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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jié)鄭、施交惡和施瑯降清

南明史 作者:顧誠著


  第四節(jié) 鄭、施交惡和施瑯降清 施瑯在清軍登上廈門島形勢極為嚴峻的時候,曾經(jīng)率領(lǐng)部卒數(shù)十人奮力作戰(zhàn);鄭成功回到廈門論功行賞,獎給白銀二百兩。表面上是賞罰分明,可是,鄭成功對施瑯的傲慢跋扈卻懷有戒心。作為一軍統(tǒng)帥,鄭成功的弱點在于不能充分任人器使,不能容忍下級對他的不尊重。施瑯在明清之際確實是一位出類拔萃的將才,但是他在軍旅生涯的前期始終沒有受到重視。跟隨黃道周率軍援贛時所提建議被拒不聽用;降清后隨李成棟入粵又備受壓抑;廣東反正后轉(zhuǎn)入鄭成功部下本想大顯身手,卻仍受到部分將領(lǐng)的排擠,鄭成功也未能發(fā)揮其所長。盡管鄭成功肯定了他在廈門迎戰(zhàn)清軍的功績,卻不肯歸還他的兵權(quán)。施瑯在廣東時曾經(jīng)委婉地提請鄭成功注意主力西進后后方兵力單薄的危險,鄭成功聽不得不同意見,解除了他的兵權(quán)。在施瑯看來,自己在總的用兵策略上提的建議已經(jīng)被事實證明是正確的,遣回廈門以后又不顧個人安危,奮勇同清兵作戰(zhàn),滿心以為鄭成功班師歸來將恢復自己的左先鋒職務。不料,鄭成功回到廈門以后,并不讓他官復原職,左先鋒仍由蘇茂擔任,而且提升施瑯的副將萬禮為鎮(zhèn)將(即總兵),施瑯依舊落職閑住。施瑯大為不滿,向成功報告自己心灰意懶,想去當和尚,借以探測成功對他的態(tài)度。成功不為所動,叫他另行募兵組建前鋒鎮(zhèn)。施瑯見難以挽回,一氣之下剃光頭發(fā),不再參見鄭成功。這時,施瑯的弟弟施顯任援剿左鎮(zhèn),也對成功的處置不滿,雙方的矛盾日益激化。

  導致鄭、施公開決裂的是曾德事件。曾德原先是鄭彩部下的將領(lǐng),隆武年間隨鄭彩、張家玉入贛,兵敗后改守仙霞嶺①。隆武二年六月因巡按御史尹民興劾奏他“淫縱多端”,一度解職回京(福京,即福州),以都督楊耿接替。不久,應鄭芝龍的請求仍派曾德回守仙霞嶺②。鄭芝龍降清后,曾德似乎不大得志,在鄭成功軍中受施瑯節(jié)制。施瑯既被削去兵權(quán),曾德為求出頭之日,利用過去在鄭氏家族軍隊中的關(guān)系投入成功營中充當親隨,即所謂“恃鄭氏親昵,逃于鄭所”③。施瑯聽到消息后,大為憤慨,派人把曾德捉回斬首。鄭成功“馳令勿殺”,施瑯卻悍然不顧,“促令殺之”④。許多史籍記載鄭、施交惡常把曾德說成是施瑯的“親丁”、“標兵”、“標弁”或“從將”、“逃將”,并且說他是犯了法逃往鄭成功處。這看來是不了解曾德原在鄭氏軍中地位較高,雖一度隸屬于施瑯部下,無論犯法與否,也無論施瑯是否已經(jīng)解除兵權(quán),施瑯都無權(quán)擅自將他處斬。正是因為諸書作者未查明曾德的背景,誤以為他只是個一般兵弁,才對鄭成功的勃然大怒感到不可理解,似乎是意氣用事。鄭成功見施瑯違令擅殺鄭氏舊將,斷定他是反形已露,就在五月二十日密令援剿右鎮(zhèn)黃山以商量出軍機宜為名逮捕施瑯之弟施顯,同時命右先鋒黃廷帶領(lǐng)兵丁包圍施瑯住宅,將施瑯和他的父親施大宣拘捕。施瑯被捕后,在一些親信部將和當?shù)鼐用竦难谧o和幫助下,竟然奇跡般地逃到大陸①。鄭成功獲悉施瑯已經(jīng)逃入清方管轄區(qū)后,怒不可遏,在七月間把施大宣、施顯處斬。施瑯得知父親和弟弟被殺的消息,對鄭成功恨之入骨,死心塌地投靠清朝,一意同鄭氏為敵。史學論著里對施、鄭交惡敘述頗多,這是因為他們是明清雙方爭奪福建沿海地區(qū)和臺灣起了決定性作用的兩個人物。個人的恩怨有時會改變歷史的局部面貌。本書無意于糾纏一些細節(jié)問題,只想就大的方面分析一下這兩位先后咤叱風云的人物分道揚鑣的關(guān)鍵。施瑯的一生證明他不愧是一位智勇雙全的將領(lǐng),雖不能說他缺乏政治主見,但他忽明忽清表明他總是以個人的立功揚名置于一姓王朝利益之上,也許可以說“士為知己者用”是他信奉的行為準則。恃才傲物是他性格上的弱點,無論在明朝還是在清朝他都表現(xiàn)出得意時躊躇滿志,失意時口吐不滿。然而,卻從來沒有看到他有非分之想的政治野心。對于這樣一個人物,完全在于駕馭得當,用其所長,制其所短。熟悉清史的人都知道,后來康熙皇帝對施瑯就是恩威并用,深得御將之道。鄭成功一直堅持抗清,這同施瑯在政治上的反復無常有很大的區(qū)別。但他少年得志,性格剛毅,遇事容易沖動,往往憑一時的好惡不計后果地處理問題,缺乏作為統(tǒng)帥人物必需的全局觀念。施瑯叛逃之后,又株連到他的父親和兄弟,很難說是明智之舉。鄭氏家族靠的是海上活動起家,清軍不習海戰(zhàn),這是鄭軍能夠長期活躍于東南沿海的重要原因。鄭成功處置失當,導致施瑯這樣一位杰出的海軍將領(lǐng)投入清方懷抱,使清廷能夠建立一支足以同鄭軍相抗衡的水師,這對后來局勢的發(fā)展確實是關(guān)系匪淺的。

  

  ①邵廷寀《東南紀事》卷一,見排印本第一五六頁、一六二頁、一六七頁。

  ②《思文大紀》卷八。

 ?、凼┑萝啊断鍓压珎鳌?,見福建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靖海紀事》第三十四頁。

 ?、芙丈杜_灣外紀》。

 ?、偈┈樧抖奸€安侯施公行述》云:“亡何,余以舊將蘇茂仗義相周旋,因集眾揚飄宵遁,賴族父武毅伯潛駕舟接□(至)安平內(nèi)地。”引自莊為璣、王連茂編《閩臺關(guān)系族譜資料選編》,福建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四二二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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