸之于節(jié)儉（5），因以風(fēng)（諷）諫。奏之天子，天子大說（悅）。其辭曰（6）：（1）狗監(jiān)：官名。主管豢養(yǎng)皇帝的獵狗。陳直云，“狗監(jiān)疑屬于上林令”。（2）札：供書寫用的小木簡(jiǎn)。（3）為楚稱：謂稱楚之美。（4）為齊難：謂難潔楚事。（5）卒章：終篇。（6）其辭：指《子虛賦》與《上林賦》，《史記》與《漢書》皆作一篇，至《昭明文選》始分為兩篇。
楚使子虛使于齊，齊王悉發(fā)車騎與使者出田（畋）（1）。田（?。┝T，子虛過姹（詫）烏有先生（2），亡（無）是公存焉（3）。坐定，烏有先生問曰：“今日田（畋）樂乎？”子虛曰：“樂。”“獲多乎？”曰：“少?！薄叭粍t何樂？”對(duì)曰：“仆樂主之欲夸仆以車騎之眾，而仆對(duì)以云夢(mèng)之事也（4）。”曰：“可得聞乎？”
（1）畋：打獵。（2）過：過訪。詫：夸耀之意。（3）存：在也。（4）云夢(mèng)：澤名，在今洪湖與洞庭湖一帶。
子虛曰：“可。王駕車千乘，選徒萬騎，田（畋）于海濱，列卒滿澤，罘罔（網(wǎng)）彌山（1）。掩菟轔鹿（2），射糜格麟（3），騖于鹽浦（4），割鮮染輪（5）。射中獲多，矜而自功，顧謂仆曰：‘楚亦有平原廣澤游獵之地饒樂若此者乎？楚王之獵孰與寡人？’仆下車對(duì)曰：‘臣，楚國(guó)之鄙人也，幸得宿衛(wèi)十有余年（6），時(shí)從出游，游于后國(guó)，覽于有無（7），然猶未能遍睹也。又烏足以言其外澤乎？’齊王曰：‘雖然，略以子之所聞見言之。’（1）罘（fú）：捕獸的網(wǎng)。彌：布滿。（2）掩：指用網(wǎng)掩捕。轔：指用車輪輾壓。（3）麟：鹿類，非傳說中之麒麟。（4）騖：馳騁。鹽浦：鹽灘。（5）鮮：生肉。染輪：指割鮮多而血染于車輪。（6）宿衛(wèi)：謂在宮禁中值宿守衛(wèi)。（7）有無：謂有什么、無什么。
“仆對(duì)曰：‘唯唯（1）。臣聞楚有七澤，嘗見其一，未睹其余也。臣之所見，蓋特其小小者耳，名曰云夢(mèng)。云夢(mèng)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則盤紆弗郁（2），隆崇律（嵂）崪（3）；岑釜參差（4），日月蔽虧（5）；交錯(cuò)糾紛，上干青云（6）；罷池陂陁（7），下屬江河（8）。其土則丹青赭堊（9），雌黃白坿（10），錫碧金銀（11），眾色炫耀，照爛龍鱗（12）。其石則赤玉玫瑰（13），琳珉昆吾（14），瑊玏玄厲（15），碝石武夫（16）。其東則有蕙圃（17），衡蘭芷若（18），穹窮（芎）昌蒲（19），江離（蘺）蘪蕪（20），諸柘（藷蔗）巴且（21）。其南則有平原廣澤，登降陁靡（22），案衍壇曼（23），緣以大江，限以巫山（24）。其高燥則生葳析（菥）苞荔（25），薛莎青薠（26）。其卑濕則生藏莨蒹葭（27），東薔彫胡（28），蓮藕觚盧（29），奄閭軒于（30）。眾物居之（31），不可勝圖（32）。其西則有涌泉清池，激水推移，外發(fā)夫容（芙蓉）菱華（花）（33），內(nèi)隱巨石白沙（34）。其中則有神龜蛟鼉，毒冒（玳瑁）鱉黿。其北則有陰林巨樹（35）。楩楠豫章（36），桂椒木蘭，檗離（樆）朱楊（37），楂梨梬栗（38），桔柚芬芳（39）。其上則有宛雛孔鸞（40），騰遠(yuǎn)射干（41）。其下則有白虎玄豹（42），蟃蜒（獌狿）豻（43）。
?。?）唯唯：謙卑的應(yīng)答。（2）盤紆：紆回曲折。岪（fú）郁：山勢(shì)曲折貌。（3）隆崇：聳起貌。嵂崪（zú）：山高峻貌。（4）岑釜（yín）：高峻貌。參差：指山勢(shì)高下不齊。（5）日月蔽虧：因山岑釜參差，則日月如隱或缺。蔽：全隱。虧：半缺。（6）干：作“觸”解。干青云：言接青天而入云霄。（7）罷池：與“陂阤（pōtuó）”同，傾斜而下貌。（8）屬：連接。（9）丹：朱砂。青：石青。赭：赤土。堊（è）：白土。（10）雌黃：礦物名，又名石黃，可制顏料。白坿：即石灰（王先謙說）。（11）碧：青白色之玉。
?。?2）照爛龍鱗：言采色相耀，若龍鱗之間雜。爛：燦爛。 （13）赤玉：赤色之玉。玫瑰：美玉。（14）琳：美玉。珉：一種次于玉之石名。昆吾：一作“琨珸”，一種次于玉的石名。（15）瑊玏（jiānlè）：似玉之美石。玄厲：一種黑色石，可用以磨刀。（16）堧（ruǎn）石：一種似玉之石，白者如冰，半有赤色。武夫：一作“碔砆”，一種似玉的美石，赤地白紋，色蘢蒽不分明。
?。?7）蕙圃：蕙草之圃。（18）衡（同“蘅”）、蘭、芷（白芷）、若（杜若）：此四種皆香草名。（19）芎（xiōng，又讀qiōng）：一名“川芎”植物名。根莖可入藥。菖蒲：草名，生于水他，葉形似劍，根可入藥。（20）江蘺、蘪蕪：皆水草名。（21）藷蔗：即甘蔗。巴苴：即芭蕉。一說，是襄荷。（22）陁靡：與“陂陁”同，指斜坡。（23）案衍壇曼：地勢(shì)寬廣貌。（24）巫山：一名陽(yáng)臺(tái)上，在云夢(mèng)澤中。
?。?5）葳（zhēn）：草名，即馬藍(lán)。菥：草名，“薺”的一個(gè)品種。苞：草名，即席草，可用以制席子和草鞋。荔：草名，即荔挺，形似蒲而小，根可制刷。（26）薛（bì）：即當(dāng)歸。莎（suō）：亦稱“香附子”，多年生草木。地下有紡錘形塊莖，可入藥。青薠：青色的薠草。（27）卑濕：指地勢(shì)低洼潮濕處。藏（Zāng）：草名，似■而葉大。莨（làng）：草名，有毒，有臭味，夏季開紫黃色花，其種子名“天仙子”，供藥用。蒹葭：未長(zhǎng)穗的蘆葦。（28）東薔：水蓼，其種子形尖而扁，可食。彫胡：即菰米。
?。?9）觚盧：即菰蘆、菰茭、蘆筍，皆可食。（30）奄閭：草名，狀如艾蒿。軒于：即蕕草，莖似蕙而臭。 （31）居：生存。 （32）圖：計(jì)也。 （33）外發(fā)：指水面開放。芙蓉：即荷花。菱花。（34）內(nèi)隱：指池內(nèi)隱藏。（36）陰林：指大森林。（36）楩：南方的大木。楠：楠木，其材有香氣。豫：指枕木。章：指樟木。（37）檗（bò）：亦作“糵”，即干高數(shù)丈的黃糵。樆：即山梨。朱楊：即河柳。（38）楂：山楂。梬（yǐng，又讀chěng）：即梬棗，今北京俗稱黑棗。（39）芬芳：指桔、柚之香氣。（40）其上：指樹上。宛雛：鳥名。傳說似鸞鳳?？祝嚎兹?。鸞：鸞鳥?！妒酚洝吩凇胞g孔鸞”之上，多“赤猨獕猱”一句。猨，同“猿”。獕猱，即獼猴。
?。?1）騰遠(yuǎn)：指善于騰空跳遠(yuǎn)的猿類。射干：一名野干，獸名，似狐而小，群行夜鳴如狼嗥，巢于絕巖高木。（42）其下：指樹下。玄豹：黑豹。（43）獌狿：獸名，狼類。（chū）：獸名，似貍而大。豻（àn）：野狗名，形似狐貍而小。
“‘于是乎乃使（專）諸之倫（1），手格此獸（2）。楚王乃駕馴之駟（3），乘雕玉之輿，靡魚須之橈旃（4），曳明月之珠旗（5），建干將之雄戟（6），左烏號(hào)之雕弓（7），右夏服（箙）之勁箭（8）；陽(yáng)于驂乘（9），纖阿為御（10）；案（按）節(jié)未舒（11），即陵狡獸（12），蹴蛩蟄（13），轔距虛（14），軼野馬（15），騊駼（16）；乘遺風(fēng)（17），射游騏（18），倏瞬倩（■）浰（19），雷動(dòng)焱至（20），星流電擊（21），弓不虛發(fā)，中必決眥（22），洞胸達(dá)掖（腋）（23），絕乎心系（24），獲若雨獸（25），揜草蔽地（26）。于是楚王乃弭節(jié)徘徊（27），翱翔容與（28），覽乎陰林，觀壯士之暴怒，與猛獸之恐懼，徼谻受屈（29），殫睹眾物之變態(tài)（30）。
?。?）專諸：春秋末吳國(guó)之勇士，曾為吳公子光刺死吳王僚。倫：類也。（2）格：博斗。（3）馴：馴服。（bó）：獸名。似馬。駟：四馬合駕一車曰“駟”。（4）靡：飄揚(yáng)之意。魚須：魚之須。此指以魚須所做的旒穗。橈旃：旌旗的曲柄，（5）曳：搖也。明月：此謂珍珠之名。（6）建：高舉。干將：相傳為春秋時(shí)制劍專家。所制之劍異常鋒利，稱為“干將”。雄乾：即三刃戟。（7）鳥號(hào)：弓名。雕：畫也。（8）夏箙：謂夏后氏之弩矢箙。（9）陽(yáng)子：即善相馬的伯樂。一說是仙人陽(yáng)陵子。（10）纖阿：古代善御者。一說是給月神駕車者。（11）案（按）節(jié)：指謂馬行緩慢而有節(jié)奏。未舒：指馬未盡意驅(qū)馳。（12）陵：陵轢，踐踏之意。狡：狡捷。（13）蹴（cù）：踐踏。蛩蛩（qióngqióng）：古代傳說中的異獸，狀似馬。（14）距虛：善走的野馬。（15）軼（yì）：突擊；侵犯之意。（16）（躗）（wèi）：踢。王念孫《讀書雜志》云：“，讀為躗。躗蹋也。……躗、二字并音衛(wèi)，故字亦相通，言突野馬而蹋騊駼也?！渡狭仲x》之白鹿義，與此同?！彬P駼（táotú）：一種良馬。（17）遺風(fēng)：千里馬名。（18）騏：毛色青黑而有花紋的馬。（19）倏瞬、■浰：皆迅疾貌。（20）焱：當(dāng)作“焱”，通“飆（biāo）”，暴風(fēng)。（21）星流：指流星隕落。（22）中必決眥：言射禽獸必中其目。中（zhòng）：指射中。決：裂也。眥：目眶。
?。?3）洞胸達(dá)腋：言射穿禽獸的胸部以至于掖下。洞：謂貫穿。（24）絕乎心系：言射斷連著心臟的脈絡(luò)。絕：斷也。（25）獲若雨獸：意謂禽獸被殺好似降雨。獲：收獲。雨：此作動(dòng)同用。（26）揜（yǎn）：掩蓋。
?。?7）弭節(jié)：猶按節(jié)。安徐貌。（28）翱翔容與：言自得。（29）徼■受屈：意謂對(duì)疲倦之獸攔而取之，對(duì)力盡之獸受而有之。徼：遮攔，攔截。谻（jí）：疲倦。（30）殫（cán）：盡也。
“‘于是鄭女曼姬（1），被（披）阿錫（2），揄紵縞（3），雜纖羅（4），垂霧縠（5），襞積褰縐（6），郁橈溪谷（7）；衯裶衯裶（8），揚(yáng)衪戌削（9），蜚（飛）襳垂髯（10）；扶輿猗靡（11），翕呷萃蔡（12），下摩蘭蕙（13），上拂羽蓋（14）；錯(cuò)翡翠之葳蕤（15）繆（繚）繞玉綏（16）；眇眇忽忽（17），若神之仿佛。
?。?）鄭女：相傳鄭國(guó)出好女。曼姬：猶言美女。（2）阿：細(xì)繒。錫：細(xì)布。（3）榆：曳也。紵：麻布。縞：素絹。（4）雜：猶飾。纖羅：猶言細(xì)紋的羅綺。（5）霧縠：薄霧般的輕紗。（6）襞（bì）積：指衣裙上很多的褶子。褰（qiān）縐：指衣服上很多的紋理。（7）郁橈溪谷：形容衣裙上的紋褶狀似溪谷。郁橈：深曲貌。（8）衯衯（fēnfēn）、裶裶（fēifēi）：皆衣長(zhǎng)貌。衯衯：同“紛紛”。裶：即“裴”。（9）衪：衣袖。戌削：形容行時(shí)裳緣之整齊。（10）襳（xiān）：婦女衣上的長(zhǎng)帶。垂髾（shāo）：古時(shí)婦女上衣的裝飾，形如燕尾。（11）扶輿、猗靡：皆復(fù)音狀詞。言衣服稱美之貌（劉奉世說）。（12）翕呷、萃蔡：兩象聲詞，形容衣服摩擦之聲。萃蔡今作。（13）蘭蕙：指地上的花草。（14）羽蓋：以羽毛綴飾的車蓋。（15）此謂婦女雜綴各色鳥羽以為首飾。錯(cuò)：言雜綴。翡翠：鳥名。羽毛有藍(lán)、綠、赤、棕等色，可作裝飾品。葳蕤（ruí）：羽飾貌。（16）此謂女子纏結(jié)著綴飾了玉的?？澙@：纏結(jié)。綏：“”之誤（沈欽韓說）。，帽帶的末梢部分。（17）眇眇：猶言縹緲。眇眇、忽忽：言行蹤飄忽不定之貌。
“‘于是乃群相與獠于蕙圃（1），媻姍勃窣（2），上金堤（3），揜翡翠（4），射鵔（5），微矰出（6），纖繳施（7），弋白鵠（8），連駕鵝（9），雙鸧下（10），玄鶴加（11）。怠而后游于清池（12），浮文鹢（13），揚(yáng)旌枻（14），張翠帷，建羽蓋（15）。罔（網(wǎng)）毒冒（玳瑁），釣紫貝（16），（撞）金鼓（17），吹鳴籟（18），榜（舫）人歌（19），聲流喝（20），水蟲駭（21），波鴻沸（22），涌泉起，奔揚(yáng)會(huì)（23），礧石相擊（24），瑯瑯（25），若雷霆之聲，聞乎數(shù)百里外。
（1）獠：宵獵為“獠”。（2）媻（pán）姍：同“蹣跚”。勃窣（sū）：同“勃屑”。媻姍、勃屑：皆謂匍匐而行。（3）金堤：言堤堅(jiān)如金。（4）揜：罩住。（5）鵔：雉類，羽呈五采，有花紋。（6）微：小也。矰：短矢。繳：絲繩。（7）纖：細(xì)銳。施：放射。（8）弋：弋射。以繳系矰仰射飛鳥，謂之“弋射”。鵠：天鵝。（9）連：其與“弋”為對(duì)文，指用繳將射中之鳥牽連下來。鴐鵝：野鵝。（10）鸧（cāng）：鳥名，即鸧鴰（guā）。下：謂中矰墜下。（11）玄鶴：黑鶴。加：謂被矰射中。
（12）?。壕胍病Ｓ危褐甘幹?。（13）浮：指水上泛舟。文鹢（yì）：頭上畫著鹢鳥的船。相傳為天子所乘。（14）揚(yáng)：高舉。旌：指船上之桅旌。枻：船槳。（15）張翠帷，建羽蓋：謂在船上張?jiān)O(shè)翠帷和羽蓋。（16）紫貝：呈紫黑色花紋的貝。（17）金鼓：鉦也，即今鐃鈸一類樂器。（18）籟：蕭。（19）舫人：即船夫。（20）流喝：形容聲音幽咽、嘶啞。（21）水蟲：指水中魚暇之類。（21）波鴻沸：言波濤翻騰。（23）奔揚(yáng)：指波濤。會(huì)：匯合。謂涌泉與水波相匯。（24）礧（lèi）石：滾下之石。（25）瑯瑯：水石相擊之聲。
“‘將息獠者，擊靈鼓（1），起烽燧（2），車案行（3），騎就隊(duì)（4），乎淫淫（5），般乎裔裔（6）。于是楚王乃登陽(yáng)云之臺(tái)（7），泊乎無為（8），澹乎自持（9），勺藥之和具而后御之（10）。不若大王終日馳騁，曾不下輿，脟（臠）割輪焠（11），自以為娛。臣竊觀之，齊殆不如（12）?！谑峭鯚o以應(yīng)仆也?！?br/>
?。?）靈鼓：六面之鼓。（2）烽燧：這里指火炬。（3）案：依也。列：行列。（4）就隊(duì)：歸隊(duì)。（5）（shǐ，又讀xǐ）：群行貌。淫淫：流行貌。（6）般：依次相連而行。裔裔：流行貌。（7）云陽(yáng)之臺(tái)：又名陽(yáng)臺(tái)，在巫山之下。（8）泊：此與下文“?！保园察o貌。無為：指內(nèi)心泰然無事。（9）自持：指保持內(nèi)心寧?kù)o。（10）勺藥：指調(diào)和五味。顏師古云：“勺藥，藥草名。其根主和五藏，又辟毒氣，故合之于蘭桂五味以助諸食，因呼五味之和勺藥耳。”具：備也。御：進(jìn)食。（11）臠（luán）割：將肉切割成塊狀。焠（cuì）：燒也。臠割輪婢：謂割取一臠，就輪間炙而食之（郭嵩燾說）。（12）殆：近也。
烏有先生曰：“是何言之過也！足下不遠(yuǎn)千里，來況（貺）齊國(guó)（1），王悉境內(nèi)之士，備車騎之眾，與使者出田（畋），乃欲戮力致獲（2）；以?shī)首笥乙?，何名為夸哉！問楚地之有無者，愿聞大國(guó)之風(fēng)烈（3），先生之余論也（4）。今足下不稱楚王之德厚，而盛推云夢(mèng)以為驕，奢言淫樂而顯侈靡，竊為足下不取也。必若所言，固非楚國(guó)之美也。有而言之，是章君之惡也；無而言之，是害足下之信也。章君惡，傷私義，二者無一可，而先生行之，必且輕于齊而累于楚矣。且齊東諸巨海（5），南有瑯邪，觀乎成山（7），射乎之罘（8），浮勃（渤）澥（9），游孟諸（10），邪（斜）與肅慎為鄰（11），右以湯谷為界（12）。秋田（畋）乎青丘（13），彷徨乎海外，吞若云夢(mèng)者八九，其于匈（胸）中曾不蒂芥（14）。若乃俶儻瑰瑋（15），異方殊類，珍怪烏獸，萬端鱗崪（萃）（16），充仞（牣）其中者（17），不可勝記，禹不能名，契不能計(jì)。然在諸侯之位，不敢言游戲之樂，苑囿之大，先生又見客（18），是以王辭不復(fù)（19），何為無以應(yīng)哉！”（20）
?。?）貺：惠顧，光臨。（2）戮力：并力。致獲：指獲得禽獸。（3）風(fēng)烈：指美好的風(fēng)谷、光輝的德業(yè)。（4）余論：遺談美論。（5）諸：猶邊。巨海：大海。（6）瑯邪：山名。在今山東諸城縣東南。（7）觀：游觀。成山：在今山東榮成縣東。（8）之罘（fú）：山名。在今山東煙臺(tái)市北。（9）渤澥：即渤海。（10）孟諸：古澤名。在今河南商丘縣東北。（11）肅慎：古族多。在今東北地區(qū)。（12）右：當(dāng)為“左”，指東方。湯谷：即腸谷。古代傳說為日出處。（13）青丘：指令朝鮮半島等處。
?。?4）吞若云夢(mèng)者八九兩句：喻齊國(guó)版圖很大。意謂八九個(gè)云夢(mèng)置于齊境，仿佛芒刺或芥蒂吞于胸中一樣。（15）俶儻（tì tǎng）：卓異之貌。瑰瑋：珍異之物。（16）萬端：指以上所述各類。萃：集也。（17）充制：充滿。（18）見客：猶言來為客。（19）不復(fù)：猶言不回答。（20）此以上為《子虛賦》，此以下為《上林賦》。
亡（無）是公聽然而笑曰（1）：“楚則失矣，而齊亦未為得也。夫使諸侯納貢者，非為財(cái)幣，所以述職也（2）；封疆畫界者，非為守御，所以禁淫也（3）。今齊列為東著，而外私肅慎（4），捐國(guó)逾限（5），越海而田（畋），其于義固未可也。且二君之論，不務(wù)明君臣之義，正諸侯之禮，徒事爭(zhēng)于游戲之樂，苑圃之大，欲雙以侈相勝，荒淫相越（6），此不可以揚(yáng)名發(fā)譽(yù)，而適足以貶君自損也。
?。?）聽（yín）然：開口笑貌。 （2）述職：古時(shí)諸侯朝見天子，陳述政事的情況曰“述職”。（3）封疆畫界者三句：言劃定諸侯的疆界，是為了防止其放縱越軌。（4）私：私通。（5）捐國(guó)：指離開本土。限：界限，境界。（6）越：超越。
且夫齊楚之事又烏足道乎！君未睹夫巨麗也（1），獨(dú)不聞天子之上林乎（2）？左蒼梧（3），右西極（4），丹水更其南（5），紫淵徑（經(jīng)）其北（6）。終始霸產(chǎn)（灞浐）（7），出入涇渭（8），豐（灃）鎬潦潏（9），紆余委蛇（10），經(jīng)營(yíng)其內(nèi)（11）。蕩蕩乎八川分流（12），相背異態(tài)，東西南北，馳騖往來，出乎椒丘之闕（13），行乎州（洲）淤之浦（14），徑乎桂林之中（15），過乎泱莽（漭）之野（16），汨乎混流（17），順阿而下（18）赴隘狹之口（19），觸穹石（20），激堆埼（21），沸乎暴怒（22），洶涌彭（澎）湃，弗（沸）宓汨（23），逼側(cè)泌（24），橫流逆折，轉(zhuǎn)騰潎洌（25），滂濞沆溉（26），穹隆云橈（27），宛■膠戾（28），逾波趨浥（29），涖涖下瀨（30），批巖沖擁（31），奔揚(yáng)滯沛（32），臨坻注壑（33），瀺灂隕隊(duì)（墜）（34），沈沈隱隱（35），砰磅訇（36），潏潏淈淈，（37），湁潗鼎沸（38），馳波跳沫（39），汨漂疾（40），悠遠(yuǎn)長(zhǎng)懷（41），寂漻無聲（42），肆乎永歸（43）。然后灝溔潢漾（44），安翔徐佪（45），翯乎滈滈（46），東注大湖（47），衍溢陂池（48）。于是蛟龍赤螭（49），■漸離（50），鰅鰫（51），禺禺魼鰨（52），揵鰭掉尾（53），振鱗奮翼，潛處乎深巖。魚鱉喧聲，萬物眾夥。明月珠子（54），的江靡（湄）（55），蜀石黃碝（56），水玉磊砢（57），磷磷爛爛（58），采色澔汗（59），叢積乎其中。鴻鷫鵠鴇（60），鴐鵝屬玉（61），交精旋目（62），煩鶩庸渠（63），箴疵盧（64），群浮乎其上。泛淫泛濫，隨風(fēng)澹淡（65），與波搖蕩，奄薄水諸（66），唼喋菁藻（67），咀嚼菱藕。
?。?）巨：大也。麗：美也，（2）上林：苑名。在今西安市西南。（3）左：指東方。蒼梧：漢代郡名。治廣信（今廣西梧州市）。這里是指上林苑中之所為。（4）右：指西方。西極：此亦假上林苑之水，以像西極汃（bīn）水（高步瀛說）。（5）丹水：源于陜西商縣西北之冢嶺山，東南流與沔水會(huì)合。更：經(jīng)過。（6）紫淵：水名。有說在長(zhǎng)安之北。（7）灞：水名，源于陜西蘭田縣東南山區(qū)，西北流與浐水合而北注于渭水。浐水：源于陜西蘭田縣南部山區(qū)，西北流與灞水而北注于渭水。（8）涇：涇河。源于寧夏六盤山區(qū)，東南流至今陜西高陵縣境入渭河。謂：渭河，源于甘肅渭源縣鳥鼠山，東流橫貫陜西中部渭河平原，于潼關(guān)縣入黃河。（9）灃、鎬、潦、潏：皆水名。灃水源于長(zhǎng)安西南秦嶺，北流于西安市西北入渭水。鎬水源于長(zhǎng)安縣南，古時(shí)北流注于渭水，今時(shí)北流入潏水，已不通于渭水。潦：一作“澇”，源于陜西戶縣南，東北流至咸陽(yáng)市西南注入渭水。潏水，一名沈水，源于秦嶺，西北流分為二支，一為皂水，注于渭水，一合于鎬水，注于灃水。（10）紆余委蛇（wēyí）：水流曲折貌。（11）經(jīng)營(yíng)：猶言周旋。其：指上林苑。（12）八川：即指灞、浐、涇、渭、灃、鎬、潦、潏八水。（13）椒丘：高而尖削的土丘。闕：古代殿廟陵墓前的樓觀，通常為左右兩闕。這里指兩峰對(duì)峙。（14）洲淤：水中可居之地為“洲”，三輔方言謂之“淤”。浦：水涯。（15）桂林：桂樹之林。（16）泱漭：廣大貌。（17）汨（yù）：迅疾貌?；欤核畡?shì)盛大。（18）阿：大陵。（19）赴：奔赴。隘狹：猶言狹隘。（20）穹石：猶言大石。（21）堆埼（qí）：沙壅成的曲岸。（22）沸：水聲。（23）沸：水盛涌貌。宓汨：水流迅疾貌。宓，與“泌”同，狹流，故其迅疾。（24）逼側(cè)：迫近。泌：水波沖激貌。（25）轉(zhuǎn)騰：言波浪翻滾如沸騰。潎洌：水聲。
?。?6）滂濞：即澎湃。沆溉：猶言慷慨。（27）穹隆云橈：言水勢(shì)起伏，乍穹然而上隆，旋如云而低曲（王先謙說）。（28）宛■：猶蜿蜒，狀水勢(shì)之綿遠(yuǎn)。膠戾：狀水流糾纏縈繞。（29）逾波：言后波超越前波。浥：指水低處。（30）涖涖：水疾流貌。瀨：沙灘石磧上的急湍。（31）批：擊也。巖：指崖岸。擁：同“壅”，防水之堤。（32）奔揚(yáng)：指水勢(shì)奔騰沸揚(yáng)。滯沛：迅疾貌。（32）坻（chí）：水中之高地。壑（hè）：溪谷。（34）瀺灂（chánzhuó）：小水聲。隕墜：指水墜于溪谷。（35）沈沈：水深貌。隱隱：水盛貌。
（36）砰（pēng）磅（pàng）訇（hōng）（kē）：皆水流鼓怒之聲。（37）潏潏（yùyù）、淈淈（gúgǔ）：皆水涌擊貌。（38）湁（chì）潗：水涌起貌。（39）馳波跳沫：言水波急馳，而白沫跳起。（40）汨（yùxī）：水急流貌。漂：同“剽”。剽疾，指水勢(shì)猛悍迅疾。（41）悠遠(yuǎn)長(zhǎng)懷：言水勢(shì)悠遠(yuǎn)，長(zhǎng)歸于湖。懷：猶言“歸”。（42）寂漻：猶言寂寥，形容無聲。（43）肆乎永歸：言安然而長(zhǎng)往。（44）灝溔、潢漾：皆水無涯際貌。（45）安翔：猶言徐行。佪：《文選》作“回”，迴旋。（46）翯（hè）：水白光貌。滈滈：同“浩浩”。（47）大湖：可能是指昆明池。（48）衍溢：指水漲而溢出。陂池：指小湖沼。（49）螭（chǐ）：傳說是沒有角的龍。（50）■（gèngméng）：魚名，似鱔。漸、離：《說文》作“蜥離”，水中動(dòng)物。（51）鰅（yú，）：鯰類之一種。鰫（yóng）：同“鳙”即花鰱。（qiáo）：大鲇魚。（tuō）：一名黃頰魚。（52）禺禺：魚名。魚皮有毛，黃地黑文（郭璞說）。魼（qū）：比目魚。鰨（tǎ）：即“鯢”。（53）揵：揚(yáng)起。（54）明月：指大珠。珠子：指蚌胎內(nèi)的小珠。（55）的（lì）：明亮、鮮明貌。江湄：江邊。（56）蜀石：次于玉之石名。黃■（yuǎn）：黃色的■石。（57）水玉：即水晶石。磊砢：玉石累積貌。（58）磷磷、爛爛：皆玉石色澤燦爛貌。（59）澔汗：盛貌。（60）鴻、鷫、鵠、鴇：四種鳥。鷫，鷫，雁的一種。鴇（bǎo），似雁而略大，體長(zhǎng)可達(dá)一米。（61）屬玉：同“鸀”，即鸑鷟。（62）交精：同“”，即池鷺。旋目：鳥名，大于鷺而短尾，目旁毛長(zhǎng)而旋。（63）煩鶩：鴨屬，似鴨而小。庸渠：水鳥名，似鴨而雞足，俗名水雞。（64）箴疵：《史記》作“鴜”。交鳥盧：鸕鶿的一種。箴疵與盧，皆是能捕魚的水鳥。（65）泛淫泛濫，隨風(fēng)澹淡：謂水鳥任風(fēng)波浮游而出沒。泛（fá）淫：浮游不定貌。泛濫：猶浮沉。澹：水搖。（66）奄（yān）：奄息。?。杭?。
?。?7）唼喋（shàZhá）：魚與水鳥聚食。菁、藻：皆水草。
“于是乎崇山矗矗（1），崔魏（2），深林巨木，嶄（巉）巖參差（3）。九峻巀■（4），南山峨峨（5），巖阤甗锜（6），■崣崛崎（7），振溪通谷（8），蹇產(chǎn)溝瀆（9），谽呀豁閜（10），阜陵別島，崴磈嵔廆（11），丘虛（墟）堀礧（12），隱轔郁壘（13），登降施（阤）靡（14），陂池貏豸（15）。允（沇）溶淫鬻（16），散渙夷陸（17），亭皋千里（18），靡不被筑（19）。揜以綠蕙（20），被（披）以江離（21），糅以靡蕪，雜以留夷（22），布結(jié)縷（23），攢戾（）莎（24），揭車衡（蘅）蘭（25），稿本射干（26），紫姜蓑荷，葳持若蓀（27），鮮支黃礫（28），蔣芧青薠（29），布濩閎（宏）澤（30），廷曼太原（31），離靡廣衍（32），應(yīng)風(fēng)披靡，吐芳揚(yáng)烈（33），郁郁菲菲（34），眾香發(fā)越（35），肸蚃布寫（36），晻■咇茀（37）。
?。?）崇山：高山。矗矗：高竿貌。王念孫以為此二字后人妄加。（2）、崔?。航愿呗柮?。（3）巉巖：高山險(xiǎn)峻之貌。參差：高下不齊貌。（4）九嵕（zōng）：山名。在陜西醴泉縣東北。巀■（jiéniè）：山高峻貌。（5）南山：即終南山，屬秦嶺山脈。這里指長(zhǎng)安南面終南山之主峰。峨峨：高峻貌。（6）阤（zhì）：傾斜。甗（yǎn）：古代青銅或陶制的炊器。锜（qí）：鑊的一種。這里是以甗、锜形容山石奇異之狀。（7）■崣：崔巍。崛崎：即崎嶇。（8）振溪：謂收斂溪水。通：流動(dòng)之意。（9）蹇產(chǎn)：曲折貌。（10）谽（hān）呀：即谽谺（xiā）：山深貌?；黹p（xiā）：空虛貌。（11）崴磈、嵔廆：皆高峻貌。（12）丘墟、堀礧：皆堆壟不平貌。 （13）隱轔、郁壘：皆山不平貌。（14）登降：猶言高下。阤靡：言山勢(shì)漸趨平坦。（15）貏豸（bǐzhì）：山勢(shì)漸平貌。（16）沇溶、淫鬻：皆水流貌。（17）散渙夷陸：言山勢(shì)漸平而成陸地。夷：平地。（18）亭：平也（王先謙說）。皋：水旁地。（19）靡不：猶言無不。筑：指筑地令平。（20）綠蕙：綠色的蕙草。（21）江離：香草名。（22）留夷：香草名。（23）布：言布滿。結(jié)縷：草名，蔓生，著地之處皆生細(xì)根，葉為茅。（24）攢：指叢生。莎：綠色的莎草。（25）揭車：香草名。蘅：香草名。（26）稿本：草名，葉呈羽狀，夏開白花，根似芎，可入藥。射干：草名，莖長(zhǎng)，白花，根可入藥。（27）葳持：即葳鼓（李慈銘說），又名“寒漿”、“酸漿草”。有說即“葳菥”（吳汝綸說）。杜：杜若。蓀：香草名。（28）鮮支：又名“橪支”、“焉支”，香草名，可染紅色。黃礫：即黃藥（李慈銘說），根可染黃色。（29）蔣：菰蒲草，俗稱茭，其實(shí)即菰米。芧：即橡實(shí)。薠（fán）：草名，似莎而大。（30）布濩（hù）：散布，遍布。宏：大也。（31）延曼：猶言蔓延。太原：猶言廣原。（32）離靡：相連不絕貌。衍：布也。（33）揚(yáng)：散發(fā)。烈：指濃郁的香氣。（34）郁郁、菲菲：狀詞，形容香氣四散。（35）發(fā)越：散發(fā)之意。（36）肸（xì）蚃（xiǎng）：散布。布寫：猶言四布。寫：吐也。（37）晻■咇茀：狀詞，形容芳香之盛。晻■，又作“晻暖”、“晻藹”等，咇（bié）茀：又作“苾勃”、“馝馞”。
“于是乎周覽泛觀，縝紛軋芴（1），芒芒怳（恍）忽（2），視之無端，察之無涯。日出東沼，入乎西陂。其南則隆冬生長(zhǎng)（3），涌水躍波（4）；其獸則庸旄貘犛（5），沈牛麈麋（6），赤首圓題（7），窮奇象犀（8）。其北則盛夏含凍裂地，涉冰揭河（9）；其獸則麒麟角端（10），騊駼橐（駱）駝，蛩蛩騨騱（11），騾驢騾（12）。
?。?）繽紛：眾盛貌。軋芴：同軋沕，不分明貌。（2）芒芒：同茫茫，模糊不清。（3）隆冬：嚴(yán)冬，指嚴(yán)寒季節(jié)。生長(zhǎng)：指草木生長(zhǎng)。（4）涌水：《史記》作“踴水”。踴水躍波：言波浪起伏而不結(jié)冰。（5）庸：《史記》作“”，一名封牛，領(lǐng)上肉隆起，似封然，故名。又稱峰牛。旄：即旄牛。貘：似熊，毛色黑白，齒牙銳利。犛：犛牛，黑色，較旄牛小。（6）沈牛：即水牛。窿（zhǔ）：獸名，似鹿而大，頭生一角，其尾辟塵。麋（mí）：即麋鹿。（7）赤首：古獸名。《山海經(jīng)》說有“其狀如狼，赤首鼠目，其音如豚”之獸。題：“踶”之誤，即蹄。圓蹄：指麒麟（王先謙說）。（8）窮奇：怪獸名，傳說其狀如牛而蝟毛，其音如嗥狗，食人。（9）涉冰揭河：言揭衣踐冰過河。涉：渡也。揭（qì）：掀起衣服。（10）麒麟：古代傳說中的一種動(dòng)物，其狀如鹿，獨(dú)角，全身生鱗甲，尾似牛。角端：獸名，其角生在頭頂當(dāng)中，故名“角端”。其角可制弓，稱角端弓。（11）蛩蛩（qióngqióng）：古代傳說中北方之怪獸，狀如馬。騨騱（tuóxí）：野馬之一種。
?。?2）（juétí）：良馬名。
“于是乎離宮別館，彌山跨谷，高廊四注（1），重坐曲閣（2），華榱璧珰（3），輦道屬（4），步檐周流（5），長(zhǎng)途中宿（6）。夷嵕筑堂（7），累臺(tái)增成（8），巖突洞房（9）。俯沓吵而無見（10），仰攀撩而捫天（11），奔星更于閨闥（12），宛虹拖于楯軒（13）。青龍蚴蟉于東箱（14），象輿婉于西清（15），靈圉燕于閑館（16），偓佺之倫暴（曝）于南榮（17），醴泉涌于清室（18），通川過于中庭（19）。磐石裖崖（20），嶔巖倚傾（21），嵯峨■■（22），刻削崢嶸（23），玫瑰碧琳，珊瑚叢生，珉玉旁唐（24），玢豳文磷（25），赤瑕駁犖（26），雜臿其間（27），髦采琬琰（28），和氏出焉（29）。
?。?）注：言垂立于地。（2）重坐：猶言重室，指兩層樓房。曲閣：閣之屈曲相連。（3）華：指雕繪的花紋。榱：房椽。華榱：指有花紋的房椽。壁：玉。珰：瓦當(dāng)。璧珰：指以玉嵌飾的瓦當(dāng)。（4）輦道：可以乘輦而行的閣道。屬：形容閣道回環(huán)如織絲之相屬。（5）步檐：長(zhǎng)廊。周流：指長(zhǎng)廊可以周遍經(jīng)行。（6）長(zhǎng)途中宿：言廊長(zhǎng)，雖終日行之而不能盡，故須中道住宿。（7）夷：平也。嵕：山之高曰“嵕”。夷嵕筑堂：言剷平高山而筑堂。（8）增成：猶言“重重”。（9）突：當(dāng)作“窔（yào）”。巖、窒、洞：皆幽深貌。（10）杳眇：深邃貌。
?。?1）橑：屋椽。捫：摸也。（12）奔星：流星。更：歷也。閨闥：宮中小門。（13）宛虹：彎曲之虹。楯：欄檻。軒：指窗。（14）蚴蟉：龍行貌。東箱：指正寢之東室。（15）象輿：象駕之車。婉：猶言婉蜒。西清：西箱清靜之處。（16）靈圉：眾仙之號(hào)。燕：閑居。閑館：清閑的館舍。（17）偓佺：傳說是古仙人名，以松子為食，形體生毛。南榮：指南檐下。（18）醴泉：甘泉。（19）通川：通流之川。（20）磐石：大石。裖（zhěn）：謂重密而累積。崖：指池岸。（21）嶔巖：深險(xiǎn)貌。（23）嵯峨：高大貌?！觥觯╦iéyè）：山高峻貌。（23）刻削：言山勢(shì)陡險(xiǎn)。崢嶸：山高峻貌。（24）珉：次于玉之石。旁唐：猶言磅礴，廣大貌。（25）紛豳：紋理盛貌。磷：《史記》作“鱗”。文鱗：言紋理斑然鱗次。（26）赤瑕：赤色的玉。駁犖：指色彩斑駁不純。（27）臿：同“插”。雜插：言?shī)A雜。（28）鼌采、琬琰：皆美玉名。（29）和氏：美玉名。指春秋時(shí)楚人卞和所得之壁。出：指出于上林苑。
于是乎盧桔夏孰（熟）（1），黃甘（柑）橙揍（2），批把橪柿（3），亭（楟）柰厚樸（4），梬棗楊梅，櫻桃蒲陶（5），隱夫薁棣（6），苔遝離支（7），羅乎后宮，列乎北園，（迤）丘陵（8），下平原，揚(yáng)翠葉，扤紫莖（9），發(fā)紅華（10），垂朱榮（11），煌煌扈扈（12），照耀巨野。沙棠櫟櫧（13），華楓枰櫨（14），留落胥邪（15），仁頻并閭（16），欃檀木蘭（17），豫章女貞（18），長(zhǎng)千仞，大連抱（19），夸（花）條直暢（20），實(shí)葉俊茂（21），攢立叢倚（22），連卷佹（23），崔錯(cuò)癹委（24），坑（抗）衡閜（25），垂條扶疏（26），落英幡（27），紛溶削■（28），猗狔從風(fēng)（29），■蒞欻歙（30），蓋象金石之聲（31），管籥之音（32）。柴池茈■（33），旋還乎后宮（34），雜襲累輯（35），被山緣谷，循阪下隰，視之無端，究之亡（無）窮（36）。
?。?）盧桔：桔之一種。成熟后，核變黑色。（2）楱：香櫞（楊樹達(dá)說）。（3）橪：酸小棗。（4）楟：即棠梨，今俗名海棠果。柰：果名，俗名花紅，一名沙果。厚樸：果名，《本草》李時(shí)珍注云：“厚樸實(shí)如冬青子，有核，七八月采之，味甘美?！保?）蒲陶：即葡萄。（6）隱夫：乃夫移，即常棣，亦即郁李。■棣，即唐棣，一名郁李。落葉灌木，高五六尺，春開白花，夏結(jié)核果，果實(shí)味酸，核仁入藥。（7）苔邏：果名，似李。離支：即荔枝。（8）迤：延也。（9）扤（wù）：搖動(dòng)不定。（10）華：同“花”。（11）榮：指花，樹木之花曰“榮”，草木之花曰“華”。（12）煌煌、扈扈：光采盛貌。
?。?3）沙棠：果名，北方俗稱沙果。櫟：橡實(shí)。櫧：果實(shí)小于橡實(shí)，味苦。（14）華：即樺，木名，高百余尺。楓：樹脂可為香。枰：一名仲木，即銀杏樹。櫨：一名黃櫨樹，落葉喬木，實(shí)扁圓而小。（15）留落：即石榴（高步演說）。胥邪：即椰子樹。（16）仁頻：即檳榔樹。并閭：一作“栟櫚”，即棕櫚。（17）欃檀：檀木之一種，無香氣。木蘭：落葉小喬木或灌木，早春開花微香，果實(shí)似玉蘭?；ɡ倏扇胨帯＃?8）豫章：木名，樟類。女貞：木名，凌冬葉青不凋。枝上可養(yǎng)蠟蟲，以取白蠟，故又稱蠟樹。子可入藥。（19）大連抱：意謂樹干粗大，好幾個(gè)人才能合抱過來。（20）條：枝條。直暢：舒展之意。（21）實(shí)：果實(shí)?？。捍笠?。（22）攢、叢：皆指樹木叢生。立、倚：指樹木生長(zhǎng)形態(tài)。（23）連卷：言樹枝屈曲而生。佹：指樹枝交錯(cuò)或相背而生。（24）崔錯(cuò)：交雜。癹（bá）委：盤旋屈曲貌。（25）抗衡：言樹之枝干互相抗衡。閜砢（kěluǒ）：形容樹枝互相扶持之貌。（26）扶疏：言枝條四布。（27）英：花也。幡：飛揚(yáng)貌。（28）紛溶：繁盛貌。萷■：今作“蕭森”，草木盛貌。（29）猗狔：同“旖旎”，即婀娜。從風(fēng)：猶言隨風(fēng)。（30）■蒞：象聲詞，指風(fēng)吹林木凄清之聲。欻（huì）歙：猶呼吸，此處指林木被風(fēng)吹動(dòng)之聲。（31）金石：指鐘磐之類。（32）籥（yuè）：古管樂器。有吹籥、舞籥二種。此處指吹籥，似笛而短小，有三孔。（33）柴池、茈■：皆為“差池”，因音近而通。猶言“參差不齊”。此指樹木言。（34）旋還：猶言環(huán)繞。（34）雜襲、累集：言樹木相因累積，形容樹木茂密。（36）被山緣谷等句：謂到處都是樹木。
“于是乎玄猨素雌（1），蜼玃飛蠝（2），蛭蜩玃蝚（3），獑胡（猢）豰蛫（4），棲息乎其間。長(zhǎng)嘯哀鳴，翩幡互經(jīng)（5），夭枝格（6），偃蹇杪顛（7），逾絕梁（8），騰殊榛（9），捷（接）垂條，掉（踔）希間（10），牢落陸離（11），爛漫遠(yuǎn)遷（12）。
?。?）玄：黑色。猨同“猿”。玄猿，指雄猿。素：白色。素雌：指白色的雌猿。（2）蜼（wěi）：一種長(zhǎng)尾猿。玃（jué）：大母猴。飛蠝（lěi）：即能飛的鼯鼠。
（3）蛭（zhì）：傳說是一種身長(zhǎng)四翼而能飛之獸。蜩：當(dāng)作“■”，猛獸，大如驢，狀如猴，善緣木。玃猱：當(dāng)作“玃猱”，獸名，猴屬。（4）獑猢：獸名。似猿而足短，騰跳似鳥之飛，皮可為裘。豰（hù）：獸名，食猴。蛫：傳說其狀如龜，白身赤首（參見《山海經(jīng)·山中經(jīng)》）。（5）翩幡：即翩翻，指猿類行動(dòng)矯捷靈巧?；ソ?jīng)：言交互地跳來跳去。（6）夭：形容蹲掛之狀。枝格：突出的枝條。（7）偃蹇：也是形容蹲掛之狀。抄顛：枝上端。（8）絕梁：猶言“斷橋”。（9）騰：躍過。殊：異也。棒：木之叢生曰“棒”。（10）躥希間：謂投身于樹林之空間。踔：騰躍。希：疏也。間：空間。
?。?1）牢落：稀疏零落貌。陸離：參差不齊貌。（12）爛漫：形容散亂跳躍之狀。
若此者數(shù)百千處，娛游往來（1），宮宿館舍（2），皰廚不徙（3），后宮不移（4），百官備具。
?。?）娛：為“娭”之誤（王念孫說）?！妒酚洝纷鳌版摇?。嬉戲。（2）宮、館：指離官別館。宿、舍：皆動(dòng)詞，言住宿。（3）徒：遷徙。（4）后宮：指后宮之嬪妃侍妾。
“于是乎背秋涉冬（1），天子校獵（2）。乘鏤象（3），六玉虬（4），拖霓旌（5），靡云旗（6），前皮軒（7），后道（導(dǎo)）游（8）；孫叔奉轡（9），衛(wèi)公參乘（10），扈從橫行（11），出乎四校之中（12）。鼓嚴(yán)簿（13），縱獵者，江河為阹（14），泰山為櫓（15），車騎雷起（16），殷天動(dòng)地（17），先后陸離，離散別追（18），淫淫裔裔，緣陵流澤（10），云布雨施（20）。生貔豹（21），搏豺狼，手熊羆（22），足野羊（23）。蒙鹖蘇（24），袴白虎（25），被（披）斑文（26），跨野馬（27），陵三嵕之危（28），下磧歷之坻（29），徑峻赴險(xiǎn)，越壑厲水（30）。推蜚廉（31），弄解廌（32），格蝦蛤（33），猛氏（34），羂要（35），射封豸（36）。箭不茍害（37），解脰陷腦（38）；弓不虛發(fā)，應(yīng)聲而倒。
?。?）背：去也。涉：入也。（2）校獵：以木欄遮阻，獵取禽獸。（3）鏤象：指以象牙鑲鏤車輅之車。（4）玉虬（qiú）：配上玉勒的馬。（5）拖：曳也。霓旌：綴飾五采之羽好似霓虹之旌。（6）靡：斜也。云旗：畫有熊虎于旒好似云氣之旗。（7）前：前驅(qū)。蒙了虎皮之車。（8）后：指接在皮軒之后。導(dǎo)游：指導(dǎo)車、游車。也是天子出游時(shí)前導(dǎo)之車。（9）孫叔：指古之善御者，非專指太仆公孫賀。（10）衛(wèi)公：也指古之善御者，非專指大將軍衛(wèi)青。（11）扈從：指天子之侍衛(wèi)。橫行：橫列行進(jìn)。（12）四校：指闌校之四面。（13）鼓嚴(yán)簿：疑當(dāng)作“嚴(yán)鼓簿”，言擊嚴(yán)鼓耳（吳恂說）。另說，鼓，指擊鼓；簿，謂鹵簿。（14）江、河：泛指。陸（qū）：指圍獵之圈。（15）泰山：言大山（王念孫說）。櫓：望樓。（16）車騎雷起：言車騎之聲如雷霆大作。（17）殷：猶“震”。
?。?8）此謂先后陸續(xù)分散追逐禽獸。（18）緣陵流潭：言沿著山陵、川澤行進(jìn)。（20）云布雨施：形容獵者漫山遍野。（21）生：作動(dòng)詞用，指生擒。貔（pí）：猛獸名，豹類。（22）手：作動(dòng)詞用，言手擊。（23）足：也作動(dòng)詞用，言足蹈。野羊：即山間的羚羊之類。（24）蒙：冒也。鹖：鳥名，似雉，尾羽可為冠飾。蘇：鳥尾。蒙鹖蘇：言戴著鹖尾冠。
（25）袴白虎：言以白虎之皮為褲。（26）披斑文：言穿著有虎豹文之單衣。（27）跨：騎也。（28）陵：登也。三嵕：三成之山。三成，猶三層、三疊。危：指山頂。（29）磧歷：謂山阪不平。坻：山阪。（30）越：跨也。厲：涉也。（31）推：排也。蜚廉：傳說是龍雀，鳥身鹿頭。（32）弄：擺弄。解廌：即獬豸，似鹿而一角，相傳此獸能辨人曲直善惡，以角觸惡人。故古代法官戴獬豸冠。（33）格：格殺。蝦蛤：猛獸名。（34）：作動(dòng)詞用，指以短矛刺殺。猛氏：獸名。（35）羂（juàn）：以繩索絆取禽獸曰“羂”。要（niǎo）：古神馬名，傳說能日行萬里。（36）封豸：傳說是神獸名。（37）茍：任意。害：傷害。（38）解：剖也。脰：頸項(xiàng)。
“于是乘輿弭節(jié)徘徊（1），翱翔往來，睨部曲之進(jìn)退（2），覽將帥之變態(tài)。然后侵淫促節(jié)（3），修復(fù)遠(yuǎn)去（4），流禽輕禽（5），蹴履狡獸（6），白鹿，捷狡兔（7）。軼赤電（8），遺光耀（9），追怪物，出宇廟（10），彎蕃弱（11），滿白羽（12），射游梟（13），櫟（）飛遽（14）。擇肉而后發(fā)（15），先中而命處（16），弦矢分，藝殪仆（17）。
?。?）弭節(jié)：猶“按節(jié)”。（2）睨（nì）：斜視。部曲：指侍從隊(duì)伍。（3）侵淫：一作“浸淫”，漸進(jìn)之意。促節(jié)：由徐而疾。（4）倏夐：忽然遠(yuǎn)去貌。（5）流離：指以網(wǎng)捕鳥，使其困苦而無所脫逃。輕禽：輕疾之飛鳥。（6）蹴履：猶言踐踏。狡獸：少壯之獸類。（7）捷：言疾取。（8）軼：超過。赤電：指赤電之光速。（9）遺：言遺留于后。光耀：亦指光速。（10）出宇宙：言追逐出字廟之外，此夸張之言。（11）彎：持弓關(guān)矢。蕃弱：古良弓名。（12）滿：指拉滿弓、搭上箭。白羽：箭之代稱。
?。?3）游梟：指到處游走之狒狒。 （14）擎（qiào）：旁擊。原為“櫟”，“擎”之假借字（朱駿聲說，見《說文定聲通訓(xùn)》），故改。飛遽：傳說是神獸名。（15）肉：指肥者。（16）中（zhòng）：言射中目標(biāo)。命處：指明要射之處。（17）藝：所射之準(zhǔn)的。殪（yì）：言一箭射死。仆（pū，又讀fù）：倒斃。
“然后揚(yáng)節(jié)而上?。?），陵驚風(fēng)（2），歷駭猋（飆），乘虛亡（無）（3），與神俱（4），藺（躪）玄鶴（5），亂昆雞（6），遭孔鸞（7），促鵔（8），拂翳（鷖）鳥（9），捎（箾）鳳凰（10），捷鹓，揜焦明（11）。
（1）揚(yáng)節(jié)：舉旌節(jié)。上?。貉陨嫌斡谔炜?。（2）陵：乘也。（3）乘：猶言駕。虛無：指天空。（4）神：指天神。（5）躪：蹂躪。（6）亂：擾亂。昆雞：即鹍雞。（7）遒：迫也。（8）促：迫促。（9）拂：擊也。（10）箾：指以竿擊鳥（高步瀛說）。（11）焦明：鳥名，鳳凰之屬。
“道盡涂（途）殫（1），回車而還。消搖（逍遙）乎襄羊（2），降集乎北纮（3），率乎直指（4），揜乎反（返）鄉(xiāng)（向）（5），蹶石關(guān)（6），歷封巒，過鵲，望露寒，下堂梨（7），息宜春（8），西馳宣曲（9），濯（櫂）鹢牛首（10），登龍臺(tái)（11），掩細(xì)柳（12），觀士大夫之勤略（13），鈞（均）獵者之所得獲（14）。徒車之所躪轢（15），騎之所蹂若（16），人之所蹈藉（17），與其窮極倦谻（18），驚憚詟伏（19），不被創(chuàng)刃而死者（20），它它藉藉，填坑滿谷，掩平彌澤（21）。
?。?）道盡途彈：言路走到盡頭。（2）襄羊：即“徜徉”。（3）降：指由天而降。集：止也。北紘：指苑中極北之地。（4）率乎：直去貌。直指，一直往前。（5）揜乎：疾歸貌。反向：按來時(shí)方向返回。（6）蹶：踏也。石關(guān)，及封巒、鳷鵲、露寒：四觀名，漢武帝建元年間作于云陽(yáng)甘泉宮外（張揖說）。（7）堂梨：宮名。在云陽(yáng)東南三十里。（8）宜春：宮名。在陜西杜縣東。（9）宣曲：地名，其地當(dāng)與牛首山相近（陳直說）。（10）櫂鷁：持櫂行船。鷁：鷁首之舟。牛首：池名。在上林苑西。
?。?1）龍臺(tái)：觀名。在陜西戶縣東北，近渭水。（12）掩：息也。細(xì)柳：觀名。在昆明池南。（13）勤略：辛勤和收獲。（14）均：均分。得獲：指獲得之物。（15）徒：卒徒。車：車輛。躪：踐踏。轢：輾軋。
?。?6）蹂若：蹂躪。（17）蹈藉：踐踏。（18）窮極倦■（jí）：疲憊不堪。谻，疲倦。（19）驚憚詟伏：因驚恐懼怕而匍匐不動(dòng)。（20）它它、藉藉：形容所獲禽獸遍地交橫之貌。（21）掩平：言掩蓋了廣闊的平原。彌澤：填滿了大澤。
“于是乎游戲懈怠，置酒乎顥（昊）天之臺(tái)（1），張樂乎膠葛之寓（宇）（2），撞千石之鐘（3），立萬石之虞（4），建翠華之旗（5），樹靈鼉之鼓（6），奏陶唐氏之舞（7），聽葛天氏之歌（8），千人倡，萬人和，山陵為之震動(dòng)，川谷為之蕩波。巴俞宋蔡（9），淮南《干遮》（10），文成顛（滇）歌（11），族居（舉）遞奏（12），金鼓迭起，鏗■（鏘）闛鞈（13），洞心駭耳（14）。荊吳鄭衛(wèi)之聲（15），《韶》《濩》《武》《象》之樂（16），陰淫案衍之音（17），鄢郢繽紛（18），《激楚》《結(jié)風(fēng)》（19），俳優(yōu)侏儒（20），狄鞮之倡（21），所以?shī)识繕沸囊庹?，麗靡爛漫于前（22），靡曼美色于后（23）。
?。?）昊天之臺(tái)：言臺(tái)高上干昊天。（2）膠葛：猶言廖廓。（3）鐘：古代青銅制的樂器，懸掛于架，叩擊而鳴。千石之鐘：言大鐘。（4）虡（jù）：懸掛鐘、磬的木架。其兩側(cè)之柱稱虞，橫梁稱栒，上面刻有猛獸。（5）翠華之旗：指飾有翠羽之旗。（6）靈鼉（tuó）之鼓：指以鼉（揚(yáng)子鱷）皮所制之鼓。（7）陶唐氏：堯。陶唐氏之舞：指舞氏《咸池》。（8）葛天氏之歌：即《呂氏春秋·古樂篇》言及之“葛天氏之樂”。（9）巴俞：巴、俞（蜀地）之人剛勇好舞，初漢高祖用之克平三秦，美其功力，后使樂府習(xí)之，因名《巴俞舞》。宋、蔡：古國(guó)名、此指其地之樂。（10）淮南：古郡國(guó)名，此指其地之樂。《干遮》：曲名。
（11）文成：縣名，其縣人善歌。滇：即今之云南。其地多能歌善舞之少數(shù)民族。 （12）族舉：言具舉，指眾樂同時(shí)并舉。遞奏：言更奏，指諸樂更替而奏。（13）鏗鏘（kēngqiāng）：象聲調(diào)整，指鐘聲。闛鞈（tāngtà）
?。合舐曉~，指鼓聲。（14）洞：徹也。駭：驚也。（15）荊、吳、鄭、衛(wèi)之聲：皆淫哇之聲（郭璞說）。荊、吳、鄭、衛(wèi)，皆古之地名。（16）《韶》：舜樂。《濩》：湯樂?！段洹罚何渫鯓??！断蟆罚褐芄珮?。（17）陰淫案衍：言淫靡放縱而無節(jié)制。（18）鄢、郢：古楚國(guó)之地。鄢郢繽紛：謂楚歌楚舞交雜并進(jìn)。
?。?9）《激楚》、《結(jié)風(fēng)》：皆楚歌舞曲名。（20）俳優(yōu)：指古代雜戲藝人。侏儒：短小之人。（21）狄鞮：古代西方民族之一。倡：古代歌舞之女。（22）麗靡爛漫：指音樂。（23）靡曼美色：指女色。
“若夫青琴宓妃之徒（1），絕殊離俗（2），妖冶閑都（3），靚莊（妝）刻飾（4），便嬛綽約（5），柔橈嬽嬽（6），嫵媚纖弱（7），曳獨(dú)繭之衤俞袣（8），眇閻易以恤削（9），便姍嫳屑（10），與世殊服，芬芳漚郁（11），酷烈淑郁（12），皓齒粲（燦）爛（13），宜笑的（14），長(zhǎng)眉連娟（15），微睇緜藐（16），色授魂予（17），心愉于側(cè)（18）。
?。?）青琴：傳說是古神女名。宓妃：傳說是洛水之神女。伏羲氏之女，溺死洛水，遂為洛水之神（如淳說）。（2）絕殊：與眾不同。離俗：不同凡俗。（3）妖冶：美好。嫻都：雅麗。（4）靚妝：以粉黛為妝飾?？田棧褐概有揎楐W發(fā)。（5）便嬛：輕麗貌。綽約：姿態(tài)柔美貌。（6）柔橈：指身材柔弱而有曲線美。嬽嬽（yuānyuān）：柔屈貌。（7）嫵（wǔ）媚：姿態(tài)美好可愛。纖弱：體態(tài)輕柔細(xì)弱。（8）獨(dú)繭：謂一繭之絲。褕：即襜褕，寬大的單衣。袣（yì）：袖子。這里指長(zhǎng)袖。（9）閻易：衣長(zhǎng)貌。恤削：即“戌削”，形容衣服裁制合身。（10）便姍（piánxiān）：猶蹁躚，舞貌。嫳屑：《史記》作“徶■”。衣服婆娑貌。
?。?1）漚郁：指香氣極濃。 （12）酷烈、淑郁：皆指香氣濃烈。 （13）燦爛：鮮明貌。（14）宜笑：此與“皓齒”互文見義，乃露齒。的：明亮、鮮明貌。
?。?5）連娟：彎曲細(xì)長(zhǎng)貌。（16）睇（dì）：流盼。緜藐：流盼貌。 （17）色授神予：言彼色來授，魂往與接。（18）愉：與“輸”通借（吳汝綸說）。心輸：意謂感情交流。
“于是酒中樂酣（1），天子芒（茫）然而思（2），似若有亡，曰：‘嗟乎，此大奢侈！朕以覽聽余閑，無事棄日（3），順天道以殺伐（4），時(shí)休息于此，恐后世靡麗（5），遂往而不返（6），非所以為繼嗣創(chuàng)業(yè)垂統(tǒng)也?！谑呛跄私饩屏T獵，而命有司曰：‘地可墾辟，悉為農(nóng)郊，以贍氓隸（7），隕墻填塹（8），使山澤之民得至焉。實(shí)陂池而勿禁（9），虛宮館而勿仞（10）。發(fā)倉(cāng)廩以救貧窮，補(bǔ)不足，恤鰥寡，存孤獨(dú)。出德號(hào)（11），省刑罰，改制度，易服色，革正朔（12），與天下為始（13）?！?br/>
（1）酒中：飲酒至半酣。樂酣：奏樂正熱烈。（2）茫然：猶“惘然”。（3）棄日：意謂虛度此日。（4）順天道以殺伐：謂因秋天肅殺之氣而校獵。順天道：指順應(yīng)自然季節(jié)。殺伐：指秋日打獵。（5）后世：指后世子孫。（6）往而不返：指迷戀打獵，樂而忘返。（7）贍：供給。氓隸：指老百姓。（8）：墜也。（9）實(shí)陂池：指魚蝦滿陂池。勿禁：言勿禁民捕取。（10）虛宮館：指宮館不聚人眾。仞：滿也。（11）出德號(hào)：言發(fā)布施德于民之號(hào)令。
?。?2）革正朔：指改歷。 （13）為始：從新做起之意。
“于是歷吉日以齋戒（1），襲朝服（2），乘法駕（3），建華旗，鳴玉鸞（4），游于六藝之囿（5），馳騖乎仁義之涂（途），覽觀《春秋》之林（6），射《貍首》（7），兼《騶虞》（8），弋玄鶴，舞干戚（9），戴（載）云罕（10），揜群雅（鴉）（11），悲《伐檀》（12），樂‘樂胥（13）’，修容乎《禮》園（14），翱翔乎《書》圃（15），述《易》道（16），放怪獸（17），登明堂，坐清廟（18），恣群臣（19），奏得失，四海之內(nèi)，靡不受獲（20）。于斯之時(shí)，天下大說（悅），鄉(xiāng)（向）風(fēng)而聽，隨流而化，欻然興道而遷義（21），刑錯(cuò)（措）而不用（22），德隆于三皇，功羨于五帝（23）。若此，故獵乃可喜也。
?。?）歷：猶算。（2）襲：服也。（3）法駕：指天子之車駕。（4）鸞：鈴也。（5）六藝：即六經(jīng)。（6）《春秋》：六經(jīng)之一。（7）《貍首》：古佚詩(shī)之篇名。相傳古代諸侯行射禮時(shí)，奏《貍首》之樂章以為節(jié)。（8）《騶虞》：《詩(shī)·召南》篇名之一，相傳古代天子射禮時(shí)奏《騶虞》之樂章以為節(jié)。（9）弋玄鶴，舞干戚：傳說舜舞玄鶴、舞干戚。此意謂法舜之禮樂。（10）罕（hǎn）：捕鳥之網(wǎng)。（11）揜群鴉：言張罕捕鴉。實(shí)際上是謂天子網(wǎng)羅賢俊。（12）《伐檀》：《詩(shī)經(jīng)·魏風(fēng)》篇名之一。舊說此詩(shī)諷刺賢者不遇明王。此言“悲《伐檀》”，意謂天子對(duì)不遇之士表示哀憐。（13）樂“樂胥”：《詩(shī)經(jīng)·小雅·桑扈篇》有“君子樂胥，受天之祜”之詩(shī)句，“樂胥”是言樂得才智之士。此言“樂‘樂胥’”，意謂天子樂于接納賢士。（14）修容：修飾容儀?！抖Y》：六經(jīng)之一。（15）翱翔：徘徊游觀之意。《書》：即《尚書》，六經(jīng)之一。（16）《易》：六經(jīng)之一。（17）以上總言游于六藝而不事校獵。（18）清廟：即明堂。蔡邕《明堂論》云：“故言明堂，事之大，義之深也。取其宗祀之貌，則曰‘清廟’，取其正室之貌，則曰‘太廟’；取其尊崇，則曰‘太室’；取其鄉(xiāng)明，則曰‘名堂’；取其四門之學(xué)，則曰‘大學(xué)’；取其四面之周水圓如壁，則曰‘辟雍’：異名而同事，其實(shí)一也?！保?9）恣：任憑之意。（20）獲：指受恩惠。（21）欻（xü）然：迅疾貌。興道：指提倡仁義。遷義：徙就于義。（22）刑措：刑罰廢置。
?。?3）羨：饒也。
“若夫終日馳騁，勞神苦形，罷（疲）車馬之用（1），抏士卒之精（2），費(fèi)府庫(kù)之財(cái)，而無德厚之恩，務(wù)在獨(dú)樂（3），不顧眾庶，忘國(guó)家之政，貪雉菟（兔）之獲，則仁者不繇（由）也（4）。從此觀之，齊楚之事，豈不哀哉！地方不過千里，而囿居九百，是草木不得墾辟，而民無所食也。夫以諸侯之細(xì)（5），而樂萬乘之所侈（6），仆恐百姓被其尤也（7）?！?br/>
?。?）疲：消耗。（2）抏：損失。（3）獨(dú)樂：指天子只圖自己享樂。（4）仁者不由：言仁者不如此做。（5）細(xì)：指地位低。（6）萬乘：指天子。（7）尤：過也。
于是二子愀然改容（1），超若自失（2），逡巡避席（3），曰：“鄙人固陋，不知忌諱，乃今日見教，謹(jǐn)受命矣?！?br/>
?。?）愀（qiǎo）然：變色貌。（2）超：悵惘，若有所失貌。（3）逡巡：卻退。
賦奏，天子以為郎。亡（無）是公言上林廣大，山谷水泉萬物，及子虛言云夢(mèng)所有甚眾，侈靡多過其實(shí)，且非義理所止，故刪取其要（1），歸正道而論之。
?。?）刪：定也。言刪定其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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