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明】本傳敘述王吉（附其子王駿、其孫王崇）、貢禹、龔勝、龔舍、鮑宣（附唐林、薛方）等人的事跡。這是一篇所謂“清節(jié)之士”的類傳。王吉，兼通《五經(jīng)》，曾數(shù)諫昌邑王劉賀。宣帝時奏言外戚不宜居位，又請除任子之令，去角抵，減樂府，省尚方，示天下以儉。宣帝不采納，遂稱病免歸。平生號稱清廉，然自奉甚奢。貢禹，明經(jīng)有德行。元帝時，以天下窮困，上疏奏請減損乘輿服御器物。官至御史大夫，數(shù)月卒。在位數(shù)言得失，但談崇節(jié)儉，而不言去讒佞。龔勝，少好學(xué)明經(jīng)，為官，數(shù)言制度太奢，刑罰太深，賦斂太重，又劾奏董賢淆亂制度，由是件旨，謝病免歸。后不應(yīng)王莽之征，絕食而死。龔舍，與龔勝同為楚國人，相友，并以名節(jié)著稱。鮑宣，好學(xué)明經(jīng)。哀帝時為諫大夫，上書諫爭，謂民有“七亡七死”，切中時弊。任司隸，以摧辱丞相閉門不納使者事下獄，受刑。后受王莽迫害，自殺。班固集此數(shù)人為傳，序舉古代自潔之士，未論當(dāng)時清名之士，表明傳旨。指出將相名臣多“懷祿耽寵”，故“清節(jié)之士于是為貴”，又說，“然大率多能自治而不能治人”，意謂個人品行尚可而不能拯救世弊，可謂中肯之論。
&昔武王伐紂，遷九鼎于洛邑（1），伯夷、叔齊薄之（2），餓死于首陽（3），不食其祿，周猶稱盛德焉。然孔子賢此二人，以為“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也（4）。而《孟子》亦云：“聞伯夷之風(fēng)者，貪夫廉，懦夫有立志”；“奮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莫不興起，非賢人而能若是乎（5）！”
?。?）九鼎：古代象征國家政權(quán)的傳國之寶。洛邑：在今河南洛陽市東北。（2）伯夷、叔齊：據(jù)傳是商末兩個義士。?。罕杀。?）首陽：山名。所處眾說不一。（4）“不降其志”二句：見《論語·微子篇》。（5）“聞伯夷之風(fēng)者”等文句：見《孟子·盡心章下》，文句略有不同。
漢興有園公、綺里季、夏黃公、角里先生（1），此四人者，當(dāng)秦之世，避而入商洛深山（2），以待天下之定也。自高祖聞而召之，不至。其后呂后用留侯計，使皇太子卑辭束帛致禮，安車迎而致之。四人既至，從太子見，高祖客而敬焉，太子得以為重，遂用自安。語在《留侯傳》（3）。
?。?）園公、綺里季、夏黃公、角（lù）里先生：此四人合稱“四皓”，始見于《史記·留侯世家》。（2）商洛：山名。大約在今陜西商縣境內(nèi)。（3）《留侯傳》：即本書卷四十《張良傳》。
其后谷口有鄭子真（1），蜀有嚴君平（2），皆修身自保，非其服弗服，非其食弗食。成帝時，元舅大將軍王鳳以禮聘子真，子真遂不詘而終（3）。君平卜筮于成都市（4），以為“卜籃者賤業(yè)，而可以惠眾人。有邪惡非正之間，則依蓄龜為言利害。與人子言依于孝，與人弟言依于順，與人臣言依于忠，各因勢導(dǎo)之以善，從吾言者，已過半矣?！辈茫ú牛┤臻啍?shù)人（5），得百錢足自養(yǎng)，則閉肆下簾而授《老子》（6）。博覽亡（無）不通，依老子、嚴周之指著書十余萬言（7）。揚雄少時從游學(xué)（8），以（已）而仕京師顯名（9），數(shù)為朝遷在位賢者稱君平德。杜陵李強素善雄（10），久之為益州牧（11），喜謂雄曰：“吾真得嚴君平矣。”雄曰：“君備禮以待之，彼人可見而不可得詘也。”強心以為不然。及至蜀，致禮與相見，卒不敢言以為從事，乃嘆曰：“揚子云誠知人！”君平年九十余，遂以其業(yè)終，蜀人愛敬，至今稱焉。及雄著書言當(dāng)世士，稱此二人。其論曰：“或問：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盍勢諸（12）？名，卿可幾（冀）（13）。曰：君子德名為冀（14）。梁、齊、楚、趙之君非不富且貴也（15），惡乎成其名（16）！谷口鄭子真不詘其志，耕于巖石之下，名辱于京師，豈其卿！豈其卿？楚兩龔之潔（17），其清矣乎！蜀嚴湛（沉）冥（18），不作茍見（現(xiàn)），不治茍得（19），久幽而不必其操（20），雖隨（隋）、和何以加諸（21）？舉茲以旃（22），不亦寶乎！”
?。?）谷口：縣名。在今陜西禮泉縣東北。鄭子真：姓鄭，名樸，字子真。見《三輔決錄》。（2）嚴君平：姓嚴，名尊，字君平。見《三輔決錄》。（3）遂：猶竟。（4）成都：縣名。今四川成都市。（5）閱：歷也。（6）肆：市肆。（7）嚴周：即莊周。（8）揚雄：本書有其傳。（9）以：與“已”同。（10）杜陵：縣名。在今陜西西安市東南。（11）益州：地當(dāng)今四川、云南、貴州等地區(qū)。（12）盍（ké）：何不。（13）卿：謂卿相。（14）德名為冀：猶言德名是冀（楊樹達說）。（15）梁、齊、楚、趙之君：指當(dāng)時諸侯王。（16）惡（wū）：何；怎么。（17）兩龔：龔勝、龔舍。（18）蜀嚴：蜀郡嚴君平。沉冥：深沉冥默。（19）不作茍見，不治茍得：不為茍顯之行，不事茍得之業(yè)。茍：茍且。（20）操（cāo，舊讀cào）：操守，節(jié)操。（21）隋、和：隋侯珠、和氏壁。諸：之也。（22）舉茲以旃：言舉此人而用之。旃：猶“之”。
自園公、綺里季、夏黃公、角里先生、鄭子真、嚴君平皆未嘗仕，然其風(fēng)聲足以激貪勵俗，近古之逸民也。若王吉、貢禹、兩龔之屬，皆以禮讓進退云。
王吉字子陽，瑯邪皋虞人也（1）。少好學(xué)明經(jīng)，以郡吏舉孝廉為郎，補若盧右丞（2），遷云陽令（3）。舉賢良為昌邑中尉（4），而王好游獵（5），驅(qū)馳國中，動作亡（無）節(jié)，吉上疏諫，曰（6）：（1）瑯邪：郡名。治東武（今山東諸城）。皋虞：縣名。在今山東即墨東北。（2）若盧右丞：官名。主治庫兵。屬少府。（3）云陽：縣名。在今陜西淳化西北。（4）昌邑中尉：昌邑王國的中尉，掌王國武職。（5）王：指昌邑王劉賀。（6）上書諫，曰：下文為工吉《諫昌邑王疏》。
臣聞古者師日行三十里，吉行五十里?！对姟吩疲骸胺孙L(fēng)發(fā)兮，匪車揭兮，顧贍周道，中心兮（1）。”說曰：是非古之風(fēng)也，發(fā)發(fā)者；是非古之車也，揭揭者。蓋傷之也。今者大王幸方與（2），曾不半日而馳二百里，百姓頗廢耕桑，治道牽馬，臣愚以為民不可數(shù)變也。昔召公述職（3），當(dāng)民事時，舍于棠下而聽斷焉（4）。是時人皆得其所，后世思其仁恩，至乎不伐甘棠，《甘棠》之詩是也（5）。
（1）“匪風(fēng)發(fā)兮”等蘭句：見《詩經(jīng)·檜·匪風(fēng)》。匪：通“彼”。發(fā)：猶發(fā)，發(fā)，象疾風(fēng)聲。揭：猶揭揭，疾馳貌。顧瞻：回首遠望。周道：大道。怛：悲悼。（2）方與：縣名。在今山東魚臺縣西。屬昌邑王國。（3）召公；名奭。西周大臣。主管自陜以西地區(qū)。（4）舍：止息。棠：甘棠，也叫棠梨。（5）《甘棠》：詩篇名。歌頌召伯之作，見《詩·召南》。
大王不好書術(shù)而樂逸游，馮（憑）式（軾）搏銜（1），馳騁不止，口倦乎叱咤（2），手苦于箠轡（3），身勞乎車輿；朝則冒霧露，晝則被塵埃，夏則為大暑之所暴炙，冬則為風(fēng)寒之所匽（偃）?。?）。數(shù)以耍脆之玉體犯勤勞之煩毒（5），非所以全壽命之宗也（6），又非所以進仁義之隆也（7）。
?。?）撙（zǔn）：勒住。銜：馬勒。（2）叱咤（chìzhà）：怒斥；呼喝。（3）塞（chuí）：馬鞭。（4）?。浩纫?。（5）耎（ruǎn）：軟弱。（6）宗：本也。（7）?。焊咭?。
夫廣夏（廈）之下，細旃（氈）之上，明師居前，勸誦在后，上論唐虞之際，下及殷周之盛，考仁圣之風(fēng)，習(xí)治國之道，焉發(fā)憤忘食（1），日新厥德，其樂豈徒銜橛之間哉（2）！休則俯仰詘信（屈伸）以利形（3），進退步趨以實下（4），吸新吐故以練臧（臟）（5），專意積精以適神（6），于以養(yǎng)生，豈不長哉！大王誠留意如此，則心有堯舜之志，體有喬松之壽（7），美聲廣譽登而上聞（8），則福祿其輳（臻）而社稷安矣（9）。
?。?）訚訚（yínyín）：敬謹貌。（2）銜橛（jué）：馬銜。（3）形：身體。（4）下：指下肢。實下：謂健足。（5）練：謂練氣。臟：五臟。（6）適：和也。（7）喬、松：傳說為仙人伯喬與赤松之。（8）登：升也。（9）臻：至也。
皇帝仁圣（1），至今思慕未?。?），于宮館囿池戈獵之樂未有所幸，大王宜夙夜念此，以承圣意。諸侯骨肉，莫親大王，大王于屬則子也（3），于位則臣也，一身而二任之責(zé)加焉，恩愛行義孅（纖）介有不具者（4），于以上聞，非饗（享）國之福也。臣吉愚戇，愿大王察之。
（1）皇帝：指昭帝。（2）思慕：謂思慕晏駕未久之武帝。（3）于屬則子；在親屬關(guān)系上猶子。古時兄弟之子猶子。（4）纖介：細微。
王賀雖不遵道，然猶知敬禮吉，乃下令曰：“寡人造行不能無情（1），中尉甚忠，數(shù)輔吾過。使謁者千秋賜中尉牛肉五百斤，酒五石，脯五束?！逼浜髲?fù)放從（縱）自若。吉輒諫爭（諍），甚得輔粥之義。雖不治民（2），國中莫不敬重焉。
?。?）造行：謂所作所為。（2）不治民：漢諸侯王國之中尉掌武職，不治民；由內(nèi)史治民。
久之，昭帝崩，亡（無）嗣，大將軍霍光秉政，遣大鴻臚宗正迎昌邑王（1）。吉即奏書戒王曰：“臣聞高宗諒闇，三年不言（2）。今大王以喪事征，宜日夜哭泣悲哀而已，慎勿有所發(fā)（3）。且何獨喪事，凡南面之君何言哉？天不言，四時行焉，百物生焉（4），愿大王察之。大將軍仁愛勇智（5），忠信之德天下莫不聞，事孝武皇帝二十余年未嘗有過。先帝棄群臣，屬（囑）以天下，寄幼孤焉，大將軍抱持幼君襁褓之中（6），布政施教，海內(nèi)晏然，雖周公、伊尹亡（無）以加也（7）。今帝崩亡（無）嗣，大將軍惟思可以奉宗廟者，攀援而立大王（8），其仁厚豈有量哉！臣愿大王事之敬之，政事一聽之，大王垂拱南面而已，愿留意，常以為念?！?br/>
（1）大鴻臚、宗正：大鴻臚史樂成、宗正劉德。（2）高宗諒，三年不言：《論語·憲問篇》有“高宗諒陰，三年不言”之說。諒：亦作“諒陰”、“亮陰”，指帝王居喪。一說指守喪之處。（3）發(fā)：謂發(fā)言：指發(fā)號施令而言。（4）天不言三句：《論語·陽貨篇》稱“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故王吉引之。（5）大將軍：指霍光。（6）襁褓：襁，用以絡(luò)負的布幅；褓，用以裹覆小兒的被，泛稱背負小兒之物。（7）周公：周之賢臣。伊尹：商之賢臣。（8）援：引也。
王既到，即位二十余日以行淫亂廢（1）。昌邑群臣坐在國時不舉奏王罪過，令漢朝不聞知，又不能輔道（導(dǎo)），陷王大惡，皆下獄誅。唯吉與郎中令龔遂以忠直數(shù)諫正得減死，髠為城旦（2）。
?。?）（昌邑王）以行淫亂廢：詳見《武五子傳》。（2）髠（kūn）：古代一種剃去頭發(fā)的刑罰。城旦：秦漢的一種刑罰。四歲刑。罪犯髠鉗，輸邊筑長城，白日御寇，夜晚筑城。
起家復(fù)為益州刺史，病去官，復(fù)征為博士、諫大夫。是時宣帝頗修武帝故事，宮室車服盛于昭帝。時外戚許、史、王氏貴寵，而上躬親政事，任用能吏。吉上疏言得失，曰（1）：（1）上疏言得失，曰：下文為王吉《言宣帝得失疏》。
陛下躬圣質(zhì)，總?cè)f方，帝王圖籍日陳于前，惟思世務(wù)，交興太平。詔書每下，，民欣然若更生。臣伏而思之，可謂至恩，未可謂本務(wù)也（1）。
?。?）本務(wù)：謂政務(wù)之本。
欲治之主不世出（1），公卿幸得遭遇其時，言聽諫從，然未有建萬世之長策，舉明主于三代之隆者也（2）。其務(wù)在于期會簿書（3），斷獄聽訟而已，此非太平之基也。
?。?）不世出：意謂世上不常見。（2）三代：夏、商、周。（3）其務(wù)在于期會薄會：意謂處理日常公務(wù)。
臣聞圣王宣德流化，必自近始。朝廷不備，難以言治；左右不正，難以化遠。民者，弱而不可勝（1），愚而不可欺也（2）。圣主獨行于深宮，得則天下稱誦之，失則天下咸言之。行發(fā)于近，必見于遠，故謹選左右，審擇所使；左右所以正身也，所使所以宣德也?！对姟吩疲骸皾鷿嗍?，文王以寧（3）?！贝似浔疽病?br/>
?。?）弱而不可勝：雖然軟弱而不可壓倒之。（2）愚而不可欺；雖然遇昧而不可欺侮之。（3）“濟濟多士”二句：見《詩經(jīng)·大雅·文王》。濟濟：多而整齊貌。多士：眾臣。
《春秋》所以大一統(tǒng)者，六合同風(fēng)（1），九州共貫也。今俗吏所以牧民者，非有禮義科指可世世通行進也，獨設(shè)刑法以守之。其欲治者，不知所繇（由），以意穿鑿，各取一切，權(quán)譎自在（2），故一變之后不可復(fù)修也。是以百里不同風(fēng)，千里不同俗，戶異政，人殊服，詐偽萌生（3），刑罰亡（無）極，質(zhì)樸日銷，恩愛浸薄?？鬃釉唬骸鞍采现蚊瘢朴诙Y（4）”，非空言也。王者未制禮之時，引先王禮宜于今者而用之。臣愿陛下承天心，發(fā)大業(yè)，與公卿大臣延及儒生，述舊禮，明王制，驅(qū)一世之民濟之仁壽之域，則俗何以不若成康（5），壽何以不若高宗（6）？竊見當(dāng)世趨務(wù)不合于道者，謹條奏，唯陛下財（裁）擇焉。
?。?）六合：指天地與四方。同風(fēng)：其與下文“共貫”，謂共同的風(fēng)習(xí)。（2）不知所由等句意：謂事不師古，而自任權(quán)譎。自在：當(dāng)作“自任”（王念孫說）。（3）萌生：言雜出如草木初生。（4）“安上治民”二句：見《禮記·經(jīng)解篇》。（5）成康：周成王、周康王。舊稱成康之世為治世。（6）高宗：殷王武丁。傳說其享國百年。
吉意以為“夫婦，人倫大綱，夭壽之萌也。世俗嫁娶太早，未知為人父母之道而有子，是以教化不明而民多夭（1）。聘妻送女亡（無）節(jié)，則貧人不及，故不舉子。又漢家列侯尚公主（2），諸侯則國人承翁主（3），使男事兒，夫詘于婦，逆陰陽之位，故多女亂。古者衣服車馬貴賤有章，以褒有德而別尊卑，今上下僭差，人人自制，是以貪財誅利（4），不畏死亡。周之所以能致治，刑措而不用者，以其禁邪于冥冥（5），絕惡于未萌也。”又言“舜、湯不用三公九卿之世而舉皋陶、伊尹（6），不仁者遠。今使俗吏得任子弟（7），率多驕驁（傲），不通古今，至于積功治人，亡（無）益于民，此《伐檀》所為作也（6）。宜明選求賢，除任子之令（9）。外家及故人可厚以財（10），不宜居位。去角抵（11），減樂府（12），省尚方（13），明視（示）天下以儉。古者工不造雕瑑（14），商不通侈靡，非工商之獨賢，政教使之然也。民見儉則歸本，本立而末成?！逼渲溉绱耍弦云溲杂亻?，不甚寵異也。吉遂謝病歸瑯邪。
（1）世俗嫁娶太早等句：此論符合生理學(xué)，頗有社會教育意義。（2）尚公主：列侯娶天子女曰“尚公主”。（3）承翁主：國人娶諸侯女曰“承翁主”。（4）誅：求也。（5）冥冥：言未有端緒。（6）世：嗣也。皋陶：傳說是舜之臣，掌刑獄。
?。?）俗：疑為衍字（王念孫說）。（8）《伐檀》：《詩·魂風(fēng)》篇名。此為勞動者諷刺剝削者不勞而獲，過著寄生蟲生活之詩。 （9）除任子之令：廢除官吏得保任子弟的法令。（10）外家：指外戚。（11）角抵：秦漢時一種雜技，似今之摔跤。（12）樂府：漢代主管音樂的官署。（13）尚方：官方。掌管制造與供應(yīng)帝王所用器物。（14）瑑（zhuàn）：玉器上隆起的雕紋。
始吉少時學(xué)問，居長安。東家有大棗樹垂吉庭中，吉婦取棗以啖吉（1）。吉后知之，乃去婦。東家聞而欲伐其樹，鄰里共止之。因固請吉令還婦。里中為之語曰：“東家有樹，王陽婦去；東家棗完，去婦復(fù)還?！逼鋮枺▌睿┲救绱恕?br/>
?。?）啖（dàn）：給……吃。
吉與貢禹為友，世稱“王陽在位，貢公彈冠（1）”，言其取（趣）舍同也（2）。元帝初即位，遣使者征貢禹與吉。吉年老，道病卒，上悼之，復(fù)遣使者吊祠云。
?。?）彈冠：喻即將入仕。（2）趣舍：猶言行止。
初，吉兼通《五經(jīng)》（1），能為騶氏《春秋》（2），以《詩》、《論語》教授，好梁丘賀說《易》，令子駿受焉（3）。駿以孝廉為郎（4）。左曹陳咸薦駿賢父子（5），經(jīng)明行修，宜顯以厲（勵）俗。光祿勛匡衡亦舉駿有專對材（6）。遷諫大夫，使責(zé)淮陽憲王（7）。遷趙內(nèi)史（8）。吉坐昌邑王被刑后，戒子孫毋為王國吏，故駿道病，免官歸。起家復(fù)為幽州刺史，遷司隸校尉，奏免丞相匡衡（9），遷少府（10）。八歲，成帝欲大用之，出駿為京兆尹（11），試以政事。先是京兆有趙廣漢、張敞、王尊、王章（12），至駿皆有能名，故京師稱曰：“前有趙、張、后有三王（13）?！倍π麖淖篑T翊代駿為少府（14），會御史大夫缺，谷永奏言（15）：“圣王不以名譽加于實效（16）。考績用人之法，薛宣政事已試?！鄙先黄渥h。宣為少府月余，遂超御史大夫（17），至丞相。駿乃代宣為御史大夫，并居位。六歲病卒，翟方進代駿為大夫（18）。數(shù)月，薛宣免，遂代為丞相。眾人為駿恨不得封侯。駿為少府時，妻死，因不復(fù)娶，或問之，駿曰：“德非曾參（19），子非華、元（20），亦何敢娶？”
?。?）《五經(jīng)》：《詩》、《書》、《易》、《禮》、《春秋》。（2）騶氏《春秋》：《藝文志》著錄《騶氏傳》十一卷。騶氏：即鄒氏。（3）令子駿受焉：周壽昌曰，王駿不及梁丘賀時，實受《易》學(xué)于賀之子臨。（4）孝廉：漢代選舉官吏的一種科目，也指稱所選之人。（5）左曹：加官。受理尚書事。賢父子：猶言賢父之子。（6）匡衡：本書卷八十一有其傳。當(dāng)時；謂為使應(yīng)對，能隨機行事。（7）使責(zé)淮陽憲王：詳見本書卷八十淮陽完王劉欽傳。（8）趙內(nèi)史：趙王國的內(nèi)史，主管民政。（9）奏免匡衡：詳見本書《匡衡傳》。（10）少府：官名。掌山海池澤收入及皇室手工業(yè)制造，為皇帝的私府。（11）京兆尹：官名。掌治漢代京兆地區(qū)。（12）京兆：漢代京畿的行政區(qū)劃名，為三輔之一，即今西安市以東至華陰縣之地。（13）以上三十三字，乃文中自注（楊樹達說）。（14）左馮翊：官名。掌治三輔之一左馮翊地區(qū)。（15）谷永：本書卷八十五有其傳。谷永之奏，詳具本書卷八十三恭宣傳。（16）已試：意謂有實效。（17）超：破格任用之意。（18）翟方進：本書有其傳。大夫：即御史大夫。（19）曾參：字子輿?？鬃拥茏?。據(jù)說他為人有德行。（20）華、元：曾參二子之名。
駿子崇以父任為郎，歷刺史、郡守，治有能名。建平三年（1），以河南太守征入為御史大夫數(shù)月（2）。是時成帝舅安成恭侯夫人放寡居，共（供）養(yǎng)長信宮，坐祝詛下獄，崇奏封事，為放言。放外家解氏與崇為婚，哀帝以崇為不忠誠，策詔崇曰：“朕以君有累世之美（3），故逾列次（4）。在位以來，忠誠匡國未聞所繇（由）（5），反懷詐諼之辭（6），欲以攀救舊姻之家，大逆之辜，舉錯（措）專恣（7），不遵法度，亡（無）以示百僚?！弊筮w為大司農(nóng)（8），后徙衛(wèi)尉左將軍（9）。平帝即位，王莽秉政，大司空彭宣乞骸骨罷，崇代為大司空，封扶平侯。歲余，崇復(fù)謝病乞骸骨，皆避王莽，莽遣就國。歲余，為傅婢所毒（10），薨，國除（11）。
?。?）建平三年：前4年。（2）河南：郡名。治洛陽（在今河南洛陽市東北）。（3）累世之美：謂五崇自祖及身皆有名聲。（4）逾列次：指以京兆尹超遷御史大夫而言。（5）由：從也。（6）諼（xuān）：欺詐。（7）舉錯，同“舉措”。舉止。（8）左遷：降職。（9）衛(wèi)尉：官名。漢九卿之一。掌管宮門警衛(wèi)，主南軍。（10）傅婢：近幸之婢。
?。?1）國除：不能正終，故除其國（周壽昌說）。
自吉至崇，世名清廉，然材器名稱稍不能及父，而祿位彌隆。皆好車馬衣服，其自奉養(yǎng)極為鮮明，而亡（無）金銀繡之物。及遷徙去處，所載不過囊衣（1），不畜（蓄）積余財。去位家居，亦布衣疏（蔬）食（2）。天下服其廉而怪其奢，故俗傳“王陽能作黃金（3）?！?br/>
?。?）囊衣：一囊之衣。（2）疏食：指蔬菜和谷類。（3）俗說“王陽能作黃金”：班固引謠俗以廣異聞。俗傳以王氏不事蓄積而車服鮮明，故謂其能作黃金以給用。
貢禹字少翁，瑯邪人也。以明經(jīng)潔行著聞，征為博士，涼州刺史（1），病去官。復(fù)舉賢良（2），為河南令（3）。歲余，以職事為府官所責(zé)（4），免冠謝。禹曰：“冠一免，安復(fù)可冠也！”遂去官。
?。?）涼州：地當(dāng)今甘肅、青海東部、寧夏南部等地區(qū)。（2）復(fù)舉賢良；楊樹達說：“觀禹奏事，持議與桓寬《鹽鐵論》所述文學(xué)賢良多同，則禹舉賢良疑在昭帝始元五年，而禹嘗與鹽鐵議也。”（3）河南：縣名。今河南洛陽市。（4）府：指太守之府。
元帝初即位，征禹為諫大夫（1），數(shù)虛己問以政事。是時年歲不登，郡國多困，禹奏言（2）：（1）征禹為諫大夫：禹為諫大夫，為石顯所薦，詳見本書《佞幸傳》。楊樹達說，“禹為諫大夫，劾奏劉向，見《向傳》，疑其事亦承石顯旨為之，班氏以禮讓進退稱禹，非其實也?！?br/>
?。?）奏言：下文為貢禹《奏宜仿古自節(jié)》。
古者宮室有制，宮女不過九人（1），襪馬不過八匹（2）；墻涂而不雕（3），木摩而不刻，車輿器物皆不文畫，苑囿不過數(shù)十里，與民共之；任賢使能，什一而稅，亡（無）它賦斂繇（徭）戍之役，使民歲不過三日，千里之內(nèi)自給，千里之外各置貢職而已（4）。故天下家給人足，頌聲并作。
（1）官女不過九人：此即《公關(guān)》諸侯一聘九女之義（吳恂說）。（2）秣馬：養(yǎng)馬。秣，牲口的飼料。（3）雕：這里解為繪畫。（4）置貢職：規(guī)定向朝廷交納貢品的義務(wù)。
至高祖、孝文、孝景皇帝，循古節(jié)儉，宮女不過十余，廄馬百余匹。孝文皇帝衣綈履革，器亡（無）雕文金銀之飾。后世爭為奢侈，轉(zhuǎn)轉(zhuǎn)益甚，臣下亦相放（仿）效，衣服履褲刀劍亂于主上，主上時臨朝入廟，眾人不能別異，甚非其宜。然非自知奢僭也，猶魯昭公曰：“吾何僭矣（1）？”
?。?）“吾何僭矣”：見《春秋公羊傳》昭公二十五年。
今大夫僭諸侯，諸侯僭天子，天子過天道，其日久矣（1）。承衰救亂，矯復(fù)古化，在于陛下。臣愚以為盡如太古難，宜少放（仿）古以自節(jié)焉?！墩撜Z》曰：“君子樂節(jié)禮樂（2）?！狈浇駥m室已定，亡（無）可奈何矣，其余盡可減損。故時齊三服官輸物不過十笥（3），方今齊三服官作工各數(shù)干人，一歲費數(shù)巨萬。蜀廣漢主金銀器（4），歲各用五百萬。三工官官費五千萬（5），東西織室亦然（6）。廄馬食粟將萬匹。臣禹嘗從之東宮（7），見賜杯案，盡文畫金銀飾（8），非當(dāng)所以賜食（飼）臣下也（9）。東宮之費亦不可勝計。天下之民所為大饑餓死者，是也。今民大饑而死，死又不葬，為犬豬食。人至相食，而廄馬食粟，苦其大肥，氣盛怒至，乃日步作之（10）。王者受命于天，為民父母，固當(dāng)若此乎！天下見邪？武帝時，又多取好女至數(shù)千人，以填后宮。及棄天下，昭帝幼弱，霍光專事，不知禮正，妄多臧（藏）金錢財物，鳥獸魚鱉牛馬虎豹生禽，凡百九十物，盡瘞臧（藏）之，又皆以后宮女置于園陵（11），大失禮，逆天心，又未必稱武帝意也。昭帝晏駕（12），光復(fù)行之。至孝宣皇帝時，陛下惡有所言，群臣亦隨故事（13），甚可痛也！故使天下承化，?。ㄈⅲ┡源筮^度，諸侯妻妾或至數(shù)百人，豪富吏民畜歌者至數(shù)十人，是以內(nèi)多怨女，外多曠夫（14）。及眾庶葬埋，皆虛地上以實地下。其過自上生（15），皆在大臣循故事之罪也。
?。?）大夫僭諸侯等句：此說取意于《公羊傳》。今本《公羊傳》昭公二十五年云：“諸候僭天子，大夫僭于諸侯，久矣?！薄吨芏Y考工記》賈疏引傳文有“天子僭天”句。貢禹所言“過天道”，即“僭天”之意（參考楊樹達說）。（2）“君子樂節(jié)禮樂”：見《論語·季氏篇》。原文是“益者三樂，……樂節(jié)禮樂……”（3）齊三服官：《地理志》稱齊郡臨淄縣有服官，專為皇室制三服（春服、夏服、冬服）。筒：盛衣竹器。（4）蜀、廣漢：皆郡名。（5）三工官：歷來各說不一。陳直說：“疑為考工令、尚方令、及上林令中之工官。”似數(shù)此說為長。官費五千萬：言三工官各歲費五千萬。（6）東西織室：織室，是漢代掌管皇室絲帛織造的官符。在未央宮，有東西織室，設(shè)令、史，屬少府。（7）從之東官：從天子往太后宮。（8）盡文畫金銀飾：指器口飾以金銀彩繪的漆器。（9）食：通“飼”，給人吃。（10）步作：謂遛馬。（11）以后宮女置于園陵：何焯說，宮人奉陵，自孝武茂陵始，昭宣循之，遂為故事。（12）晏駕：古代皇帝死稱“崩”、稱“晏駕”。（13）隨故事：謂循舊例。
?。?4）曠夫：猶今言光棍。（15）上：指天子。
唯陛下深察古道，從其儉者，大減損乘輿服御器物，三分去二（1）。子產(chǎn)多少有命，審察后宮，擇其賢者留二十人，余悉歸之。及諸陵園女亡（無）子者，宜悉遣（2）。獨杜陵宮人數(shù)百（3），誠可哀憐也，廄馬可亡（無）過數(shù)十匹。獨舍長安城南苑地以為田獵之囿（4），自城西南至山西至鄠皆復(fù)其田（5），以與貧民。方今天下饑饉，可亡（無）大自損減以救之，稱天意乎？天生圣人，蓋為萬民，非獨使自娛樂而已也。故《詩》曰：“天難諶斷，不易惟王；”“上帝臨女（汝），毋貳爾心（6）。”“當(dāng)仁不讓（7）”，獨可以圣心參諸天地，揆之往古（8），不可與臣下議也。若其阿意順指（旨）（9），隨君上下，臣禹不勝拳拳（10），不敢不盡愚心。
?。?）三分去二：謂節(jié)省三分之二。（2）悉遣：全部遣歸。（3）杜陵：漢宣帝的陵墓。在今陜西長安縣。（4）舍：謂留置。（5）山：指南山（今秦嶺）。鄠：縣名。今陜西戶縣。（6）《詩》曰等句；引詩均見《詩經(jīng)·大雅·大明篇》。諶（chén）：誠也。斯：語氣詞。臨：監(jiān)視。貳心：二心。（7）“當(dāng)仁不讓”：見《論語·衛(wèi)靈公篇》。原文是“當(dāng)仁不讓于師”。（8）揆：度也。（9）阿意順旨：迎合君主之意。（10）拳拳：忠謹誠摯貌。
天子納善其忠，乃下詔令太仆減食谷馬（1），水衡減食肉獸（2），省宜春下苑以與貧民（3），又罷角抵諸戲及齊三服官。遷禹為光祿大夫（4）。
?。?）太仆：官名。掌皇帝的輿馬及馬政。（2）水衡：即水衡都尉，官名，掌上林苑，兼保管皇室財物及鑄錢。（3）宜春下苑：苑名。在今陜西長安縣境。（4）光祿大夫：官名。屬光祿勛。
頃之，禹上書曰：“臣禹年老貧窮，家皆（資）不滿萬錢，妻子穅豆不贍，裋褐不完（1）。有田百三十畝，陛下過意征臣（2），臣賣田百畝以供車馬。至，拜為諫大夫，秩八百石（3），奉（俸）錢月九千二百。廩食太官（4），又蒙賞賜四時雜繒綿絮衣服酒肉諸果物，德厚甚深。疾病侍醫(yī)臨治（5），賴陛下神靈，不死而活。又拜為光祿大夫，秩二千石（6），奉（俸）錢月萬二千。祿賜愈多，家日以益富，身日以益尊，誠非草茅愚臣所當(dāng)蒙也。伏自念終亡（無）以報厚德，日夜慚愧而已。臣禹犬馬之齒八十一，血氣衰竭，耳目不聰明，非復(fù)能有補益，所謂素餐尸祿洿（污）朝之臣也（7）。自痛去家三千里，凡有一子，年十二，非有在家為臣具棺槨者也。誠恐一旦顛仆氣竭，不復(fù)自還（8），污席薦于宮室，骸骨棄捐，孤魂不歸。不勝私愿，愿乞骸骨，及身生歸鄉(xiāng)里（9），死亡（無）所恨。”
?。?）裋（shù）褐：粗糙的衣服。（2）過：誤也。過意征臣：自謙之辭。（3）秩八百石：《百官表》云，諫大夫，秩比八百石。（4）廩食：官府給以糧食。（5）侍臣：猶后世之御醫(yī)。漢時屬少府之太醫(yī)令。（6）秩二千石：《百官表》云，光祿大夫，秩比二千石。（7）素餐尸祿：謂享用俸祿而不能辦事。（8）氣竭：謂身死。（9）生：謂活著。
天子報曰：“朕以生有伯夷之廉（1），史魚之直（2），守經(jīng)據(jù)古，不阿當(dāng)世，孳孳（孜孜）于民（3），俗之所寡，故親近生，幾（冀）參國政。今未得久聞生之奇論也，而云欲退，意豈有所恨與（歟）？將在位者與生殊乎（4）？往者嘗令金敞語生，欲及生時祿生之子，既已諭矣，今復(fù)云子少。夫以王命辨護生家（5），雖百子何以加？傳曰亡（無）懷土（6），何必思故鄉(xiāng)！生其強飯慎疾以自輔?！焙笤掠?，以禹為長信少府（7）。會御史大夫陳萬年卒（8），禹代為御史大夫，列于三公。
?。?）伯夷：傳說是商末的義士，不食周粟而餓死于首陽山。（2）史魚：春秋時衛(wèi)大夫?？鬃釉浴爸痹帐肤~”，見《論語·衛(wèi)靈公篇》。（3）孜孜，努力不懈貌。（4）殊：言志趣不同。（5）辨：與“辦”同（王先謙說）。（6）傳：指《論語》?！墩撜Z·里仁篇》有“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句。（7）長信少府：官名。掌管長信宮（太后處）事務(wù)。（8）陳萬年：本書卷六十六有其傳。
自禹在位，數(shù)言得失，書數(shù)十上。禹以為古民亡（無）賦算口錢（1），起武帝征伐四夷，重賦于民，民產(chǎn)子三歲則出口錢，故民重困，至于生子輒殺，甚可悲痛。宜令兒七歲去齒乃出口錢，年二十乃算（2）。
?。?）賦算、口錢；漢制，丁賦有二種：一為算賦，又稱口賦、口算、賦錢、算賦；一為口錢，又稱頭錢。據(jù)《漢儀注》，民年十五以上，至五十六，出賦錢每人一百二十文為一算，故稱算賦。七歲至十四歲出口錢，每人二十文，以供天子，至武帝時又加三錢，以補車騎馬，故口錢二十三文。（2）算：指算賦。
又言古者不以金錢為幣，專意于農(nóng)，故一夫不耕，必有受其饑者。今漢家鑄錢，及諸鐵官皆置吏卒徒（1），攻山取銅鐵，一歲功（工）十萬人已上，中農(nóng)食七人，是七十萬人常受其饑也（2）。鑿地數(shù)百丈，銷陽氣之精，地臧（藏）空虛，不能含氣出云，斬伐林本亡（無）有時禁，水旱之災(zāi)未必不繇（由）此也。自五銖錢起已來七十余年，民坐盜鑄錢被刑者眾，富人積錢滿室，猶亡（無）厭（饜）足。民心動搖，商賈求利，東西南北各用智巧，好衣美食，歲有十二之利（3），而不出租稅。農(nóng)夫父子暴露中野，不避寒暑，捽草杷土（4），手足胼既（5），已奉谷租，又出稿稅（6），鄉(xiāng)部私求（7），不可勝供。故民棄本逐末，耕者不能半。貧民雖賜之田，猶賤賣以賈（8），窮則起為盜賊。何者？末利深而惑于錢也。是以好邪不可禁，其原皆起于錢也。疾其末者絕其本，宜罷采珠玉金銀鑄錢之官（9），亡（無）復(fù)以為幣。市井勿得販賣，除其租銑之律（10），租稅祿賜皆以布帛及谷。使百姓一歸于農(nóng)，復(fù)古道便。
（1）吏卒徒：卒，謂正卒調(diào)至鐵官署操作者；吏，謂長丞官吏；徒，謂刑徒（陳直說）。（2）一歲工十萬人已上三句：謂一個中等農(nóng)業(yè)勞動力，可以供養(yǎng)七人，十萬人不事農(nóng)業(yè)，則受饑者達七十萬。（3）十二之利：十分之二的利息。（4）捽（zú）：拔去。杷（pá）土：用手挖泥土。（5）胼胝（piánzhī）；手掌與足底因體力勞動而磨成老繭。（6）稿：禾干。（7）鄉(xiāng)部：指鄉(xiāng)吏。（8）賤賣以賈：謂將田賤賣與人而經(jīng)商。（9）采珠玉金銀鑄錢之官：陳直說：“漢安（當(dāng)作采）金官，僅有桂陽郡一處，另鄱陽有黃金采，銀官未詳，疑包括在銅官之內(nèi)，采珠玉官亦不見于《地理志》，疑珠崖郡有采珠官?！保?0）租銖之律：租稅之法皆依田畝，不得雜計百物之銖兩（諺師古說）。
又言諸離宮及長樂宮衛(wèi)可減其太半（1），以寬繇（徭）役。又諸宮奴婢十萬余人戲游亡（無）事，稅良民以給之，歲費五六巨萬，宜免為庶人廩食，令代關(guān)東戊卒，乘北邊亭塞候望（2）。
（1）諸離宮及長樂宮衛(wèi)可減其太半：周壽昌曰：“《元紀》初元三年六月詔：‘罷甘泉、建章宮衛(wèi)，令就農(nóng)。百官名省費?！溟L樂衛(wèi)屬太后，自不能省也?！毙l(wèi)：衛(wèi)士。（2）乘：登也。北邊亭塞。漢代于北邊相距十里許置一烽火臺，稱墜，或稱亭；又在距離百里險要處設(shè)障，或塞。
又欲令近臣自諸曹侍中以上（1），家亡（無）得私販賣，與民爭利，犯者輒免官削爵，不得仕宦。禹又言：（1）諸曹、侍中：皆加官。諸曹受理尚書事。侍中，侍從皇帝，出入宮廷。
孝文皇帝時，貴廉潔，賤貪汗（污），賈人贅婿及吏坐贓者皆禁錮不得為吏（1）。賞善罰惡，不阿親戚，罪白者伏其誅（2），疑者以與民（3），亡（無）贖罪之法，故令行禁止，海內(nèi)大化，天下斷獄四百，與刑錯（措）亡（無）異（4）。武帝始臨天下，尊賢用士，辟地廣境數(shù)千里，自見功大威行，遂從（縱）嗜欲，用度不足，乃行一切之變（5），使犯法者贖罪，入谷者補吏，是以天下奢侈，官亂民貧，盜賊并起，亡命者眾?？址湔D，則擇便巧史書習(xí)于計簿能欺上府者（6），以為右職（7）；奸軌（宄）不勝，則取勇猛能操切百姓者（8），以苛暴威服下者，使居大位。故亡（無）義而有財者顯于世，欺謾而善書者尊于朝，悻逆而勇猛者貴于官。故俗皆曰：“何以孝弟為？財多而光榮。何以禮義為？史書而仕官。何以謹慎為？勇猛而臨官。”故黥劓而髠鉗者猶復(fù)攘臂為政于世（9），行雖犬彘，家富勢足，目指氣使（10），是為賢耳。故謂居官而置富者為雄桀（杰）（11），處奸而得利者為壯士，兄勸其弟，父勉其子，俗之壞敗，乃至于是！察其所以然者，皆以犯法得贖罪，求士不得真賢，相守崇財利（12），誅不行之所致也。
（1）禁錮：限制不得為官。（2）白：明也。（3）疑者以與民：意謂疑獄聽從民意處理，（4）措：廢置不用。（5）一切之變：謂權(quán)時之變法。（6）上府：上級政府。（7）右職：高職。（8）操切：謂執(zhí)法苛刻。（9）黥、劓、髠、鉗：皆刑罰名。黥，刺面涂墨。劓，削鼻子。髠，割須發(fā)。鉗，用鐵鉗束頸。陳直說：“漢代奴婢與徒隸性質(zhì)不同，奴婢遇赦，始可為庶人。徒之刑期既滿，何可為達官?！惫恃允苄陶擢q復(fù)可為政。（10）目指氣使：用眼神和氣色示意以役使他人。形容驕橫的神態(tài)。（11）置富：致富。（12）相守：諸侯王相、郡太守。崇：尚也。
今欲興至治，致太平，宜除贖罪之法。相守選舉不以實，及有臧（贓）者，輒行其誅，亡（無）但免官（1），則爭盡力為善，貴孝弟（悌），賤賈人，進真賢，舉實廉，而天下治矣?？鬃?，匹夫之人耳，以樂道正身不解（懈）之故，四海之內(nèi)，天下之君，微孔子之言亡（無）所折中（2）。況乎以漢地之廣，陛下之德，處南面之尊，秉萬乘之權(quán)，因天地之助，其于變世易俗，調(diào)和陰陽，陶冶萬物，化正天下，易于決流抑隊（墜）（3）。自成康以來，幾且千歲，欲為治者甚眾，然而太平不復(fù)興者，何也？以其舍法度而任私意，奢侈行而仁義廢也。
?。?）無但：不但。（2）微：沒有。折中：猶言取正，用為判斷事物的標準。（3）決流：決欲流之水。抑墜：抑將墜之物。
陛下誠深念高祖之苦（1），醇（純）法太宗之治（2），正己以先下，選賢以自輔，開進忠正，致誅奸臣，遠放諂佞，放出園陵之女，罷倡樂（3），絕鄭聲（4），去甲乙之帳（5），退偽薄之物，修節(jié)儉之化，驅(qū)天下之民皆歸于農(nóng)，如此不解（懈），則三王可侔，五帝可及。唯陛下留意省察，天下幸甚。
（1）苦：指取夭下之艱難。（2）太宗：指漢文帝。（3）倡：古代稱樂人為倡。（4）鄭聲：指淫蕩之音。（5）甲乙之帳：漢武帝造甲乙之帳，甲帳以居神，乙?guī)ひ宰跃印＿@里是指迷信鬼神。
天子下其議，令民產(chǎn)子七歲乃出口錢，自此始。又罷上林宮館希（稀）幸御者，乃省建章、甘泉宮衛(wèi)卒（1），減諸侯王廟衛(wèi)卒省其半（2）。余雖未盡從，然嘉其質(zhì)直之意。禹又奏欲罷郡國廟（3），定漢宗廟迭毀之禮（4），皆未施行。
?。?）衛(wèi)卒：漢代守衛(wèi)宮殿陵廟的衛(wèi)士。（2）諸侯王廟：設(shè)在諸侯王國的宗廟。（3）郡國廟：設(shè)在各郡國的漢宗廟。（4）宗廟迭毀之禮：古代帝王皆建祖廟，定為七個；過了七數(shù)，則更迭廢毀。
為御史大夫數(shù)月卒（1），天子賜錢百萬，以其子為郎，官至東郡都尉（2）。禹卒后，上追思其議，竟下詔罷郡國廟，定迭毀之禮。然通儒或非之，語在《韋玄成傳》。
?。?）為御史大夫數(shù)月卒：據(jù)《百官表》，貢禹以初元五年六月為御史大夫，十二月卒。（2）東郡：郡治濮陽（在今河南濮陽西南）。東郡都尉：官名。掌郡軍事。
兩龔皆楚人也（1），勝字君賓，舍字君倩。二人相友，并著名節(jié)，故世謂之楚兩龔。少皆好學(xué)明經(jīng)，勝為郡吏，舍不仕。
?。?）楚人龔勝彭城人，龔舍武原人，并隸楚王國。
久之，楚王入朝，聞舍高名，聘舍為常侍，不得已隨王歸國，固辭，愿卒學(xué)（1），復(fù)至長安。而勝為郡吏，三舉孝廉，以王國人不得宿衛(wèi)補吏。再為尉，一為丞，勝輒至官乃去。州舉茂材，為重泉令（2），病去官。大司空何武、執(zhí)金吾閻崇薦勝（3），哀帝自力定陶王固已聞其名，征為諫大夫。引見，勝薦龔舍及亢父寧壽、濟陰侯嘉（4），有詔皆證。勝曰：“竊見國家征醫(yī)巫，常為駕，征賢者宜駕。”上曰：“大夫乘私車來邪？”勝曰：“唯唯（5）?！庇性t為駕。龔舍、侯嘉至，皆為諫大夫。寧壽稱疾不至。
（1）卒學(xué)：謂完成學(xué)業(yè)。（2）重泉：縣名。在今陜西蒲城縣東南。（3）何武：本書卷八十六有其傳。（4）亢父：縣名。在今山東濟寧市南。濟陰：郡名。治定陶（在今山東定陶西北）。（5）唯唯：謙遜的應(yīng)答。
勝居諫官，數(shù)上書求見，言百姓貧，盜賊多，吏不良，風(fēng)俗薄，災(zāi)異數(shù)見（現(xiàn)），不可不憂。制度太奢，刑罰太深，賦斂太重，宜以儉約先下，其言祖述王吉，貢禹之意（1）。為大夫二歲余，遷丞相司直（2），徒光祿大夫，守右扶風(fēng)。數(shù)月，上知勝非撥煩吏，乃復(fù)還勝光祿大夫諸吏給事中（3）。勝言董賢亂制度（4）。繇（由）是逆上指（5）。
?。?）其言祖述王吉，貢禹之意：由此可知兩龔與王、貢合傳之旨。（2）丞相司直：官名。巫相的屬官。（3）給事中：侍從皇帝左右。（4）董賢：本書《佞幸傳》有其傳。（5）逆上指：違背皇帝的意旨。
后歲余，丞相王嘉上書薦故廷尉梁相等（1），尚書劾奏嘉“言事恣意，迷國罔上（2），不道?！毕聦④娭谐咦h，左將軍以孫祿、司隸鮑宣、光祿大夫孔光等十四人皆以為嘉應(yīng)迷國不道法（3）。勝獨書議曰：“嘉資性邪僻，所舉多貪殘吏。位列三公，陰陽不和，諸事并廢，咎皆繇（由）嘉。迷國不疑，今舉相等，過微薄。”日暮議者罷。明旦夏會，左將軍祿問勝：君議亡（無）所據(jù)，今奏當(dāng)上，宜何從（4）？”勝曰：“將軍以勝議不可者，通劾之（5）。”博士夏侯常見勝應(yīng)祿不和，起至勝前謂曰：“宜如奏所言（6）?！眲僖允滞瞥Ｔ唬骸叭?！”
?。?）王嘉：本書卷八十六有其傳。（2）罔上：欺騙皇帝。（3）鮑宣；本卷下文有其傳?？坠猓罕緯戆耸挥衅鋫?。（4）何從：謂從何議。（5）通劾之：謂其一并劾奏。（6）如奏：謂如尚書所劾奏。
后數(shù)日，復(fù)會議可復(fù)孝惠、孝景廟不（否）（1），議者皆曰宜復(fù)。勝曰：“當(dāng)如禮?！背?fù)謂勝：“禮有變?！眲偌惭栽唬?）：“去！是時之變（3）?！背ｍ?，謂勝曰：“我視君何若（4），君欲小與眾異，外以采名，君乃申徒狄屬耳（5）！”
（1）不（fǒu）：同“否”。（2）疾，急也。（3）是時之變：言時人意自變耳，禮不變也（諺師古說）。（4）何若：當(dāng)作“何苦”。猶言何苦違眾立異（吳恂說）。（5）申徒狄：殷末之介士。相傳他不忍見紂亂，抱石自沉于河。
先是常又為勝道高陵有子殺母者（1）。勝白之，尚書問：“誰受（2）？”對曰：“受夏侯常?！鄙袝箘賳柍?，常連恨勝，即應(yīng)曰：“聞之白衣（3），戒君勿言也。奏事不詳（4），妄作觸罪（5）?！眲俑F，亡（無）以對尚書，即自劾奏與常爭言，洿（污）辱朝廷。事下御史中丞（6），召潔問，劾奏“勝吏二千石，常位大夫（7），皆幸得給事中；與論議，不崇禮義，而居公門下相非恨，疾言辯訟，惰謾（慢）無狀（8），皆不敬?！敝圃唬骸百H秩各一等?！眲僦x罪，乞骸骨。上乃復(fù)加賞賜，以子博為侍郎，出勝為渤海太守。勝謝病不任之官，積六月免歸。
（1）高陵：縣名。今陜西高陵縣。（2）誰受：言聞之于誰。（3）白衣：謂庶人。（4）詳：審也。（5）妄作觸罪：謂亡自發(fā)作而觸罪。（6）御史中丞：官名，屬御史大夫。（7）大夫“前云博士，后云大夫。博士可稱大夫。博士其官，大夫其秩位。（8）惰慢：輕慢欺妄。無狀：無善狀。
上復(fù)征為光祿大夫。勝常稱疾臥，數(shù)使子上書乞骸骨，會哀帝崩。
初，瑯邪邴漢亦以清行征用（1），至京兆尹，后為太中大夫。王莽秉政，勝與漢俱乞骸骨。自昭帝時，涿郡韓福以德行征至京師（2），賜策書束帛遣歸。詔曰：“朕閔（憫）勞以官職之事，其務(wù)修孝弟以教鄉(xiāng)里。行道舍傳舍（3），縣次具酒肉（4），食（飼）從者及馬（5）。長吏以時存問，常以歲八月賜羊一頭，酒二斛。不幸死者，賜復(fù)衾一，祠以中牢（6）?！庇谑峭趺б拦适?，白遣勝、漢。策曰：“惟元始二年六月庚寅（7），光祿大夫、大中大夫耆艾二人以老病罷（8）。太皇太后使謁者仆射策詔之曰（9）：蓋聞古者有司年至則致仕（10），所以恭讓而不盡其力也。今大夫年至矣，朕愍以官職之事煩大夫，其上子若孫若同產(chǎn)、同產(chǎn)子一人（11）。大夫其修身守道，以終高年。賜帛及行道舍宿（12），歲時羊酒衣衾，皆如韓福故事。所上子男皆除為郎?！庇谑莿?、漢遂歸老于鄉(xiāng)里。漢兄子曼容亦養(yǎng)志自修（13），為官不肯過六百石，輒自免去，其名過出于漢。
（1）邴漢：字游君。歷任光祿大夫、京兆尹、太中大夫。（2）韓福：涿郡人，韓嬰之后（楊樹達說）。（3）舍傳舍：止宿于傳舍。（4）縣次具酒肉：道次給酒肉。（5）飼（sì）：以食物給人吃。（6）中牢：豬羊二牲。（7）元始二年：即公元二年。（8）青艾：年壽長久，老人的通稱。（9）謁者仆射：官名。屬郎中令。（10）致仕：退職。（11）同產(chǎn)：指兄弟。同產(chǎn)子：兄弟之子。（12）舍宿：宿于傳舍。（13）曼容：姓邴，名丹。見本書《儒林傳》。
初，龔舍以龔勝薦，征為諫大夫，病免。復(fù)征為博士，又病去。頃之，哀帝遣使者即楚拜舍為泰山太守（1）。舍家居在武原（2），使者至縣請舍，欲令至廷拜授印授（3）。舍曰：“王者以天下為家，何必縣官（4）？”遂于家受詔，便道之官。既至數(shù)月，上書乞骸骨。上征舍，至京兆東湖界（5），固稱病篤。天子使使者收印緩，拜舍為光祿大夫。數(shù)賜告，舍終不肯起，乃遣歸。
?。?）即：猶“就”。泰山：郡名。治奉高（在今山東泰安市東）。（2）武原：縣名。在今江蘇邱縣西北。（3）廷：縣廷。授：當(dāng)作“受”。（4）官：指官舍。（5）湖：縣名。在今河南靈寶縣西。
舍亦通《五經(jīng)》，以《魯詩》教授。舍、勝既歸鄉(xiāng)里，郡二千石長吏初到官皆至其家，如師弟子之禮。舍年六十八，王莽居攝中卒（1）。
?。?）居攝：孺子劉嬰在位年號，共二年（公元6——7年）。
莽既篡國，遣五威將帥行天下風(fēng)俗，將師親奉羊酒存問勝。明年，莽遣使者即拜勝為講學(xué)祭酒（1），勝稱疾不應(yīng)證。后二年，莽復(fù)遣使者奉璽書，太子師友祭酒印緩，安車駟馬迎勝，即拜，秩上卿，先賜六月祿直（值）以辦裝，使者與郡太守、縣長吏、三老官屬、行義諸生千人以上入勝里致詔（2）。使者欲令勝起迎，久立門外。勝稱病篤，為床室中戶西南牖下（3），東首加朝服拕（拖）紳（4）。使者入戶，西行南面立，致詔付璽書，遷延再拜奉印緩，內(nèi)（納）安車駟馬，進謂勝曰：“圣朝未嘗忘君，制作未定，待君為政，思聞所欲施行，以安海內(nèi)?！眲賹υ唬骸八赜?，加以年老被病，命在朝夕，隨使君上道（5），必死道路，無益萬分?！笔拐咭f（6），至以印緩就加勝身，勝輒推不受。使者即上言：“方盛夏暑熱，勝病少氣，可須秋涼乃發(fā)（7）?！庇性t許。使者五日一與太守俱問起居，為勝兩子及門人高暉等言：“朝廷虛心待君以茅土之封，雖疾病，宜動移至傳舍，示有行意，必為子孫遺大業(yè)。”暉等白使者語，勝白知不見聽，即謂暉等：“吾受漢家厚恩，無以報，今年老矣，旦暮入地（8），誼（義）豈以一身事二姓，下見故主哉？”勝因敕以棺斂（殮）喪事：“衣周于身，棺周于衣。勿隨俗動吾家，種柏，作祠堂（9）?！闭Z畢，遂不復(fù)開口飲食，積十四日死，死時七十九矣。使者、太守臨斂（殮），賜復(fù)衾祭祠如法。門人衰绖治喪者百數(shù)（10）。有老父來吊，哭甚哀，既而曰：“嗟乎！薰以香自燒，膏以明自銷。龔生竟夭天年，非吾徒也?！彼熠叾?，莫知其誰。勝居彭城廉里（11）。后世刻石表其里門。
（1）講學(xué)祭酒：學(xué)官名。（2）行義諸生：謂行義之諸生。（3）牖（yòu）：窗。（4）紳：古代士大夫束在衣外的大帶。拖紳：拖著衣帶。（5）使君：對使者之敬稱。（6）要：猶“挾”。要說（shuì）：謂挾玉莽威勢以說之。（7）須：待也。（8）入地：謂死。（9）“衣周于身”等句：謂不要隨俗動家土而種柏、作祠堂。顧炎武云：古人族葬。勝必已自有墓，若隨俗人之意，更于冢上種柏、作祠堂，則是動吾冢也。蓋以朝代遷革，一切飾終之禮，俱不欲用。（10）衰绖（cuīdié）：喪服。古人喪服胸前所綴長六寸、廣四寸的麻布稱衰，圍在頭上與腰間的散麻繩稱绖。因衰、绖為喪服的主要部分，故以此稱喪服。（11）彭城：今江蘇徐州市。
鮑宣字子都，渤海高城人也（1）。好學(xué)明經(jīng)，為縣鄉(xiāng)嗇夫（2），守束州丞（3）。后為都尉太守功曹，舉孝廉為郎，病去官，復(fù)為州從事。大司馬衛(wèi)將軍王商辟宣，薦為議郎，后以病去。哀帝初，大司空何武除宣為西曹椽（4），甚敬重焉，薦宣為諫大夫，遷豫州牧。歲余。丞相司直郭欽奏“宣舉錯（措）煩苛，代二千石署吏聽訟，所察過詔條（5）。行部乘傳去法駕（6），駕一馬（7），舍宿鄉(xiāng)亭，為眾所非。”宣坐免。歸家數(shù)月，復(fù)征為諫大夫。
?。?）渤海：郡名。治南皮（今河北南皮北）。高城：縣名。在今河北鹽山縣東南。（2）嗇夫：秦漢時的鄉(xiāng)官，掌管訴訟和賦稅。（3）束州：縣名。在今河北清縣西。（4）何武：本書卷八十六有其傳。（5）過詔條：謂超出詔定的六條之外。（6）法駕：法定的車駕。（7）駕一馬：駕一馬之車，為庶人所乘之軺車。
宣每居位，常上書諫爭，其言少文多實。是時帝祖母傅太后欲與成帝母俱稱尊號，封爵親屬，丞相孔光、大司空師丹、何武、大可馬傅喜始執(zhí)正議（1），失傅太后指；皆免官。丁、傅子弟并進，董賢貴幸（2），宣以諫大夫從其后，上書諫曰（3）：（1）孔光：本書卷八十一有其傳。師丹：本書卷八十六有其傳。傅喜：本書卷八十二有其傳。（2）董賢：本書《佞幸傳》有其傳。（3）上書諫曰：上文為鮑宣《諫哀帝書》。
竊見孝成皇帝時，外親持權(quán)，人人牽引所私以充塞朝廷（1），妨賢人路，濁亂天下，奢泰亡（無）度，窮困百姓，是以日蝕且十，彗星四起。危亡之徽，陛下所親見也，今奈何反復(fù)劇于前乎（2）！朝臣亡（無）有大儒骨鯁（3），白首耆艾，魁壘之士（4）；論議通古今，喟然動眾心（5），憂國如饑渴者，臣未見也，敦外親小童及幸臣董賢等在公門省戶下（6），陛下欲與此共承天地，安海內(nèi)，甚難。今世俗謂不智者為能，謂智者為不能。昔堯放四罪而天下服（7），今除一吏而眾皆惑；古刑人尚服，今賞人反惑（8）。請寄為奸（9），群小日進。國家空虛，用度不足，民流亡，去城郭，盜賊并起，吏為殘賊，歲增于前。
（1）塞：滿也。（2）居：增也，甚也。（3）骨鯁：喻剛直。（4）魁壘：謂正直磊落。（5）喟然：嘆息貌。（6）敦：偏愛。省戶：即禁門。因避漢成帝王皇后父禁之諱，改禁為省。
?。?）放四罪：流共工于幽州，放歡兜于崇山、竄三苗于三危，殛鯀于羽山。（8）賞人反惑：意謂賞人不當(dāng)，故天下疑惑。（9）請寄：謂私下請托。
凡民有七亡（1）：陰陽不和，水旱為災(zāi)，一亡也；縣官重責(zé)更賦稅（2）；二亡也；貪吏并公，受取不已（3），三亡也；豪強大姓蠶食亡（無）厭，四亡也；苛吏繇（徭）役，失農(nóng)桑時，五亡也；部落鼓鳴，男婦遮列（4），六亡也；盜賊劫略，取發(fā)財物，七亡也。七亡尚可，又有七死：酷吏毆殺，一死也；治獄深刻，二死也；冤陷亡（無）辜，三死也；盜賊橫發(fā)，四死也；怨仇相殘，五死也；歲惡饑餓，六死也；時氣疾疫，七死也。民有七亡而無一得，欲望國安，誠難；民有七死而無一生，欲望刑措，誠難。此非公卿守相貪殘成化之所致邪（5）？群臣幸得居尊官，食重祿，豈有肯加惻隱于細民，助陛下流教化者邪？志但在營私家，稱賓客（6），為奸利而已。以茍容曲從為賢，以拱默尸祿為智（7），謂如臣宣等為愚。陛下擢臣巖穴（8），誠冀有益豪毛，豈徒欲使臣美食大（太）官（9），重高門之地哉（10）！
?。?）亡：謂失業(yè)。（2）縣官：指官府。更賦：由更卒之役的代役錢轉(zhuǎn)化的一種賦稅。（3）貪吏并公，受取不已：謂貪官污吏假公濟私。并：依也。（4）部落鼓鳴，男婦遮列：聞部落鼓聲以為有盜賊，男女皆為遮列追捕。部落：聚居的地方或部族。（5）公卿：指朝廷之三公九卿。守相：“指郡太守、諸侯王相。（6）稱賓客：意謂滿足賓客之私欲。（7）拱默尸祿：意謂做官不辦事而白得俸祿。拱默：拱手而默然無言，即無所作為。
（8）巖穴：指隱居。（9）太官：指太官令。主膳食，屬少府。（10）重：疑為“踵”。吳恂曰：“‘重’為‘踵’字爛文。踵者踐履之謂，孟子踵門而見文公是也?！备唛T：殿名。在未央官中。
天下乃皇天之天下也，陛下上為皇天子，下為黎庶父母（1），為天牧養(yǎng)元元（2），視之當(dāng)如一，合《尸鳩》之詩（3）。今貧民菜食不厭（饜）（4），衣又穿空（5），父子夫婦不能相保。誠可為酸鼻。陛下不救，將安所歸命乎？奈何獨私養(yǎng)外親與幸臣董賢，多賞賜以大萬數(shù)（6），使奴從賓客漿酒霍肉（7），蒼頭廬兒皆用致富（8）！非天意也。及汝昌侯傅商亡（無）功而封。夫官爵非陛下之官爵，乃天下之官爵也。陛下取非其官，官非其人（9），而望天說（悅）民服，豈不難哉！
（1）黎庶：指平民。（2）元元：指老百姓。（3）《尸鴻》：《詩·曹風(fēng)·尸鳩篇》?！妒F》：“尸鳩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儀一兮。”言尸鳩養(yǎng)其七子，公平對待，君之待民，也當(dāng)如此。（4）饜：飽也，足也。（5）空：孔也。（6）大萬：即分；萬萬。（7）漿酒霍肉：謂視酒如漿，視肉如霍（豆葉）。楊樹達以為，“霍”當(dāng)假為“”（肉羹）?？蓚湟徽f。（8）蒼頭廬兒：官署內(nèi)的仆役。（9）取非其官，官非其人；意謂此官不當(dāng)加于此人，此人不當(dāng)受于此官。
方陽侯孫寵、宜陵侯息夫躬辯足以移眾（1），強可用獨立（2），奸人之雄，或（惑）世尤劇者也（3），宜以時罷退。及外親幼童未通經(jīng)術(shù)者，皆宜令休就師傅（4）。急征故大司馬傅喜使領(lǐng)外親。故大司空何武、師丹、故丞相孔光、故左將軍彭宣，經(jīng)皆更博士（5），位皆歷三公，智謀威信，可與建教化，圖安危（6）。龔勝為司直（7），郡國皆慎選舉（8），三輔委輸官不敢為奸（9），可大委任也。陛下前以小不忍退武等（10），海內(nèi)失望。陛下尚能容亡（無）功德者甚眾，曾不能忍武等邪！治天下者當(dāng)用天下之心為心，不得自?？煲舛岩?。上之皇天見譴，下之黎庶怨恨，次有諫爭之臣，陛下茍欲自薄而厚惡臣，天下猶不聽也。臣雖愚贛，獨不知多受祿賜，美食太官，廣田宅，厚妻子，不與惡人結(jié)仇怨以安身邪？誠迫大義，官以諫爭（諍）為職，不敢不竭愚。惟陛下少留神明，覽《五經(jīng)》之文，原圣人之至意，深思天地之戒。臣宣吶（訥）鈍于辭（11），不勝倦倦（12），盡死節(jié)而已。
?。?）孫寵：曾任騎都尉，與息夫躬告東平王反謀，封方陽侯。自夫躬：本書卷四十五有其傳。移眾：意謂擾亂人心。（2）強：謂作風(fēng)倔強。用：以也。（3）惑世：欺世。（4）休：退也。（5）經(jīng)皆更博士：經(jīng)學(xué)上都經(jīng)過教誨。謂經(jīng)學(xué)有師法。（6）圖：謀也。（7）司直：丞相司直。掌佐丞相舉不法。（8）郡國皆慎選舉：意謂龔勝為司直，守正不阿，郡國懼為所舉奏，故皆慎于選舉。（9）委輔官：謂平準與均輸令（陳直說）。（10）小不忍：小有不快而不能忍之。（11）訥純于辭：謂不善于言辭。（12）惓惓（quánquán）：同“拳拳”。
懇切之意。上以宣名儒，優(yōu)容之（1）。
?。?）優(yōu)容：寬容，寬假。
是時郡國地震，民訛言行籌（1），明年正月朔日蝕，上乃征孔光，免孫寵、息夫躬，罷侍中諸曹黃門郎數(shù)十人（2）。宣復(fù)上書言（3）：（1）行籌：指當(dāng)時關(guān)東民傳行西王母之籌。參見《哀帝紀》。（2）黃門郎：官名。秦漢郎官給事黃闥（官門）之內(nèi)者，稱黃門郎或黃門侍郎。（3）上書言：下文為鮑宣《請求罷免董賢書》。
陛下父事天，母事地，子養(yǎng)黎民，即位已來，父虧明，母震動，子訛言相驚恐。今日蝕于三始（1），誠可畏懼。小民正月朔日尚恐毀敗器物（2），何況于日虧乎！陛下深內(nèi)自責(zé)，避正殿，舉直言，求過失，罷退外親及帝仄（側(cè)）素餐之人（3），征拜孔光為光祿大夫，發(fā)覺孫寵、息夫躬過惡，免官遣就國，眾庶翕然，莫不說（悅）喜。天人同心，人心說（悅）則天意解矣。乃二月丙戌，白虹干日（4），連陰不雨，此天有憂結(jié)未解，民有怨望未塞者也。
?。?）三始：謂歲之始，月之始，日之始，即元旦。（2）正月朔日：正月初一日，即舊歷元旦。元旦恐毀敗器物，古今民俗如此。（3）素餐：只會吃閑飯。（4）干：干犯。
侍中附馬都尉董賢本無霞莩之親（1），但以令色諛言自進（2），賞賜亡（無）度，竭盡府藏，并合三第尚以為小，復(fù)壞暴室（3）。賢父子坐使天子使者將作治第，行夜吏卒皆得賞賜（4）。上冢有會，輒太官為供（5）。海內(nèi)貢獻當(dāng)養(yǎng)一君，今反盡之賢家，豈天意與民意邪！天不可久負，厚之如此，反所以害之也。誠欲哀賢，宜為謝過天地，解仇海內(nèi)，免遣就國，收乘輿器物，還之縣官。如此，可以父子終其性命；不者（6），海內(nèi)之所仇，未有得久安者也。
?。?）葭莩：蘆之白皮。喻輕薄而附著。（2）令色諛言：即巧言令色。假裝和善，花言巧語。（3）并合三第尚以為小二句：顏師古說，“時以三第總為一第賜賢，猶嫌狹小，復(fù)取暴室之地以增益之?！北┦遥嚎椩焯?，在織室令署中。（4）行夜：打更。（5）為供：為之供具。（6）不者：否則。
孫寵、息夫躬不宜居國，可皆免以視（示）天下。復(fù)征何武、師丹、彭宣、（傅）喜，曠然使民易視（1），以應(yīng)天心，建立大政，以興太平之端。
?。?）易視：改變看法。
高門去省戶數(shù)十步，求見出入，二年未?。?），欲使海瀕仄（側(cè)）陋自通，遠矣！愿賜數(shù)刻之間（2），極竭毣毣之思（3），退入三泉（4），死亡（無）所恨。
?。?）高門去省戶數(shù)十步等句：官居高門的鮑宣欲求見身在宮禁的哀帝，雖然僅距數(shù)十步，但二年未被考慮。（2）間：間隙。（3）毣毣（màomào）：謹愿貌。（4）退入三泉：謂死。三泉：三重之泉，謂地之深處。
上感大異，納宣言，征何武、彭宣，旬月皆復(fù)為三公（1）。拜宣為司隸（2）。時哀帝改司隸校尉但為司隸，官比司直（3）。
（1）旬月：一個月。（2）司隸：司隸校尉掌糾察京師百官及所轄附近各郡。漢哀帝改司隸校尉為司隸。（3）司直：即丞相司直。
丞相孔光四時行園陵，官屬以令行馳道中（1），宣出逢之，使吏鉤止丞相掾史（2），沒入其車馬，摧辱宰相（3）。事下御史，中丞侍御史至司隸官（4），欲捕從事（5），閉門不肯內(nèi)（納）。宣坐距（拒）閉使者，亡（無）人臣禮，大不敬，不道，下廷尉獄。博士弟子濟南王咸舉幡太學(xué)下（6），曰：“欲救鮑司隸者會此下?！敝T生會者干余人。朝日（7），遮丞相孔光自言，丞相車不得行，又守闕上書。上遂抵宣罪減死一等，髠鉗。宣既被刑，乃徒之上黨（8），以為其地宜田牧，又少豪俊，易長雄（9），遂家于長子（10）。
?。?）馳道：秦漢君主馳走車馬之道。諸使有制可行馳道，但不得行于馳道中央。（2）鉤止：拘留。（3）摧辱丞上：疑其上有“以”字（王念孫說）。《御覽》職官部四十八引此正作“以摧辱丞相，事下御史”。（4）官：官舍。（5）從事：此指司隸的屬官從事。（6）太學(xué)：古學(xué)校名，即國學(xué)。（7）朝日：謂入朝之日。（8）上黨：郡名。治長子（今山西長子西南）。（9）易長雄：易于為長帥與雄杰。（10）長子：縣名。今山西長子西南。
平帝即位，王莽秉政，陰有篡國之心，乃風(fēng)（諷）州郡以罪法案誅諸豪桀（杰），及漢忠直臣不附己者，宣及何武等皆死。時名捕隴西辛興（1），興與宣女婿許鉗俱過宣，一飯去，宣不知情（2），坐系獄，自殺。
?。?）名捕：指名逮捕。（2）不知情：漢律，與罪人交關(guān)三日以上皆應(yīng)知情，知情者應(yīng)坐罪，不知情者不坐。
自成帝至王莽時，清名之士，瑯邪又有紀追王思（1），齊則薛方子容，太原則郵越臣仲、郇相稚賓，沛郡則唐林子高、唐尊伯高，皆以明經(jīng)飭行顯名于世（2）。
?。?）紀逡王思：姓紀，名逡，字王思。后皆以姓名字為序。（2）飭：謹慎。
紀逡、兩唐皆仕王莽，封侯貴重（1），歷公卿位。唐林數(shù)上疏諫正，有忠直節(jié)。唐尊衣敝履空（2），以瓦器飲食，又以歷遺公卿，被虛偽名。
?。?）封侯：紀逡封封德侯，唐林封建德侯，唐尊封平化侯，見《王莽傳》。（2）衣敝履空：穿敝衣，著破鞋。
郇越、相，同族昆弟也，并舉州郡孝廉茂材，數(shù)病，去官。越散其先人訾（資）千余萬，以分施九族州里，志節(jié)尤高。相王莽時征為太子四友，病死，莽太子遣使說以衣衾（1），其子攀棺不聽，曰：“死父遺言，師友之送勿有所受，今于皇太子得托友官，故不受也。”京師稱之。
?。?）裞（shuī）：舊時贈送死者衣被稱裞。
薛方嘗為郡掾祭酒，嘗征不至，及莽以安車迎方，方因使者辭謝曰：“堯舜在上，下有巢由（1），今明主方隆唐虞之德，小臣欲守箕山之節(jié)也（2）?！笔拐咭月劊дf（悅）其言，不強致。方居家以經(jīng)教授，喜屬文，著詩賦數(shù)十篇。
?。?）巢由：巢父、許由。相傳為堯舜時之隱士。（2）小臣：其上原有“亦猶”二字。言小臣之慕許由，亦猶明主之慕唐虞（王念孫說）?；剑合鄠鳛樵S由隱居之處。
始隃麋郭欽（1），哀帝時為丞相司直，奏免豫州牧鮑宣、京兆尹薛修等，又奏董賢，左遷盧奴令（2），平帝時遷南郡太守（3）。而杜陵蔣詡元卿為兗州刺史（4），亦為廉直為名。王莽居攝，欽、詡皆以病免官，歸鄉(xiāng)里，臥不出戶，卒于家。
?。?）隃麋：縣名。在今陜西千陽東南。（2）盧奴：縣名。今河北定縣。（3）南郡：郡治江陵（今湖北江陵）。（4）兗州：地當(dāng)今山東省中西部。
齊栗融客卿、北海禽慶子夏、蘇章游卿、山陽曹竟子期皆儒生（1），去官不仕于莽。莽死，漢更始征竟以為丞相（2），封侯，欲視（示）致賢人，銷寇賊。竟不受侯爵。會赤眉入長安（3），欲降竟（4），竟手劍格死。
?。?）北海：郡名。治營陵（在今山東濰坊市西南）。山陽：縣名。在今河南焦作市東。（2）更始：指更始帝劉玄（？—公元25）。（3）赤眉：赤眉軍，新莽末年的一支壯大的起義隊伍。（4）降：招降。
世祖即位（1），征薛方，道病卒。兩龔、鮑宣子孫皆見褒表，至大官。
?。?）世祖：指東漢光武帝劉秀（前6—公元57）。
贊曰：《易》稱“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默或語（1）”，言其各得道之一節(jié)，譬諸草木，區(qū)以別矣。故曰山林之士往而不能反（返），朝廷之士入而不能出，二者各有所短。春秋列國卿大夫及至漢興將相名臣，懷祿耽寵以失其世者多矣（2）！是故清節(jié)之士于是為貴。然大率多能自治而不能治人。王、貢之才，優(yōu)于龔、鮑。守死善道，勝實蹈焉（3）。貞而不諒，薛方近之（4）。郭欽、蔣詡好遁不汗（污）（5），絕紀、唐矣（6）！
（1）“君子之道”等句：見《易·系辭上》。謂發(fā)跡雖異，同歸于道（顏師古說）。（2）懷祿耽寵：留戀祿位，沉溺寵幸。失其世：意謂或得罪而被誅滅。（3）守死善道二句：《論語·泰伯篇》：“子曰：‘篤信好學(xué)，守死善道。危邪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現(xiàn)，無道則隱?！卑嗍洗颂幰庵^龔勝不受莽官，是實踐孔子之言。（4）貞而不諒二句：《論語·衛(wèi)靈公篇》：“子曰‘君子貞而不諒?！必懚徽彛褐^講大信，不講小信。班氏此處意謂薛方引許由為喻，近乎此義。（5）遁而不污：遁逃濁亂，不污情節(jié)。（6）絕：謂相差懸遠。
&昔武王伐紂，遷九鼎于洛邑（1），伯夷、叔齊薄之（2），餓死于首陽（3），不食其祿，周猶稱盛德焉。然孔子賢此二人，以為“不降其志，不辱其身”也（4）。而《孟子》亦云：“聞伯夷之風(fēng)者，貪夫廉，懦夫有立志”；“奮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莫不興起，非賢人而能若是乎（5）！”
?。?）九鼎：古代象征國家政權(quán)的傳國之寶。洛邑：在今河南洛陽市東北。（2）伯夷、叔齊：據(jù)傳是商末兩個義士。?。罕杀。?）首陽：山名。所處眾說不一。（4）“不降其志”二句：見《論語·微子篇》。（5）“聞伯夷之風(fēng)者”等文句：見《孟子·盡心章下》，文句略有不同。
漢興有園公、綺里季、夏黃公、角里先生（1），此四人者，當(dāng)秦之世，避而入商洛深山（2），以待天下之定也。自高祖聞而召之，不至。其后呂后用留侯計，使皇太子卑辭束帛致禮，安車迎而致之。四人既至，從太子見，高祖客而敬焉，太子得以為重，遂用自安。語在《留侯傳》（3）。
?。?）園公、綺里季、夏黃公、角（lù）里先生：此四人合稱“四皓”，始見于《史記·留侯世家》。（2）商洛：山名。大約在今陜西商縣境內(nèi)。（3）《留侯傳》：即本書卷四十《張良傳》。
其后谷口有鄭子真（1），蜀有嚴君平（2），皆修身自保，非其服弗服，非其食弗食。成帝時，元舅大將軍王鳳以禮聘子真，子真遂不詘而終（3）。君平卜筮于成都市（4），以為“卜籃者賤業(yè)，而可以惠眾人。有邪惡非正之間，則依蓄龜為言利害。與人子言依于孝，與人弟言依于順，與人臣言依于忠，各因勢導(dǎo)之以善，從吾言者，已過半矣?！辈茫ú牛┤臻啍?shù)人（5），得百錢足自養(yǎng)，則閉肆下簾而授《老子》（6）。博覽亡（無）不通，依老子、嚴周之指著書十余萬言（7）。揚雄少時從游學(xué)（8），以（已）而仕京師顯名（9），數(shù)為朝遷在位賢者稱君平德。杜陵李強素善雄（10），久之為益州牧（11），喜謂雄曰：“吾真得嚴君平矣。”雄曰：“君備禮以待之，彼人可見而不可得詘也。”強心以為不然。及至蜀，致禮與相見，卒不敢言以為從事，乃嘆曰：“揚子云誠知人！”君平年九十余，遂以其業(yè)終，蜀人愛敬，至今稱焉。及雄著書言當(dāng)世士，稱此二人。其論曰：“或問：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盍勢諸（12）？名，卿可幾（冀）（13）。曰：君子德名為冀（14）。梁、齊、楚、趙之君非不富且貴也（15），惡乎成其名（16）！谷口鄭子真不詘其志，耕于巖石之下，名辱于京師，豈其卿！豈其卿？楚兩龔之潔（17），其清矣乎！蜀嚴湛（沉）冥（18），不作茍見（現(xiàn)），不治茍得（19），久幽而不必其操（20），雖隨（隋）、和何以加諸（21）？舉茲以旃（22），不亦寶乎！”
?。?）谷口：縣名。在今陜西禮泉縣東北。鄭子真：姓鄭，名樸，字子真。見《三輔決錄》。（2）嚴君平：姓嚴，名尊，字君平。見《三輔決錄》。（3）遂：猶竟。（4）成都：縣名。今四川成都市。（5）閱：歷也。（6）肆：市肆。（7）嚴周：即莊周。（8）揚雄：本書有其傳。（9）以：與“已”同。（10）杜陵：縣名。在今陜西西安市東南。（11）益州：地當(dāng)今四川、云南、貴州等地區(qū)。（12）盍（ké）：何不。（13）卿：謂卿相。（14）德名為冀：猶言德名是冀（楊樹達說）。（15）梁、齊、楚、趙之君：指當(dāng)時諸侯王。（16）惡（wū）：何；怎么。（17）兩龔：龔勝、龔舍。（18）蜀嚴：蜀郡嚴君平。沉冥：深沉冥默。（19）不作茍見，不治茍得：不為茍顯之行，不事茍得之業(yè)。茍：茍且。（20）操（cāo，舊讀cào）：操守，節(jié)操。（21）隋、和：隋侯珠、和氏壁。諸：之也。（22）舉茲以旃：言舉此人而用之。旃：猶“之”。
自園公、綺里季、夏黃公、角里先生、鄭子真、嚴君平皆未嘗仕，然其風(fēng)聲足以激貪勵俗，近古之逸民也。若王吉、貢禹、兩龔之屬，皆以禮讓進退云。
王吉字子陽，瑯邪皋虞人也（1）。少好學(xué)明經(jīng)，以郡吏舉孝廉為郎，補若盧右丞（2），遷云陽令（3）。舉賢良為昌邑中尉（4），而王好游獵（5），驅(qū)馳國中，動作亡（無）節(jié)，吉上疏諫，曰（6）：（1）瑯邪：郡名。治東武（今山東諸城）。皋虞：縣名。在今山東即墨東北。（2）若盧右丞：官名。主治庫兵。屬少府。（3）云陽：縣名。在今陜西淳化西北。（4）昌邑中尉：昌邑王國的中尉，掌王國武職。（5）王：指昌邑王劉賀。（6）上書諫，曰：下文為工吉《諫昌邑王疏》。
臣聞古者師日行三十里，吉行五十里?！对姟吩疲骸胺孙L(fēng)發(fā)兮，匪車揭兮，顧贍周道，中心兮（1）。”說曰：是非古之風(fēng)也，發(fā)發(fā)者；是非古之車也，揭揭者。蓋傷之也。今者大王幸方與（2），曾不半日而馳二百里，百姓頗廢耕桑，治道牽馬，臣愚以為民不可數(shù)變也。昔召公述職（3），當(dāng)民事時，舍于棠下而聽斷焉（4）。是時人皆得其所，后世思其仁恩，至乎不伐甘棠，《甘棠》之詩是也（5）。
（1）“匪風(fēng)發(fā)兮”等蘭句：見《詩經(jīng)·檜·匪風(fēng)》。匪：通“彼”。發(fā)：猶發(fā)，發(fā)，象疾風(fēng)聲。揭：猶揭揭，疾馳貌。顧瞻：回首遠望。周道：大道。怛：悲悼。（2）方與：縣名。在今山東魚臺縣西。屬昌邑王國。（3）召公；名奭。西周大臣。主管自陜以西地區(qū)。（4）舍：止息。棠：甘棠，也叫棠梨。（5）《甘棠》：詩篇名。歌頌召伯之作，見《詩·召南》。
大王不好書術(shù)而樂逸游，馮（憑）式（軾）搏銜（1），馳騁不止，口倦乎叱咤（2），手苦于箠轡（3），身勞乎車輿；朝則冒霧露，晝則被塵埃，夏則為大暑之所暴炙，冬則為風(fēng)寒之所匽（偃）?。?）。數(shù)以耍脆之玉體犯勤勞之煩毒（5），非所以全壽命之宗也（6），又非所以進仁義之隆也（7）。
?。?）撙（zǔn）：勒住。銜：馬勒。（2）叱咤（chìzhà）：怒斥；呼喝。（3）塞（chuí）：馬鞭。（4）?。浩纫?。（5）耎（ruǎn）：軟弱。（6）宗：本也。（7）?。焊咭?。
夫廣夏（廈）之下，細旃（氈）之上，明師居前，勸誦在后，上論唐虞之際，下及殷周之盛，考仁圣之風(fēng)，習(xí)治國之道，焉發(fā)憤忘食（1），日新厥德，其樂豈徒銜橛之間哉（2）！休則俯仰詘信（屈伸）以利形（3），進退步趨以實下（4），吸新吐故以練臧（臟）（5），專意積精以適神（6），于以養(yǎng)生，豈不長哉！大王誠留意如此，則心有堯舜之志，體有喬松之壽（7），美聲廣譽登而上聞（8），則福祿其輳（臻）而社稷安矣（9）。
?。?）訚訚（yínyín）：敬謹貌。（2）銜橛（jué）：馬銜。（3）形：身體。（4）下：指下肢。實下：謂健足。（5）練：謂練氣。臟：五臟。（6）適：和也。（7）喬、松：傳說為仙人伯喬與赤松之。（8）登：升也。（9）臻：至也。
皇帝仁圣（1），至今思慕未?。?），于宮館囿池戈獵之樂未有所幸，大王宜夙夜念此，以承圣意。諸侯骨肉，莫親大王，大王于屬則子也（3），于位則臣也，一身而二任之責(zé)加焉，恩愛行義孅（纖）介有不具者（4），于以上聞，非饗（享）國之福也。臣吉愚戇，愿大王察之。
（1）皇帝：指昭帝。（2）思慕：謂思慕晏駕未久之武帝。（3）于屬則子；在親屬關(guān)系上猶子。古時兄弟之子猶子。（4）纖介：細微。
王賀雖不遵道，然猶知敬禮吉，乃下令曰：“寡人造行不能無情（1），中尉甚忠，數(shù)輔吾過。使謁者千秋賜中尉牛肉五百斤，酒五石，脯五束?！逼浜髲?fù)放從（縱）自若。吉輒諫爭（諍），甚得輔粥之義。雖不治民（2），國中莫不敬重焉。
?。?）造行：謂所作所為。（2）不治民：漢諸侯王國之中尉掌武職，不治民；由內(nèi)史治民。
久之，昭帝崩，亡（無）嗣，大將軍霍光秉政，遣大鴻臚宗正迎昌邑王（1）。吉即奏書戒王曰：“臣聞高宗諒闇，三年不言（2）。今大王以喪事征，宜日夜哭泣悲哀而已，慎勿有所發(fā)（3）。且何獨喪事，凡南面之君何言哉？天不言，四時行焉，百物生焉（4），愿大王察之。大將軍仁愛勇智（5），忠信之德天下莫不聞，事孝武皇帝二十余年未嘗有過。先帝棄群臣，屬（囑）以天下，寄幼孤焉，大將軍抱持幼君襁褓之中（6），布政施教，海內(nèi)晏然，雖周公、伊尹亡（無）以加也（7）。今帝崩亡（無）嗣，大將軍惟思可以奉宗廟者，攀援而立大王（8），其仁厚豈有量哉！臣愿大王事之敬之，政事一聽之，大王垂拱南面而已，愿留意，常以為念?！?br/>
（1）大鴻臚、宗正：大鴻臚史樂成、宗正劉德。（2）高宗諒，三年不言：《論語·憲問篇》有“高宗諒陰，三年不言”之說。諒：亦作“諒陰”、“亮陰”，指帝王居喪。一說指守喪之處。（3）發(fā)：謂發(fā)言：指發(fā)號施令而言。（4）天不言三句：《論語·陽貨篇》稱“孔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故王吉引之。（5）大將軍：指霍光。（6）襁褓：襁，用以絡(luò)負的布幅；褓，用以裹覆小兒的被，泛稱背負小兒之物。（7）周公：周之賢臣。伊尹：商之賢臣。（8）援：引也。
王既到，即位二十余日以行淫亂廢（1）。昌邑群臣坐在國時不舉奏王罪過，令漢朝不聞知，又不能輔道（導(dǎo)），陷王大惡，皆下獄誅。唯吉與郎中令龔遂以忠直數(shù)諫正得減死，髠為城旦（2）。
?。?）（昌邑王）以行淫亂廢：詳見《武五子傳》。（2）髠（kūn）：古代一種剃去頭發(fā)的刑罰。城旦：秦漢的一種刑罰。四歲刑。罪犯髠鉗，輸邊筑長城，白日御寇，夜晚筑城。
起家復(fù)為益州刺史，病去官，復(fù)征為博士、諫大夫。是時宣帝頗修武帝故事，宮室車服盛于昭帝。時外戚許、史、王氏貴寵，而上躬親政事，任用能吏。吉上疏言得失，曰（1）：（1）上疏言得失，曰：下文為王吉《言宣帝得失疏》。
陛下躬圣質(zhì)，總?cè)f方，帝王圖籍日陳于前，惟思世務(wù)，交興太平。詔書每下，，民欣然若更生。臣伏而思之，可謂至恩，未可謂本務(wù)也（1）。
?。?）本務(wù)：謂政務(wù)之本。
欲治之主不世出（1），公卿幸得遭遇其時，言聽諫從，然未有建萬世之長策，舉明主于三代之隆者也（2）。其務(wù)在于期會簿書（3），斷獄聽訟而已，此非太平之基也。
?。?）不世出：意謂世上不常見。（2）三代：夏、商、周。（3）其務(wù)在于期會薄會：意謂處理日常公務(wù)。
臣聞圣王宣德流化，必自近始。朝廷不備，難以言治；左右不正，難以化遠。民者，弱而不可勝（1），愚而不可欺也（2）。圣主獨行于深宮，得則天下稱誦之，失則天下咸言之。行發(fā)于近，必見于遠，故謹選左右，審擇所使；左右所以正身也，所使所以宣德也?！对姟吩疲骸皾鷿嗍?，文王以寧（3）?！贝似浔疽病?br/>
?。?）弱而不可勝：雖然軟弱而不可壓倒之。（2）愚而不可欺；雖然遇昧而不可欺侮之。（3）“濟濟多士”二句：見《詩經(jīng)·大雅·文王》。濟濟：多而整齊貌。多士：眾臣。
《春秋》所以大一統(tǒng)者，六合同風(fēng)（1），九州共貫也。今俗吏所以牧民者，非有禮義科指可世世通行進也，獨設(shè)刑法以守之。其欲治者，不知所繇（由），以意穿鑿，各取一切，權(quán)譎自在（2），故一變之后不可復(fù)修也。是以百里不同風(fēng)，千里不同俗，戶異政，人殊服，詐偽萌生（3），刑罰亡（無）極，質(zhì)樸日銷，恩愛浸薄?？鬃釉唬骸鞍采现蚊瘢朴诙Y（4）”，非空言也。王者未制禮之時，引先王禮宜于今者而用之。臣愿陛下承天心，發(fā)大業(yè)，與公卿大臣延及儒生，述舊禮，明王制，驅(qū)一世之民濟之仁壽之域，則俗何以不若成康（5），壽何以不若高宗（6）？竊見當(dāng)世趨務(wù)不合于道者，謹條奏，唯陛下財（裁）擇焉。
?。?）六合：指天地與四方。同風(fēng)：其與下文“共貫”，謂共同的風(fēng)習(xí)。（2）不知所由等句意：謂事不師古，而自任權(quán)譎。自在：當(dāng)作“自任”（王念孫說）。（3）萌生：言雜出如草木初生。（4）“安上治民”二句：見《禮記·經(jīng)解篇》。（5）成康：周成王、周康王。舊稱成康之世為治世。（6）高宗：殷王武丁。傳說其享國百年。
吉意以為“夫婦，人倫大綱，夭壽之萌也。世俗嫁娶太早，未知為人父母之道而有子，是以教化不明而民多夭（1）。聘妻送女亡（無）節(jié)，則貧人不及，故不舉子。又漢家列侯尚公主（2），諸侯則國人承翁主（3），使男事兒，夫詘于婦，逆陰陽之位，故多女亂。古者衣服車馬貴賤有章，以褒有德而別尊卑，今上下僭差，人人自制，是以貪財誅利（4），不畏死亡。周之所以能致治，刑措而不用者，以其禁邪于冥冥（5），絕惡于未萌也。”又言“舜、湯不用三公九卿之世而舉皋陶、伊尹（6），不仁者遠。今使俗吏得任子弟（7），率多驕驁（傲），不通古今，至于積功治人，亡（無）益于民，此《伐檀》所為作也（6）。宜明選求賢，除任子之令（9）。外家及故人可厚以財（10），不宜居位。去角抵（11），減樂府（12），省尚方（13），明視（示）天下以儉。古者工不造雕瑑（14），商不通侈靡，非工商之獨賢，政教使之然也。民見儉則歸本，本立而末成?！逼渲溉绱耍弦云溲杂亻?，不甚寵異也。吉遂謝病歸瑯邪。
（1）世俗嫁娶太早等句：此論符合生理學(xué)，頗有社會教育意義。（2）尚公主：列侯娶天子女曰“尚公主”。（3）承翁主：國人娶諸侯女曰“承翁主”。（4）誅：求也。（5）冥冥：言未有端緒。（6）世：嗣也。皋陶：傳說是舜之臣，掌刑獄。
?。?）俗：疑為衍字（王念孫說）。（8）《伐檀》：《詩·魂風(fēng)》篇名。此為勞動者諷刺剝削者不勞而獲，過著寄生蟲生活之詩。 （9）除任子之令：廢除官吏得保任子弟的法令。（10）外家：指外戚。（11）角抵：秦漢時一種雜技，似今之摔跤。（12）樂府：漢代主管音樂的官署。（13）尚方：官方。掌管制造與供應(yīng)帝王所用器物。（14）瑑（zhuàn）：玉器上隆起的雕紋。
始吉少時學(xué)問，居長安。東家有大棗樹垂吉庭中，吉婦取棗以啖吉（1）。吉后知之，乃去婦。東家聞而欲伐其樹，鄰里共止之。因固請吉令還婦。里中為之語曰：“東家有樹，王陽婦去；東家棗完，去婦復(fù)還?！逼鋮枺▌睿┲救绱恕?br/>
?。?）啖（dàn）：給……吃。
吉與貢禹為友，世稱“王陽在位，貢公彈冠（1）”，言其取（趣）舍同也（2）。元帝初即位，遣使者征貢禹與吉。吉年老，道病卒，上悼之，復(fù)遣使者吊祠云。
?。?）彈冠：喻即將入仕。（2）趣舍：猶言行止。
初，吉兼通《五經(jīng)》（1），能為騶氏《春秋》（2），以《詩》、《論語》教授，好梁丘賀說《易》，令子駿受焉（3）。駿以孝廉為郎（4）。左曹陳咸薦駿賢父子（5），經(jīng)明行修，宜顯以厲（勵）俗。光祿勛匡衡亦舉駿有專對材（6）。遷諫大夫，使責(zé)淮陽憲王（7）。遷趙內(nèi)史（8）。吉坐昌邑王被刑后，戒子孫毋為王國吏，故駿道病，免官歸。起家復(fù)為幽州刺史，遷司隸校尉，奏免丞相匡衡（9），遷少府（10）。八歲，成帝欲大用之，出駿為京兆尹（11），試以政事。先是京兆有趙廣漢、張敞、王尊、王章（12），至駿皆有能名，故京師稱曰：“前有趙、張、后有三王（13）?！倍π麖淖篑T翊代駿為少府（14），會御史大夫缺，谷永奏言（15）：“圣王不以名譽加于實效（16）。考績用人之法，薛宣政事已試?！鄙先黄渥h。宣為少府月余，遂超御史大夫（17），至丞相。駿乃代宣為御史大夫，并居位。六歲病卒，翟方進代駿為大夫（18）。數(shù)月，薛宣免，遂代為丞相。眾人為駿恨不得封侯。駿為少府時，妻死，因不復(fù)娶，或問之，駿曰：“德非曾參（19），子非華、元（20），亦何敢娶？”
?。?）《五經(jīng)》：《詩》、《書》、《易》、《禮》、《春秋》。（2）騶氏《春秋》：《藝文志》著錄《騶氏傳》十一卷。騶氏：即鄒氏。（3）令子駿受焉：周壽昌曰，王駿不及梁丘賀時，實受《易》學(xué)于賀之子臨。（4）孝廉：漢代選舉官吏的一種科目，也指稱所選之人。（5）左曹：加官。受理尚書事。賢父子：猶言賢父之子。（6）匡衡：本書卷八十一有其傳。當(dāng)時；謂為使應(yīng)對，能隨機行事。（7）使責(zé)淮陽憲王：詳見本書卷八十淮陽完王劉欽傳。（8）趙內(nèi)史：趙王國的內(nèi)史，主管民政。（9）奏免匡衡：詳見本書《匡衡傳》。（10）少府：官名。掌山海池澤收入及皇室手工業(yè)制造，為皇帝的私府。（11）京兆尹：官名。掌治漢代京兆地區(qū)。（12）京兆：漢代京畿的行政區(qū)劃名，為三輔之一，即今西安市以東至華陰縣之地。（13）以上三十三字，乃文中自注（楊樹達說）。（14）左馮翊：官名。掌治三輔之一左馮翊地區(qū)。（15）谷永：本書卷八十五有其傳。谷永之奏，詳具本書卷八十三恭宣傳。（16）已試：意謂有實效。（17）超：破格任用之意。（18）翟方進：本書有其傳。大夫：即御史大夫。（19）曾參：字子輿?？鬃拥茏?。據(jù)說他為人有德行。（20）華、元：曾參二子之名。
駿子崇以父任為郎，歷刺史、郡守，治有能名。建平三年（1），以河南太守征入為御史大夫數(shù)月（2）。是時成帝舅安成恭侯夫人放寡居，共（供）養(yǎng)長信宮，坐祝詛下獄，崇奏封事，為放言。放外家解氏與崇為婚，哀帝以崇為不忠誠，策詔崇曰：“朕以君有累世之美（3），故逾列次（4）。在位以來，忠誠匡國未聞所繇（由）（5），反懷詐諼之辭（6），欲以攀救舊姻之家，大逆之辜，舉錯（措）專恣（7），不遵法度，亡（無）以示百僚?！弊筮w為大司農(nóng)（8），后徙衛(wèi)尉左將軍（9）。平帝即位，王莽秉政，大司空彭宣乞骸骨罷，崇代為大司空，封扶平侯。歲余，崇復(fù)謝病乞骸骨，皆避王莽，莽遣就國。歲余，為傅婢所毒（10），薨，國除（11）。
?。?）建平三年：前4年。（2）河南：郡名。治洛陽（在今河南洛陽市東北）。（3）累世之美：謂五崇自祖及身皆有名聲。（4）逾列次：指以京兆尹超遷御史大夫而言。（5）由：從也。（6）諼（xuān）：欺詐。（7）舉錯，同“舉措”。舉止。（8）左遷：降職。（9）衛(wèi)尉：官名。漢九卿之一。掌管宮門警衛(wèi)，主南軍。（10）傅婢：近幸之婢。
?。?1）國除：不能正終，故除其國（周壽昌說）。
自吉至崇，世名清廉，然材器名稱稍不能及父，而祿位彌隆。皆好車馬衣服，其自奉養(yǎng)極為鮮明，而亡（無）金銀繡之物。及遷徙去處，所載不過囊衣（1），不畜（蓄）積余財。去位家居，亦布衣疏（蔬）食（2）。天下服其廉而怪其奢，故俗傳“王陽能作黃金（3）?！?br/>
?。?）囊衣：一囊之衣。（2）疏食：指蔬菜和谷類。（3）俗說“王陽能作黃金”：班固引謠俗以廣異聞。俗傳以王氏不事蓄積而車服鮮明，故謂其能作黃金以給用。
貢禹字少翁，瑯邪人也。以明經(jīng)潔行著聞，征為博士，涼州刺史（1），病去官。復(fù)舉賢良（2），為河南令（3）。歲余，以職事為府官所責(zé)（4），免冠謝。禹曰：“冠一免，安復(fù)可冠也！”遂去官。
?。?）涼州：地當(dāng)今甘肅、青海東部、寧夏南部等地區(qū)。（2）復(fù)舉賢良；楊樹達說：“觀禹奏事，持議與桓寬《鹽鐵論》所述文學(xué)賢良多同，則禹舉賢良疑在昭帝始元五年，而禹嘗與鹽鐵議也。”（3）河南：縣名。今河南洛陽市。（4）府：指太守之府。
元帝初即位，征禹為諫大夫（1），數(shù)虛己問以政事。是時年歲不登，郡國多困，禹奏言（2）：（1）征禹為諫大夫：禹為諫大夫，為石顯所薦，詳見本書《佞幸傳》。楊樹達說，“禹為諫大夫，劾奏劉向，見《向傳》，疑其事亦承石顯旨為之，班氏以禮讓進退稱禹，非其實也?！?br/>
?。?）奏言：下文為貢禹《奏宜仿古自節(jié)》。
古者宮室有制，宮女不過九人（1），襪馬不過八匹（2）；墻涂而不雕（3），木摩而不刻，車輿器物皆不文畫，苑囿不過數(shù)十里，與民共之；任賢使能，什一而稅，亡（無）它賦斂繇（徭）戍之役，使民歲不過三日，千里之內(nèi)自給，千里之外各置貢職而已（4）。故天下家給人足，頌聲并作。
（1）官女不過九人：此即《公關(guān)》諸侯一聘九女之義（吳恂說）。（2）秣馬：養(yǎng)馬。秣，牲口的飼料。（3）雕：這里解為繪畫。（4）置貢職：規(guī)定向朝廷交納貢品的義務(wù)。
至高祖、孝文、孝景皇帝，循古節(jié)儉，宮女不過十余，廄馬百余匹。孝文皇帝衣綈履革，器亡（無）雕文金銀之飾。后世爭為奢侈，轉(zhuǎn)轉(zhuǎn)益甚，臣下亦相放（仿）效，衣服履褲刀劍亂于主上，主上時臨朝入廟，眾人不能別異，甚非其宜。然非自知奢僭也，猶魯昭公曰：“吾何僭矣（1）？”
?。?）“吾何僭矣”：見《春秋公羊傳》昭公二十五年。
今大夫僭諸侯，諸侯僭天子，天子過天道，其日久矣（1）。承衰救亂，矯復(fù)古化，在于陛下。臣愚以為盡如太古難，宜少放（仿）古以自節(jié)焉?！墩撜Z》曰：“君子樂節(jié)禮樂（2）?！狈浇駥m室已定，亡（無）可奈何矣，其余盡可減損。故時齊三服官輸物不過十笥（3），方今齊三服官作工各數(shù)干人，一歲費數(shù)巨萬。蜀廣漢主金銀器（4），歲各用五百萬。三工官官費五千萬（5），東西織室亦然（6）。廄馬食粟將萬匹。臣禹嘗從之東宮（7），見賜杯案，盡文畫金銀飾（8），非當(dāng)所以賜食（飼）臣下也（9）。東宮之費亦不可勝計。天下之民所為大饑餓死者，是也。今民大饑而死，死又不葬，為犬豬食。人至相食，而廄馬食粟，苦其大肥，氣盛怒至，乃日步作之（10）。王者受命于天，為民父母，固當(dāng)若此乎！天下見邪？武帝時，又多取好女至數(shù)千人，以填后宮。及棄天下，昭帝幼弱，霍光專事，不知禮正，妄多臧（藏）金錢財物，鳥獸魚鱉牛馬虎豹生禽，凡百九十物，盡瘞臧（藏）之，又皆以后宮女置于園陵（11），大失禮，逆天心，又未必稱武帝意也。昭帝晏駕（12），光復(fù)行之。至孝宣皇帝時，陛下惡有所言，群臣亦隨故事（13），甚可痛也！故使天下承化，?。ㄈⅲ┡源筮^度，諸侯妻妾或至數(shù)百人，豪富吏民畜歌者至數(shù)十人，是以內(nèi)多怨女，外多曠夫（14）。及眾庶葬埋，皆虛地上以實地下。其過自上生（15），皆在大臣循故事之罪也。
?。?）大夫僭諸侯等句：此說取意于《公羊傳》。今本《公羊傳》昭公二十五年云：“諸候僭天子，大夫僭于諸侯，久矣?！薄吨芏Y考工記》賈疏引傳文有“天子僭天”句。貢禹所言“過天道”，即“僭天”之意（參考楊樹達說）。（2）“君子樂節(jié)禮樂”：見《論語·季氏篇》。原文是“益者三樂，……樂節(jié)禮樂……”（3）齊三服官：《地理志》稱齊郡臨淄縣有服官，專為皇室制三服（春服、夏服、冬服）。筒：盛衣竹器。（4）蜀、廣漢：皆郡名。（5）三工官：歷來各說不一。陳直說：“疑為考工令、尚方令、及上林令中之工官。”似數(shù)此說為長。官費五千萬：言三工官各歲費五千萬。（6）東西織室：織室，是漢代掌管皇室絲帛織造的官符。在未央宮，有東西織室，設(shè)令、史，屬少府。（7）從之東官：從天子往太后宮。（8）盡文畫金銀飾：指器口飾以金銀彩繪的漆器。（9）食：通“飼”，給人吃。（10）步作：謂遛馬。（11）以后宮女置于園陵：何焯說，宮人奉陵，自孝武茂陵始，昭宣循之，遂為故事。（12）晏駕：古代皇帝死稱“崩”、稱“晏駕”。（13）隨故事：謂循舊例。
?。?4）曠夫：猶今言光棍。（15）上：指天子。
唯陛下深察古道，從其儉者，大減損乘輿服御器物，三分去二（1）。子產(chǎn)多少有命，審察后宮，擇其賢者留二十人，余悉歸之。及諸陵園女亡（無）子者，宜悉遣（2）。獨杜陵宮人數(shù)百（3），誠可哀憐也，廄馬可亡（無）過數(shù)十匹。獨舍長安城南苑地以為田獵之囿（4），自城西南至山西至鄠皆復(fù)其田（5），以與貧民。方今天下饑饉，可亡（無）大自損減以救之，稱天意乎？天生圣人，蓋為萬民，非獨使自娛樂而已也。故《詩》曰：“天難諶斷，不易惟王；”“上帝臨女（汝），毋貳爾心（6）。”“當(dāng)仁不讓（7）”，獨可以圣心參諸天地，揆之往古（8），不可與臣下議也。若其阿意順指（旨）（9），隨君上下，臣禹不勝拳拳（10），不敢不盡愚心。
?。?）三分去二：謂節(jié)省三分之二。（2）悉遣：全部遣歸。（3）杜陵：漢宣帝的陵墓。在今陜西長安縣。（4）舍：謂留置。（5）山：指南山（今秦嶺）。鄠：縣名。今陜西戶縣。（6）《詩》曰等句；引詩均見《詩經(jīng)·大雅·大明篇》。諶（chén）：誠也。斯：語氣詞。臨：監(jiān)視。貳心：二心。（7）“當(dāng)仁不讓”：見《論語·衛(wèi)靈公篇》。原文是“當(dāng)仁不讓于師”。（8）揆：度也。（9）阿意順旨：迎合君主之意。（10）拳拳：忠謹誠摯貌。
天子納善其忠，乃下詔令太仆減食谷馬（1），水衡減食肉獸（2），省宜春下苑以與貧民（3），又罷角抵諸戲及齊三服官。遷禹為光祿大夫（4）。
?。?）太仆：官名。掌皇帝的輿馬及馬政。（2）水衡：即水衡都尉，官名，掌上林苑，兼保管皇室財物及鑄錢。（3）宜春下苑：苑名。在今陜西長安縣境。（4）光祿大夫：官名。屬光祿勛。
頃之，禹上書曰：“臣禹年老貧窮，家皆（資）不滿萬錢，妻子穅豆不贍，裋褐不完（1）。有田百三十畝，陛下過意征臣（2），臣賣田百畝以供車馬。至，拜為諫大夫，秩八百石（3），奉（俸）錢月九千二百。廩食太官（4），又蒙賞賜四時雜繒綿絮衣服酒肉諸果物，德厚甚深。疾病侍醫(yī)臨治（5），賴陛下神靈，不死而活。又拜為光祿大夫，秩二千石（6），奉（俸）錢月萬二千。祿賜愈多，家日以益富，身日以益尊，誠非草茅愚臣所當(dāng)蒙也。伏自念終亡（無）以報厚德，日夜慚愧而已。臣禹犬馬之齒八十一，血氣衰竭，耳目不聰明，非復(fù)能有補益，所謂素餐尸祿洿（污）朝之臣也（7）。自痛去家三千里，凡有一子，年十二，非有在家為臣具棺槨者也。誠恐一旦顛仆氣竭，不復(fù)自還（8），污席薦于宮室，骸骨棄捐，孤魂不歸。不勝私愿，愿乞骸骨，及身生歸鄉(xiāng)里（9），死亡（無）所恨。”
?。?）裋（shù）褐：粗糙的衣服。（2）過：誤也。過意征臣：自謙之辭。（3）秩八百石：《百官表》云，諫大夫，秩比八百石。（4）廩食：官府給以糧食。（5）侍臣：猶后世之御醫(yī)。漢時屬少府之太醫(yī)令。（6）秩二千石：《百官表》云，光祿大夫，秩比二千石。（7）素餐尸祿：謂享用俸祿而不能辦事。（8）氣竭：謂身死。（9）生：謂活著。
天子報曰：“朕以生有伯夷之廉（1），史魚之直（2），守經(jīng)據(jù)古，不阿當(dāng)世，孳孳（孜孜）于民（3），俗之所寡，故親近生，幾（冀）參國政。今未得久聞生之奇論也，而云欲退，意豈有所恨與（歟）？將在位者與生殊乎（4）？往者嘗令金敞語生，欲及生時祿生之子，既已諭矣，今復(fù)云子少。夫以王命辨護生家（5），雖百子何以加？傳曰亡（無）懷土（6），何必思故鄉(xiāng)！生其強飯慎疾以自輔?！焙笤掠?，以禹為長信少府（7）。會御史大夫陳萬年卒（8），禹代為御史大夫，列于三公。
?。?）伯夷：傳說是商末的義士，不食周粟而餓死于首陽山。（2）史魚：春秋時衛(wèi)大夫?？鬃釉浴爸痹帐肤~”，見《論語·衛(wèi)靈公篇》。（3）孜孜，努力不懈貌。（4）殊：言志趣不同。（5）辨：與“辦”同（王先謙說）。（6）傳：指《論語》?！墩撜Z·里仁篇》有“君子懷德，小人懷土”句。（7）長信少府：官名。掌管長信宮（太后處）事務(wù)。（8）陳萬年：本書卷六十六有其傳。
自禹在位，數(shù)言得失，書數(shù)十上。禹以為古民亡（無）賦算口錢（1），起武帝征伐四夷，重賦于民，民產(chǎn)子三歲則出口錢，故民重困，至于生子輒殺，甚可悲痛。宜令兒七歲去齒乃出口錢，年二十乃算（2）。
?。?）賦算、口錢；漢制，丁賦有二種：一為算賦，又稱口賦、口算、賦錢、算賦；一為口錢，又稱頭錢。據(jù)《漢儀注》，民年十五以上，至五十六，出賦錢每人一百二十文為一算，故稱算賦。七歲至十四歲出口錢，每人二十文，以供天子，至武帝時又加三錢，以補車騎馬，故口錢二十三文。（2）算：指算賦。
又言古者不以金錢為幣，專意于農(nóng)，故一夫不耕，必有受其饑者。今漢家鑄錢，及諸鐵官皆置吏卒徒（1），攻山取銅鐵，一歲功（工）十萬人已上，中農(nóng)食七人，是七十萬人常受其饑也（2）。鑿地數(shù)百丈，銷陽氣之精，地臧（藏）空虛，不能含氣出云，斬伐林本亡（無）有時禁，水旱之災(zāi)未必不繇（由）此也。自五銖錢起已來七十余年，民坐盜鑄錢被刑者眾，富人積錢滿室，猶亡（無）厭（饜）足。民心動搖，商賈求利，東西南北各用智巧，好衣美食，歲有十二之利（3），而不出租稅。農(nóng)夫父子暴露中野，不避寒暑，捽草杷土（4），手足胼既（5），已奉谷租，又出稿稅（6），鄉(xiāng)部私求（7），不可勝供。故民棄本逐末，耕者不能半。貧民雖賜之田，猶賤賣以賈（8），窮則起為盜賊。何者？末利深而惑于錢也。是以好邪不可禁，其原皆起于錢也。疾其末者絕其本，宜罷采珠玉金銀鑄錢之官（9），亡（無）復(fù)以為幣。市井勿得販賣，除其租銑之律（10），租稅祿賜皆以布帛及谷。使百姓一歸于農(nóng)，復(fù)古道便。
（1）吏卒徒：卒，謂正卒調(diào)至鐵官署操作者；吏，謂長丞官吏；徒，謂刑徒（陳直說）。（2）一歲工十萬人已上三句：謂一個中等農(nóng)業(yè)勞動力，可以供養(yǎng)七人，十萬人不事農(nóng)業(yè)，則受饑者達七十萬。（3）十二之利：十分之二的利息。（4）捽（zú）：拔去。杷（pá）土：用手挖泥土。（5）胼胝（piánzhī）；手掌與足底因體力勞動而磨成老繭。（6）稿：禾干。（7）鄉(xiāng)部：指鄉(xiāng)吏。（8）賤賣以賈：謂將田賤賣與人而經(jīng)商。（9）采珠玉金銀鑄錢之官：陳直說：“漢安（當(dāng)作采）金官，僅有桂陽郡一處，另鄱陽有黃金采，銀官未詳，疑包括在銅官之內(nèi)，采珠玉官亦不見于《地理志》，疑珠崖郡有采珠官?！保?0）租銖之律：租稅之法皆依田畝，不得雜計百物之銖兩（諺師古說）。
又言諸離宮及長樂宮衛(wèi)可減其太半（1），以寬繇（徭）役。又諸宮奴婢十萬余人戲游亡（無）事，稅良民以給之，歲費五六巨萬，宜免為庶人廩食，令代關(guān)東戊卒，乘北邊亭塞候望（2）。
（1）諸離宮及長樂宮衛(wèi)可減其太半：周壽昌曰：“《元紀》初元三年六月詔：‘罷甘泉、建章宮衛(wèi)，令就農(nóng)。百官名省費?！溟L樂衛(wèi)屬太后，自不能省也?！毙l(wèi)：衛(wèi)士。（2）乘：登也。北邊亭塞。漢代于北邊相距十里許置一烽火臺，稱墜，或稱亭；又在距離百里險要處設(shè)障，或塞。
又欲令近臣自諸曹侍中以上（1），家亡（無）得私販賣，與民爭利，犯者輒免官削爵，不得仕宦。禹又言：（1）諸曹、侍中：皆加官。諸曹受理尚書事。侍中，侍從皇帝，出入宮廷。
孝文皇帝時，貴廉潔，賤貪汗（污），賈人贅婿及吏坐贓者皆禁錮不得為吏（1）。賞善罰惡，不阿親戚，罪白者伏其誅（2），疑者以與民（3），亡（無）贖罪之法，故令行禁止，海內(nèi)大化，天下斷獄四百，與刑錯（措）亡（無）異（4）。武帝始臨天下，尊賢用士，辟地廣境數(shù)千里，自見功大威行，遂從（縱）嗜欲，用度不足，乃行一切之變（5），使犯法者贖罪，入谷者補吏，是以天下奢侈，官亂民貧，盜賊并起，亡命者眾?？址湔D，則擇便巧史書習(xí)于計簿能欺上府者（6），以為右職（7）；奸軌（宄）不勝，則取勇猛能操切百姓者（8），以苛暴威服下者，使居大位。故亡（無）義而有財者顯于世，欺謾而善書者尊于朝，悻逆而勇猛者貴于官。故俗皆曰：“何以孝弟為？財多而光榮。何以禮義為？史書而仕官。何以謹慎為？勇猛而臨官。”故黥劓而髠鉗者猶復(fù)攘臂為政于世（9），行雖犬彘，家富勢足，目指氣使（10），是為賢耳。故謂居官而置富者為雄桀（杰）（11），處奸而得利者為壯士，兄勸其弟，父勉其子，俗之壞敗，乃至于是！察其所以然者，皆以犯法得贖罪，求士不得真賢，相守崇財利（12），誅不行之所致也。
（1）禁錮：限制不得為官。（2）白：明也。（3）疑者以與民：意謂疑獄聽從民意處理，（4）措：廢置不用。（5）一切之變：謂權(quán)時之變法。（6）上府：上級政府。（7）右職：高職。（8）操切：謂執(zhí)法苛刻。（9）黥、劓、髠、鉗：皆刑罰名。黥，刺面涂墨。劓，削鼻子。髠，割須發(fā)。鉗，用鐵鉗束頸。陳直說：“漢代奴婢與徒隸性質(zhì)不同，奴婢遇赦，始可為庶人。徒之刑期既滿，何可為達官?！惫恃允苄陶擢q復(fù)可為政。（10）目指氣使：用眼神和氣色示意以役使他人。形容驕橫的神態(tài)。（11）置富：致富。（12）相守：諸侯王相、郡太守。崇：尚也。
今欲興至治，致太平，宜除贖罪之法。相守選舉不以實，及有臧（贓）者，輒行其誅，亡（無）但免官（1），則爭盡力為善，貴孝弟（悌），賤賈人，進真賢，舉實廉，而天下治矣?？鬃?，匹夫之人耳，以樂道正身不解（懈）之故，四海之內(nèi)，天下之君，微孔子之言亡（無）所折中（2）。況乎以漢地之廣，陛下之德，處南面之尊，秉萬乘之權(quán)，因天地之助，其于變世易俗，調(diào)和陰陽，陶冶萬物，化正天下，易于決流抑隊（墜）（3）。自成康以來，幾且千歲，欲為治者甚眾，然而太平不復(fù)興者，何也？以其舍法度而任私意，奢侈行而仁義廢也。
?。?）無但：不但。（2）微：沒有。折中：猶言取正，用為判斷事物的標準。（3）決流：決欲流之水。抑墜：抑將墜之物。
陛下誠深念高祖之苦（1），醇（純）法太宗之治（2），正己以先下，選賢以自輔，開進忠正，致誅奸臣，遠放諂佞，放出園陵之女，罷倡樂（3），絕鄭聲（4），去甲乙之帳（5），退偽薄之物，修節(jié)儉之化，驅(qū)天下之民皆歸于農(nóng)，如此不解（懈），則三王可侔，五帝可及。唯陛下留意省察，天下幸甚。
（1）苦：指取夭下之艱難。（2）太宗：指漢文帝。（3）倡：古代稱樂人為倡。（4）鄭聲：指淫蕩之音。（5）甲乙之帳：漢武帝造甲乙之帳，甲帳以居神，乙?guī)ひ宰跃印＿@里是指迷信鬼神。
天子下其議，令民產(chǎn)子七歲乃出口錢，自此始。又罷上林宮館希（稀）幸御者，乃省建章、甘泉宮衛(wèi)卒（1），減諸侯王廟衛(wèi)卒省其半（2）。余雖未盡從，然嘉其質(zhì)直之意。禹又奏欲罷郡國廟（3），定漢宗廟迭毀之禮（4），皆未施行。
?。?）衛(wèi)卒：漢代守衛(wèi)宮殿陵廟的衛(wèi)士。（2）諸侯王廟：設(shè)在諸侯王國的宗廟。（3）郡國廟：設(shè)在各郡國的漢宗廟。（4）宗廟迭毀之禮：古代帝王皆建祖廟，定為七個；過了七數(shù)，則更迭廢毀。
為御史大夫數(shù)月卒（1），天子賜錢百萬，以其子為郎，官至東郡都尉（2）。禹卒后，上追思其議，竟下詔罷郡國廟，定迭毀之禮。然通儒或非之，語在《韋玄成傳》。
?。?）為御史大夫數(shù)月卒：據(jù)《百官表》，貢禹以初元五年六月為御史大夫，十二月卒。（2）東郡：郡治濮陽（在今河南濮陽西南）。東郡都尉：官名。掌郡軍事。
兩龔皆楚人也（1），勝字君賓，舍字君倩。二人相友，并著名節(jié)，故世謂之楚兩龔。少皆好學(xué)明經(jīng)，勝為郡吏，舍不仕。
?。?）楚人龔勝彭城人，龔舍武原人，并隸楚王國。
久之，楚王入朝，聞舍高名，聘舍為常侍，不得已隨王歸國，固辭，愿卒學(xué)（1），復(fù)至長安。而勝為郡吏，三舉孝廉，以王國人不得宿衛(wèi)補吏。再為尉，一為丞，勝輒至官乃去。州舉茂材，為重泉令（2），病去官。大司空何武、執(zhí)金吾閻崇薦勝（3），哀帝自力定陶王固已聞其名，征為諫大夫。引見，勝薦龔舍及亢父寧壽、濟陰侯嘉（4），有詔皆證。勝曰：“竊見國家征醫(yī)巫，常為駕，征賢者宜駕。”上曰：“大夫乘私車來邪？”勝曰：“唯唯（5）?！庇性t為駕。龔舍、侯嘉至，皆為諫大夫。寧壽稱疾不至。
（1）卒學(xué)：謂完成學(xué)業(yè)。（2）重泉：縣名。在今陜西蒲城縣東南。（3）何武：本書卷八十六有其傳。（4）亢父：縣名。在今山東濟寧市南。濟陰：郡名。治定陶（在今山東定陶西北）。（5）唯唯：謙遜的應(yīng)答。
勝居諫官，數(shù)上書求見，言百姓貧，盜賊多，吏不良，風(fēng)俗薄，災(zāi)異數(shù)見（現(xiàn)），不可不憂。制度太奢，刑罰太深，賦斂太重，宜以儉約先下，其言祖述王吉，貢禹之意（1）。為大夫二歲余，遷丞相司直（2），徒光祿大夫，守右扶風(fēng)。數(shù)月，上知勝非撥煩吏，乃復(fù)還勝光祿大夫諸吏給事中（3）。勝言董賢亂制度（4）。繇（由）是逆上指（5）。
?。?）其言祖述王吉，貢禹之意：由此可知兩龔與王、貢合傳之旨。（2）丞相司直：官名。巫相的屬官。（3）給事中：侍從皇帝左右。（4）董賢：本書《佞幸傳》有其傳。（5）逆上指：違背皇帝的意旨。
后歲余，丞相王嘉上書薦故廷尉梁相等（1），尚書劾奏嘉“言事恣意，迷國罔上（2），不道?！毕聦④娭谐咦h，左將軍以孫祿、司隸鮑宣、光祿大夫孔光等十四人皆以為嘉應(yīng)迷國不道法（3）。勝獨書議曰：“嘉資性邪僻，所舉多貪殘吏。位列三公，陰陽不和，諸事并廢，咎皆繇（由）嘉。迷國不疑，今舉相等，過微薄。”日暮議者罷。明旦夏會，左將軍祿問勝：君議亡（無）所據(jù)，今奏當(dāng)上，宜何從（4）？”勝曰：“將軍以勝議不可者，通劾之（5）。”博士夏侯常見勝應(yīng)祿不和，起至勝前謂曰：“宜如奏所言（6）?！眲僖允滞瞥Ｔ唬骸叭?！”
?。?）王嘉：本書卷八十六有其傳。（2）罔上：欺騙皇帝。（3）鮑宣；本卷下文有其傳?？坠猓罕緯戆耸挥衅鋫?。（4）何從：謂從何議。（5）通劾之：謂其一并劾奏。（6）如奏：謂如尚書所劾奏。
后數(shù)日，復(fù)會議可復(fù)孝惠、孝景廟不（否）（1），議者皆曰宜復(fù)。勝曰：“當(dāng)如禮?！背?fù)謂勝：“禮有變?！眲偌惭栽唬?）：“去！是時之變（3）?！背ｍ?，謂勝曰：“我視君何若（4），君欲小與眾異，外以采名，君乃申徒狄屬耳（5）！”
（1）不（fǒu）：同“否”。（2）疾，急也。（3）是時之變：言時人意自變耳，禮不變也（諺師古說）。（4）何若：當(dāng)作“何苦”。猶言何苦違眾立異（吳恂說）。（5）申徒狄：殷末之介士。相傳他不忍見紂亂，抱石自沉于河。
先是常又為勝道高陵有子殺母者（1）。勝白之，尚書問：“誰受（2）？”對曰：“受夏侯常?！鄙袝箘賳柍?，常連恨勝，即應(yīng)曰：“聞之白衣（3），戒君勿言也。奏事不詳（4），妄作觸罪（5）?！眲俑F，亡（無）以對尚書，即自劾奏與常爭言，洿（污）辱朝廷。事下御史中丞（6），召潔問，劾奏“勝吏二千石，常位大夫（7），皆幸得給事中；與論議，不崇禮義，而居公門下相非恨，疾言辯訟，惰謾（慢）無狀（8），皆不敬?！敝圃唬骸百H秩各一等?！眲僦x罪，乞骸骨。上乃復(fù)加賞賜，以子博為侍郎，出勝為渤海太守。勝謝病不任之官，積六月免歸。
（1）高陵：縣名。今陜西高陵縣。（2）誰受：言聞之于誰。（3）白衣：謂庶人。（4）詳：審也。（5）妄作觸罪：謂亡自發(fā)作而觸罪。（6）御史中丞：官名，屬御史大夫。（7）大夫“前云博士，后云大夫。博士可稱大夫。博士其官，大夫其秩位。（8）惰慢：輕慢欺妄。無狀：無善狀。
上復(fù)征為光祿大夫。勝常稱疾臥，數(shù)使子上書乞骸骨，會哀帝崩。
初，瑯邪邴漢亦以清行征用（1），至京兆尹，后為太中大夫。王莽秉政，勝與漢俱乞骸骨。自昭帝時，涿郡韓福以德行征至京師（2），賜策書束帛遣歸。詔曰：“朕閔（憫）勞以官職之事，其務(wù)修孝弟以教鄉(xiāng)里。行道舍傳舍（3），縣次具酒肉（4），食（飼）從者及馬（5）。長吏以時存問，常以歲八月賜羊一頭，酒二斛。不幸死者，賜復(fù)衾一，祠以中牢（6）?！庇谑峭趺б拦适?，白遣勝、漢。策曰：“惟元始二年六月庚寅（7），光祿大夫、大中大夫耆艾二人以老病罷（8）。太皇太后使謁者仆射策詔之曰（9）：蓋聞古者有司年至則致仕（10），所以恭讓而不盡其力也。今大夫年至矣，朕愍以官職之事煩大夫，其上子若孫若同產(chǎn)、同產(chǎn)子一人（11）。大夫其修身守道，以終高年。賜帛及行道舍宿（12），歲時羊酒衣衾，皆如韓福故事。所上子男皆除為郎?！庇谑莿?、漢遂歸老于鄉(xiāng)里。漢兄子曼容亦養(yǎng)志自修（13），為官不肯過六百石，輒自免去，其名過出于漢。
（1）邴漢：字游君。歷任光祿大夫、京兆尹、太中大夫。（2）韓福：涿郡人，韓嬰之后（楊樹達說）。（3）舍傳舍：止宿于傳舍。（4）縣次具酒肉：道次給酒肉。（5）飼（sì）：以食物給人吃。（6）中牢：豬羊二牲。（7）元始二年：即公元二年。（8）青艾：年壽長久，老人的通稱。（9）謁者仆射：官名。屬郎中令。（10）致仕：退職。（11）同產(chǎn)：指兄弟。同產(chǎn)子：兄弟之子。（12）舍宿：宿于傳舍。（13）曼容：姓邴，名丹。見本書《儒林傳》。
初，龔舍以龔勝薦，征為諫大夫，病免。復(fù)征為博士，又病去。頃之，哀帝遣使者即楚拜舍為泰山太守（1）。舍家居在武原（2），使者至縣請舍，欲令至廷拜授印授（3）。舍曰：“王者以天下為家，何必縣官（4）？”遂于家受詔，便道之官。既至數(shù)月，上書乞骸骨。上征舍，至京兆東湖界（5），固稱病篤。天子使使者收印緩，拜舍為光祿大夫。數(shù)賜告，舍終不肯起，乃遣歸。
?。?）即：猶“就”。泰山：郡名。治奉高（在今山東泰安市東）。（2）武原：縣名。在今江蘇邱縣西北。（3）廷：縣廷。授：當(dāng)作“受”。（4）官：指官舍。（5）湖：縣名。在今河南靈寶縣西。
舍亦通《五經(jīng)》，以《魯詩》教授。舍、勝既歸鄉(xiāng)里，郡二千石長吏初到官皆至其家，如師弟子之禮。舍年六十八，王莽居攝中卒（1）。
?。?）居攝：孺子劉嬰在位年號，共二年（公元6——7年）。
莽既篡國，遣五威將帥行天下風(fēng)俗，將師親奉羊酒存問勝。明年，莽遣使者即拜勝為講學(xué)祭酒（1），勝稱疾不應(yīng)證。后二年，莽復(fù)遣使者奉璽書，太子師友祭酒印緩，安車駟馬迎勝，即拜，秩上卿，先賜六月祿直（值）以辦裝，使者與郡太守、縣長吏、三老官屬、行義諸生千人以上入勝里致詔（2）。使者欲令勝起迎，久立門外。勝稱病篤，為床室中戶西南牖下（3），東首加朝服拕（拖）紳（4）。使者入戶，西行南面立，致詔付璽書，遷延再拜奉印緩，內(nèi)（納）安車駟馬，進謂勝曰：“圣朝未嘗忘君，制作未定，待君為政，思聞所欲施行，以安海內(nèi)?！眲賹υ唬骸八赜?，加以年老被病，命在朝夕，隨使君上道（5），必死道路，無益萬分?！笔拐咭f（6），至以印緩就加勝身，勝輒推不受。使者即上言：“方盛夏暑熱，勝病少氣，可須秋涼乃發(fā)（7）?！庇性t許。使者五日一與太守俱問起居，為勝兩子及門人高暉等言：“朝廷虛心待君以茅土之封，雖疾病，宜動移至傳舍，示有行意，必為子孫遺大業(yè)。”暉等白使者語，勝白知不見聽，即謂暉等：“吾受漢家厚恩，無以報，今年老矣，旦暮入地（8），誼（義）豈以一身事二姓，下見故主哉？”勝因敕以棺斂（殮）喪事：“衣周于身，棺周于衣。勿隨俗動吾家，種柏，作祠堂（9）?！闭Z畢，遂不復(fù)開口飲食，積十四日死，死時七十九矣。使者、太守臨斂（殮），賜復(fù)衾祭祠如法。門人衰绖治喪者百數(shù)（10）。有老父來吊，哭甚哀，既而曰：“嗟乎！薰以香自燒，膏以明自銷。龔生竟夭天年，非吾徒也?！彼熠叾?，莫知其誰。勝居彭城廉里（11）。后世刻石表其里門。
（1）講學(xué)祭酒：學(xué)官名。（2）行義諸生：謂行義之諸生。（3）牖（yòu）：窗。（4）紳：古代士大夫束在衣外的大帶。拖紳：拖著衣帶。（5）使君：對使者之敬稱。（6）要：猶“挾”。要說（shuì）：謂挾玉莽威勢以說之。（7）須：待也。（8）入地：謂死。（9）“衣周于身”等句：謂不要隨俗動家土而種柏、作祠堂。顧炎武云：古人族葬。勝必已自有墓，若隨俗人之意，更于冢上種柏、作祠堂，則是動吾冢也。蓋以朝代遷革，一切飾終之禮，俱不欲用。（10）衰绖（cuīdié）：喪服。古人喪服胸前所綴長六寸、廣四寸的麻布稱衰，圍在頭上與腰間的散麻繩稱绖。因衰、绖為喪服的主要部分，故以此稱喪服。（11）彭城：今江蘇徐州市。
鮑宣字子都，渤海高城人也（1）。好學(xué)明經(jīng)，為縣鄉(xiāng)嗇夫（2），守束州丞（3）。后為都尉太守功曹，舉孝廉為郎，病去官，復(fù)為州從事。大司馬衛(wèi)將軍王商辟宣，薦為議郎，后以病去。哀帝初，大司空何武除宣為西曹椽（4），甚敬重焉，薦宣為諫大夫，遷豫州牧。歲余。丞相司直郭欽奏“宣舉錯（措）煩苛，代二千石署吏聽訟，所察過詔條（5）。行部乘傳去法駕（6），駕一馬（7），舍宿鄉(xiāng)亭，為眾所非。”宣坐免。歸家數(shù)月，復(fù)征為諫大夫。
?。?）渤海：郡名。治南皮（今河北南皮北）。高城：縣名。在今河北鹽山縣東南。（2）嗇夫：秦漢時的鄉(xiāng)官，掌管訴訟和賦稅。（3）束州：縣名。在今河北清縣西。（4）何武：本書卷八十六有其傳。（5）過詔條：謂超出詔定的六條之外。（6）法駕：法定的車駕。（7）駕一馬：駕一馬之車，為庶人所乘之軺車。
宣每居位，常上書諫爭，其言少文多實。是時帝祖母傅太后欲與成帝母俱稱尊號，封爵親屬，丞相孔光、大司空師丹、何武、大可馬傅喜始執(zhí)正議（1），失傅太后指；皆免官。丁、傅子弟并進，董賢貴幸（2），宣以諫大夫從其后，上書諫曰（3）：（1）孔光：本書卷八十一有其傳。師丹：本書卷八十六有其傳。傅喜：本書卷八十二有其傳。（2）董賢：本書《佞幸傳》有其傳。（3）上書諫曰：上文為鮑宣《諫哀帝書》。
竊見孝成皇帝時，外親持權(quán)，人人牽引所私以充塞朝廷（1），妨賢人路，濁亂天下，奢泰亡（無）度，窮困百姓，是以日蝕且十，彗星四起。危亡之徽，陛下所親見也，今奈何反復(fù)劇于前乎（2）！朝臣亡（無）有大儒骨鯁（3），白首耆艾，魁壘之士（4）；論議通古今，喟然動眾心（5），憂國如饑渴者，臣未見也，敦外親小童及幸臣董賢等在公門省戶下（6），陛下欲與此共承天地，安海內(nèi)，甚難。今世俗謂不智者為能，謂智者為不能。昔堯放四罪而天下服（7），今除一吏而眾皆惑；古刑人尚服，今賞人反惑（8）。請寄為奸（9），群小日進。國家空虛，用度不足，民流亡，去城郭，盜賊并起，吏為殘賊，歲增于前。
（1）塞：滿也。（2）居：增也，甚也。（3）骨鯁：喻剛直。（4）魁壘：謂正直磊落。（5）喟然：嘆息貌。（6）敦：偏愛。省戶：即禁門。因避漢成帝王皇后父禁之諱，改禁為省。
?。?）放四罪：流共工于幽州，放歡兜于崇山、竄三苗于三危，殛鯀于羽山。（8）賞人反惑：意謂賞人不當(dāng)，故天下疑惑。（9）請寄：謂私下請托。
凡民有七亡（1）：陰陽不和，水旱為災(zāi)，一亡也；縣官重責(zé)更賦稅（2）；二亡也；貪吏并公，受取不已（3），三亡也；豪強大姓蠶食亡（無）厭，四亡也；苛吏繇（徭）役，失農(nóng)桑時，五亡也；部落鼓鳴，男婦遮列（4），六亡也；盜賊劫略，取發(fā)財物，七亡也。七亡尚可，又有七死：酷吏毆殺，一死也；治獄深刻，二死也；冤陷亡（無）辜，三死也；盜賊橫發(fā)，四死也；怨仇相殘，五死也；歲惡饑餓，六死也；時氣疾疫，七死也。民有七亡而無一得，欲望國安，誠難；民有七死而無一生，欲望刑措，誠難。此非公卿守相貪殘成化之所致邪（5）？群臣幸得居尊官，食重祿，豈有肯加惻隱于細民，助陛下流教化者邪？志但在營私家，稱賓客（6），為奸利而已。以茍容曲從為賢，以拱默尸祿為智（7），謂如臣宣等為愚。陛下擢臣巖穴（8），誠冀有益豪毛，豈徒欲使臣美食大（太）官（9），重高門之地哉（10）！
?。?）亡：謂失業(yè)。（2）縣官：指官府。更賦：由更卒之役的代役錢轉(zhuǎn)化的一種賦稅。（3）貪吏并公，受取不已：謂貪官污吏假公濟私。并：依也。（4）部落鼓鳴，男婦遮列：聞部落鼓聲以為有盜賊，男女皆為遮列追捕。部落：聚居的地方或部族。（5）公卿：指朝廷之三公九卿。守相：“指郡太守、諸侯王相。（6）稱賓客：意謂滿足賓客之私欲。（7）拱默尸祿：意謂做官不辦事而白得俸祿。拱默：拱手而默然無言，即無所作為。
（8）巖穴：指隱居。（9）太官：指太官令。主膳食，屬少府。（10）重：疑為“踵”。吳恂曰：“‘重’為‘踵’字爛文。踵者踐履之謂，孟子踵門而見文公是也?！备唛T：殿名。在未央官中。
天下乃皇天之天下也，陛下上為皇天子，下為黎庶父母（1），為天牧養(yǎng)元元（2），視之當(dāng)如一，合《尸鳩》之詩（3）。今貧民菜食不厭（饜）（4），衣又穿空（5），父子夫婦不能相保。誠可為酸鼻。陛下不救，將安所歸命乎？奈何獨私養(yǎng)外親與幸臣董賢，多賞賜以大萬數(shù)（6），使奴從賓客漿酒霍肉（7），蒼頭廬兒皆用致富（8）！非天意也。及汝昌侯傅商亡（無）功而封。夫官爵非陛下之官爵，乃天下之官爵也。陛下取非其官，官非其人（9），而望天說（悅）民服，豈不難哉！
（1）黎庶：指平民。（2）元元：指老百姓。（3）《尸鴻》：《詩·曹風(fēng)·尸鳩篇》?！妒F》：“尸鳩在桑，其子七兮；淑人君子，其儀一兮。”言尸鳩養(yǎng)其七子，公平對待，君之待民，也當(dāng)如此。（4）饜：飽也，足也。（5）空：孔也。（6）大萬：即分；萬萬。（7）漿酒霍肉：謂視酒如漿，視肉如霍（豆葉）。楊樹達以為，“霍”當(dāng)假為“”（肉羹）?？蓚湟徽f。（8）蒼頭廬兒：官署內(nèi)的仆役。（9）取非其官，官非其人；意謂此官不當(dāng)加于此人，此人不當(dāng)受于此官。
方陽侯孫寵、宜陵侯息夫躬辯足以移眾（1），強可用獨立（2），奸人之雄，或（惑）世尤劇者也（3），宜以時罷退。及外親幼童未通經(jīng)術(shù)者，皆宜令休就師傅（4）。急征故大司馬傅喜使領(lǐng)外親。故大司空何武、師丹、故丞相孔光、故左將軍彭宣，經(jīng)皆更博士（5），位皆歷三公，智謀威信，可與建教化，圖安危（6）。龔勝為司直（7），郡國皆慎選舉（8），三輔委輸官不敢為奸（9），可大委任也。陛下前以小不忍退武等（10），海內(nèi)失望。陛下尚能容亡（無）功德者甚眾，曾不能忍武等邪！治天下者當(dāng)用天下之心為心，不得自?？煲舛岩?。上之皇天見譴，下之黎庶怨恨，次有諫爭之臣，陛下茍欲自薄而厚惡臣，天下猶不聽也。臣雖愚贛，獨不知多受祿賜，美食太官，廣田宅，厚妻子，不與惡人結(jié)仇怨以安身邪？誠迫大義，官以諫爭（諍）為職，不敢不竭愚。惟陛下少留神明，覽《五經(jīng)》之文，原圣人之至意，深思天地之戒。臣宣吶（訥）鈍于辭（11），不勝倦倦（12），盡死節(jié)而已。
?。?）孫寵：曾任騎都尉，與息夫躬告東平王反謀，封方陽侯。自夫躬：本書卷四十五有其傳。移眾：意謂擾亂人心。（2）強：謂作風(fēng)倔強。用：以也。（3）惑世：欺世。（4）休：退也。（5）經(jīng)皆更博士：經(jīng)學(xué)上都經(jīng)過教誨。謂經(jīng)學(xué)有師法。（6）圖：謀也。（7）司直：丞相司直。掌佐丞相舉不法。（8）郡國皆慎選舉：意謂龔勝為司直，守正不阿，郡國懼為所舉奏，故皆慎于選舉。（9）委輔官：謂平準與均輸令（陳直說）。（10）小不忍：小有不快而不能忍之。（11）訥純于辭：謂不善于言辭。（12）惓惓（quánquán）：同“拳拳”。
懇切之意。上以宣名儒，優(yōu)容之（1）。
?。?）優(yōu)容：寬容，寬假。
是時郡國地震，民訛言行籌（1），明年正月朔日蝕，上乃征孔光，免孫寵、息夫躬，罷侍中諸曹黃門郎數(shù)十人（2）。宣復(fù)上書言（3）：（1）行籌：指當(dāng)時關(guān)東民傳行西王母之籌。參見《哀帝紀》。（2）黃門郎：官名。秦漢郎官給事黃闥（官門）之內(nèi)者，稱黃門郎或黃門侍郎。（3）上書言：下文為鮑宣《請求罷免董賢書》。
陛下父事天，母事地，子養(yǎng)黎民，即位已來，父虧明，母震動，子訛言相驚恐。今日蝕于三始（1），誠可畏懼。小民正月朔日尚恐毀敗器物（2），何況于日虧乎！陛下深內(nèi)自責(zé)，避正殿，舉直言，求過失，罷退外親及帝仄（側(cè)）素餐之人（3），征拜孔光為光祿大夫，發(fā)覺孫寵、息夫躬過惡，免官遣就國，眾庶翕然，莫不說（悅）喜。天人同心，人心說（悅）則天意解矣。乃二月丙戌，白虹干日（4），連陰不雨，此天有憂結(jié)未解，民有怨望未塞者也。
?。?）三始：謂歲之始，月之始，日之始，即元旦。（2）正月朔日：正月初一日，即舊歷元旦。元旦恐毀敗器物，古今民俗如此。（3）素餐：只會吃閑飯。（4）干：干犯。
侍中附馬都尉董賢本無霞莩之親（1），但以令色諛言自進（2），賞賜亡（無）度，竭盡府藏，并合三第尚以為小，復(fù)壞暴室（3）。賢父子坐使天子使者將作治第，行夜吏卒皆得賞賜（4）。上冢有會，輒太官為供（5）。海內(nèi)貢獻當(dāng)養(yǎng)一君，今反盡之賢家，豈天意與民意邪！天不可久負，厚之如此，反所以害之也。誠欲哀賢，宜為謝過天地，解仇海內(nèi)，免遣就國，收乘輿器物，還之縣官。如此，可以父子終其性命；不者（6），海內(nèi)之所仇，未有得久安者也。
?。?）葭莩：蘆之白皮。喻輕薄而附著。（2）令色諛言：即巧言令色。假裝和善，花言巧語。（3）并合三第尚以為小二句：顏師古說，“時以三第總為一第賜賢，猶嫌狹小，復(fù)取暴室之地以增益之?！北┦遥嚎椩焯?，在織室令署中。（4）行夜：打更。（5）為供：為之供具。（6）不者：否則。
孫寵、息夫躬不宜居國，可皆免以視（示）天下。復(fù)征何武、師丹、彭宣、（傅）喜，曠然使民易視（1），以應(yīng)天心，建立大政，以興太平之端。
?。?）易視：改變看法。
高門去省戶數(shù)十步，求見出入，二年未?。?），欲使海瀕仄（側(cè)）陋自通，遠矣！愿賜數(shù)刻之間（2），極竭毣毣之思（3），退入三泉（4），死亡（無）所恨。
?。?）高門去省戶數(shù)十步等句：官居高門的鮑宣欲求見身在宮禁的哀帝，雖然僅距數(shù)十步，但二年未被考慮。（2）間：間隙。（3）毣毣（màomào）：謹愿貌。（4）退入三泉：謂死。三泉：三重之泉，謂地之深處。
上感大異，納宣言，征何武、彭宣，旬月皆復(fù)為三公（1）。拜宣為司隸（2）。時哀帝改司隸校尉但為司隸，官比司直（3）。
（1）旬月：一個月。（2）司隸：司隸校尉掌糾察京師百官及所轄附近各郡。漢哀帝改司隸校尉為司隸。（3）司直：即丞相司直。
丞相孔光四時行園陵，官屬以令行馳道中（1），宣出逢之，使吏鉤止丞相掾史（2），沒入其車馬，摧辱宰相（3）。事下御史，中丞侍御史至司隸官（4），欲捕從事（5），閉門不肯內(nèi)（納）。宣坐距（拒）閉使者，亡（無）人臣禮，大不敬，不道，下廷尉獄。博士弟子濟南王咸舉幡太學(xué)下（6），曰：“欲救鮑司隸者會此下?！敝T生會者干余人。朝日（7），遮丞相孔光自言，丞相車不得行，又守闕上書。上遂抵宣罪減死一等，髠鉗。宣既被刑，乃徒之上黨（8），以為其地宜田牧，又少豪俊，易長雄（9），遂家于長子（10）。
?。?）馳道：秦漢君主馳走車馬之道。諸使有制可行馳道，但不得行于馳道中央。（2）鉤止：拘留。（3）摧辱丞上：疑其上有“以”字（王念孫說）。《御覽》職官部四十八引此正作“以摧辱丞相，事下御史”。（4）官：官舍。（5）從事：此指司隸的屬官從事。（6）太學(xué)：古學(xué)校名，即國學(xué)。（7）朝日：謂入朝之日。（8）上黨：郡名。治長子（今山西長子西南）。（9）易長雄：易于為長帥與雄杰。（10）長子：縣名。今山西長子西南。
平帝即位，王莽秉政，陰有篡國之心，乃風(fēng)（諷）州郡以罪法案誅諸豪桀（杰），及漢忠直臣不附己者，宣及何武等皆死。時名捕隴西辛興（1），興與宣女婿許鉗俱過宣，一飯去，宣不知情（2），坐系獄，自殺。
?。?）名捕：指名逮捕。（2）不知情：漢律，與罪人交關(guān)三日以上皆應(yīng)知情，知情者應(yīng)坐罪，不知情者不坐。
自成帝至王莽時，清名之士，瑯邪又有紀追王思（1），齊則薛方子容，太原則郵越臣仲、郇相稚賓，沛郡則唐林子高、唐尊伯高，皆以明經(jīng)飭行顯名于世（2）。
?。?）紀逡王思：姓紀，名逡，字王思。后皆以姓名字為序。（2）飭：謹慎。
紀逡、兩唐皆仕王莽，封侯貴重（1），歷公卿位。唐林數(shù)上疏諫正，有忠直節(jié)。唐尊衣敝履空（2），以瓦器飲食，又以歷遺公卿，被虛偽名。
?。?）封侯：紀逡封封德侯，唐林封建德侯，唐尊封平化侯，見《王莽傳》。（2）衣敝履空：穿敝衣，著破鞋。
郇越、相，同族昆弟也，并舉州郡孝廉茂材，數(shù)病，去官。越散其先人訾（資）千余萬，以分施九族州里，志節(jié)尤高。相王莽時征為太子四友，病死，莽太子遣使說以衣衾（1），其子攀棺不聽，曰：“死父遺言，師友之送勿有所受，今于皇太子得托友官，故不受也。”京師稱之。
?。?）裞（shuī）：舊時贈送死者衣被稱裞。
薛方嘗為郡掾祭酒，嘗征不至，及莽以安車迎方，方因使者辭謝曰：“堯舜在上，下有巢由（1），今明主方隆唐虞之德，小臣欲守箕山之節(jié)也（2）?！笔拐咭月劊дf（悅）其言，不強致。方居家以經(jīng)教授，喜屬文，著詩賦數(shù)十篇。
?。?）巢由：巢父、許由。相傳為堯舜時之隱士。（2）小臣：其上原有“亦猶”二字。言小臣之慕許由，亦猶明主之慕唐虞（王念孫說）?；剑合鄠鳛樵S由隱居之處。
始隃麋郭欽（1），哀帝時為丞相司直，奏免豫州牧鮑宣、京兆尹薛修等，又奏董賢，左遷盧奴令（2），平帝時遷南郡太守（3）。而杜陵蔣詡元卿為兗州刺史（4），亦為廉直為名。王莽居攝，欽、詡皆以病免官，歸鄉(xiāng)里，臥不出戶，卒于家。
?。?）隃麋：縣名。在今陜西千陽東南。（2）盧奴：縣名。今河北定縣。（3）南郡：郡治江陵（今湖北江陵）。（4）兗州：地當(dāng)今山東省中西部。
齊栗融客卿、北海禽慶子夏、蘇章游卿、山陽曹竟子期皆儒生（1），去官不仕于莽。莽死，漢更始征竟以為丞相（2），封侯，欲視（示）致賢人，銷寇賊。竟不受侯爵。會赤眉入長安（3），欲降竟（4），竟手劍格死。
?。?）北海：郡名。治營陵（在今山東濰坊市西南）。山陽：縣名。在今河南焦作市東。（2）更始：指更始帝劉玄（？—公元25）。（3）赤眉：赤眉軍，新莽末年的一支壯大的起義隊伍。（4）降：招降。
世祖即位（1），征薛方，道病卒。兩龔、鮑宣子孫皆見褒表，至大官。
?。?）世祖：指東漢光武帝劉秀（前6—公元57）。
贊曰：《易》稱“君子之道，或出或處，或默或語（1）”，言其各得道之一節(jié)，譬諸草木，區(qū)以別矣。故曰山林之士往而不能反（返），朝廷之士入而不能出，二者各有所短。春秋列國卿大夫及至漢興將相名臣，懷祿耽寵以失其世者多矣（2）！是故清節(jié)之士于是為貴。然大率多能自治而不能治人。王、貢之才，優(yōu)于龔、鮑。守死善道，勝實蹈焉（3）。貞而不諒，薛方近之（4）。郭欽、蔣詡好遁不汗（污）（5），絕紀、唐矣（6）！
（1）“君子之道”等句：見《易·系辭上》。謂發(fā)跡雖異，同歸于道（顏師古說）。（2）懷祿耽寵：留戀祿位，沉溺寵幸。失其世：意謂或得罪而被誅滅。（3）守死善道二句：《論語·泰伯篇》：“子曰：‘篤信好學(xué)，守死善道。危邪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現(xiàn)，無道則隱?！卑嗍洗颂幰庵^龔勝不受莽官，是實踐孔子之言。（4）貞而不諒二句：《論語·衛(wèi)靈公篇》：“子曰‘君子貞而不諒?！必懚徽彛褐^講大信，不講小信。班氏此處意謂薛方引許由為喻，近乎此義。（5）遁而不污：遁逃濁亂，不污情節(jié)。（6）絕：謂相差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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