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地的“帶發(fā)”人 許多攻擊西安和延安的復明力量，最初都是在山地形成的，那兒綿亙著海拔1500—3000公尺的森林茂密的山脈。由于地勢崎嶇不平，由于山地位于四省交界之處，這里長期以亡命之徒的巢穴及其不安分守己的居民而聞名?！叭私詭Оl(fā)，負險觀望”。②陜西東南最主要的反抗者是孫守法的前副手、復明分子參將賀珍，他的8萬人馬在1645年奪取了鳳翔，并于同年冬天進攻西安。①此刻他控制著漢河高地的興安城。為了將這一地區(qū)納入清統(tǒng)治之下，1646年12月，總督孟喬芳派遣參將任珍、王平率兵進討。1647年初，參將王平到達興安，賀珍棄城退往西面的漢中。根據(jù)王平的報告，賀珍在板橋企圖回軍反擊，但被王平的滿漢部隊打得大敗，3000多名反抗者被殺，另有1500人向清軍投降。參將王平聲稱，在被殺的反賊中有賀珍本人。②但搞不清是王平認錯了，還是當時另外有人自稱“賀珍”，根據(jù)中央政府的檔案，賀珍至少在名義上從這次所謂的死亡中逃生了。至1648年12月19日，即幾乎兩年之后，巡撫黃爾性報告說賀珍企圖封鎖渭河的漕糧運輸；次年4月，賀珍隊伍還在東南與參將任珍打仗。③于是，作為一種一般的稱呼，“賀珍”繼續(xù)被用來指稱1645—1646年最初進攻西安的興安義軍。賀珍所部是一支裝備精良、訓練有素的秘密民眾武裝，與興安地區(qū)絕大多數(shù)裝備簡陋的隊伍形成鮮明對照。他們的手下主要是土寇。他們在崎嶇不平的山間密林里結(jié)寨而居，每寨有10—15個男人，與其妻兒、家畜一道生活。寨常常建立在廟宇周圍，彼此遙為聲援。各寨雖然相對獨立，但是經(jīng)常聯(lián)合擁立一位較強大的“王”或“侯”，后者向寨主們發(fā)布委任狀，任命他們?yōu)榱x軍的參將或游擊。④ 有時“王”會與周圍的寨子組成突擊隊，到山谷里的農(nóng)村去搜尋糧草。例如，李奎就不時地帶領(lǐng)鎮(zhèn)安地區(qū)分散的山寨成員外出劫掠，并且十分恰當?shù)刈苑Q為“掃地王”。不過盡管偶爾有侵掠鄰近村莊的舉動，這些群居的土匪似乎受到了民眾的保護。起碼，官府爽快地承認，當官軍剛露出一點兒攻打山寨的跡象時，情報就會立即被傳到義軍那兒，于是他們就放棄在山麓的堡壘，轉(zhuǎn)到高山中更為牢固的寨堡里去。①在正常情況下，不法寨民并不進攻地方府會，除非他們得到更強大的、裝備更為精良的反清力量的支持。1648年4月，在興安西南的仁河流域出現(xiàn)了這樣一支力量，它就是武大定的復明武裝。武大定是明朝軍官，早先曾駐防固原。他受到劉芳名的追剿，到紫陽地區(qū)山中避難。此時他和他的部隊聯(lián)合了其他復明隊伍，攻打并洗劫了鄰近的漢陰縣城。②就在漢水對岸的清朝興安駐軍是由總兵任珍掌管的。任珍將部隊全部集結(jié)起來。他認為對義軍向漢陰的進犯，必須給予強有力的反擊。③為避免驚動叛軍耳目，任珍率部于夜間出動，然后在4月21日迅速領(lǐng)兵北進鎮(zhèn)安山麓，以期剿平反清分子。次日，在一個很恰當?shù)乇环Q為“魔王坪”的地方，任珍的兵馬撞見了第一個歹徒大營，便興兵圍攻。大吃一驚的義軍在一片混亂中逃出要塞。他們很難抵抗住精銳的滿漢士兵。數(shù)百人被殺，另外一些人被捕，包括一名稱作“虎”的首領(lǐng)。因為清軍傍晚方至，所以夜幕在戰(zhàn)斗停止之 前就降落下來，許多叛軍在昏黑混亂之中逃跑。翌日，清軍騎兵在清點了繳獲的戰(zhàn)利品——武器、牲畜、婦女和其他財物之后，呈扇形穿過樹林搜捕殘存分子。被捕的義軍被帶到總兵任珍的面前。任珍明確宣布他有意赦免他們，以便他們能為自己帶路，找到其他隱藏的義軍營地。正如任珍向巡撫黃爾性解釋的那樣：本職體我大清寬仁，網(wǎng)開一面，準其投安，嘉言撫諭，令其引殺賊孽立功。渠等邀釋，咸愿死報，隨令各降丁鄉(xiāng)導，分投搜殺。①接著，4月28日，任珍兵馬由“魔王坪”營寨的幸存者領(lǐng)路，進攻一個個“穴窟”，“砍殺無數(shù)”。只有一些事先得到警報的人，得以棄寨逃入山中他們極為熟悉的最險峻最難接近的地帶。5月12日任珍收兵回營后，向北京報告說，縱使他不能擔保將來不會發(fā)生新的起義和襲擊，但目前鎮(zhèn)安山確已安定下來，地方長官可以平安地治理那一地區(qū)了。②可是，鎮(zhèn)安的義軍原來就不對清朝在興安的駐軍構(gòu)成主要威脅；他們對于攻打漢陰甚至也沒責任。照巡撫黃爾性的說法，倒是因為組織完善的“長發(fā)”橫行于整個仁河河谷。他們原本是由孫守法組織起來的，目前正在一個以“隆武”為號的復明政權(quán)領(lǐng)導下活動。武大定在紫陽地區(qū)的存在，已為寨民大起義及寨民團伙襲擊山谷居民區(qū)提供了可能性；因為雖然清軍很早就從孫守法手中奪取了紫陽城，武大定還是一直能夠獲得紫陽城外的許多當?shù)厣秸闹С?，事實上可以隨時發(fā)起進攻。③所以，在兵營僅僅休息了兩天，總兵任珍就在5月14日率 軍渡過仁河掃蕩，帶回了274顆首級，將之懸掛在興安城大門外。接著，休兵十余天后，任珍率眾抵達紫陽城，并于6月22日出城，穿行于溝渠險道間，向武大定的基地進軍。滿漢軍隊遭到了武大定及其當?shù)赝锏姆鼡簦纯拐呤甘R下，險些截斷了清兵的行列，但是任珍的兵馬——包括一些他自己的家丁——穩(wěn)住了陣腳。任珍后來聲稱，正是他們在戰(zhàn)斗中的頑強表現(xiàn)，使土寇們動搖了對武大定抵擋朝廷大軍能力的信心。到任珍6月29日脫離戰(zhàn)斗，返回紫陽城時，已有12個“堡寨頭”向他投降，依命剃發(fā)，并率其親戚及部屬承認了大清帝國的仁慈的統(tǒng)治。①陜西低地與山地的暫時平定，也有助于清政府穩(wěn)定其對鄰近的山西省的統(tǒng)治。早在1645年8月，大順殘部在高九英領(lǐng)導下拒絕接受大赦，在岢崗舉旗反抗。李鑒捕獲了反叛者，并將其斬首，殺了他的所有人馬。當孟喬芳和他的部將在西部不斷地消滅義軍時，巡撫馬國柱正在著手加強清朝對山西的控制。國柱撫山西年余，捕誅（李）自成余孽伏民間者，安集撫循，民漸復業(yè)。②北京中央政府以文臣申朝紀替換了武將馬國柱，開始正式任命該省官吏，充實長期空缺的位置，重新遵照在正常政府統(tǒng)治占優(yōu)勢的和平地區(qū)的程序，實行官吏的升遷。③ ② 《明清史料》丙編第六冊。引自謝國楨編：《清初農(nóng)民起義資料輯錄》，第272頁。這一地區(qū)也因有許多來自安徽、江西、廣東和福建的“流民”而出名。傅衣凌：《清代中葉川—陜—湖三省邊區(qū)經(jīng)濟形態(tài)的變化》，第49頁。 ① 周偉洲：《陜西發(fā)現(xiàn)的兩通有關(guān)明末農(nóng)民戰(zhàn)爭的碑石》，第49頁。 ② 《世祖實錄》第二十九卷，第346頁。 ③ 同上書，第四十一卷，第276頁；第三十四卷，第504—505頁。 ④ 例如，17世紀50年代著名的叛軍首領(lǐng)孫守金（他可能是孫守法的兄弟）在興安附近的板場山建有自己的“寨”。他的營寨得到近旁其他兩個“寨”的保護，其中的一個寨控制著一個高山峽谷，它能輕易地抵御敵人的大兵。板場山的背面還駐扎著另外兩個同盟營寨，保護孫守金的后背。這還不算，在下面山坡上，又星羅棋布般地散布著總共九個寨，成犄角聲援之勢。《明清史料》丙編第九冊，引自謝國楨編：《清初農(nóng)民起義資料輯錄》，第277頁。 ① 《明清史料》丙編第七冊。引自謝國楨編：《清初農(nóng)民起義資料輯錄》，第273—274頁。 ② 《明清史料》丙編第七冊。引自謝國楨編：《清初農(nóng)民起義資料輯錄》，第274頁。 ③ 以前，興安駐兵不足，任珍不愿將部隊投入山區(qū)作戰(zhàn)，因為他擔心其他地方會發(fā)生起義?，F(xiàn)在，早先調(diào)給陜西巡撫黃爾性的4000士兵歸還給了興安將領(lǐng)?！肚迨妨袀鳌?，第38頁。 ① 《明清史料》丙編第七冊。引自謝國楨編：《清初農(nóng)民起義資料輯錄》，第274頁。 ② 同上書，第274頁。任珍將勝利歸于“幸仗我皇上洪福，皇叔父攝政王威靈”。 ③ 《明清史料》丙編第六冊。引自謝國楨編：《清初農(nóng)民起義資料輯錄》，第272—273頁。 ① 《明清史料》丙編第六冊，見謝國楨編：《清初農(nóng)民起義資料輯錄》，第272—273頁；參見《清史稿·孟喬芳傳》，引自謝國楨編：《清初農(nóng)民起義資料輯錄》，第267頁。 ② 謝國楨編：《清初農(nóng)民起義資料輯錄》，第249—250頁。 ③ 同上書，第250頁。奉天人申朝紀（卒于1648年）顯然是一名精明強干的官員，為治清靜肅然，又致力于恢復秩序。下級官吏要是被指控有專橫霸道之態(tài)，立刻降職?！佰镭澙魯?shù)十人”。減站銀歲額20萬兩為15萬兩，減輕了人民的負擔。此外，申朝紀任命了直接向他報告的固定的催稅人，以取代輪流由里長征收專門的代役錢的作法?！洞笄逡唤y(tǒng)志》第一三三卷，第32頁；王軒、楊篤：《山西通志》第一○四卷，第28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