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本傳敘述杜周及其子杜延年、其孫杜緩、杜欽以及玄孫杜業(yè)等人的事跡。杜周，初為張湯部下，摧為廷尉，用法刻深，惟君主意旨是從。任職期間，關(guān)押了很多人，增加了不少官吏。官至御史大夫。杜延年，明習(xí)法律，附從霍光，頗受信用，官至御史大夫。杜緩，官至九卿。杜欽，少好經(jīng)書，初諫成帝抑女寵，躬節(jié)儉，后為王鳳幕僚，常與議朝政。《史記》將杜周列于《酷吏傳》，《漢書》則立專傳，因其子孫貴盛之故，如張湯例；傳文因仍《史記》文；傳未評論不免俗氣。
&杜周，南陽杜衍入也（1）。義縱為南陽太守（2），以周為爪牙，薦之張湯（3），為廷尉史（4），使案輿失亡（5），所論殺甚多。奏事中意（6），任用，與減宣更為中丞者十余歲（7）。
（1）南陽：郡名。治宛縣（今河南南陽市）。杜衍：縣名。在今河南南陽市西南。（2）義縱：見本書《酷吏傳》。（3）張湯：本書有其傳。（4）廷尉史：廷尉屬下的小吏，一般是協(xié)理事務(wù)。（5）案：案驗，查力、邊失亡：指邊塞被寇略而損失人口、士卒、財產(chǎn)等情況。（6）中意：指中君之意。（7）減宣：見本書《酷吏傳》。中丞：徹史中丞，御史大夫的副職。
周少言重遲（1），而內(nèi)深次骨（2）。宣為左內(nèi)史（3），周為廷尉、其治大抵放（仿）張湯，而善候司（伺）（4）上所欲擠者（5），因而陷之；上所欲釋者，久系待問而微見（現(xiàn)）其冤狀（6）。客有謂周曰：“君為天下決平（7），不循三尺法（8），專以人主意指為獄（9），獄者固如是乎？”周曰：“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為律（10），后主所是疏為令（11）；當(dāng)時為是（12），何古之法乎！”
?。?）重：莊重。遲：不敏捷。（2）內(nèi)深次骨：意謂陰險毒辣，用法深刻。（3）左內(nèi)史：官名。與右內(nèi)史同治京師。（4）候伺：指觀察揣摩天子之意。（5）擠：排擠。（6）久系待問而微見其冤狀：長期系獄不理，待天子詢問時，則稍稍顯現(xiàn)其冤狀。（7）決平：審判公平。（8）三尺法：指已成文的法律。漢代法律書在三尺長的竹簡上，故曰“三尺法”。（9）獄：指判案。（10）主：指君主。著：謂著明。（11）疏：謂分條說明。（12）當(dāng)時：合乎當(dāng)世。這里指合當(dāng)今皇帝之意指。
至周為廷尉，詔獄亦益多矣（1）。二千石系者新故相因（2），不減百余人?？だ舸蟾e之廷尉（3），一歲至千余章（4）。章大者連逮證案數(shù)百，小者數(shù)十人；遠(yuǎn)者數(shù)千里，近者數(shù)百里。會獄（5），吏因責(zé)如章告劾（6），不服，以掠答定之。于是聞有逮證，皆亡匿。獄久者至更數(shù)赦十余歲而相告言（7），大氏（抵）盡低以不道以上（8），廷尉及中都官詔獄逮至六七萬人（9），吏所增加十有余萬。
?。?）詔獄：指皇帝交辦的案子，以及關(guān)禁有關(guān)案犯的監(jiān)獄。（2）二千石：指俸祿為二千石的官員。（3）郡吏大府舉之廷尉：郡吏大府的獄事皆歸廷尉?？だ簦褐缚ご笫亍４蟾褐肛┫?、御史大夫之府。舉：皆也。（4）章：告狀之章。（5）會獄：往對證之時。（6）責(zé)：指責(zé)令證人。如章告劾：照章揭發(fā)和作證。（7）獄久者：指案予長期拖延者。更：歷也。更數(shù)赦十余歲而相告言：意謂經(jīng)過多次赦免、時過十多年，仍然不獲赦免了結(jié)，而仍相告發(fā)。（8）大抵：大都，大概。詆以不道：誣陷為不道（指大逆、殺害無辜等）。以上：指以案上奏于天子。（9）中都官：京師諸官府。逮至六七萬人：言所及拷問者達(dá)六七萬人。
周中廢（1），后為執(zhí)金吾（2），逐捕桑弘羊、衛(wèi)皇后昆弟子刻深（3），上以為盡力無私，遷為御史大夫（4）。
?。?）中廢：中途免職。（2）執(zhí)金吾：官名。掌京師治安。（3）桑弘羊：洛陽人，見《食貨志》及《霍光傳》。衛(wèi)皇后：即衛(wèi)子夫，漢武帝皇后，見《外戚傳》，（4）遷為御史大夫：杜周于大漢二年為執(zhí)金吾，天漢三年二月為御史大夫。任御史四年，于太始二年（前95）卒。
始周為廷史（1），有一馬，及久任事，列三公（2），而兩子夾河為郡守（3），家皆（資）累巨萬矣。治皆酷暴，唯少子延年行寬厚云。
?。?）廷史：廷尉史。（2）列三公上在三公（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之列。（3）兩子：措杜延壽、杜延考（齊召南說），夾河為郡守：夾著黃河為河南、河內(nèi)兩郡之太守。
延年字幼公，亦明法律。昭帝初立，大將軍霍光秉政（1），以延年三公子，吏材有余，補(bǔ)軍司空（2）。始元四年（3），益州蠻夷反（4），延年以校尉將南陽士擊益州，還，為諫大夫（5）。左將軍上官桀父子與蓋主、燕王謀為逆亂（6），假稻田使者燕倉知其謀（7），以告大司農(nóng)楊敞。敞惶懼，移?。?），以語延年，延年以聞，桀等伏辜。延年封為建平侯。
?。?）霍光：本書有其傳。（2）軍司空：疑為軍司空令。原文脫一“令”字或“丞”字（陳直說）。（3）始元四年：即公元前83年。（4）益州：西漢益州，包括今四川、云南、貴州等地區(qū)。（5）諫大夫：官名。掌論議，屬郎中令（光祿勛）。（6）上官桀：參見本書《武五子傳》、《霍光傳》等。蓋主：即鄂邑蓋長公主。見本書《外戚傳》，燕王：燕王劉旦。見本書《武五子傳》。（7）燕倉：蓋主舍人之父，見本書《燕王旦傳》。（8）楊敞：本書卷六六有其傳。（9）移?。杭偻杏胁《凭铀降?。
延年本大將軍霍光吏，首發(fā)大奸（1），有忠節(jié)，由是擢為太仆右曹給事中（2）。光持刑罰嚴(yán)，延年輔之以寬。治燕王獄時，御史大夫桑弘羊子遷亡，過父故吏侯史吳（3）。后遷捕得，伏法。會赦，侯史吳自出系獄，廷尉王平與少府徐仁雜治反事（4），皆以為桑遷坐父謀反而侯史吳臧（藏）之，非匿反者，乃匿為隨者也（5）。即以赦令除吳罪。后侍御史治實（6），以桑遷通經(jīng)術(shù)，知父謀反而不諫爭，與反者身無異；侯史吳故三百石吏，首匿遷（7），不與庶人匿隨從者等（8），吳不得赦。奏請覆治，劾廷尉、少府縱反者（9）。少府徐仁即丞相車千秋女婿也（10），故千秋數(shù)為侯史吳言（11）?？止獠宦?，千秋即召中二千石、博士會公車門，議問吳法（12）。議者知大將軍指（旨）（13），皆執(zhí)吳為不道（14）。明日，千秋封上眾議，光于是以千秋擅召中二千石以下，外內(nèi)異言（15），遂下廷尉平、少府仁獄。朝廷皆恐丞相坐之，延年乃奏記光爭，以為“吏縱罪人，有常法，今更低吳為不道（16），恐于法深。又丞相素?zé)o所守持，而為好言于下，盡其素行也（17）。至擅召中二千石，甚無。狀（18）。延年愚，以為丞相久故，及先帝用事（19），非有大故，不可棄也。間者民頗言獄深，吏為峻詆（20），今丞相所議，又獄事也，如是以及丞相，恐不合眾心。群下喧嘩，庶人私議，流言四布，延年竊重將軍失此名于天下也（21）！”光以廷尉、少府弄法輕重，皆論棄市，而不以及丞相，終與相竟（22）。延年論議持平，合和朝廷，皆此類也。
（1）首發(fā)：首先發(fā)之。（2）太仆：官名。掌天子車馬。右曹：加官。（3）侯史吳：姓侯史，名吳。（4）王平：字子心。齊人。徐仁：字中孫。齊人。參考本書《公卿表》。（5）隨者：髓坐者。（6）治實：謂重核其事。（7）首匿：言身為謀首而藏匿犯人。（8）等：相等。（9）縱：放也。（10）車千秋：本書卷六六有其傳。（11）言：此指說情。（12）議問吳法：議論侯史吳于法律當(dāng)?shù)煤巫铩＃?3）指：意旨。（14）執(zhí)：堅持。（15）外內(nèi)：指外朝與內(nèi)朝。（16）詆：誣也。（17）丞相素?zé)o所守持：丞相素?zé)o定見，而好與下屬議論，皆其素行（王先謙說）。（18）元狀：猶言無札。（19）先帝用事：言在先帝時任事。（20）峻：謂峭刻。（21）重：猶雅。（22）終與相竟。謂（光）卒與之相終始。
見國家承武帝奢侈師旅之后，數(shù)為大將軍光言：“年歲比不登（1），流民未盡還，宜修孝文時政，示以儉約寬和，順天心，說（悅）民意，年歲宜應(yīng)（2）?！惫饧{其言，舉賢良，議罷酒榷鹽鐵（3），皆自延年發(fā)之。吏民上書言便宜，有異，輒下延年平處復(fù)奏（4）。言可官試者，至為縣令，或丞相、御史除用，滿歲以狀聞，或抵其罪法（5），常與兩府及廷尉分章（6）。
?。?）比：頻也。（2）年歲：指年成。（3）酒榷：酒稅。鹽鐵：指鹽鐵專賣。（4）平處復(fù)奏：先平其可否，然后奏言。（5）或抵其罪法：言事之人有奸妄者，則按罪法處治。（6）常與兩府及廷尉分章：漢代凡上章只上兩府與廷尉。因霍光信任社延年，遇上書有異義者，每命尚書先下其章太仆寺，使延年平處之，此即所謂常與兩府及廷尉分章（吳恂說）。兩府：指丞相、御史大夫二府。
昭帝末，寢疾，征天下名醫(yī)，延年典領(lǐng)方藥。帝崩，昌邑王即位（1），廢，大將軍光，卒騎將軍張安世與大臣議所立（2）。時宣帝養(yǎng)于掖廷（3），號皇曾孫，與延年中子忙相愛善，延年知曾孫德美，勸光、安世立焉。宣帝即位，褒賞大臣，延年以定策安宗廟，益戶二千三百（4），與始封所食邑凡四千三百戶。詔有司論定策功，大司馬大將軍光功德過大尉絳侯周勃（5），車騎將軍安世、丞相楊敞功比丞相陳平，前將軍韓增、御史大夫蔡誼功比穎陰侯灌嬰，太仆杜延年功比朱虛侯劉章，后將軍趙充國、大司農(nóng)田延年、少府史樂成功比典客劉揭（6），皆封侯益土。
（1）昌邑王：劉賀，武帝之子，見《武五子傳》。（2）張安世：張湯之子，見《張湯傳》。（3）掖廷：皇宮中宮嬪所居之處。（4）二千三百戶：本書《功臣表》作“三千三百六十戶”，“三千”乃“二千”之訛?！秱鳌凡粩?shù)“六十”，乃舉大數(shù)。（5）功德過：此及下文“功比”，皆以誅諸呂時功為比。（6）趙充國：本書有其傳。田延年：見本書《酷吏傳》，史樂成：或作“使樂成”及“便樂成”。疑樂成本姓“■”，“史字”為省文，“便”字誤，后人改■為“使”（陳直說）。
延年為人安和，備于諸事（1），久典朝政，上任信之，出即奉駕，人給事中，居九卿位十余年，賞賜賂遺，貲（資）數(shù)千萬。
?。?）備：皆明習(xí)之意。
霍光薨后，子禹與宗族謀反，誅（1）。上以延年霍氏舊人，欲退之，而丞相魏相奏延年素貴用事（2），官職多奸。遣吏考案，但得苑馬多死（3），官奴婢乏衣食，延年坐免官，削戶二千。后數(shù)月，復(fù)召拜為北地太守（4）。延年以故九卿外為邊吏，治郡不進(jìn)（5），上以璽書讓延年。延年乃選用良吏，捕系豪強(qiáng)，郡中清靜。居歲余，上使謁者賜延年璽書，黃金二十斤，徒為西河太守（7）；治甚有名。五鳳中（8），征入為御史大夫（9）。延年居父官府，不敢當(dāng)舊位，坐臥皆易其處。是時四夷和，海內(nèi)平，延年視事三歲，以老病乞骸骨，天子優(yōu)之，使光祿大夫持節(jié)賜延年黃金百斤、酒，加致醫(yī)藥。延年遂稱病篤。賜安車駟馬（10），罷就第。后數(shù)月薨，謚曰敬侯，子緩嗣。
?。?）誅霍氏，詳見本書《霍光傳》。（2）魏相：本書有其傳。（3）遣吏考案，但得苑馬多死：杜延年官為大仆，所屬有邊郡六牧師令三十六苑之馬，蓋就邊郡所上畜簿考核之（陳直說）。（4）北地：郡名。治馬領(lǐng)（在今甘肅慶陽縣西北）。（5）不進(jìn)：謂比于諸郡不為最。（6）讓：責(zé)也。（7）西河：郡名。漢西河郡治平定（今內(nèi)蒙古東勝縣境）。（8）五鳳：漢宣帝年號（前57—前54）。（9）（杜延年）征入為御史大夫：時在五鳳三年（前55），見本書《功臣表》。（10）安車：坐乘之車。古代車多為立乘，車可坐乘，故曰“安車”。
緩少為郎，本始中以校尉從蒲類將軍擊匈奴（1），還為諫大夫，遷上谷都尉（2），雁門太守（3）。父延年亮，征視喪事，拜為太常（4），治諸陵縣，每冬月封具獄日（5），常去酒省食，官屬稱其有恩。元帝初即位，谷貴民流，永光中西羌反（6），緩輒上書入錢谷以助用，前后數(shù)百萬。
?。?）本始：漢宣帝年號（前73—前70）。蒲類將軍：趙充國。（2）上谷：郡名。治沮陽（在今河北懷來縣東南）。（3）雁門：郡名。治善無（在今山西右玉縣東南）。（4）太常：官名。掌宗廟禮儀，兼掌選試博士。杜緩于甘露三年（前51）始為太常。（5）封具獄：言獄案已具，當(dāng)論決之，故封上。（6）永光：漢元帝年號（前43—前39）緩六弟，五人至大官，少弟熊歷五郡二千石，三州牧刺史，有能名，唯中弟欽官不至而最知名。
欽字子夏，少好經(jīng)書，家富而目偏盲（1），故不好為吏。茂陵杜鄴與欽同姓字，俱以材能稱京師（2），故衣冠謂欽為“盲杜子夏”以相別（3）。欽惡以疾見詆（4），乃為小冠，高廣財（才）二寸，由是京師更謂欽為“小冠杜子夏”，而郵為“大冠杜子夏”云。
?。?）偏盲：一目失明。同姓字：即同姓社、同字子夏。（2）稱京師：見稱于京師。（3）衣冠：謂士大夫。（4）詆：毀也。
時帝舅大將軍王鳳以外戚輔政（1），求賢知（智）自助。鳳父頃侯禁與欽兄緩相善，故鳳深知?dú)J能，奏請欽為大將軍軍武庫令（2）。職閑無事，欽所好也。
?。?）王鳳：參見本書《王莽傳》。（2）大將軍軍：大將軍之軍，武庫令：主兵器，秩六百石。
欽為人深博有謀。自上為太子時，以好色聞，及即位，皇太后詔采良家女。欽因是說大將軍鳳曰：“禮一娶九女（1），所以極陽數(shù)（2），廣嗣重祖也；必鄉(xiāng)舉求窈窕（3），不問華色，所以助德理內(nèi)也；梯侄雖缺不復(fù)補(bǔ)（4），所以養(yǎng)壽塞爭也。故后妃有貞淑之行，則胤嗣有賢圣之君；制度有威儀之節(jié)，則人君有壽考之福。廢而不由（5），則女德不厭（6）；女德不厭，則壽命不究于高年（7）。《書》云‘或四三年（8）’，言失（逸）欲之生害也。男子五十，好色未衰；婦人四十，容貌改前。以改前之容侍于未衰之年，而不以禮為制，則其原不可救而后徠異態(tài)；后徠異態(tài)，則正后自疑而支庶有間適（嫡）之心（9）。是以晉獻(xiàn)被納讒之謗，申生蒙無罪之辜（10）。今圣主富于春秋，未有適（嫡）嗣，方鄉(xiāng)（向）術(shù)入學(xué)（11），未親后妃之議。將軍輔政，宜因始初之隆，建九女之制，詳擇有行義之家，求淑女之質(zhì)，毋必有色聲音技能，為萬世大法。夫少，戒之在色，《小卞（弁）》之作（12），可為寒心。唯將軍常以為憂?！?br/>
?。?）一娶九女：指天子一人娶九女。（2）極陽數(shù)：陽數(shù)為一、三、五、七、九，九為陽數(shù)之極。（3）鄉(xiāng)舉：謂博問鄉(xiāng)里而不舉之。窈窕（yǎotiāo）：美好貌。（4）娣（dì）侄：指從嫁的妹妹和侄女。（5）由：從也。
?。?）女德不厭：言好色之甚。（7）究：竟也。（8）《書》云“或四三年”：《尚書·周書·無逸》云：“無湛樂之從，罔或克壽，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謂逸欲過度則損壽。（9）間：代也。（10）晉獻(xiàn)被納讒之謗：春秋時，晉獻(xiàn)公以驪姬為夫人，驪姬生奚齊，欲立為太子，于是譖殺太子申生，并逐群公子。（11）術(shù)：道也。（12）《小弁》：《詩經(jīng)·小雅》篇名之一。周幽王寵愛褒擬，廢申后，逐太子宜臼，立褒擬為后，褒姒子伯服為太子。此詩為宜臼諷刺幽王，斥責(zé)讒人，并以自傷之作。
鳳白之太后，太后以為故事無有。欽復(fù)重言：“《詩》云‘殷監(jiān)（鑒）不遠(yuǎn)，在夏后氏之世（1）?！探湔咧疗冉?，而省聽者常怠忽（2），可不慎哉！前言九女，略陳其禍福，甚可悼懼，竊恐將軍不深留意。后妃之制，夭壽治亂存亡之端也。跡三代之季世，覽宗、宣之饗（享）國（3），察近屬之符驗（4），禍敗易常不由女德？是以佩玉晏鳴，《關(guān)雌》嘆之（5），知好色之伐性短年，離制度之生無厭，天下將蒙化，陵夷而成俗也。故詠淑女，幾（冀）以配上（6），忠孝之篤，仁厚之作也。夫君親壽尊，國家治安，誠臣子之至愿，所當(dāng)勉之也?！兑住吩唬骸浔荆f物理（7）?！彩抡撚幸晌纯闪⑿姓?，求之往古則典刑無，考之來今則吉兇同，卒（猝）搖易之則民心惑，若是者誠難施也。今九女之制，合于往古，無害于今，不逆于民心，至易行也，行之至有福也，將軍輔政而不早定，非天下之所望也。唯將軍信（申）臣子之愿，念《關(guān)雎》之思，逮委政之?。?），及始初清明（9），為漢家建無窮之基，誠難以忽，不可以遵（10）?！兵P不能自立法度，循故事而已。會皇太后女弟司馬君力與欽兄子私通，事上聞，欽慚懼，乞骸骨去。
?。?）“殷監(jiān)不遠(yuǎn)”等句：見《詩經(jīng)·大雅·蕩》。（2）忽：忘也。（3）宗：指殷高宗。宣：指周宣王。宗、宣：皆所謂中興之君。（4）近屬：猶近今。（5）佩玉宴鳴，《關(guān)雎》嘆之：傳說周康王貪女色，早晨晏起，夫人不鳴璜，宮門不擊忻，故詩人感嘆，作《關(guān)雎》（《詩經(jīng)·周南》篇名）之詩，思得淑女，以配君子。（6）故詠淑女二句：《關(guān)雎》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等詩句。（7）《易》曰等句：《易緯坤靈圖》有云，“正其本，萬物理。差之毫厘，謬以千里?！保?）委政之?。貉酝貘P受天子之委政，權(quán)寵隆盛。（9）始初清明：言天子新即位，政宜清明。（10）遴（lin）：同“吝”。
后有日蝕地震之變，詔舉賢良方正能直言士，合陽侯梁放舉欽（1），欽上對曰：“陛下畏天命，悼變異，延見公卿，舉直言之士，將以求天心，跡得失也（2）。臣?xì)J愚戇，經(jīng)術(shù)淺薄，不足以奉大對（3）。臣聞日蝕地震，陽微陰盛也。臣者，君之陰也；子者，父之陰也；妻者夫之陰也；夷狄者，中國之陰也。《春秋》日蝕三十六，地震五，或夷狄侵中國，或政權(quán)在臣下，或婦乘夫（4），或臣子背君父，事雖不同，其類一也。臣竊觀人事以考變異，則本朝大臣無不自安之人，外戚親屬無乖刺之心（5），關(guān)東諸侯無強(qiáng)大之國，三垂（陲）蠻夷無逆理之節(jié)（6）；殆為后宮（7）。何以言之？日以戊申蝕，時加未。戊未，土也。土者，中宮之部也。其夜地震未央宮殿中，此必適（嫡）妾將有爭寵相害而為患者（8），唯陛下深戒之。變感以類相應(yīng)，人事失于下，變象見（現(xiàn)）于上。能應(yīng)之以德，則異咎消亡；不能應(yīng)之以善，則禍敗至。高宗遭雊雉之戒（9），飭己正事，享百年之壽，殷道復(fù)興（10），要在所以應(yīng)之。應(yīng)之非誠不立，非信不行。宋景公小國之諸侯耳，有不忍移禍之誠，出入君之言三，熒惑為之退舍（11）。以陛下圣明，內(nèi)推至誠，深思天變，何應(yīng)而不感？何搖而不動？孔子曰：‘仁遠(yuǎn)乎哉（12）！’唯陛下正后妾，抑女寵，防奢泰，去佚（逸）游，躬節(jié)儉，親萬事，數(shù)御安車，由輦道（13），親二宮之饔膳（14），致晨昏之定省。如此，即堯舜不足與比隆，咎異何足消滅！如不留聽于庶事，不論材而授位，殫天下之財以奉淫侈（15），匱萬姓之力以從（縱）耳目，近諂諛之人而遠(yuǎn)公方（16），信讒賊之臣以誅忠良，賢俊失（逸）在巖穴（17），大臣怨于不以（18），雖無變異，社稷之憂也。天下至大，萬事至眾，祖業(yè)至重，誠不可以佚（逸）豫為（19），不可以奢泰持也。唯陛下忍無益之欲，以全眾庶之命。臣?xì)J愚戇，言不足采?！?br/>
?。?）梁放：梁喜（宣帝功臣）之子。（2）跡：尋求之意。（3）大對：謂以對大問。（4）乘：陵也。（5）刺：戾也。（6）三陲：謂東、南、西三面之邊境。（7）殆：近也。（8）嫡：指正后。（9）高宗：指商朝高宗武丁。（10）飭己正事三句：此解，詳見本書《五行志》。（11）宋景公不忍移禍?zhǔn)拢簜髡f春秋末年，宋景公時熒惑守心，太史子韋請移之于大臣及國人與歲，景公不聽。天感其誠，熒惑為之退舍，景公因而享延祚。（12）“仁遠(yuǎn)乎哉”：見《論語·述而篇》。言仁道不遠(yuǎn)，求之而至。（13）數(shù)御安車等句：此針對成帝好微行而發(fā)。由：從也。（14）二宮：指邛成太后與成帝母。饔膳：熟食曰“饔”，具食曰“膳”。（15）殫：此與下文“匱”，皆盡也。（16）方：正也。（17）逸：隱逸。（18）怨于不以：言不見用而怨。以：用也。（19）為：治也。
其夏，上盡召直言之士詣白虎殿對策（1），策曰：“天地之道何貴？王者之法何如？《六經(jīng)》之義何上（尚）？人之行何先？取人之術(shù)何以（2）？當(dāng)世之治何務(wù)？各以經(jīng)對（3）?！?br/>
（1）白虎殿：此殿在未央宮。（2）以：用也。（3）以經(jīng)對：據(jù)經(jīng)義以對。
欽對曰：“臣聞天道貴信，地道貴貞（1）；不信不貞，萬物不生。生，天地之所貴也。王者承天地之所生，理而成之，昆蟲草木靡不得其所。王者法天地，非仁無以廣施，非義無以正身；克已就義，恕以及人（2），《六經(jīng)》之所上（尚）也。不孝，則事君不忠，蒞官不敬（3），戰(zhàn)陳（陣）無勇，朋友不信（4）。孔子曰：‘孝無終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孝，人行之所先也。觀本行于鄉(xiāng)黨，考功能于官職，達(dá)觀其所舉，富觀其所予，窮觀其所不為，乏觀其所不要（6），近觀其所為主，遠(yuǎn)觀其所主（7）。孔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8）取人之術(shù)也。殷因于夏尚質(zhì)，周因于殷尚文，今漢家承周秦之敝，宜抑文尚質(zhì)，廢奢長儉（9），表實去偽（10）。孔子曰‘惡紫之奪朱（11）’，當(dāng)世治之所務(wù)也（12）。臣竊有所憂，言之則拂心逆指（13），不言則漸日長，為禍不細(xì)，然小臣不敢廢道而求從（14），違忠而耦意（15）。臣聞玩色無厭，必生好憎之心；好憎之心生，則愛寵偏于一人；愛寵偏于一人，則繼嗣之路不廣，而嫉妒之心興矣。如此，則匹婦之說（16），不可勝也。唯陛下純德普施，無欲是從（17），此則眾庶咸說（悅），繼嗣日廣，而海內(nèi)長安。萬事之是非何足備言！”
?。?）貞：正也。（2）恕以及人：言以仁愛為心，內(nèi)省己志，施之于人（顏師古說）。（3）蒞（1ì）：臨，到。（4）事君不忠四句：見《禮記·祭義》曾子之言。（5）孔子曰等句：引語見《孝經(jīng)》所載孔子之言。謂行孝始終不備，而患禍不及者，無此事也（見顏?zhàn)ⅲ＃?）達(dá)觀其所舉四句：見《說苑·臣術(shù)篇》李克對魏文侯語?！吨軙芳啊洞蟠鞫Y·官人篇》略同。（7）近觀其所為主兩句：謂觀其所交，可知其人之賢否。（8）孔子曰等句：引語見《論語·為政篇》。以；用也；指結(jié)交。由：由此行之意。所由，所以從由的道路。所安：謂安于什么（及不安于什么）。焉：何處。廋（sōu）：隱藏，藏匿。（9）長：謂崇貴之。（10）表：明也。（11）“惡紫之奪朱”：見《論語·陽貨篇》。此謂惡其邪好而奪正色，喻利口之人虛偽而傾惑。朱：正色。紫：間色之好者。（12）治之：當(dāng)為“之治”，以對上文策曰“當(dāng)世之治何務(wù)”（王念孫說）。（13）拂：謂違戾。（14）從：順也。
?。?5）耦：合也。（16）匹婦：一婦人。（17）無欲是從：意謂不使百姓可以從己之欲。
欽以前事病，賜帛罷（1），后為議郎，復(fù)以病免。
?。?）因前事病：謂因前事為累。前事，指上文司馬君力與杜欽兄子私通事。
征詣大將軍莫（幕）府，國家政謀，鳳常與欽慮之（1）。數(shù)稱達(dá)名士王駿、韋安世、王延世等（2），救解馮野王、王尊、胡常之罪過（3），及繼功臣絕世（4），填（鎮(zhèn)）撫四夷，當(dāng)世善政，多出于欽者。見鳳專政太重，戒之曰：“昔周公身有至圣之德，屬有叔父之親，而成王有獨(dú)見之明，無信讒之聽，然管蔡流言而周公懼。穰侯（5），昭王之舅也，權(quán)重于秦，威震鄰敵，有旦莫（暮）偃伏之愛（6），心不介然有間（7），然范雎起徒步（8），由異國，無雅信（9），開一朝之說，而穰侯就封（10）。及近者武安侯之見退（11），三事之跡，相去各數(shù)百歲，若合符節(jié)，甚不可不察。愿將軍由周公之謙懼（12），損稷侯之威，放武安之欲（13），毋使范雎之徒得間其說（14）?！?br/>
?。?）慮：計也。（2）王駿：王陽之子。韋安世：韋賢之孫，方山之予。王延世：即成帝時塞決河者，見本書《成帝紀(jì)》。（3）馮野王：馮奉世之子，《馮奉世傳》附其傳。王尊：本書卷七六有其傳。何焯曰：馮野王以京兆尹王尊薦以代王鳳，王鳳諷御史中丞劾之，杜欽之救解，亦為王氏補(bǔ)過。胡常：本書《翟方進(jìn)傳》、《儒林傳》。（4）繼功臣絕世：本書《功臣表》記杜業(yè)納說，于是成帝復(fù)紹蕭何。此乃社業(yè)（杜欽兄之子）之事，而非欽事（齊召南說）。（5）穰侯：魏冉。戰(zhàn)國時秦國大臣，秦昭王母宣太后異父弟，封為穰侯。（6）昭王之舅……有旦暮偃伏之愛：昭王幼小，旦夕偃伏戲弄于其舅（魏冉）之旁側(cè)。
?。?）介然有間：謂有隔閡。（8）范雅：戰(zhàn)國時魏國人，入秦后游說秦昭王取得信任，取代了魏冉的地位，為秦國，封為應(yīng)侯。（9）雅信：謂素相信任。（10）就封：謂罷退而回到封地。（11）武安侯：田蚡。本書有其傳。（12）由：從，用。（13）放：猶屏。（14）間（jiàn）：乘間。
頃之，復(fù)日蝕，京兆尹王章上封事求見，果言鳳專權(quán)蔽主之過，宜廢勿用，以應(yīng)天變。于是天子感悟，召見章，與議，欲退鳳。鳳甚憂懼，欽令鳳上疏謝罪，乞骸骨，文指甚哀，太后涕位為不食。上少而親倚鳳，亦不忍廢，復(fù)起鳳就位。風(fēng)心慚，稱病篤，欲遂退。欽復(fù)說之曰：“將軍深悼輔政十年，變異不已，故乞骸骨，歸咎于身，刻己自責(zé)，至誠動眾，愚知（智）莫不感傷。雖然，是無屬之臣（1），執(zhí)進(jìn)退之分（2），潔其去就之節(jié)者耳，非主上所以待將軍，非將軍所以報主上也。昔周公雖老，猶在京師，明不離成周（3），示不忘王室也。仲山父異姓之臣，無親于宣，就封于齊（4），猶嘆息永懷，宿夜徘徊，不忍遠(yuǎn)去，況將軍之于主上，主上之與將軍哉！夫欲天下治安變異之意（5），莫有將軍（6），主上照然知之（7），故攀援不遣（8），《書》稱‘公毋困我！’（9）唯將軍不為四國流言自疑于成王，以固至忠?！兵P復(fù)起視事。上令尚書劾奏京兆尹章，章死詔獄。語在《元后傳》。
?。?）無屬：謂無言屬于上。（2）介：節(jié)也。（3）成周：當(dāng)作“宗周”。成王都于鎬宗，未曾東遷。這里既說“周公雖老，猶在京師”，則當(dāng)為不離“宗周”（吳恂說）。（4）仲山父……就封于齊：此說有誤。周宣王時，齊太公之祀未絕，不可能有封仲山甫于齊之事?！对娊?jīng)·大雅·烝民》“仲山甫組齊，式遄其歸”云云，不足為仲山甫就封于齊之據(jù)。（5）意：疑作“息”。（6）有：當(dāng)作“若”，形近致誤（楊樹達(dá)說）。（7）照：有些版本作“昭”。
?。?）援：引也。 （9）《書》稱“公毋困我”：見《尚書·周書·洛誥》，成王告周公詞。意謂公必須留此，不得遂去，而令我困（顏師古說）。
章既死，眾庶冤之，以譏朝廷。欽欲救其過，復(fù)說鳳曰：“京兆尹章所坐事密，吏民見章素好言事，以為不坐官職，疑其以日蝕見對有所言也。假令章內(nèi)有所犯，雖陷正法，事不暴揚(yáng)，自京師不曉，況于遠(yuǎn)方?？痔煜虏恢聦嵱凶?，而以為坐言事也（1）。如是，塞爭（諍）引之原（2），損寬明之德。欽愚以為宜因章事舉直言極諫，并見郎從官展盡其意，加于往前，以明示四方，使天下咸知主上圣明，不以言罪下也。若此，則流言消釋，疑惑著明?！兵P白行其策。欽之補(bǔ)過將美（3），皆此類也。
（1）（杜欽）復(fù)說鳳曰等句：當(dāng)時京兆尹王章不以動王鳳見罪，而以奏薦馮野王、詆張美人為罪，故杜欽欲王風(fēng)暴揚(yáng)之（周壽昌說）。（2）諍引：謂引事類以諫諍（顏師古說）。（3）將：助也。
優(yōu)游不仕，以壽終。欽子及昆弟支屬至二千石者且十人。欽兄緩前免太常，以列侯奉朝請，成帝時乃薨，子業(yè)嗣（1）。
（1）業(yè)：杜業(yè)，字君都，見本書《公卿表》。
業(yè)有材能，以列侯選，復(fù)為太常。數(shù)言得失，不事權(quán)貴，與丞相翟方進(jìn)、衛(wèi)尉定陵侯淳于長不平（1）。后業(yè)坐法免官（2），復(fù)為函谷關(guān)都尉。會定陵侯長有罪，當(dāng)就國，長舅紅陽侯立與業(yè)書曰（3）：“誠哀老姊垂白（4），隨無狀子出關(guān)（5），愿勿復(fù)用前事相侵?！倍旰罴瘸鲫P(guān)，伏罪復(fù)發(fā)（6），下洛陽獄。丞相史搜得紅陽侯書（7），奏業(yè)聽請（8），不敬，坐免就國。
?。?）翟方進(jìn)：本書有其傳。淳于長：本書《佞幸傳》有其傳。其母乃元后與王立之姊。（2）業(yè)坐法免官：杜業(yè)于鴻嘉元年為太常，七年免（見《公卿表》）。當(dāng)在永始三年免官。（3）會定陵侯長有罪等句：定陵在汝南郡，定陵侯淳于長就國，當(dāng)出函谷關(guān)，故王立與關(guān)都尉杜業(yè)書。（4）垂：臨近之義。垂白：謂其發(fā)將白。（5）無狀：猶言不肖。（6）伏罪復(fù)發(fā)：指長與許后書。見本書《外戚傳》。（7）搜得：于定陵侯長之處搜得。紅陽侯書：即紅陽侯王立與杜業(yè)書。（8）聽請：律名。言其挾私枉法，聽受請謁。按：杜業(yè)不侵淳于長，非枉法行為。罪其聽請，乃深文巧詆。
其春（1），丞相方進(jìn)薨，業(yè)上書言：“方進(jìn)本與長深結(jié)厚，更相稱薦，長陷大惡，獨(dú)得不坐，茍欲障塞前過，不為陛下廣持平例（2），又無恐懼之心，反因時信（申）其邪辟（僻），報眶眥怨。故事，大逆朋友坐免官，無歸故郡者，今坐長者歸故郡，已深一等；紅陽侯立坐子受長貨賂故就國耳，非大逆也，而方進(jìn)復(fù)奏立黨友后將軍朱博、鉅鹿太守孫宏、故少府陳咸（3），皆免官，歸咸故郡。刑罰無平，在方進(jìn)之筆端，眾庶莫不疑惑，皆言孫宏不與紅陽侯相愛。宏前為中丞時，方進(jìn)為御史大夫，舉椽隆可侍御史（4），宏奏隆前奉使欺謾（5），不宜執(zhí)法近侍，方進(jìn)以此怨宏。又方進(jìn)為京兆尹時，陳威為少府，在九卿高弟（第），陛下所自知也。方進(jìn)素與司直師丹相善（6），臨御史大夫缺，使丹奏威為奸利，請案驗，卒不能有所得，而方進(jìn)果自得御史大夫。為丞相，即時詆欺（7），奏免咸，復(fù)因紅陽侯事歸咸故郡。眾人皆言國家假方進(jìn)權(quán)太甚。案師丹行能無異，及光祿勛許商被病殘人（8），皆但以附從方進(jìn)，嘗獲尊官。丹前親薦邑子丞相史能使巫下神，為國求福，幾（冀）獲大利。幸賴陛下至明，遣使者毛莫如先考驗（9），卒得其奸，皆坐死。假令丹知而白之，此誣罔罪也；不知而白之，是背經(jīng)術(shù)惑左道也（10）：二者皆在大辟，重于朱博、孫宏、陳咸所坐。方進(jìn)終不舉白，專作威福，阿黨所厚，排擠英俊，托公報私，橫厲無所畏忌（11），欲以熏轑（燎）天下（12）。天下莫不望風(fēng)而靡，自尚書近臣皆結(jié)舌杜口（13），骨肉親屬莫不股栗（14）。威權(quán)太盛而不忠信，非所以安國家也。今聞方進(jìn)卒（猝）病死（15），不以尉（慰）示天下，反復(fù)賞賜厚葬，唯陛下深思往事，以戒來今。”
?。?）其春：綏和二年（前7）春。（2）方進(jìn)本與長深結(jié)厚：意謂翟方進(jìn)與淳于長厚善，長已陷罪，而方進(jìn)獨(dú)不坐，這是不平。（3）朱博：本書有其傳。（4）侍御史：御史大夫之屬官。（5）謾：逛也。（6）師丹：本書有其傳。（7）詆：誣也。（8）殘：癃也。（9）毛莫如：太山人，官至常山太守。有說“毛”字當(dāng)作“屯”（錢大昭說）。（10）左道：不正之道。（11）橫厲：縱橫陵厲。
（12）熏：言熏灼之。（13）杜：塞也。（14）股栗：大腿發(fā)抖，形容十分恐懼。（15）病死：實際上是自殺。因成帝秘其事，故此云病死。
會成帝崩，哀帝即位，業(yè)復(fù)上書言：“王氏世權(quán)日久，朝無骨鯁之臣，宗室諸侯微弱，與系囚無異，自佐史以上至于大吏皆權(quán)臣之黨。曲陽侯根前為三公輔政（1），知趙昭儀殺皇子，不輒白奏，反與趙氏比周，恣意妄行，譖訴故許后，被加以非罪，誅破諸許族，敗元帝外家。內(nèi)嫉妒同產(chǎn)兄姊紅陽侯立及淳于氏（2），皆老被放棄。新喋血京師，威權(quán)可畏。高陽侯薛宣有不養(yǎng)母之名（3），安昌侯張禹奸人之雄（4），惑亂朝廷，使先帝負(fù)謗于海內(nèi)，尤不可不慎。陛下初即位，謙讓未皇（遑）（5），孤獨(dú)特立，莫可據(jù)杖，權(quán)臣易世（6），意若探湯（7）。宜早以義割恩，安百姓心。竊見朱博忠信勇猛，材略不世出（8），誠國家雄俊之寶臣也，宜征博置左右以填（鎮(zhèn)）天下。此人在朝，則陛下可高枕而臥矣。昔諸呂欲危劉氏，賴有高祖遺臣周勃、陳平尚存，不者，幾為奸臣笑?！?br/>
（1）曲陽侯根：王根。（2）兄：紅陽侯王立。姊：淳于長之母。（3）薛宣：本書有其傳。（4）張禹：本書有其傳。（5）遑：閑暇。（6）權(quán)臣易世：謂世執(zhí)朝政之權(quán)。（7）探湯：以手探沸水，比喻小心戒懼。（8）不出世：謂世所希有。
業(yè)又言宜為恭王立廟京師（1），以章孝道。時高昌侯董宏亦言宜尊帝母定陶王丁后為帝太后。大司空師丹等劾宏誤朝不道，坐免為庶人，業(yè)復(fù)上書訟宏。前后所言皆合指（旨）施行，朱博果見拔用。業(yè)由是征，復(fù)為太常。歲余（2），左遷上黨都尉（3）。會司隸奏業(yè)為太常選舉不實（4），業(yè)坐免官，復(fù)就國。
?。?）恭王：定陶恭王，哀帝之生父。（2）歲余：社業(yè)于哀帝建平四年為太常，三年貶（見《公卿表》）。此“歲余”誤。（3）上黨：郡名。治長子（今山西長子縣西南）。（4）司隸：司隸校尉，漢武帝時始置，掌糾察京師百官及所轄附近各郡，相當(dāng)于州刺史。
哀帝崩，王莽秉政，諸前議立廟尊號者皆免，徙合浦（1）。業(yè)以前罷黜，故見闊略（2），憂恐，發(fā)病死。業(yè)成帝初尚帝妹潁邑公主，主無子，薨，業(yè)家上書求還京師與主合葬，不許，而賜謚曰荒侯，傳子至孫絕（3）。初，杜周武帝時徙茂陵（4），至延年徙杜陵云（5）。
?。?）合浦：郡名。治合浦（在今廣西合浦縣東北）。（2）闊略：謂寬縱不問。（3）傳子至孫絕：杜業(yè)之子名輔，輔之子名憲，見《功臣表》。（4）茂陵：漢武帝陵，又縣名。在今陜西興平縣東北。（5）杜陵：縣名。漢宣帝在此筑陵，在今陜西西安市東南。
贊曰：張湯、杜周并起文墨小吏，致位三公，列于酷吏。而俱有良子，德器自過（1），爵位尊顯，繼世立朝，相與提衡（2），至于建武（3），杜氏爵乃獨(dú)絕（4）。跡其福祚，元功儒林之后莫能及也（5）。自謂唐杜苗裔，豈其然乎（6）？及欽浮沈當(dāng)世，好謀而成，以建始之初深陳女戒，終如其言，庶幾乎《關(guān)睢》之見微（7），非夫浮華博習(xí)之徒所能規(guī)也。業(yè)因勢而抵垝（8），稱朱博，毀師丹，愛憎之議可不畏哉！
?。?）德器自過：言其子德器超過二人自身。（2）衡：平也，言二人相齊。（3）建武：漢光武帝年號（25—55）。（4）杜氏爵乃獨(dú)絕：建武之后，張氏尚有張純?yōu)楹?，故此言杜氏?dú)絕。（5）元功：指蕭何、曹參、張良、陳平之屬。儒林：指貢禹、薛宣、韋賢、匡衡之輩。（6）自謂唐杜苗裔，豈其然乎：此乃史家微辭。斷言其非唐杜氏之后裔。（7）庶幾乎《關(guān)睢》之見微：此即指上文杜欽說王風(fēng)“佩玉晏鳴，《關(guān)睢》嘆之”云云，已知治化之將衰，故曰“見微”。（8）因勢而抵垝（guǐ）：謂乘其衰敗而排擠也。劾翟方進(jìn)于已死，及哀帝立而排擊王氏，都是杜業(yè)“因勢而抵垝”之顯例。
&杜周，南陽杜衍入也（1）。義縱為南陽太守（2），以周為爪牙，薦之張湯（3），為廷尉史（4），使案輿失亡（5），所論殺甚多。奏事中意（6），任用，與減宣更為中丞者十余歲（7）。
（1）南陽：郡名。治宛縣（今河南南陽市）。杜衍：縣名。在今河南南陽市西南。（2）義縱：見本書《酷吏傳》。（3）張湯：本書有其傳。（4）廷尉史：廷尉屬下的小吏，一般是協(xié)理事務(wù)。（5）案：案驗，查力、邊失亡：指邊塞被寇略而損失人口、士卒、財產(chǎn)等情況。（6）中意：指中君之意。（7）減宣：見本書《酷吏傳》。中丞：徹史中丞，御史大夫的副職。
周少言重遲（1），而內(nèi)深次骨（2）。宣為左內(nèi)史（3），周為廷尉、其治大抵放（仿）張湯，而善候司（伺）（4）上所欲擠者（5），因而陷之；上所欲釋者，久系待問而微見（現(xiàn)）其冤狀（6）。客有謂周曰：“君為天下決平（7），不循三尺法（8），專以人主意指為獄（9），獄者固如是乎？”周曰：“三尺安出哉？前主所是著為律（10），后主所是疏為令（11）；當(dāng)時為是（12），何古之法乎！”
?。?）重：莊重。遲：不敏捷。（2）內(nèi)深次骨：意謂陰險毒辣，用法深刻。（3）左內(nèi)史：官名。與右內(nèi)史同治京師。（4）候伺：指觀察揣摩天子之意。（5）擠：排擠。（6）久系待問而微見其冤狀：長期系獄不理，待天子詢問時，則稍稍顯現(xiàn)其冤狀。（7）決平：審判公平。（8）三尺法：指已成文的法律。漢代法律書在三尺長的竹簡上，故曰“三尺法”。（9）獄：指判案。（10）主：指君主。著：謂著明。（11）疏：謂分條說明。（12）當(dāng)時：合乎當(dāng)世。這里指合當(dāng)今皇帝之意指。
至周為廷尉，詔獄亦益多矣（1）。二千石系者新故相因（2），不減百余人?？だ舸蟾e之廷尉（3），一歲至千余章（4）。章大者連逮證案數(shù)百，小者數(shù)十人；遠(yuǎn)者數(shù)千里，近者數(shù)百里。會獄（5），吏因責(zé)如章告劾（6），不服，以掠答定之。于是聞有逮證，皆亡匿。獄久者至更數(shù)赦十余歲而相告言（7），大氏（抵）盡低以不道以上（8），廷尉及中都官詔獄逮至六七萬人（9），吏所增加十有余萬。
?。?）詔獄：指皇帝交辦的案子，以及關(guān)禁有關(guān)案犯的監(jiān)獄。（2）二千石：指俸祿為二千石的官員。（3）郡吏大府舉之廷尉：郡吏大府的獄事皆歸廷尉?？だ簦褐缚ご笫亍４蟾褐肛┫?、御史大夫之府。舉：皆也。（4）章：告狀之章。（5）會獄：往對證之時。（6）責(zé)：指責(zé)令證人。如章告劾：照章揭發(fā)和作證。（7）獄久者：指案予長期拖延者。更：歷也。更數(shù)赦十余歲而相告言：意謂經(jīng)過多次赦免、時過十多年，仍然不獲赦免了結(jié)，而仍相告發(fā)。（8）大抵：大都，大概。詆以不道：誣陷為不道（指大逆、殺害無辜等）。以上：指以案上奏于天子。（9）中都官：京師諸官府。逮至六七萬人：言所及拷問者達(dá)六七萬人。
周中廢（1），后為執(zhí)金吾（2），逐捕桑弘羊、衛(wèi)皇后昆弟子刻深（3），上以為盡力無私，遷為御史大夫（4）。
?。?）中廢：中途免職。（2）執(zhí)金吾：官名。掌京師治安。（3）桑弘羊：洛陽人，見《食貨志》及《霍光傳》。衛(wèi)皇后：即衛(wèi)子夫，漢武帝皇后，見《外戚傳》，（4）遷為御史大夫：杜周于大漢二年為執(zhí)金吾，天漢三年二月為御史大夫。任御史四年，于太始二年（前95）卒。
始周為廷史（1），有一馬，及久任事，列三公（2），而兩子夾河為郡守（3），家皆（資）累巨萬矣。治皆酷暴，唯少子延年行寬厚云。
?。?）廷史：廷尉史。（2）列三公上在三公（丞相、太尉、御史大夫）之列。（3）兩子：措杜延壽、杜延考（齊召南說），夾河為郡守：夾著黃河為河南、河內(nèi)兩郡之太守。
延年字幼公，亦明法律。昭帝初立，大將軍霍光秉政（1），以延年三公子，吏材有余，補(bǔ)軍司空（2）。始元四年（3），益州蠻夷反（4），延年以校尉將南陽士擊益州，還，為諫大夫（5）。左將軍上官桀父子與蓋主、燕王謀為逆亂（6），假稻田使者燕倉知其謀（7），以告大司農(nóng)楊敞。敞惶懼，移?。?），以語延年，延年以聞，桀等伏辜。延年封為建平侯。
?。?）霍光：本書有其傳。（2）軍司空：疑為軍司空令。原文脫一“令”字或“丞”字（陳直說）。（3）始元四年：即公元前83年。（4）益州：西漢益州，包括今四川、云南、貴州等地區(qū)。（5）諫大夫：官名。掌論議，屬郎中令（光祿勛）。（6）上官桀：參見本書《武五子傳》、《霍光傳》等。蓋主：即鄂邑蓋長公主。見本書《外戚傳》，燕王：燕王劉旦。見本書《武五子傳》。（7）燕倉：蓋主舍人之父，見本書《燕王旦傳》。（8）楊敞：本書卷六六有其傳。（9）移?。杭偻杏胁《凭铀降?。
延年本大將軍霍光吏，首發(fā)大奸（1），有忠節(jié)，由是擢為太仆右曹給事中（2）。光持刑罰嚴(yán)，延年輔之以寬。治燕王獄時，御史大夫桑弘羊子遷亡，過父故吏侯史吳（3）。后遷捕得，伏法。會赦，侯史吳自出系獄，廷尉王平與少府徐仁雜治反事（4），皆以為桑遷坐父謀反而侯史吳臧（藏）之，非匿反者，乃匿為隨者也（5）。即以赦令除吳罪。后侍御史治實（6），以桑遷通經(jīng)術(shù)，知父謀反而不諫爭，與反者身無異；侯史吳故三百石吏，首匿遷（7），不與庶人匿隨從者等（8），吳不得赦。奏請覆治，劾廷尉、少府縱反者（9）。少府徐仁即丞相車千秋女婿也（10），故千秋數(shù)為侯史吳言（11）?？止獠宦?，千秋即召中二千石、博士會公車門，議問吳法（12）。議者知大將軍指（旨）（13），皆執(zhí)吳為不道（14）。明日，千秋封上眾議，光于是以千秋擅召中二千石以下，外內(nèi)異言（15），遂下廷尉平、少府仁獄。朝廷皆恐丞相坐之，延年乃奏記光爭，以為“吏縱罪人，有常法，今更低吳為不道（16），恐于法深。又丞相素?zé)o所守持，而為好言于下，盡其素行也（17）。至擅召中二千石，甚無。狀（18）。延年愚，以為丞相久故，及先帝用事（19），非有大故，不可棄也。間者民頗言獄深，吏為峻詆（20），今丞相所議，又獄事也，如是以及丞相，恐不合眾心。群下喧嘩，庶人私議，流言四布，延年竊重將軍失此名于天下也（21）！”光以廷尉、少府弄法輕重，皆論棄市，而不以及丞相，終與相竟（22）。延年論議持平，合和朝廷，皆此類也。
（1）首發(fā)：首先發(fā)之。（2）太仆：官名。掌天子車馬。右曹：加官。（3）侯史吳：姓侯史，名吳。（4）王平：字子心。齊人。徐仁：字中孫。齊人。參考本書《公卿表》。（5）隨者：髓坐者。（6）治實：謂重核其事。（7）首匿：言身為謀首而藏匿犯人。（8）等：相等。（9）縱：放也。（10）車千秋：本書卷六六有其傳。（11）言：此指說情。（12）議問吳法：議論侯史吳于法律當(dāng)?shù)煤巫铩＃?3）指：意旨。（14）執(zhí)：堅持。（15）外內(nèi)：指外朝與內(nèi)朝。（16）詆：誣也。（17）丞相素?zé)o所守持：丞相素?zé)o定見，而好與下屬議論，皆其素行（王先謙說）。（18）元狀：猶言無札。（19）先帝用事：言在先帝時任事。（20）峻：謂峭刻。（21）重：猶雅。（22）終與相竟。謂（光）卒與之相終始。
見國家承武帝奢侈師旅之后，數(shù)為大將軍光言：“年歲比不登（1），流民未盡還，宜修孝文時政，示以儉約寬和，順天心，說（悅）民意，年歲宜應(yīng)（2）?！惫饧{其言，舉賢良，議罷酒榷鹽鐵（3），皆自延年發(fā)之。吏民上書言便宜，有異，輒下延年平處復(fù)奏（4）。言可官試者，至為縣令，或丞相、御史除用，滿歲以狀聞，或抵其罪法（5），常與兩府及廷尉分章（6）。
?。?）比：頻也。（2）年歲：指年成。（3）酒榷：酒稅。鹽鐵：指鹽鐵專賣。（4）平處復(fù)奏：先平其可否，然后奏言。（5）或抵其罪法：言事之人有奸妄者，則按罪法處治。（6）常與兩府及廷尉分章：漢代凡上章只上兩府與廷尉。因霍光信任社延年，遇上書有異義者，每命尚書先下其章太仆寺，使延年平處之，此即所謂常與兩府及廷尉分章（吳恂說）。兩府：指丞相、御史大夫二府。
昭帝末，寢疾，征天下名醫(yī)，延年典領(lǐng)方藥。帝崩，昌邑王即位（1），廢，大將軍光，卒騎將軍張安世與大臣議所立（2）。時宣帝養(yǎng)于掖廷（3），號皇曾孫，與延年中子忙相愛善，延年知曾孫德美，勸光、安世立焉。宣帝即位，褒賞大臣，延年以定策安宗廟，益戶二千三百（4），與始封所食邑凡四千三百戶。詔有司論定策功，大司馬大將軍光功德過大尉絳侯周勃（5），車騎將軍安世、丞相楊敞功比丞相陳平，前將軍韓增、御史大夫蔡誼功比穎陰侯灌嬰，太仆杜延年功比朱虛侯劉章，后將軍趙充國、大司農(nóng)田延年、少府史樂成功比典客劉揭（6），皆封侯益土。
（1）昌邑王：劉賀，武帝之子，見《武五子傳》。（2）張安世：張湯之子，見《張湯傳》。（3）掖廷：皇宮中宮嬪所居之處。（4）二千三百戶：本書《功臣表》作“三千三百六十戶”，“三千”乃“二千”之訛?！秱鳌凡粩?shù)“六十”，乃舉大數(shù)。（5）功德過：此及下文“功比”，皆以誅諸呂時功為比。（6）趙充國：本書有其傳。田延年：見本書《酷吏傳》，史樂成：或作“使樂成”及“便樂成”。疑樂成本姓“■”，“史字”為省文，“便”字誤，后人改■為“使”（陳直說）。
延年為人安和，備于諸事（1），久典朝政，上任信之，出即奉駕，人給事中，居九卿位十余年，賞賜賂遺，貲（資）數(shù)千萬。
?。?）備：皆明習(xí)之意。
霍光薨后，子禹與宗族謀反，誅（1）。上以延年霍氏舊人，欲退之，而丞相魏相奏延年素貴用事（2），官職多奸。遣吏考案，但得苑馬多死（3），官奴婢乏衣食，延年坐免官，削戶二千。后數(shù)月，復(fù)召拜為北地太守（4）。延年以故九卿外為邊吏，治郡不進(jìn)（5），上以璽書讓延年。延年乃選用良吏，捕系豪強(qiáng)，郡中清靜。居歲余，上使謁者賜延年璽書，黃金二十斤，徒為西河太守（7）；治甚有名。五鳳中（8），征入為御史大夫（9）。延年居父官府，不敢當(dāng)舊位，坐臥皆易其處。是時四夷和，海內(nèi)平，延年視事三歲，以老病乞骸骨，天子優(yōu)之，使光祿大夫持節(jié)賜延年黃金百斤、酒，加致醫(yī)藥。延年遂稱病篤。賜安車駟馬（10），罷就第。后數(shù)月薨，謚曰敬侯，子緩嗣。
?。?）誅霍氏，詳見本書《霍光傳》。（2）魏相：本書有其傳。（3）遣吏考案，但得苑馬多死：杜延年官為大仆，所屬有邊郡六牧師令三十六苑之馬，蓋就邊郡所上畜簿考核之（陳直說）。（4）北地：郡名。治馬領(lǐng)（在今甘肅慶陽縣西北）。（5）不進(jìn)：謂比于諸郡不為最。（6）讓：責(zé)也。（7）西河：郡名。漢西河郡治平定（今內(nèi)蒙古東勝縣境）。（8）五鳳：漢宣帝年號（前57—前54）。（9）（杜延年）征入為御史大夫：時在五鳳三年（前55），見本書《功臣表》。（10）安車：坐乘之車。古代車多為立乘，車可坐乘，故曰“安車”。
緩少為郎，本始中以校尉從蒲類將軍擊匈奴（1），還為諫大夫，遷上谷都尉（2），雁門太守（3）。父延年亮，征視喪事，拜為太常（4），治諸陵縣，每冬月封具獄日（5），常去酒省食，官屬稱其有恩。元帝初即位，谷貴民流，永光中西羌反（6），緩輒上書入錢谷以助用，前后數(shù)百萬。
?。?）本始：漢宣帝年號（前73—前70）。蒲類將軍：趙充國。（2）上谷：郡名。治沮陽（在今河北懷來縣東南）。（3）雁門：郡名。治善無（在今山西右玉縣東南）。（4）太常：官名。掌宗廟禮儀，兼掌選試博士。杜緩于甘露三年（前51）始為太常。（5）封具獄：言獄案已具，當(dāng)論決之，故封上。（6）永光：漢元帝年號（前43—前39）緩六弟，五人至大官，少弟熊歷五郡二千石，三州牧刺史，有能名，唯中弟欽官不至而最知名。
欽字子夏，少好經(jīng)書，家富而目偏盲（1），故不好為吏。茂陵杜鄴與欽同姓字，俱以材能稱京師（2），故衣冠謂欽為“盲杜子夏”以相別（3）。欽惡以疾見詆（4），乃為小冠，高廣財（才）二寸，由是京師更謂欽為“小冠杜子夏”，而郵為“大冠杜子夏”云。
?。?）偏盲：一目失明。同姓字：即同姓社、同字子夏。（2）稱京師：見稱于京師。（3）衣冠：謂士大夫。（4）詆：毀也。
時帝舅大將軍王鳳以外戚輔政（1），求賢知（智）自助。鳳父頃侯禁與欽兄緩相善，故鳳深知?dú)J能，奏請欽為大將軍軍武庫令（2）。職閑無事，欽所好也。
?。?）王鳳：參見本書《王莽傳》。（2）大將軍軍：大將軍之軍，武庫令：主兵器，秩六百石。
欽為人深博有謀。自上為太子時，以好色聞，及即位，皇太后詔采良家女。欽因是說大將軍鳳曰：“禮一娶九女（1），所以極陽數(shù)（2），廣嗣重祖也；必鄉(xiāng)舉求窈窕（3），不問華色，所以助德理內(nèi)也；梯侄雖缺不復(fù)補(bǔ)（4），所以養(yǎng)壽塞爭也。故后妃有貞淑之行，則胤嗣有賢圣之君；制度有威儀之節(jié)，則人君有壽考之福。廢而不由（5），則女德不厭（6）；女德不厭，則壽命不究于高年（7）。《書》云‘或四三年（8）’，言失（逸）欲之生害也。男子五十，好色未衰；婦人四十，容貌改前。以改前之容侍于未衰之年，而不以禮為制，則其原不可救而后徠異態(tài)；后徠異態(tài)，則正后自疑而支庶有間適（嫡）之心（9）。是以晉獻(xiàn)被納讒之謗，申生蒙無罪之辜（10）。今圣主富于春秋，未有適（嫡）嗣，方鄉(xiāng)（向）術(shù)入學(xué)（11），未親后妃之議。將軍輔政，宜因始初之隆，建九女之制，詳擇有行義之家，求淑女之質(zhì)，毋必有色聲音技能，為萬世大法。夫少，戒之在色，《小卞（弁）》之作（12），可為寒心。唯將軍常以為憂?！?br/>
?。?）一娶九女：指天子一人娶九女。（2）極陽數(shù)：陽數(shù)為一、三、五、七、九，九為陽數(shù)之極。（3）鄉(xiāng)舉：謂博問鄉(xiāng)里而不舉之。窈窕（yǎotiāo）：美好貌。（4）娣（dì）侄：指從嫁的妹妹和侄女。（5）由：從也。
?。?）女德不厭：言好色之甚。（7）究：竟也。（8）《書》云“或四三年”：《尚書·周書·無逸》云：“無湛樂之從，罔或克壽，或十年，或七八年，或五六年，或四三年”，謂逸欲過度則損壽。（9）間：代也。（10）晉獻(xiàn)被納讒之謗：春秋時，晉獻(xiàn)公以驪姬為夫人，驪姬生奚齊，欲立為太子，于是譖殺太子申生，并逐群公子。（11）術(shù)：道也。（12）《小弁》：《詩經(jīng)·小雅》篇名之一。周幽王寵愛褒擬，廢申后，逐太子宜臼，立褒擬為后，褒姒子伯服為太子。此詩為宜臼諷刺幽王，斥責(zé)讒人，并以自傷之作。
鳳白之太后，太后以為故事無有。欽復(fù)重言：“《詩》云‘殷監(jiān)（鑒）不遠(yuǎn)，在夏后氏之世（1）?！探湔咧疗冉?，而省聽者常怠忽（2），可不慎哉！前言九女，略陳其禍福，甚可悼懼，竊恐將軍不深留意。后妃之制，夭壽治亂存亡之端也。跡三代之季世，覽宗、宣之饗（享）國（3），察近屬之符驗（4），禍敗易常不由女德？是以佩玉晏鳴，《關(guān)雌》嘆之（5），知好色之伐性短年，離制度之生無厭，天下將蒙化，陵夷而成俗也。故詠淑女，幾（冀）以配上（6），忠孝之篤，仁厚之作也。夫君親壽尊，國家治安，誠臣子之至愿，所當(dāng)勉之也?！兑住吩唬骸浔荆f物理（7）?！彩抡撚幸晌纯闪⑿姓?，求之往古則典刑無，考之來今則吉兇同，卒（猝）搖易之則民心惑，若是者誠難施也。今九女之制，合于往古，無害于今，不逆于民心，至易行也，行之至有福也，將軍輔政而不早定，非天下之所望也。唯將軍信（申）臣子之愿，念《關(guān)雎》之思，逮委政之?。?），及始初清明（9），為漢家建無窮之基，誠難以忽，不可以遵（10）?！兵P不能自立法度，循故事而已。會皇太后女弟司馬君力與欽兄子私通，事上聞，欽慚懼，乞骸骨去。
?。?）“殷監(jiān)不遠(yuǎn)”等句：見《詩經(jīng)·大雅·蕩》。（2）忽：忘也。（3）宗：指殷高宗。宣：指周宣王。宗、宣：皆所謂中興之君。（4）近屬：猶近今。（5）佩玉宴鳴，《關(guān)雎》嘆之：傳說周康王貪女色，早晨晏起，夫人不鳴璜，宮門不擊忻，故詩人感嘆，作《關(guān)雎》（《詩經(jīng)·周南》篇名）之詩，思得淑女，以配君子。（6）故詠淑女二句：《關(guān)雎》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等詩句。（7）《易》曰等句：《易緯坤靈圖》有云，“正其本，萬物理。差之毫厘，謬以千里?！保?）委政之?。貉酝貘P受天子之委政，權(quán)寵隆盛。（9）始初清明：言天子新即位，政宜清明。（10）遴（lin）：同“吝”。
后有日蝕地震之變，詔舉賢良方正能直言士，合陽侯梁放舉欽（1），欽上對曰：“陛下畏天命，悼變異，延見公卿，舉直言之士，將以求天心，跡得失也（2）。臣?xì)J愚戇，經(jīng)術(shù)淺薄，不足以奉大對（3）。臣聞日蝕地震，陽微陰盛也。臣者，君之陰也；子者，父之陰也；妻者夫之陰也；夷狄者，中國之陰也。《春秋》日蝕三十六，地震五，或夷狄侵中國，或政權(quán)在臣下，或婦乘夫（4），或臣子背君父，事雖不同，其類一也。臣竊觀人事以考變異，則本朝大臣無不自安之人，外戚親屬無乖刺之心（5），關(guān)東諸侯無強(qiáng)大之國，三垂（陲）蠻夷無逆理之節(jié)（6）；殆為后宮（7）。何以言之？日以戊申蝕，時加未。戊未，土也。土者，中宮之部也。其夜地震未央宮殿中，此必適（嫡）妾將有爭寵相害而為患者（8），唯陛下深戒之。變感以類相應(yīng)，人事失于下，變象見（現(xiàn)）于上。能應(yīng)之以德，則異咎消亡；不能應(yīng)之以善，則禍敗至。高宗遭雊雉之戒（9），飭己正事，享百年之壽，殷道復(fù)興（10），要在所以應(yīng)之。應(yīng)之非誠不立，非信不行。宋景公小國之諸侯耳，有不忍移禍之誠，出入君之言三，熒惑為之退舍（11）。以陛下圣明，內(nèi)推至誠，深思天變，何應(yīng)而不感？何搖而不動？孔子曰：‘仁遠(yuǎn)乎哉（12）！’唯陛下正后妾，抑女寵，防奢泰，去佚（逸）游，躬節(jié)儉，親萬事，數(shù)御安車，由輦道（13），親二宮之饔膳（14），致晨昏之定省。如此，即堯舜不足與比隆，咎異何足消滅！如不留聽于庶事，不論材而授位，殫天下之財以奉淫侈（15），匱萬姓之力以從（縱）耳目，近諂諛之人而遠(yuǎn)公方（16），信讒賊之臣以誅忠良，賢俊失（逸）在巖穴（17），大臣怨于不以（18），雖無變異，社稷之憂也。天下至大，萬事至眾，祖業(yè)至重，誠不可以佚（逸）豫為（19），不可以奢泰持也。唯陛下忍無益之欲，以全眾庶之命。臣?xì)J愚戇，言不足采?！?br/>
?。?）梁放：梁喜（宣帝功臣）之子。（2）跡：尋求之意。（3）大對：謂以對大問。（4）乘：陵也。（5）刺：戾也。（6）三陲：謂東、南、西三面之邊境。（7）殆：近也。（8）嫡：指正后。（9）高宗：指商朝高宗武丁。（10）飭己正事三句：此解，詳見本書《五行志》。（11）宋景公不忍移禍?zhǔn)拢簜髡f春秋末年，宋景公時熒惑守心，太史子韋請移之于大臣及國人與歲，景公不聽。天感其誠，熒惑為之退舍，景公因而享延祚。（12）“仁遠(yuǎn)乎哉”：見《論語·述而篇》。言仁道不遠(yuǎn)，求之而至。（13）數(shù)御安車等句：此針對成帝好微行而發(fā)。由：從也。（14）二宮：指邛成太后與成帝母。饔膳：熟食曰“饔”，具食曰“膳”。（15）殫：此與下文“匱”，皆盡也。（16）方：正也。（17）逸：隱逸。（18）怨于不以：言不見用而怨。以：用也。（19）為：治也。
其夏，上盡召直言之士詣白虎殿對策（1），策曰：“天地之道何貴？王者之法何如？《六經(jīng)》之義何上（尚）？人之行何先？取人之術(shù)何以（2）？當(dāng)世之治何務(wù)？各以經(jīng)對（3）?！?br/>
（1）白虎殿：此殿在未央宮。（2）以：用也。（3）以經(jīng)對：據(jù)經(jīng)義以對。
欽對曰：“臣聞天道貴信，地道貴貞（1）；不信不貞，萬物不生。生，天地之所貴也。王者承天地之所生，理而成之，昆蟲草木靡不得其所。王者法天地，非仁無以廣施，非義無以正身；克已就義，恕以及人（2），《六經(jīng)》之所上（尚）也。不孝，則事君不忠，蒞官不敬（3），戰(zhàn)陳（陣）無勇，朋友不信（4）。孔子曰：‘孝無終始，而患不及者，未之有也?！?）孝，人行之所先也。觀本行于鄉(xiāng)黨，考功能于官職，達(dá)觀其所舉，富觀其所予，窮觀其所不為，乏觀其所不要（6），近觀其所為主，遠(yuǎn)觀其所主（7）。孔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8）取人之術(shù)也。殷因于夏尚質(zhì)，周因于殷尚文，今漢家承周秦之敝，宜抑文尚質(zhì)，廢奢長儉（9），表實去偽（10）。孔子曰‘惡紫之奪朱（11）’，當(dāng)世治之所務(wù)也（12）。臣竊有所憂，言之則拂心逆指（13），不言則漸日長，為禍不細(xì)，然小臣不敢廢道而求從（14），違忠而耦意（15）。臣聞玩色無厭，必生好憎之心；好憎之心生，則愛寵偏于一人；愛寵偏于一人，則繼嗣之路不廣，而嫉妒之心興矣。如此，則匹婦之說（16），不可勝也。唯陛下純德普施，無欲是從（17），此則眾庶咸說（悅），繼嗣日廣，而海內(nèi)長安。萬事之是非何足備言！”
?。?）貞：正也。（2）恕以及人：言以仁愛為心，內(nèi)省己志，施之于人（顏師古說）。（3）蒞（1ì）：臨，到。（4）事君不忠四句：見《禮記·祭義》曾子之言。（5）孔子曰等句：引語見《孝經(jīng)》所載孔子之言。謂行孝始終不備，而患禍不及者，無此事也（見顏?zhàn)ⅲ＃?）達(dá)觀其所舉四句：見《說苑·臣術(shù)篇》李克對魏文侯語?！吨軙芳啊洞蟠鞫Y·官人篇》略同。（7）近觀其所為主兩句：謂觀其所交，可知其人之賢否。（8）孔子曰等句：引語見《論語·為政篇》。以；用也；指結(jié)交。由：由此行之意。所由，所以從由的道路。所安：謂安于什么（及不安于什么）。焉：何處。廋（sōu）：隱藏，藏匿。（9）長：謂崇貴之。（10）表：明也。（11）“惡紫之奪朱”：見《論語·陽貨篇》。此謂惡其邪好而奪正色，喻利口之人虛偽而傾惑。朱：正色。紫：間色之好者。（12）治之：當(dāng)為“之治”，以對上文策曰“當(dāng)世之治何務(wù)”（王念孫說）。（13）拂：謂違戾。（14）從：順也。
?。?5）耦：合也。（16）匹婦：一婦人。（17）無欲是從：意謂不使百姓可以從己之欲。
欽以前事病，賜帛罷（1），后為議郎，復(fù)以病免。
?。?）因前事病：謂因前事為累。前事，指上文司馬君力與杜欽兄子私通事。
征詣大將軍莫（幕）府，國家政謀，鳳常與欽慮之（1）。數(shù)稱達(dá)名士王駿、韋安世、王延世等（2），救解馮野王、王尊、胡常之罪過（3），及繼功臣絕世（4），填（鎮(zhèn)）撫四夷，當(dāng)世善政，多出于欽者。見鳳專政太重，戒之曰：“昔周公身有至圣之德，屬有叔父之親，而成王有獨(dú)見之明，無信讒之聽，然管蔡流言而周公懼。穰侯（5），昭王之舅也，權(quán)重于秦，威震鄰敵，有旦莫（暮）偃伏之愛（6），心不介然有間（7），然范雎起徒步（8），由異國，無雅信（9），開一朝之說，而穰侯就封（10）。及近者武安侯之見退（11），三事之跡，相去各數(shù)百歲，若合符節(jié)，甚不可不察。愿將軍由周公之謙懼（12），損稷侯之威，放武安之欲（13），毋使范雎之徒得間其說（14）?！?br/>
?。?）慮：計也。（2）王駿：王陽之子。韋安世：韋賢之孫，方山之予。王延世：即成帝時塞決河者，見本書《成帝紀(jì)》。（3）馮野王：馮奉世之子，《馮奉世傳》附其傳。王尊：本書卷七六有其傳。何焯曰：馮野王以京兆尹王尊薦以代王鳳，王鳳諷御史中丞劾之，杜欽之救解，亦為王氏補(bǔ)過。胡常：本書《翟方進(jìn)傳》、《儒林傳》。（4）繼功臣絕世：本書《功臣表》記杜業(yè)納說，于是成帝復(fù)紹蕭何。此乃社業(yè)（杜欽兄之子）之事，而非欽事（齊召南說）。（5）穰侯：魏冉。戰(zhàn)國時秦國大臣，秦昭王母宣太后異父弟，封為穰侯。（6）昭王之舅……有旦暮偃伏之愛：昭王幼小，旦夕偃伏戲弄于其舅（魏冉）之旁側(cè)。
?。?）介然有間：謂有隔閡。（8）范雅：戰(zhàn)國時魏國人，入秦后游說秦昭王取得信任，取代了魏冉的地位，為秦國，封為應(yīng)侯。（9）雅信：謂素相信任。（10）就封：謂罷退而回到封地。（11）武安侯：田蚡。本書有其傳。（12）由：從，用。（13）放：猶屏。（14）間（jiàn）：乘間。
頃之，復(fù)日蝕，京兆尹王章上封事求見，果言鳳專權(quán)蔽主之過，宜廢勿用，以應(yīng)天變。于是天子感悟，召見章，與議，欲退鳳。鳳甚憂懼，欽令鳳上疏謝罪，乞骸骨，文指甚哀，太后涕位為不食。上少而親倚鳳，亦不忍廢，復(fù)起鳳就位。風(fēng)心慚，稱病篤，欲遂退。欽復(fù)說之曰：“將軍深悼輔政十年，變異不已，故乞骸骨，歸咎于身，刻己自責(zé)，至誠動眾，愚知（智）莫不感傷。雖然，是無屬之臣（1），執(zhí)進(jìn)退之分（2），潔其去就之節(jié)者耳，非主上所以待將軍，非將軍所以報主上也。昔周公雖老，猶在京師，明不離成周（3），示不忘王室也。仲山父異姓之臣，無親于宣，就封于齊（4），猶嘆息永懷，宿夜徘徊，不忍遠(yuǎn)去，況將軍之于主上，主上之與將軍哉！夫欲天下治安變異之意（5），莫有將軍（6），主上照然知之（7），故攀援不遣（8），《書》稱‘公毋困我！’（9）唯將軍不為四國流言自疑于成王，以固至忠?！兵P復(fù)起視事。上令尚書劾奏京兆尹章，章死詔獄。語在《元后傳》。
?。?）無屬：謂無言屬于上。（2）介：節(jié)也。（3）成周：當(dāng)作“宗周”。成王都于鎬宗，未曾東遷。這里既說“周公雖老，猶在京師”，則當(dāng)為不離“宗周”（吳恂說）。（4）仲山父……就封于齊：此說有誤。周宣王時，齊太公之祀未絕，不可能有封仲山甫于齊之事?！对娊?jīng)·大雅·烝民》“仲山甫組齊，式遄其歸”云云，不足為仲山甫就封于齊之據(jù)。（5）意：疑作“息”。（6）有：當(dāng)作“若”，形近致誤（楊樹達(dá)說）。（7）照：有些版本作“昭”。
?。?）援：引也。 （9）《書》稱“公毋困我”：見《尚書·周書·洛誥》，成王告周公詞。意謂公必須留此，不得遂去，而令我困（顏師古說）。
章既死，眾庶冤之，以譏朝廷。欽欲救其過，復(fù)說鳳曰：“京兆尹章所坐事密，吏民見章素好言事，以為不坐官職，疑其以日蝕見對有所言也。假令章內(nèi)有所犯，雖陷正法，事不暴揚(yáng)，自京師不曉，況于遠(yuǎn)方?？痔煜虏恢聦嵱凶?，而以為坐言事也（1）。如是，塞爭（諍）引之原（2），損寬明之德。欽愚以為宜因章事舉直言極諫，并見郎從官展盡其意，加于往前，以明示四方，使天下咸知主上圣明，不以言罪下也。若此，則流言消釋，疑惑著明?！兵P白行其策。欽之補(bǔ)過將美（3），皆此類也。
（1）（杜欽）復(fù)說鳳曰等句：當(dāng)時京兆尹王章不以動王鳳見罪，而以奏薦馮野王、詆張美人為罪，故杜欽欲王風(fēng)暴揚(yáng)之（周壽昌說）。（2）諍引：謂引事類以諫諍（顏師古說）。（3）將：助也。
優(yōu)游不仕，以壽終。欽子及昆弟支屬至二千石者且十人。欽兄緩前免太常，以列侯奉朝請，成帝時乃薨，子業(yè)嗣（1）。
（1）業(yè)：杜業(yè)，字君都，見本書《公卿表》。
業(yè)有材能，以列侯選，復(fù)為太常。數(shù)言得失，不事權(quán)貴，與丞相翟方進(jìn)、衛(wèi)尉定陵侯淳于長不平（1）。后業(yè)坐法免官（2），復(fù)為函谷關(guān)都尉。會定陵侯長有罪，當(dāng)就國，長舅紅陽侯立與業(yè)書曰（3）：“誠哀老姊垂白（4），隨無狀子出關(guān)（5），愿勿復(fù)用前事相侵?！倍旰罴瘸鲫P(guān)，伏罪復(fù)發(fā)（6），下洛陽獄。丞相史搜得紅陽侯書（7），奏業(yè)聽請（8），不敬，坐免就國。
?。?）翟方進(jìn)：本書有其傳。淳于長：本書《佞幸傳》有其傳。其母乃元后與王立之姊。（2）業(yè)坐法免官：杜業(yè)于鴻嘉元年為太常，七年免（見《公卿表》）。當(dāng)在永始三年免官。（3）會定陵侯長有罪等句：定陵在汝南郡，定陵侯淳于長就國，當(dāng)出函谷關(guān)，故王立與關(guān)都尉杜業(yè)書。（4）垂：臨近之義。垂白：謂其發(fā)將白。（5）無狀：猶言不肖。（6）伏罪復(fù)發(fā)：指長與許后書。見本書《外戚傳》。（7）搜得：于定陵侯長之處搜得。紅陽侯書：即紅陽侯王立與杜業(yè)書。（8）聽請：律名。言其挾私枉法，聽受請謁。按：杜業(yè)不侵淳于長，非枉法行為。罪其聽請，乃深文巧詆。
其春（1），丞相方進(jìn)薨，業(yè)上書言：“方進(jìn)本與長深結(jié)厚，更相稱薦，長陷大惡，獨(dú)得不坐，茍欲障塞前過，不為陛下廣持平例（2），又無恐懼之心，反因時信（申）其邪辟（僻），報眶眥怨。故事，大逆朋友坐免官，無歸故郡者，今坐長者歸故郡，已深一等；紅陽侯立坐子受長貨賂故就國耳，非大逆也，而方進(jìn)復(fù)奏立黨友后將軍朱博、鉅鹿太守孫宏、故少府陳咸（3），皆免官，歸咸故郡。刑罰無平，在方進(jìn)之筆端，眾庶莫不疑惑，皆言孫宏不與紅陽侯相愛。宏前為中丞時，方進(jìn)為御史大夫，舉椽隆可侍御史（4），宏奏隆前奉使欺謾（5），不宜執(zhí)法近侍，方進(jìn)以此怨宏。又方進(jìn)為京兆尹時，陳威為少府，在九卿高弟（第），陛下所自知也。方進(jìn)素與司直師丹相善（6），臨御史大夫缺，使丹奏威為奸利，請案驗，卒不能有所得，而方進(jìn)果自得御史大夫。為丞相，即時詆欺（7），奏免咸，復(fù)因紅陽侯事歸咸故郡。眾人皆言國家假方進(jìn)權(quán)太甚。案師丹行能無異，及光祿勛許商被病殘人（8），皆但以附從方進(jìn)，嘗獲尊官。丹前親薦邑子丞相史能使巫下神，為國求福，幾（冀）獲大利。幸賴陛下至明，遣使者毛莫如先考驗（9），卒得其奸，皆坐死。假令丹知而白之，此誣罔罪也；不知而白之，是背經(jīng)術(shù)惑左道也（10）：二者皆在大辟，重于朱博、孫宏、陳咸所坐。方進(jìn)終不舉白，專作威福，阿黨所厚，排擠英俊，托公報私，橫厲無所畏忌（11），欲以熏轑（燎）天下（12）。天下莫不望風(fēng)而靡，自尚書近臣皆結(jié)舌杜口（13），骨肉親屬莫不股栗（14）。威權(quán)太盛而不忠信，非所以安國家也。今聞方進(jìn)卒（猝）病死（15），不以尉（慰）示天下，反復(fù)賞賜厚葬，唯陛下深思往事，以戒來今。”
?。?）其春：綏和二年（前7）春。（2）方進(jìn)本與長深結(jié)厚：意謂翟方進(jìn)與淳于長厚善，長已陷罪，而方進(jìn)獨(dú)不坐，這是不平。（3）朱博：本書有其傳。（4）侍御史：御史大夫之屬官。（5）謾：逛也。（6）師丹：本書有其傳。（7）詆：誣也。（8）殘：癃也。（9）毛莫如：太山人，官至常山太守。有說“毛”字當(dāng)作“屯”（錢大昭說）。（10）左道：不正之道。（11）橫厲：縱橫陵厲。
（12）熏：言熏灼之。（13）杜：塞也。（14）股栗：大腿發(fā)抖，形容十分恐懼。（15）病死：實際上是自殺。因成帝秘其事，故此云病死。
會成帝崩，哀帝即位，業(yè)復(fù)上書言：“王氏世權(quán)日久，朝無骨鯁之臣，宗室諸侯微弱，與系囚無異，自佐史以上至于大吏皆權(quán)臣之黨。曲陽侯根前為三公輔政（1），知趙昭儀殺皇子，不輒白奏，反與趙氏比周，恣意妄行，譖訴故許后，被加以非罪，誅破諸許族，敗元帝外家。內(nèi)嫉妒同產(chǎn)兄姊紅陽侯立及淳于氏（2），皆老被放棄。新喋血京師，威權(quán)可畏。高陽侯薛宣有不養(yǎng)母之名（3），安昌侯張禹奸人之雄（4），惑亂朝廷，使先帝負(fù)謗于海內(nèi)，尤不可不慎。陛下初即位，謙讓未皇（遑）（5），孤獨(dú)特立，莫可據(jù)杖，權(quán)臣易世（6），意若探湯（7）。宜早以義割恩，安百姓心。竊見朱博忠信勇猛，材略不世出（8），誠國家雄俊之寶臣也，宜征博置左右以填（鎮(zhèn)）天下。此人在朝，則陛下可高枕而臥矣。昔諸呂欲危劉氏，賴有高祖遺臣周勃、陳平尚存，不者，幾為奸臣笑?！?br/>
（1）曲陽侯根：王根。（2）兄：紅陽侯王立。姊：淳于長之母。（3）薛宣：本書有其傳。（4）張禹：本書有其傳。（5）遑：閑暇。（6）權(quán)臣易世：謂世執(zhí)朝政之權(quán)。（7）探湯：以手探沸水，比喻小心戒懼。（8）不出世：謂世所希有。
業(yè)又言宜為恭王立廟京師（1），以章孝道。時高昌侯董宏亦言宜尊帝母定陶王丁后為帝太后。大司空師丹等劾宏誤朝不道，坐免為庶人，業(yè)復(fù)上書訟宏。前后所言皆合指（旨）施行，朱博果見拔用。業(yè)由是征，復(fù)為太常。歲余（2），左遷上黨都尉（3）。會司隸奏業(yè)為太常選舉不實（4），業(yè)坐免官，復(fù)就國。
?。?）恭王：定陶恭王，哀帝之生父。（2）歲余：社業(yè)于哀帝建平四年為太常，三年貶（見《公卿表》）。此“歲余”誤。（3）上黨：郡名。治長子（今山西長子縣西南）。（4）司隸：司隸校尉，漢武帝時始置，掌糾察京師百官及所轄附近各郡，相當(dāng)于州刺史。
哀帝崩，王莽秉政，諸前議立廟尊號者皆免，徙合浦（1）。業(yè)以前罷黜，故見闊略（2），憂恐，發(fā)病死。業(yè)成帝初尚帝妹潁邑公主，主無子，薨，業(yè)家上書求還京師與主合葬，不許，而賜謚曰荒侯，傳子至孫絕（3）。初，杜周武帝時徙茂陵（4），至延年徙杜陵云（5）。
?。?）合浦：郡名。治合浦（在今廣西合浦縣東北）。（2）闊略：謂寬縱不問。（3）傳子至孫絕：杜業(yè)之子名輔，輔之子名憲，見《功臣表》。（4）茂陵：漢武帝陵，又縣名。在今陜西興平縣東北。（5）杜陵：縣名。漢宣帝在此筑陵，在今陜西西安市東南。
贊曰：張湯、杜周并起文墨小吏，致位三公，列于酷吏。而俱有良子，德器自過（1），爵位尊顯，繼世立朝，相與提衡（2），至于建武（3），杜氏爵乃獨(dú)絕（4）。跡其福祚，元功儒林之后莫能及也（5）。自謂唐杜苗裔，豈其然乎（6）？及欽浮沈當(dāng)世，好謀而成，以建始之初深陳女戒，終如其言，庶幾乎《關(guān)睢》之見微（7），非夫浮華博習(xí)之徒所能規(guī)也。業(yè)因勢而抵垝（8），稱朱博，毀師丹，愛憎之議可不畏哉！
?。?）德器自過：言其子德器超過二人自身。（2）衡：平也，言二人相齊。（3）建武：漢光武帝年號（25—55）。（4）杜氏爵乃獨(dú)絕：建武之后，張氏尚有張純?yōu)楹?，故此言杜氏?dú)絕。（5）元功：指蕭何、曹參、張良、陳平之屬。儒林：指貢禹、薛宣、韋賢、匡衡之輩。（6）自謂唐杜苗裔，豈其然乎：此乃史家微辭。斷言其非唐杜氏之后裔。（7）庶幾乎《關(guān)睢》之見微：此即指上文杜欽說王風(fēng)“佩玉晏鳴，《關(guān)睢》嘆之”云云，已知治化之將衰，故曰“見微”。（8）因勢而抵垝（guǐ）：謂乘其衰敗而排擠也。劾翟方進(jìn)于已死，及哀帝立而排擊王氏，都是杜業(yè)“因勢而抵垝”之顯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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