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府內(nèi)院后堂中，李淵和建成、世民、元吉坐在席上，神情 慘然。

　　建成、世民、元吉都穿著白布喪服。李淵也除了官袍，只穿著一襲青衣。

　　“爹爹!你為什么不讓我殺了那突厥狗賊，為五弟報仇!”李元吉紅著眼睛叫道。他一向受父親寵愛，稱呼上比兩位兄長隨便多了。

　　“三胡啊，”李淵眼中淚光盈盈，提著愛子的小名叫道，“你也長大了,該懂些事 了才是。 如今我們和從前不一樣，不是為人臣，替別人做事。而是為人主，在給自己打天下啊。任何 時 候都切莫忘了這‘天下’二字。為人臣時，還有些退路，此主不明，可另投明主，只要你有 本事，有兵有將，一樣會受到重用，不失為一富貴王侯?？僧敒槿酥鲿r，就已無任何退路， 成則得天下，敗則滅九族，死無葬身之地，想當一個布衣百姓，也不可能啊。三胡，非是你 爹我不想殺了那突厥狗賊，而是殺了他毫無益處，只有壞處。那突厥狗賊名喚作那摩晉，是 突厥始畢可汗的寵將，若殺了他，我們就和突厥成了仇人。如今我們正想西入關(guān)中，攻占長 安。若突厥記仇，再次派兵前來，我們就無法離開這太原城。不離開太原城，又怎么能西入 關(guān)中，攻占長安呢?！豹?/p>

　　“四弟，父親大人所言實為至理。我們唯有得天下，當了皇帝，才能保得身家性命，富貴長 久。若不能取天下，則自身難保，哪里還能為五弟報仇。”李建成說道。

　　“依你們這么說，五弟就白死了不成?”李元吉瞪著眼睛說道。

　　“五弟絕不會白死。待我們得了天下之后，就發(fā)傾國之兵，踏平突厥。將四野之蠻夷，盡歸 于我中原之一統(tǒng)!”李世民大聲說道。

　　二弟好大的口氣。這幾年他隨父四處征戰(zhàn)，見識大增，和往日相比簡直是兩個人了。李建成 又是贊賞，又隱隱有些妒意地想著。

　　“二郎說得極是?！崩顪Y點頭道，“當初我本想等大郎來此，再起兵舉義，使你們兄弟俱立 大功，威服人心。可王、高二賊竟欲先下毒手，使我不得不提前舉義，以至行事倉促，致使 五兒有失，實為我之錯矣。”

　　“五弟有失，錯在于我。五弟年少，我本不該讓他隨二弟上陣沖殺?！崩罱ǔ傻馈＊?/p>

　　父親也太倚重大哥。我早已在太原城中準備好了一切，隨時都能起兵。父親卻偏偏要等到 大哥來，以至差點失了舉義先機。李世民不滿地在心中想著，上前一步，道：“這不怪大 哥，怪我沒有堅持讓五弟留在后面?！豹?/p>

　　“這怎么能怪你們呢。我李氏乃軍功世家，十二三歲便要上陣殺敵。這是祖宗留下的規(guī)矩 ，后代兒孫理應(yīng)遵守。再說，我們要削平群雄，爭得天下，靠的是什么?還不是金戈鐵馬陷 陣沖殺?！崩顪Y說著，話鋒一轉(zhuǎn)，道：“我從前只知弓馬兵策，對文學之道所知甚少，后來 受你們母親的指點，也對詩文書法略有所通，每每見到一些先朝皇帝的詩作，就深有感觸。 ”

　　“先朝皇帝中能詩之人極多。只是詩雖寫得好，不一定能把皇帝當好?！崩钍烂癫恢赣H為 何忽然說起了詩文，隨聲應(yīng)道。

　　“我看詩也不看那些寫得富貴堂皇的好詩。只看那些寫出了當皇帝如何艱難的真心詩。有時看著，看著，都驚出了一身冷汗。”李淵說著，聲音沉重地念道：

　　權(quán)去生道促，憂來死路長。

　　懷恨出國門，含悲入鬼鄉(xiāng)。

　　隧門一時閉，幽庭豈復光。

　　思鳥吟青松，哀風吹白楊。

　　昔來聞死苦，何言身自當。

　　“這是北魏孝莊帝元子攸所作的臨終詩。孝莊帝為逆臣爾朱兆所執(zhí)，被絞殺于三級寺，臨終 前向佛祖禮拜，發(fā)愿生生世世不做皇帝，并賦此詩明志?！崩罱ǔ蓭е乓卣f道。

　　“對?！崩顪Y說道，“那三級寺就在這太原城中，前些時我還去禮拜過佛祖。”

　　“孝莊帝之后是節(jié)閔帝元恭，他也有一首詩傳與后世。”李世民要在父親面前顯得自己不僅 會武，且能知文，忙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