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jié) 魯監(jiān)國在浙閩的抗清活動 清軍占領浙東、福建，鄭芝龍降清以后，原先唐、魯對立的局勢隨著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隆武朝廷既然已經不復存在，一些不愿投降清朝的文官改奉魯監(jiān)國。清政府以為把鄭氏集團的頭子鄭芝龍控制在自己手里就可以使福建諸將聽命于己，這個目的也只部分地達到，如施福、洪習山、黃廷、施郎等人歸附了清朝。鄭氏集團內反對降清的勢力也大有人在，鄭芝龍被誆騙挾往北京更使他們心懷疑懼。在群龍無首的情況下，鄭系將領一時分崩離析，自尋出路。鄭芝龍的老部將林察在福州即將失守時率兵保護續(xù)封唐王朱聿■乘船逃往廣州，成為紹武政權的主要軍事支柱。鄭芝龍的弟弟鄭鴻逵、長子鄭成功當時實力和地盤都很小，卻志不稍減，致力于招兵置船，恢復海上雄風，他們打的旗號是業(yè)已被清軍俘殺的隆武帝。鄭芝龍的旁系勢力鄭彩、鄭聯、楊耿等人則轉而改奉魯監(jiān)國。
1646年（順治三年，魯監(jiān)國元年）六月，魯監(jiān)國朱以海在張名振等保護下乘船渡海到達舟山。駐守在這里的肅虜侯黃斌卿借口自己是隆武朝廷所封，不承認魯監(jiān)國的合法性，拒絕朱以海進城。魯監(jiān)國在舟山群島上借住了兩三個月，大學士孫嘉績就病死在這里①。九月間，據守金門、廈門一帶的永勝伯鄭彩、定波將軍周瑞帶領舟師四百艘來到舟山，見朱以海處境困難，決定把他迎往福建。十月二十五日從舟山出發(fā)，十一月二十四日到達廈門①。這時，鄭芝龍已經由安海赴福州博洛軍前投降，派人通知鄭彩獻出魯監(jiān)國向清廷請賞。鄭彩不愿降清，他擔心魯監(jiān)國的安全，就把朱以海藏起來，另找一個相貌類似的人充當替身，叮囑部將如果鄭芝龍命人來抓魯監(jiān)國，就把這冒充的人縊死，蒙混過去。幸好，鄭芝龍到福州后很快就被清軍脅迫北上，顧不上捉拿魯監(jiān)國，朱以海才得以在鄭彩軍駐地安頓下來。
從1647年（順治四年，永歷元年、魯監(jiān)國二年）開始，盡管東南沿?？骨逦溲b中還有鄭鴻逵、鄭成功、黃斌卿等人以尊奉業(yè)已不存在的隆武朝廷為名，拒不接受魯監(jiān)國的領導，但大多數文官武將和浙江、福建紳民都以魯監(jiān)國作為抗清復明的旗幟。當時，清軍滿洲主力博洛已率部返回北京，東南兵力薄弱；抗清運動在魯監(jiān)國領導下風起云涌，取得了一系列勝利。這年正月，魯監(jiān)國在長垣誓師，“提督楊耿、總兵鄭聯皆以兵來會。進鄭彩為建國公、張名振為定西侯，封楊耿為同安伯、鄭聯為定遠伯、周瑞為閩安伯、周鶴芝為平夷伯、阮進為蕩胡伯”②；“加東閣大學士熊汝霖太子太傅，司票擬”③。朝政軍伍初步就緒后，即著手收復失地。正月內，周鶴芝部收復海口，派參謀林龠舞、總兵趙牧防守。二月初一日攻克海澄，次日攻漳平，失利；初三日清方援兵來到海澄，明軍退至海上。初五日，攻克漳浦縣，任命洪有文為知縣；五天后，清兵來攻，漳浦失守，洪有文死難。四月，清兵攻陷?？冢仲呶琛②w牧戰(zhàn)死，周鶴芝引兵退保火燒岙。六月，明軍攻漳州，再度失利。
七月，魯監(jiān)國親征，號召各地紳民起義，一時遠近響應，義軍飆發(fā)。七月初四日鄖西王朱常湖、王祁、李長蛟等人帶領義軍攻克建寧府，擊斃清朝總兵李應宗、副將曹胤吉，擒殺清知府高簡等人。①這支義軍連克建陽、崇安、松溪、政和、壽寧等縣。清浙江福建總督張存仁接到建寧失守的消息，向朝廷報告福建“遍海滿山，在在皆賊”，他惟恐閩浙路斷，于七月下旬帶領馬步官兵一千名星夜兼程趕赴扼據浙閩咽喉的浦城。八月初九日明軍進攻浦城，被張存仁部擊敗，義軍首領李長蛟和兵部右侍郎楊東晟，總兵謝君聘、王印海、張明等陣亡。②但是，福建各地反清復明的烈火仍在不斷蔓延。八月，明軍攻克連江；十月，收復長樂、永福、閩清、羅源、寧德等縣。①隆武朝大學士劉中藻也在原籍福安縣起兵，攻克縣城②。十月十三日，另一枝義軍首領王祁“受偽魯王偽職，稱監(jiān)國魯三年號，糾集鄉(xiāng)兵”與“偽太師馮生舜”以及陳文達、朱鋒等部圍攻福寧州，“四面環(huán)繞，閱九個月米鹽不通”③。清分巡福寧道潘映婁見城中糧盡，“士民餓殍過半”，被迫在1648年（順治五年，魯監(jiān)國三年、永歷二年）二月初五日出城“講和”?！坝袀窝舶磪敲髦嘘弭斖蹼酚∪氤牵康侨A為振威伯，潘映婁為太仆寺少卿，章云飛為桓武軍門，宋若蘇為兵部員外，在各官衙門開讀。王公哲疑各官受職，隨遣偽標官陳功、賴天成帶賊三百余人進城探聽，本夜被涂登華、章云飛召至察院前假言犒賞，一時盡殺。西路賊首陳文達等見王公哲賊眾被殺，遂往福安請劉中藻主盟。中藻與生舜俱至江邊地方扎營，稱隆武四年號。城內各官分守四門。章云飛出城打仗，云飛兵敗，在松山地方下船，張時任被劉中藻獲剮，方國慶被殺。四月初五日，涂登華兵寡糧盡，開南門走至南屏地方為中藻追獲，收在衙門內；潘映婁亦從南門出城，兵阻復回，至太平臺被西路賊首盧守譜兵捆獲，解到馮生舜營，亦收入衙內?！雹倜鬈娝煺碱I福寧州。
1647年七月，明同安伯楊耿領兵一度收復平海衛(wèi)。清朝援軍趕到后，楊耿兵主動撤退，平海衛(wèi)的老百姓慘遭屠殺。與此同時，興化府（府治在莆田縣）紳民王繼忠、王時華、吳永寧、林孟■、林淑德、游慎行、梁鼎鐘、林蘭友、周霑等紛紛起兵抗清。八月，圍攻府城莆田。十一月，清福寧道彭遇■引兵來救，義師大敗，周霑、梁鼎鐘、游慎行、林淑德戰(zhàn)死。彭遇■打算乘勝搜山追剿，福建巡按御史周世科因為省會福州也遭到義師襲擊，撤回大部兵力。義師趁機再次圍攻莆田，雙方相持到1648年（順治五年）春天，彭遇■和興化總兵張應元多次派兵出城作戰(zhàn)，都被義師擊敗。城中原有居民二十七萬，因長期受困大批死于饑餓和殺掠，只剩下三分之一①。正在這時，原隆武朝大學士朱繼祚從北京回到原籍福建興化（朱繼祚在順治三年冬同鄭芝龍一道被博洛挾送北京，鄭芝龍一直被扣留，朱繼祚被準許回籍），義師首領前來探聽消息。朱繼祚心不忘明，為了洗刷自己曾向清朝屈膝的羞恥，當即表示支持復明義師，給他們鼓舞打氣道：“北方方亂，何能及我，且仙霞之路已絕，諸君何患？”②他還派人秘密進城勸說彭遇■反正。彭遇■受困數月，業(yè)已束手無策，就同朱繼祚約定在閏四月十七日夜間舉兵內應。屆時，彭遇■指揮手下親信馬兵三十名、步兵數百名突然襲擊興化總兵張應元部，張應元被打得措手不及，帶著殘兵敗卒乘夜逃往仙游縣；次日晨，朱繼祚帶領義師進城①。
到1648年（順治五年，永歷二年、魯監(jiān)國三年）上半年，以魯監(jiān)國為首的明朝義師已經收復了閩東北三府一州二十七縣②，省會福州幾乎成了孤注。監(jiān)國朱以海親臨福州城外的閩安鎮(zhèn)指揮攻城。南明君主之中，朱以海是比較勇敢的，監(jiān)國紹興時敢于到錢塘江前線犒勞軍隊；這次在福州未克的情況下能夠駐蹕于閩安鎮(zhèn)；后來在清軍三路進攻舟山時又能親領艦隊出海迎戰(zhàn)，比起隆武帝朱聿鍵“親征”而躊躇不前，永歷帝的望風逃竄，確實值得稱贊。史載在魯監(jiān)國親征的鼓舞下，福建“義師起，八郡同日發(fā)”；福州城里的清朝官員由于“四方俱起，城中坐困。兵馬日出于掠，家甲戒嚴，不時查點。不在者便為通賊，多一人即為奸細。其令十家連坐，人人重足”；城內餓死“十之八九”，“城外皆義師營頭千種，皆稟監(jiān)國魯王令。農夫漁翁俱任都督，衣穿襖袯，腰系印綬。至村婦、化僧亦受職銜掌兵。城中餓夫逃出者，悉隸其籍。若無引證，即以為奸細，殺之?；驇в蟹郎碛辔铮磿r掠盡”①。清朝浙江福建總督陳錦在一份奏疏中訴苦道：“我國家定鼎以來，干旄所指，無不披靡，未有如建寧之賊死守難攻者。類而推之，可知閩省之賊非懦弱而易剿者。今建府一城之賊雖除，其余屬縣以及延平府屬漫山遍野，無處非賊。若福州以上各府尚梗阻無耗，見在偵剿，大約處處皆然也?！瓫r漳、泉逼臨大海，猶賊類出沒之鄉(xiāng)；江西見在叛逆，更賊黨通聯之處。……故閩省雖云已入版圖，較之未入版圖之地，尤難料理?！雹谟捎诟鞯亓x師自行署銜，造成官職紊亂，禮部尚書兼通政司吳鐘巒不得不上疏給魯監(jiān)國要求申明職掌，加以整頓。疏中說：“遠近章奏，武臣則自稱將軍、都督，文臣則稱都御史、侍郎，三品以下不計。江湖游手之徒，則又假造符璽，販鬻官爵。偃臥邱園，而云‘聯師齊楚’；保守妻子，而云‘聚兵數萬’。請加嚴核，募兵起義者，則當問其冊籍花名；原任職官者，則當辨其敕書劄付?！雹龠@固然反映了當時龍蛇混雜的狀況，更重要的是說明了福建各地抗清運動的洶涌澎湃。
浙江的情況也很類似。查繼佐記載：魯監(jiān)國“建旄海表，戊己（1648—1649）之間，內地持仗倡山谷者，咸使人間道浮海報職事。王又時時馳敕書潛通山谷諸部，而寧（波）、紹（興）一帶義奮尤烈。凡城以內皆清兵也，負郭二三里外無不奉魯朔者，旌旗相望，舳舮衺接，富者貢粻糧，貧者效筋力，城中不敢問。鄉(xiāng)之人有以其實微告清，則立碎之。間敦請素行廉干者使佐事，雖謹畏不敢不聽。遠近數百里頂幘縫掖如故，清但固扃關門靜而待之。而浙以西則自天目諸山無下數千部?！雹诟＝?、浙江各地百姓的紛紛起來抗清，主要原因是清朝統治者以征服者自居，推行一系列暴政。順治五年四月浙閩總督陳錦在一份奏疏中說：“切閩浙士民質本脆弱，亦易治而易安者。故王師所到，率土皆賓，兵不血刃，而地方大定。今反側時見，處處弄戈，其亂萌不過各地方一二戎首糾集亡命，威逼愚民，順之則親如手足，逆之則焚其廬舍，毀其室家，使民無所歸，此戎首逼民為賊也。更有地方民牧撫綏無法，而朘削橫加，差徭繁重，而敲樸不已，民不安生，遂鋌而走險，此官吏逼民為賊也。又防剿官兵以守土為名，暴虐過甚，居其室而掠其野，少不遂欲，鞭撻濫施，至經過之處，任意摧殘，民若畏避，即拆屋舍，毀器具，靡所不至，斯民無地可安，不得不行從賊，此官兵逼民為賊也。害民之事有三，而利民之事全無，賊用是滋蔓矣?！雹訇愬\身為清朝總督，自然把地方不靖的原因首先歸咎于明方，但他不能不承認清方接管浙江、福建以后“利民之事全無”，文官武將巧取豪奪，無惡不作，以致官逼民反，兵逼民反。這以后，清政府采取了一些安撫措施，情況才有所好轉，即所謂“是后，清招撫之令下，解散十六七矣”②。
事實表明，閩浙各地百姓迫于清朝暴虐統治，如火如荼地掀起反抗斗爭，魯監(jiān)國朱以海不失時宜地組織抗清，頗有一番作為。特別是1648年江西、廣東相繼反正，整個南方的抗清運動一度進入高潮，南明復興的形勢相當可觀。
然而，復明各派勢力之間的勾心斗角，互相傾軋，終致坐失良機，使清廷得以憑借有限的兵力各個擊破。鄭彩的擁戴魯監(jiān)國，實際上是重演鄭芝龍操縱隆武帝于股掌之上的故伎。1648年（順治五年，魯監(jiān)國三年）正月十七日，他悍然擊殺大學士熊汝霖③。義興侯鄭遵謙憤慨不平，鄭彩又命部將吳輝誘擒遵謙，迫使他投海而死。魯監(jiān)國對鄭彩的跋扈自雄、擅殺大臣極為不滿，史籍記載他得知熊汝霖、鄭遵謙遇害后，“大怒曰：殺忠臣以斷股肱，生何益耶？欲跳水死。左右與彩力勸止，遂究首謀十余人磔之”①。這不過是表面文章，對朱以海略事安撫而已。查繼佐記載鄭彩擅自殺害大學士熊汝霖之后，“閣部錢肅樂等請罷朝諭祭，監(jiān)國畏彩，不果行”。鄭遵謙被逼投海而死后，“監(jiān)國聞之為泣下，輟朝五日，不敢問”②?？傊?，魯監(jiān)國受制于鄭彩無疑是事實。他任命兵部尚書錢肅樂接任大學士，負責朝政票擬。事情并沒有了結。鄭彩對大學士劉中藻收復福寧心懷妒意，不僅不予支持，反而出兵“掠其地”。錢肅樂在給劉中藻的信中對鄭彩的行徑多有指責，被鄭彩偵知，故意向肅樂引述其信中的話，肅樂大驚，于1648年五月嘔血而死③。
當魯監(jiān)國為首的浙江、福建各地抗清運動處于高潮時，清廷于1647年（順治四年）十一月派遣禮部侍郎陳泰為靖南將軍，率領梅勒章京董阿賴（即東阿來）、刑部侍郎李延齡以及李率泰、濟席哈、祖澤遠諸將統兵南下福建，配合浙閩總督陳錦的軍隊大舉反攻。④魯監(jiān)國政權內部既因鄭彩排斥異己不能團結對敵，在泉州、漳州一帶活動的鄭鴻逵、鄭成功軍固然牽制了一部分福建清軍，卻以擁戴不復存在的隆武朝廷為名拒絕同魯監(jiān)國合作。1648年三月下旬，清軍進攻建寧，城中糧食不足，鄖國公王祁“丐粟于國娃成功，允而不發(fā)”①?！皣粘晒σ苑罟鹚穼＃毁濘斠皇?，亦二其從弟建國彩，兵不逾洛陽橋之北”②。清陳泰、陳錦等部滿漢軍隊于三月二十九日包圍了建寧，憑借優(yōu)勢兵力發(fā)起猛烈攻擊，到四月初四日占領該城，明鄖西王朱常湖、國師王祁等死于亂軍之中。③同月，清援閩主力進入省會福州。④明大學士劉中藻領導的義師一度聲勢頗盛，曾經先后攻克福建的福安、羅源、寧德、政安和浙江處州府屬的景寧、慶元、云和、松陽等縣，也被優(yōu)勢清軍擊敗，劉中藻自殺殉國⑤，所復州縣重新落入清軍之手。
魯監(jiān)國在形勢惡化的情況下，于1649年正月移駐閩、浙交界的沙埕。六月，定西侯張名振攻克健跳所；七月，魯監(jiān)國移居該地。一度威福自操的建國公鄭彩因為鄭成功襲擊其弟鄭聯，占領廈門，向魯監(jiān)國上表求救。忠于朱以海的諸將深惡其人，乘機擊破鄭彩余軍。鄭彩從此一蹶不振，后來請鄭芝龍的母親黃氏代為疏通，鄭成功才讓他返回廈門閑住，終老于該地。
魯監(jiān)國收復福建的戰(zhàn)略意圖既已失敗，幾乎沒有立足之地。當時，黃斌卿據守著舟山群島，有割據自雄之意。史籍中說他“怯于大敵，而勇于害其同類”①。對于因兵敗移駐舟山的魯監(jiān)國文官武將不僅無恤憐之義，反而乘人之危，派兵攻殺，擄掠其財物，收編其軍隊。如巡撫荊本徹、戶部尚書朱常淓、總兵賀君堯等都慘遭毒手；興國公王之仁攜家屬輜重來避難，遭到他的偷襲后極為憤慨，自行赴清方請死。由于他遵奉隆武帝，朱聿鍵對他多少有點縱容，《思文大紀》記，“上聞威虜伯黃斌卿殺□□荊本徹，曰：本徹雖非賊寇，乃爾騷擾地方，民恨實甚，殺了便罷；所招降將士，善為約束，勿令流毒，致重民怨”②。黃斌卿自以為得計，更把舟山群島看作自己的禁臠，對忠于魯監(jiān)國的定西侯張名振、蕩胡伯阮進、平西伯王朝先等部多方排擠，引起諸將的公憤。當時，魯監(jiān)國駐于健跳所，這里只是浙江臨海縣瀕海的一個小地方，很難立足。魯監(jiān)國及其隨從實際上經常住在船上，以防不測。即如黃宗羲所說：“以海水為金湯，舟楫為宮殿”，“御舟稍大，名河船，其頂即為朝房，諸臣議事在焉。落日狂濤，君臣相對，亂礁窮島，衣冠聚談”①，景象是相當可憐的。1649年（順治六年，魯監(jiān)國四年）九月，張名振、阮進、王朝先合謀決定以舟師護送魯監(jiān)國移駐舟山。對于魯監(jiān)國的到來，黃斌卿自然是極不情愿。他借口自己是隆武帝封的官爵，不便接待魯監(jiān)國；又“以地窄糧寡為辭”表示難于供養(yǎng)魯監(jiān)國屬下官兵和他們的家屬。在這種情況下，只有訴諸武力了。黃宗羲記：“朝先遂與名振、阮進合謀，上疏監(jiān)國。有旨進討。斌卿遣將陸瑋、朱玖御之，數戰(zhàn)數敗，求救于安昌王恭■、大學士張肯堂，上章待罪：‘所不改心以事君者，有如水?！肿h和于諸營曰：‘彼此皆王臣也，兵至無妄動，候處分。’九月二十四日，胥會于海上。初皆安堵，已而陸瑋、朱玖背約出洋，阮進等疑斌卿之逃也，縱兵大掠，斫傷斌卿，沉之水中，二女從之死?！雹谌喂鈴偷挠涊d是：“己丑秋，王朝先取糧溫、臺，斌卿標將黃大振得罪逃，誑朝先曰：‘將軍家口及標屬盡被本爵（指黃斌卿）所鈔沒，以將軍久假不歸，有懷二心故也。某以苦諫獲戾故出亡耳?！刃詈抟逊且蝗?，遂厲兵誓師揭奏斌卿逆惡罪狀。王命朝先、阮進水陸并進。名振泣諫曰：‘臣與斌卿聯姻，路人所共知，今以朝先一言而加兵問罪，臣日待罪左右，其如物議何？’俯伏不已。王因手敕和解之。朝先得敕，先致溫旨以緩其備。仲冬（十一月）二十一日，朝先兵逼斌卿舟。斌卿備香燭，著冠服，手捧來旨大言曰：‘圣上有旨，誰敢？誰敢？’時安昌王恭■、義陽王朝■、錦衣李向榮俱環(huán)坐。頃之，旗鼓尹明以詐稟投見，揮刃斬斌卿，沉之舟側。其弟孝卿及家屬尚在，匍匐江灘。任穎眉差兵救之，令異入名振府第。尋迎魯王至舟山，以參將府作行在?！雹龠@里列舉的只是兩種有代表性的記載，在其他史籍中具體情節(jié)常有出入。就當時形勢推斷，張名振是這一事件的主謀大概是沒有問題的。在襲殺黃斌卿之后，黃部兵將一度出現混亂，張名振宣布“監(jiān)國之來，代唐恢復，肅魯（虜）原部自應協力”。接著，又以監(jiān)國的名義以禮祭葬黃斌卿，優(yōu)養(yǎng)其家屬，對黃斌卿舊部加以安撫，將校一體升賞，無分彼此。這樣，終于穩(wěn)定了舟山局勢，使魯監(jiān)國政權有一片存身之地。查繼佐寫道：“是役也，名振實忠誠，苦欲安監(jiān)國，為此密計。”②這一論斷比較公允。
魯監(jiān)國在舟山站住了腳，重新整頓朝政。他派出使者敦請原隆武朝吏部尚書張肯堂為大學士③，吳鐘巒繼續(xù)擔任禮部尚書，孫延齡為戶部尚書，朱永佑為吏部左侍郎主管文官銓選，李長祥、張煌言為兵部右侍郎，徐孚遠為國子監(jiān)祭酒，任廷貴為太常寺卿，其他官職也作了安排。①從這時起到1651年（順治八年、魯監(jiān)國六年），舟山群島成為魯監(jiān)國領導下浙東抗清武裝活動的中心，牽制了東南地區(qū)大量清軍，為鄭成功部在福建沿海的擴展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
?、亵敱O(jiān)國自紹興出海后曾停泊于舟山，諸書記載基本一致，黃斌卿不愿接納也是事實。但是，朱以海在舟山停留了多長時間，各種史籍記載差異較大。有的書記載魯監(jiān)國舟至舟山，黃斌卿不納，即南航，似乎沒有在舟山停留過。李聿求《魯之春秋》卷一記，七月“初七日，定西將軍張名振具舟迎監(jiān)國航海至舟山，黃斌卿不納”。下文說，八月“監(jiān)國次普陀”，十月“永勝伯鄭彩帥師奉監(jiān)國入閩”。查繼佐《國壽錄》卷三《黃銑傳》記：“丙戌魯事敗，王東入海，初依肅虜伯王（黃）斌卿舟山，繼為建國公鄭綵（彩）迎去?！薄吨凵郊o略》記：“王至舟山，威虜伯黃斌卿拒不納，……王舟次普陀”；下文說到順治四年（1647）五月，清吳松提督吳勝兆反清時，派使者向舟山的黃斌卿、張名振請求支援，“時王駐玉環(huán)山，名振奏請給敕印三百道”。見《明季史料叢書》。可見，黃斌卿不納是指他不讓魯監(jiān)國朱以海進入舟山城，朱以海和隨從官員兵將曾在舟山群島的普陀山等地暫住。
①黃宗羲《行朝錄》卷四《魯王監(jiān)國·紀年下》云：鄭彩奉魯監(jiān)國至中左所（即廈門），而鄭森（即鄭成功）“以中左所為營，然亦不欲奉上，改明年為隆武三年。于是，鄭彩奉上改次長垣，以明年為魯監(jiān)國二年。海上遂有二朔”。按，當時廈門為鄭彩、鄭聯兄弟駐地，黃宗羲所記不確。
?、邳S宗羲《海上慟哭記》。
?、劾铐睬蟆遏斨呵铩肪矶?。
?、倜鬈娛諒徒▽幰粠У貐^(qū)主要根據順治四年十一月浙江福建總督張存仁揭帖，見《明清史料》甲編，第三本，第二一○頁；同書第三本第二四六頁順治六年四月御史霍達揭帖所記相同外，還提及府同知沈夢鯨中箭身亡，分巡建南道顧礽、建安知縣李之琦先后“孑身逃遁”。參見康熙二十三年《福建通志》卷六十三《雜記》。查繼佐《國壽錄》卷三《王祁傳》記攻克建寧為七月初二日，稍誤。
?、陧樦嗡哪臧嗽抡憬＝偠綇埓嫒式姨姟睹髑迨妨稀范【?，第一本，第十一頁。
?、冱S宗羲《行朝錄》卷四《魯王監(jiān)國紀年下》。
②查繼佐《魯春秋》記：丁亥（1647）十月，魯監(jiān)國“晉劉中藻總制兵部尚書。不受?！性?，字薦叔，福安人，崇禎庚辰（十三年）進士，授行人司行人，國變歸。唐主立福京，擢兵科給事中，騰唐詔（指奉隆武帝命往浙東頒詔魯監(jiān)國官員），魯江上文武皆從中藻表唐。閩事敗，中藻走海上，以延平不終之耗未的，奮復諸城，將待后命?！本褪钦f，劉中藻對隆武帝遇難的消息不清楚，不愿接受魯監(jiān)國的官職。
③順治八年四月初七日刑部尚書韓代等題本，見《明清史料》己編，第一本，第八十七頁。按，此件中稱王祁為“東路賊首王公哲”。王公哲即王祁字拱哲的誤寫。查繼佐《魯春秋》記：“秋七月，僧王祁以鄖西王朱常湖起兵破建寧守之。總兵曹大鎬先登，并下壽寧、政和二縣，桂主封祁鄖國公?！毕伦ⅲ骸巴跗睿止罢?，太倉王氏奴也。乙酉不肯剃發(fā)，去為僧。魯敗，入閩，棲建寧之大中寺?！焙笈c鄖西王朱常湖相遇，起義于建寧?！捌钜酝醭：鞅?，而身為國師。”“荊國（指荊國公方國安）故標曹大鎬者以兵來會，守精，北師攻圍數月輒不利去?！崩铐睬蟆遏斨呵铩肪矶?，順治四年二月“進王祁為鄖國公、張名振定西侯”。王祁自稱國師，鄖國公封爵為魯監(jiān)國所授，查繼佐云“桂王（永歷）封祁鄖國公”，誤。
?、夙樦伟四晁脑鲁跗呷招滩可袝n代等題本，《明清史料》己編，第一本，第八十七—八十八頁。按，黃宗羲《行朝錄》卷四記魯監(jiān)國二年（1647）十月，“大學士劉中藻起兵福安，攻福寧州，將破。其帥涂登華欲降，第謂人曰：‘豈有海上天子、船中相公？’錢肅樂致書謂：‘將軍獨不聞有宋末年，二王不在海上，文、陸不在舟中乎？后世卒以正統歸之，而況不為宋末者乎！今將軍死守孤城，以言乎忠義，則非其主也；以言乎保身，則非其策也。依沸鼎以稱安，巢危林而自得，計之左矣！’登華得書，遂降?！眲⒅性宓裙タ烁幹菰?648年四月初五，黃宗羲曾在魯監(jiān)國政權中任職，何至于誤于1647年十月，具體情節(jié)亦不合。
①林佳磯《閩記》，見抄本《明季稗史》第三種。
?、诹旨汛墶堕}記》，見抄本《明季稗史》第三種。
?、僭谀厦魇芳袑αx師收復興化府城的時間和情節(jié)記載常有出入。如黃宗羲《海外慟哭記》記：戊子春正月丁酉朔，上次閩安鎮(zhèn)。同安伯楊耿、大學士朱繼祚攻興化，克之。虜守道彭遇■，故弘光時之御史也，至是納款。楊耿攻興化，遇■令其守將出戰(zhàn)，登陴立大明幟，守將不敢入。”查繼佐《魯春秋》記戊子“三月原任禮部尚書朱繼祚以鄉(xiāng)校破興化府，北兵憲彭遇凱為內應，監(jiān)國仍令遇凱署道事守之，繼祚來朝。先是，窯戶王士玉等以義激眾萬余取仙游縣，攻府城不利。會繼祚與閣部黃鳴俊并逮燕京，釋歸，繼祚潛黃石，密招士玉等復起。時興化鎮(zhèn)將李應元忌遇凱，隙，遇凱內不自安，密通繼祚，約是月之十有八日開門納士玉兵，先期宴諸文武商所以應敵，猝起殺尚參將及黎知府，諸唯諾，應元逸去。奉城中一完發(fā)者為縣令，馳捷鷺門，監(jiān)國為加銜仍署守興化?！薄堕}記》作者林佳磯為莆田人，所記皆依據耳聞目睹，所以本書采取他的說法。另參見順治五年八月浙江福建總督陳錦“為恭報恢復興化，撫綏地方，仰慰圣懷事”揭帖，見《鄭成功檔案史料選輯》第十一—十二頁。按，此件標點有誤：“及查興化之失陷也，全由于分守漳南道改調福寧道彭遇愷及按臣周世科，前委監(jiān)軍推官彭云驤、戴嘉祉等為之內應。今遇愷偽授兵部尚書，竄伏山澤，逆子家屬現禁省城。”“按臣周世科”名字后面的逗點應去掉，否則將誤認周世科亦為內應之人，實際上周世科當時在省會福州，并未反清。
?、邳S宗羲《海外慟哭記》云：“三府州二十七縣”；他的另一部著作《行朝錄》卷四《魯王監(jiān)國·紀年下》記載為“三府一州十七縣”。按，順治六年七月靖南將軍陳泰等題本說：“福建所屬二府一州二十九縣及漳州赤美、云澳曾為賊攻陷”，下文又說，“官兵收復二府一州二十九縣及云澳鎮(zhèn)，且進駐畢。赤美轟毀，我兵退回福安，于福州候旨。”見《鄭成功滿文檔案史料選譯》第二頁。可證二十七縣的說法比較準確。三府一州指福州府、建寧府、興化府和福寧州，但福州府城（即省會）始終沒有攻下。
①海外散人《榕城紀聞》。
?、陧樦挝迥晁脑露蝗照憬＝偠疥愬\“為閩省遍地皆賊，城野焚掠皆空”奏本，見《明清史料》丁編，第一本，第二十頁。
①黃宗羲《行朝錄》卷四《魯王監(jiān)國·紀年下》。
?、诓槔^佐《國壽錄》卷三《黃銑傳》。
?、夙樦挝迥晁脑麻}浙總督陳錦“為詳議剿撫機宜”等事揭帖，見《明清史料》丁編，第一本，第二十二頁。
?、诓槔^佐《國壽錄》卷三《黃銑傳》。
③任光復《航海遺聞》。
?、偃喂鈴汀逗胶＿z聞》。
?、诓槔^佐《魯春秋》。
?、埸S宗羲《行朝錄》。查繼佐《魯春秋》記戊子（順治五年）“五月，大學士吏部尚書錢肅樂卒?！C樂居瑯琦山，以建國彩跋扈內殘，魯事不辦，積咽不食，病劇，猝聞連江事敗，以頭觸床幾碎，遂卒?！蔽刺峒皠⒅性迨隆?br/>
?、堋肚迨雷鎸嶄洝肪砣?、卷三十九。順治五年八月浙閩總督陳錦奏疏，見《鄭成功檔案史料選編》第十二頁。
?、俨槔^佐《魯春秋》，下注：“時成功綢繆漳泉，不與建國彩通呼吸，于建寧之役益遠不及左右?！?br/>
?、诓槔^佐《魯春秋》。
?、垌樦挝迥晁脑抡憬＝偠疥愬\“為捷報克復建寧仰慰圣懷事”揭帖，見《明清史料》丁編，第一本，第二十三頁。
?、茼樦瘟暾鲁跞照憬＝偠疥愬\揭帖，見《明清史料》丁編，第一本，第二十七頁。
?、輨⒅性灞鴶∽詺⑹略谖墨I記載中有較大差異。順治四年十一月浙江巡按秦世禎揭帖中說：劉中藻親自率領士卒五千名守浙江慶元，清浙江當局調總兵劉世昌、馬得功等進剿，十一月初二日慶元城破，劉中藻“自縊焚死”，見《明清史料》丁編，第一本，第十四頁。黃宗羲《海外慟哭記》云：魯監(jiān)國四年（順治五年）“夏四月，虜陷福安，大學士劉中藻死之?！蔽讨蘩厦瘛逗|逸史》卷五《劉中藻傳》記：“丁亥（順治四年）十月，中藻率兵攻取福寧州，守之，與周鶴芝相犄角。久之，移駐福安，鄭彩遂掠其地。北兵乘之來攻。中藻善守，所殺傷數千人。己丑（順治六年）三月，北兵乃循城十里掘濠樹柵以困之，中藻不能出戰(zhàn)，食盡，冠帶坐堂上，為文自祭，吞金屑而死?！辈槔^佐《罪惟錄》卷十二下《劉中藻傳》及《魯春秋》均云己丑（順治六年）四月劉中藻守福寧州，城陷，飲鴆死。
?、贉仡ＥR《南疆逸史》卷五十三《黃斌卿傳》。
②《思文大紀》卷八。按，隆武帝在1646年八月遇害，可知黃斌卿殺荊本徹在此以前。鄭達《野史無文》卷十一《黃斌卿傳》記：“十月初旬，原任巡撫荊本徹攜家航海洋中，被斌卿營將沉其家人百口于海，而收其兵千人。十一月，原任戶部尚書朱常接，舊為按臣于斌卿有隙，攜家百口浮海，被斌卿營將截殺，收其兵八百人；原任總兵賀君堯家口兵眾亦然?！彼洉r間有誤。
①黃宗羲《行朝錄》卷四《魯王監(jiān)國·紀年下》。
?、邳S宗羲《行朝錄》卷七《舟山興廢》。
?、偃喂鈴汀逗胶＿z聞》。
?、诓槔^佐《罪惟錄》卷三十二《黃斌卿傳》。
?、蹚堘贰妒瘏T書后集》卷五十《張肯堂傳》載有魯監(jiān)國敦請張肯堂的敕文，并說張得敕后即來舟山，任武英殿大學士；黃宗羲《海外慟哭記》則說張肯堂原在舟山，魯監(jiān)國授予東閣大學士。
?、偃喂鈴汀逗胶＿z聞》記：“晉張肯堂東閣大學士，沈宸佺閣部，吳鐘巒、李向中宮保，朱永祐吏部左侍郎掌銓政，李長祥、張煌言兵部右侍郎，徐孚遠祭酒，陳九征太常少卿，兼太常卿任廷貴、御史俞圖南往日本，楊璣欽天監(jiān)丞。晉名振定西侯，王朝先平西伯、涂登華太子太保，阮進太子少傅，進侄英義將軍阮美、阮骍、阮驥俱左都督?！贝送膺€有總兵等官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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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6年（順治三年，魯監(jiān)國元年）六月，魯監(jiān)國朱以海在張名振等保護下乘船渡海到達舟山。駐守在這里的肅虜侯黃斌卿借口自己是隆武朝廷所封，不承認魯監(jiān)國的合法性，拒絕朱以海進城。魯監(jiān)國在舟山群島上借住了兩三個月，大學士孫嘉績就病死在這里①。九月間，據守金門、廈門一帶的永勝伯鄭彩、定波將軍周瑞帶領舟師四百艘來到舟山，見朱以海處境困難，決定把他迎往福建。十月二十五日從舟山出發(fā)，十一月二十四日到達廈門①。這時，鄭芝龍已經由安海赴福州博洛軍前投降，派人通知鄭彩獻出魯監(jiān)國向清廷請賞。鄭彩不愿降清，他擔心魯監(jiān)國的安全，就把朱以海藏起來，另找一個相貌類似的人充當替身，叮囑部將如果鄭芝龍命人來抓魯監(jiān)國，就把這冒充的人縊死，蒙混過去。幸好，鄭芝龍到福州后很快就被清軍脅迫北上，顧不上捉拿魯監(jiān)國，朱以海才得以在鄭彩軍駐地安頓下來。
從1647年（順治四年，永歷元年、魯監(jiān)國二年）開始，盡管東南沿?？骨逦溲b中還有鄭鴻逵、鄭成功、黃斌卿等人以尊奉業(yè)已不存在的隆武朝廷為名，拒不接受魯監(jiān)國的領導，但大多數文官武將和浙江、福建紳民都以魯監(jiān)國作為抗清復明的旗幟。當時，清軍滿洲主力博洛已率部返回北京，東南兵力薄弱；抗清運動在魯監(jiān)國領導下風起云涌，取得了一系列勝利。這年正月，魯監(jiān)國在長垣誓師，“提督楊耿、總兵鄭聯皆以兵來會。進鄭彩為建國公、張名振為定西侯，封楊耿為同安伯、鄭聯為定遠伯、周瑞為閩安伯、周鶴芝為平夷伯、阮進為蕩胡伯”②；“加東閣大學士熊汝霖太子太傅，司票擬”③。朝政軍伍初步就緒后，即著手收復失地。正月內，周鶴芝部收復海口，派參謀林龠舞、總兵趙牧防守。二月初一日攻克海澄，次日攻漳平，失利；初三日清方援兵來到海澄，明軍退至海上。初五日，攻克漳浦縣，任命洪有文為知縣；五天后，清兵來攻，漳浦失守，洪有文死難。四月，清兵攻陷?？冢仲呶琛②w牧戰(zhàn)死，周鶴芝引兵退保火燒岙。六月，明軍攻漳州，再度失利。
七月，魯監(jiān)國親征，號召各地紳民起義，一時遠近響應，義軍飆發(fā)。七月初四日鄖西王朱常湖、王祁、李長蛟等人帶領義軍攻克建寧府，擊斃清朝總兵李應宗、副將曹胤吉，擒殺清知府高簡等人。①這支義軍連克建陽、崇安、松溪、政和、壽寧等縣。清浙江福建總督張存仁接到建寧失守的消息，向朝廷報告福建“遍海滿山，在在皆賊”，他惟恐閩浙路斷，于七月下旬帶領馬步官兵一千名星夜兼程趕赴扼據浙閩咽喉的浦城。八月初九日明軍進攻浦城，被張存仁部擊敗，義軍首領李長蛟和兵部右侍郎楊東晟，總兵謝君聘、王印海、張明等陣亡。②但是，福建各地反清復明的烈火仍在不斷蔓延。八月，明軍攻克連江；十月，收復長樂、永福、閩清、羅源、寧德等縣。①隆武朝大學士劉中藻也在原籍福安縣起兵，攻克縣城②。十月十三日，另一枝義軍首領王祁“受偽魯王偽職，稱監(jiān)國魯三年號，糾集鄉(xiāng)兵”與“偽太師馮生舜”以及陳文達、朱鋒等部圍攻福寧州，“四面環(huán)繞，閱九個月米鹽不通”③。清分巡福寧道潘映婁見城中糧盡，“士民餓殍過半”，被迫在1648年（順治五年，魯監(jiān)國三年、永歷二年）二月初五日出城“講和”?！坝袀窝舶磪敲髦嘘弭斖蹼酚∪氤牵康侨A為振威伯，潘映婁為太仆寺少卿，章云飛為桓武軍門，宋若蘇為兵部員外，在各官衙門開讀。王公哲疑各官受職，隨遣偽標官陳功、賴天成帶賊三百余人進城探聽，本夜被涂登華、章云飛召至察院前假言犒賞，一時盡殺。西路賊首陳文達等見王公哲賊眾被殺，遂往福安請劉中藻主盟。中藻與生舜俱至江邊地方扎營，稱隆武四年號。城內各官分守四門。章云飛出城打仗，云飛兵敗，在松山地方下船，張時任被劉中藻獲剮，方國慶被殺。四月初五日，涂登華兵寡糧盡，開南門走至南屏地方為中藻追獲，收在衙門內；潘映婁亦從南門出城，兵阻復回，至太平臺被西路賊首盧守譜兵捆獲，解到馮生舜營，亦收入衙內?！雹倜鬈娝煺碱I福寧州。
1647年七月，明同安伯楊耿領兵一度收復平海衛(wèi)。清朝援軍趕到后，楊耿兵主動撤退，平海衛(wèi)的老百姓慘遭屠殺。與此同時，興化府（府治在莆田縣）紳民王繼忠、王時華、吳永寧、林孟■、林淑德、游慎行、梁鼎鐘、林蘭友、周霑等紛紛起兵抗清。八月，圍攻府城莆田。十一月，清福寧道彭遇■引兵來救，義師大敗，周霑、梁鼎鐘、游慎行、林淑德戰(zhàn)死。彭遇■打算乘勝搜山追剿，福建巡按御史周世科因為省會福州也遭到義師襲擊，撤回大部兵力。義師趁機再次圍攻莆田，雙方相持到1648年（順治五年）春天，彭遇■和興化總兵張應元多次派兵出城作戰(zhàn)，都被義師擊敗。城中原有居民二十七萬，因長期受困大批死于饑餓和殺掠，只剩下三分之一①。正在這時，原隆武朝大學士朱繼祚從北京回到原籍福建興化（朱繼祚在順治三年冬同鄭芝龍一道被博洛挾送北京，鄭芝龍一直被扣留，朱繼祚被準許回籍），義師首領前來探聽消息。朱繼祚心不忘明，為了洗刷自己曾向清朝屈膝的羞恥，當即表示支持復明義師，給他們鼓舞打氣道：“北方方亂，何能及我，且仙霞之路已絕，諸君何患？”②他還派人秘密進城勸說彭遇■反正。彭遇■受困數月，業(yè)已束手無策，就同朱繼祚約定在閏四月十七日夜間舉兵內應。屆時，彭遇■指揮手下親信馬兵三十名、步兵數百名突然襲擊興化總兵張應元部，張應元被打得措手不及，帶著殘兵敗卒乘夜逃往仙游縣；次日晨，朱繼祚帶領義師進城①。
到1648年（順治五年，永歷二年、魯監(jiān)國三年）上半年，以魯監(jiān)國為首的明朝義師已經收復了閩東北三府一州二十七縣②，省會福州幾乎成了孤注。監(jiān)國朱以海親臨福州城外的閩安鎮(zhèn)指揮攻城。南明君主之中，朱以海是比較勇敢的，監(jiān)國紹興時敢于到錢塘江前線犒勞軍隊；這次在福州未克的情況下能夠駐蹕于閩安鎮(zhèn)；后來在清軍三路進攻舟山時又能親領艦隊出海迎戰(zhàn)，比起隆武帝朱聿鍵“親征”而躊躇不前，永歷帝的望風逃竄，確實值得稱贊。史載在魯監(jiān)國親征的鼓舞下，福建“義師起，八郡同日發(fā)”；福州城里的清朝官員由于“四方俱起，城中坐困。兵馬日出于掠，家甲戒嚴，不時查點。不在者便為通賊，多一人即為奸細。其令十家連坐，人人重足”；城內餓死“十之八九”，“城外皆義師營頭千種，皆稟監(jiān)國魯王令。農夫漁翁俱任都督，衣穿襖袯，腰系印綬。至村婦、化僧亦受職銜掌兵。城中餓夫逃出者，悉隸其籍。若無引證，即以為奸細，殺之?；驇в蟹郎碛辔铮磿r掠盡”①。清朝浙江福建總督陳錦在一份奏疏中訴苦道：“我國家定鼎以來，干旄所指，無不披靡，未有如建寧之賊死守難攻者。類而推之，可知閩省之賊非懦弱而易剿者。今建府一城之賊雖除，其余屬縣以及延平府屬漫山遍野，無處非賊。若福州以上各府尚梗阻無耗，見在偵剿，大約處處皆然也?！瓫r漳、泉逼臨大海，猶賊類出沒之鄉(xiāng)；江西見在叛逆，更賊黨通聯之處。……故閩省雖云已入版圖，較之未入版圖之地，尤難料理?！雹谟捎诟鞯亓x師自行署銜，造成官職紊亂，禮部尚書兼通政司吳鐘巒不得不上疏給魯監(jiān)國要求申明職掌，加以整頓。疏中說：“遠近章奏，武臣則自稱將軍、都督，文臣則稱都御史、侍郎，三品以下不計。江湖游手之徒，則又假造符璽，販鬻官爵。偃臥邱園，而云‘聯師齊楚’；保守妻子，而云‘聚兵數萬’。請加嚴核，募兵起義者，則當問其冊籍花名；原任職官者，則當辨其敕書劄付?！雹龠@固然反映了當時龍蛇混雜的狀況，更重要的是說明了福建各地抗清運動的洶涌澎湃。
浙江的情況也很類似。查繼佐記載：魯監(jiān)國“建旄海表，戊己（1648—1649）之間，內地持仗倡山谷者，咸使人間道浮海報職事。王又時時馳敕書潛通山谷諸部，而寧（波）、紹（興）一帶義奮尤烈。凡城以內皆清兵也，負郭二三里外無不奉魯朔者，旌旗相望，舳舮衺接，富者貢粻糧，貧者效筋力，城中不敢問。鄉(xiāng)之人有以其實微告清，則立碎之。間敦請素行廉干者使佐事，雖謹畏不敢不聽。遠近數百里頂幘縫掖如故，清但固扃關門靜而待之。而浙以西則自天目諸山無下數千部?！雹诟＝?、浙江各地百姓的紛紛起來抗清，主要原因是清朝統治者以征服者自居，推行一系列暴政。順治五年四月浙閩總督陳錦在一份奏疏中說：“切閩浙士民質本脆弱，亦易治而易安者。故王師所到，率土皆賓，兵不血刃，而地方大定。今反側時見，處處弄戈，其亂萌不過各地方一二戎首糾集亡命，威逼愚民，順之則親如手足，逆之則焚其廬舍，毀其室家，使民無所歸，此戎首逼民為賊也。更有地方民牧撫綏無法，而朘削橫加，差徭繁重，而敲樸不已，民不安生，遂鋌而走險，此官吏逼民為賊也。又防剿官兵以守土為名，暴虐過甚，居其室而掠其野，少不遂欲，鞭撻濫施，至經過之處，任意摧殘，民若畏避，即拆屋舍，毀器具，靡所不至，斯民無地可安，不得不行從賊，此官兵逼民為賊也。害民之事有三，而利民之事全無，賊用是滋蔓矣?！雹訇愬\身為清朝總督，自然把地方不靖的原因首先歸咎于明方，但他不能不承認清方接管浙江、福建以后“利民之事全無”，文官武將巧取豪奪，無惡不作，以致官逼民反，兵逼民反。這以后，清政府采取了一些安撫措施，情況才有所好轉，即所謂“是后，清招撫之令下，解散十六七矣”②。
事實表明，閩浙各地百姓迫于清朝暴虐統治，如火如荼地掀起反抗斗爭，魯監(jiān)國朱以海不失時宜地組織抗清，頗有一番作為。特別是1648年江西、廣東相繼反正，整個南方的抗清運動一度進入高潮，南明復興的形勢相當可觀。
然而，復明各派勢力之間的勾心斗角，互相傾軋，終致坐失良機，使清廷得以憑借有限的兵力各個擊破。鄭彩的擁戴魯監(jiān)國，實際上是重演鄭芝龍操縱隆武帝于股掌之上的故伎。1648年（順治五年，魯監(jiān)國三年）正月十七日，他悍然擊殺大學士熊汝霖③。義興侯鄭遵謙憤慨不平，鄭彩又命部將吳輝誘擒遵謙，迫使他投海而死。魯監(jiān)國對鄭彩的跋扈自雄、擅殺大臣極為不滿，史籍記載他得知熊汝霖、鄭遵謙遇害后，“大怒曰：殺忠臣以斷股肱，生何益耶？欲跳水死。左右與彩力勸止，遂究首謀十余人磔之”①。這不過是表面文章，對朱以海略事安撫而已。查繼佐記載鄭彩擅自殺害大學士熊汝霖之后，“閣部錢肅樂等請罷朝諭祭，監(jiān)國畏彩，不果行”。鄭遵謙被逼投海而死后，“監(jiān)國聞之為泣下，輟朝五日，不敢問”②?？傊?，魯監(jiān)國受制于鄭彩無疑是事實。他任命兵部尚書錢肅樂接任大學士，負責朝政票擬。事情并沒有了結。鄭彩對大學士劉中藻收復福寧心懷妒意，不僅不予支持，反而出兵“掠其地”。錢肅樂在給劉中藻的信中對鄭彩的行徑多有指責，被鄭彩偵知，故意向肅樂引述其信中的話，肅樂大驚，于1648年五月嘔血而死③。
當魯監(jiān)國為首的浙江、福建各地抗清運動處于高潮時，清廷于1647年（順治四年）十一月派遣禮部侍郎陳泰為靖南將軍，率領梅勒章京董阿賴（即東阿來）、刑部侍郎李延齡以及李率泰、濟席哈、祖澤遠諸將統兵南下福建，配合浙閩總督陳錦的軍隊大舉反攻。④魯監(jiān)國政權內部既因鄭彩排斥異己不能團結對敵，在泉州、漳州一帶活動的鄭鴻逵、鄭成功軍固然牽制了一部分福建清軍，卻以擁戴不復存在的隆武朝廷為名拒絕同魯監(jiān)國合作。1648年三月下旬，清軍進攻建寧，城中糧食不足，鄖國公王祁“丐粟于國娃成功，允而不發(fā)”①?！皣粘晒σ苑罟鹚穼＃毁濘斠皇?，亦二其從弟建國彩，兵不逾洛陽橋之北”②。清陳泰、陳錦等部滿漢軍隊于三月二十九日包圍了建寧，憑借優(yōu)勢兵力發(fā)起猛烈攻擊，到四月初四日占領該城，明鄖西王朱常湖、國師王祁等死于亂軍之中。③同月，清援閩主力進入省會福州。④明大學士劉中藻領導的義師一度聲勢頗盛，曾經先后攻克福建的福安、羅源、寧德、政安和浙江處州府屬的景寧、慶元、云和、松陽等縣，也被優(yōu)勢清軍擊敗，劉中藻自殺殉國⑤，所復州縣重新落入清軍之手。
魯監(jiān)國在形勢惡化的情況下，于1649年正月移駐閩、浙交界的沙埕。六月，定西侯張名振攻克健跳所；七月，魯監(jiān)國移居該地。一度威福自操的建國公鄭彩因為鄭成功襲擊其弟鄭聯，占領廈門，向魯監(jiān)國上表求救。忠于朱以海的諸將深惡其人，乘機擊破鄭彩余軍。鄭彩從此一蹶不振，后來請鄭芝龍的母親黃氏代為疏通，鄭成功才讓他返回廈門閑住，終老于該地。
魯監(jiān)國收復福建的戰(zhàn)略意圖既已失敗，幾乎沒有立足之地。當時，黃斌卿據守著舟山群島，有割據自雄之意。史籍中說他“怯于大敵，而勇于害其同類”①。對于因兵敗移駐舟山的魯監(jiān)國文官武將不僅無恤憐之義，反而乘人之危，派兵攻殺，擄掠其財物，收編其軍隊。如巡撫荊本徹、戶部尚書朱常淓、總兵賀君堯等都慘遭毒手；興國公王之仁攜家屬輜重來避難，遭到他的偷襲后極為憤慨，自行赴清方請死。由于他遵奉隆武帝，朱聿鍵對他多少有點縱容，《思文大紀》記，“上聞威虜伯黃斌卿殺□□荊本徹，曰：本徹雖非賊寇，乃爾騷擾地方，民恨實甚，殺了便罷；所招降將士，善為約束，勿令流毒，致重民怨”②。黃斌卿自以為得計，更把舟山群島看作自己的禁臠，對忠于魯監(jiān)國的定西侯張名振、蕩胡伯阮進、平西伯王朝先等部多方排擠，引起諸將的公憤。當時，魯監(jiān)國駐于健跳所，這里只是浙江臨海縣瀕海的一個小地方，很難立足。魯監(jiān)國及其隨從實際上經常住在船上，以防不測。即如黃宗羲所說：“以海水為金湯，舟楫為宮殿”，“御舟稍大，名河船，其頂即為朝房，諸臣議事在焉。落日狂濤，君臣相對，亂礁窮島，衣冠聚談”①，景象是相當可憐的。1649年（順治六年，魯監(jiān)國四年）九月，張名振、阮進、王朝先合謀決定以舟師護送魯監(jiān)國移駐舟山。對于魯監(jiān)國的到來，黃斌卿自然是極不情愿。他借口自己是隆武帝封的官爵，不便接待魯監(jiān)國；又“以地窄糧寡為辭”表示難于供養(yǎng)魯監(jiān)國屬下官兵和他們的家屬。在這種情況下，只有訴諸武力了。黃宗羲記：“朝先遂與名振、阮進合謀，上疏監(jiān)國。有旨進討。斌卿遣將陸瑋、朱玖御之，數戰(zhàn)數敗，求救于安昌王恭■、大學士張肯堂，上章待罪：‘所不改心以事君者，有如水?！肿h和于諸營曰：‘彼此皆王臣也，兵至無妄動，候處分。’九月二十四日，胥會于海上。初皆安堵，已而陸瑋、朱玖背約出洋，阮進等疑斌卿之逃也，縱兵大掠，斫傷斌卿，沉之水中，二女從之死?！雹谌喂鈴偷挠涊d是：“己丑秋，王朝先取糧溫、臺，斌卿標將黃大振得罪逃，誑朝先曰：‘將軍家口及標屬盡被本爵（指黃斌卿）所鈔沒，以將軍久假不歸，有懷二心故也。某以苦諫獲戾故出亡耳?！刃詈抟逊且蝗?，遂厲兵誓師揭奏斌卿逆惡罪狀。王命朝先、阮進水陸并進。名振泣諫曰：‘臣與斌卿聯姻，路人所共知，今以朝先一言而加兵問罪，臣日待罪左右，其如物議何？’俯伏不已。王因手敕和解之。朝先得敕，先致溫旨以緩其備。仲冬（十一月）二十一日，朝先兵逼斌卿舟。斌卿備香燭，著冠服，手捧來旨大言曰：‘圣上有旨，誰敢？誰敢？’時安昌王恭■、義陽王朝■、錦衣李向榮俱環(huán)坐。頃之，旗鼓尹明以詐稟投見，揮刃斬斌卿，沉之舟側。其弟孝卿及家屬尚在，匍匐江灘。任穎眉差兵救之，令異入名振府第。尋迎魯王至舟山，以參將府作行在?！雹龠@里列舉的只是兩種有代表性的記載，在其他史籍中具體情節(jié)常有出入。就當時形勢推斷，張名振是這一事件的主謀大概是沒有問題的。在襲殺黃斌卿之后，黃部兵將一度出現混亂，張名振宣布“監(jiān)國之來，代唐恢復，肅魯（虜）原部自應協力”。接著，又以監(jiān)國的名義以禮祭葬黃斌卿，優(yōu)養(yǎng)其家屬，對黃斌卿舊部加以安撫，將校一體升賞，無分彼此。這樣，終于穩(wěn)定了舟山局勢，使魯監(jiān)國政權有一片存身之地。查繼佐寫道：“是役也，名振實忠誠，苦欲安監(jiān)國，為此密計。”②這一論斷比較公允。
魯監(jiān)國在舟山站住了腳，重新整頓朝政。他派出使者敦請原隆武朝吏部尚書張肯堂為大學士③，吳鐘巒繼續(xù)擔任禮部尚書，孫延齡為戶部尚書，朱永佑為吏部左侍郎主管文官銓選，李長祥、張煌言為兵部右侍郎，徐孚遠為國子監(jiān)祭酒，任廷貴為太常寺卿，其他官職也作了安排。①從這時起到1651年（順治八年、魯監(jiān)國六年），舟山群島成為魯監(jiān)國領導下浙東抗清武裝活動的中心，牽制了東南地區(qū)大量清軍，為鄭成功部在福建沿海的擴展創(chuàng)造了有利條件。
?、亵敱O(jiān)國自紹興出海后曾停泊于舟山，諸書記載基本一致，黃斌卿不愿接納也是事實。但是，朱以海在舟山停留了多長時間，各種史籍記載差異較大。有的書記載魯監(jiān)國舟至舟山，黃斌卿不納，即南航，似乎沒有在舟山停留過。李聿求《魯之春秋》卷一記，七月“初七日，定西將軍張名振具舟迎監(jiān)國航海至舟山，黃斌卿不納”。下文說，八月“監(jiān)國次普陀”，十月“永勝伯鄭彩帥師奉監(jiān)國入閩”。查繼佐《國壽錄》卷三《黃銑傳》記：“丙戌魯事敗，王東入海，初依肅虜伯王（黃）斌卿舟山，繼為建國公鄭綵（彩）迎去?！薄吨凵郊o略》記：“王至舟山，威虜伯黃斌卿拒不納，……王舟次普陀”；下文說到順治四年（1647）五月，清吳松提督吳勝兆反清時，派使者向舟山的黃斌卿、張名振請求支援，“時王駐玉環(huán)山，名振奏請給敕印三百道”。見《明季史料叢書》。可見，黃斌卿不納是指他不讓魯監(jiān)國朱以海進入舟山城，朱以海和隨從官員兵將曾在舟山群島的普陀山等地暫住。
①黃宗羲《行朝錄》卷四《魯王監(jiān)國·紀年下》云：鄭彩奉魯監(jiān)國至中左所（即廈門），而鄭森（即鄭成功）“以中左所為營，然亦不欲奉上，改明年為隆武三年。于是，鄭彩奉上改次長垣，以明年為魯監(jiān)國二年。海上遂有二朔”。按，當時廈門為鄭彩、鄭聯兄弟駐地，黃宗羲所記不確。
?、邳S宗羲《海上慟哭記》。
?、劾铐睬蟆遏斨呵铩肪矶?。
?、倜鬈娛諒徒▽幰粠У貐^(qū)主要根據順治四年十一月浙江福建總督張存仁揭帖，見《明清史料》甲編，第三本，第二一○頁；同書第三本第二四六頁順治六年四月御史霍達揭帖所記相同外，還提及府同知沈夢鯨中箭身亡，分巡建南道顧礽、建安知縣李之琦先后“孑身逃遁”。參見康熙二十三年《福建通志》卷六十三《雜記》。查繼佐《國壽錄》卷三《王祁傳》記攻克建寧為七月初二日，稍誤。
?、陧樦嗡哪臧嗽抡憬＝偠綇埓嫒式姨姟睹髑迨妨稀范【?，第一本，第十一頁。
?、冱S宗羲《行朝錄》卷四《魯王監(jiān)國紀年下》。
②查繼佐《魯春秋》記：丁亥（1647）十月，魯監(jiān)國“晉劉中藻總制兵部尚書。不受?！性?，字薦叔，福安人，崇禎庚辰（十三年）進士，授行人司行人，國變歸。唐主立福京，擢兵科給事中，騰唐詔（指奉隆武帝命往浙東頒詔魯監(jiān)國官員），魯江上文武皆從中藻表唐。閩事敗，中藻走海上，以延平不終之耗未的，奮復諸城，將待后命?！本褪钦f，劉中藻對隆武帝遇難的消息不清楚，不愿接受魯監(jiān)國的官職。
③順治八年四月初七日刑部尚書韓代等題本，見《明清史料》己編，第一本，第八十七頁。按，此件中稱王祁為“東路賊首王公哲”。王公哲即王祁字拱哲的誤寫。查繼佐《魯春秋》記：“秋七月，僧王祁以鄖西王朱常湖起兵破建寧守之。總兵曹大鎬先登，并下壽寧、政和二縣，桂主封祁鄖國公?！毕伦ⅲ骸巴跗睿止罢?，太倉王氏奴也。乙酉不肯剃發(fā)，去為僧。魯敗，入閩，棲建寧之大中寺?！焙笈c鄖西王朱常湖相遇，起義于建寧?！捌钜酝醭：鞅?，而身為國師。”“荊國（指荊國公方國安）故標曹大鎬者以兵來會，守精，北師攻圍數月輒不利去?！崩铐睬蟆遏斨呵铩肪矶?，順治四年二月“進王祁為鄖國公、張名振定西侯”。王祁自稱國師，鄖國公封爵為魯監(jiān)國所授，查繼佐云“桂王（永歷）封祁鄖國公”，誤。
?、夙樦伟四晁脑鲁跗呷招滩可袝n代等題本，《明清史料》己編，第一本，第八十七—八十八頁。按，黃宗羲《行朝錄》卷四記魯監(jiān)國二年（1647）十月，“大學士劉中藻起兵福安，攻福寧州，將破。其帥涂登華欲降，第謂人曰：‘豈有海上天子、船中相公？’錢肅樂致書謂：‘將軍獨不聞有宋末年，二王不在海上，文、陸不在舟中乎？后世卒以正統歸之，而況不為宋末者乎！今將軍死守孤城，以言乎忠義，則非其主也；以言乎保身，則非其策也。依沸鼎以稱安，巢危林而自得，計之左矣！’登華得書，遂降?！眲⒅性宓裙タ烁幹菰?648年四月初五，黃宗羲曾在魯監(jiān)國政權中任職，何至于誤于1647年十月，具體情節(jié)亦不合。
①林佳磯《閩記》，見抄本《明季稗史》第三種。
?、诹旨汛墶堕}記》，見抄本《明季稗史》第三種。
?、僭谀厦魇芳袑αx師收復興化府城的時間和情節(jié)記載常有出入。如黃宗羲《海外慟哭記》記：戊子春正月丁酉朔，上次閩安鎮(zhèn)。同安伯楊耿、大學士朱繼祚攻興化，克之。虜守道彭遇■，故弘光時之御史也，至是納款。楊耿攻興化，遇■令其守將出戰(zhàn)，登陴立大明幟，守將不敢入。”查繼佐《魯春秋》記戊子“三月原任禮部尚書朱繼祚以鄉(xiāng)校破興化府，北兵憲彭遇凱為內應，監(jiān)國仍令遇凱署道事守之，繼祚來朝。先是，窯戶王士玉等以義激眾萬余取仙游縣，攻府城不利。會繼祚與閣部黃鳴俊并逮燕京，釋歸，繼祚潛黃石，密招士玉等復起。時興化鎮(zhèn)將李應元忌遇凱，隙，遇凱內不自安，密通繼祚，約是月之十有八日開門納士玉兵，先期宴諸文武商所以應敵，猝起殺尚參將及黎知府，諸唯諾，應元逸去。奉城中一完發(fā)者為縣令，馳捷鷺門，監(jiān)國為加銜仍署守興化?！薄堕}記》作者林佳磯為莆田人，所記皆依據耳聞目睹，所以本書采取他的說法。另參見順治五年八月浙江福建總督陳錦“為恭報恢復興化，撫綏地方，仰慰圣懷事”揭帖，見《鄭成功檔案史料選輯》第十一—十二頁。按，此件標點有誤：“及查興化之失陷也，全由于分守漳南道改調福寧道彭遇愷及按臣周世科，前委監(jiān)軍推官彭云驤、戴嘉祉等為之內應。今遇愷偽授兵部尚書，竄伏山澤，逆子家屬現禁省城。”“按臣周世科”名字后面的逗點應去掉，否則將誤認周世科亦為內應之人，實際上周世科當時在省會福州，并未反清。
?、邳S宗羲《海外慟哭記》云：“三府州二十七縣”；他的另一部著作《行朝錄》卷四《魯王監(jiān)國·紀年下》記載為“三府一州十七縣”。按，順治六年七月靖南將軍陳泰等題本說：“福建所屬二府一州二十九縣及漳州赤美、云澳曾為賊攻陷”，下文又說，“官兵收復二府一州二十九縣及云澳鎮(zhèn)，且進駐畢。赤美轟毀，我兵退回福安，于福州候旨。”見《鄭成功滿文檔案史料選譯》第二頁。可證二十七縣的說法比較準確。三府一州指福州府、建寧府、興化府和福寧州，但福州府城（即省會）始終沒有攻下。
①海外散人《榕城紀聞》。
?、陧樦挝迥晁脑露蝗照憬＝偠疥愬\“為閩省遍地皆賊，城野焚掠皆空”奏本，見《明清史料》丁編，第一本，第二十頁。
①黃宗羲《行朝錄》卷四《魯王監(jiān)國·紀年下》。
?、诓槔^佐《國壽錄》卷三《黃銑傳》。
?、夙樦挝迥晁脑麻}浙總督陳錦“為詳議剿撫機宜”等事揭帖，見《明清史料》丁編，第一本，第二十二頁。
?、诓槔^佐《國壽錄》卷三《黃銑傳》。
③任光復《航海遺聞》。
?、偃喂鈴汀逗胶＿z聞》。
?、诓槔^佐《魯春秋》。
?、埸S宗羲《行朝錄》。查繼佐《魯春秋》記戊子（順治五年）“五月，大學士吏部尚書錢肅樂卒?！C樂居瑯琦山，以建國彩跋扈內殘，魯事不辦，積咽不食，病劇，猝聞連江事敗，以頭觸床幾碎，遂卒?！蔽刺峒皠⒅性迨隆?br/>
?、堋肚迨雷鎸嶄洝肪砣?、卷三十九。順治五年八月浙閩總督陳錦奏疏，見《鄭成功檔案史料選編》第十二頁。
?、俨槔^佐《魯春秋》，下注：“時成功綢繆漳泉，不與建國彩通呼吸，于建寧之役益遠不及左右?！?br/>
?、诓槔^佐《魯春秋》。
?、垌樦挝迥晁脑抡憬＝偠疥愬\“為捷報克復建寧仰慰圣懷事”揭帖，見《明清史料》丁編，第一本，第二十三頁。
?、茼樦瘟暾鲁跞照憬＝偠疥愬\揭帖，見《明清史料》丁編，第一本，第二十七頁。
?、輨⒅性灞鴶∽詺⑹略谖墨I記載中有較大差異。順治四年十一月浙江巡按秦世禎揭帖中說：劉中藻親自率領士卒五千名守浙江慶元，清浙江當局調總兵劉世昌、馬得功等進剿，十一月初二日慶元城破，劉中藻“自縊焚死”，見《明清史料》丁編，第一本，第十四頁。黃宗羲《海外慟哭記》云：魯監(jiān)國四年（順治五年）“夏四月，虜陷福安，大學士劉中藻死之?！蔽讨蘩厦瘛逗|逸史》卷五《劉中藻傳》記：“丁亥（順治四年）十月，中藻率兵攻取福寧州，守之，與周鶴芝相犄角。久之，移駐福安，鄭彩遂掠其地。北兵乘之來攻。中藻善守，所殺傷數千人。己丑（順治六年）三月，北兵乃循城十里掘濠樹柵以困之，中藻不能出戰(zhàn)，食盡，冠帶坐堂上，為文自祭，吞金屑而死?！辈槔^佐《罪惟錄》卷十二下《劉中藻傳》及《魯春秋》均云己丑（順治六年）四月劉中藻守福寧州，城陷，飲鴆死。
?、贉仡ＥR《南疆逸史》卷五十三《黃斌卿傳》。
②《思文大紀》卷八。按，隆武帝在1646年八月遇害，可知黃斌卿殺荊本徹在此以前。鄭達《野史無文》卷十一《黃斌卿傳》記：“十月初旬，原任巡撫荊本徹攜家航海洋中，被斌卿營將沉其家人百口于海，而收其兵千人。十一月，原任戶部尚書朱常接，舊為按臣于斌卿有隙，攜家百口浮海，被斌卿營將截殺，收其兵八百人；原任總兵賀君堯家口兵眾亦然?！彼洉r間有誤。
①黃宗羲《行朝錄》卷四《魯王監(jiān)國·紀年下》。
?、邳S宗羲《行朝錄》卷七《舟山興廢》。
?、偃喂鈴汀逗胶＿z聞》。
?、诓槔^佐《罪惟錄》卷三十二《黃斌卿傳》。
?、蹚堘贰妒瘏T書后集》卷五十《張肯堂傳》載有魯監(jiān)國敦請張肯堂的敕文，并說張得敕后即來舟山，任武英殿大學士；黃宗羲《海外慟哭記》則說張肯堂原在舟山，魯監(jiān)國授予東閣大學士。
?、偃喂鈴汀逗胶＿z聞》記：“晉張肯堂東閣大學士，沈宸佺閣部，吳鐘巒、李向中宮保，朱永祐吏部左侍郎掌銓政，李長祥、張煌言兵部右侍郎，徐孚遠祭酒，陳九征太常少卿，兼太常卿任廷貴、御史俞圖南往日本，楊璣欽天監(jiān)丞。晉名振定西侯，王朝先平西伯、涂登華太子太保，阮進太子少傅，進侄英義將軍阮美、阮骍、阮驥俱左都督?！贝送膺€有總兵等官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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