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仿佛處在一種似真如幻的境界中,也忘了讓兩位少女起來,自顧自坐在木案后,抓 起水晶酒壺,仰頭就是咕嚕嚕一通猛飲。
兩個少女對望一眼,重又吹簫歌唱起來,邊吹邊歌邊舞。
其舞是最為時尚的胡旋舞,其歌卻是古雅清麗的《燕歌行》:
秋風(fēng)蕭瑟天氣涼,
草木搖落露為霜。
群燕辭歸雁南翔,
念君客游多思腸。
慊慊思?xì)w戀故鄉(xiāng),
君何淹留寄他方?
賤妾煢煢守空房。
憂來思君不敢忘,
不覺淚下沾衣裳。
援琴鳴弦發(fā)清商。
短歌微吟不能長。
明月皎皎照我床,
星漢西流夜未央。
牽??椗b相望,
爾獨(dú)保辜限河梁?
舞雖是胡旋,卻不像酒家樂女跳得那么俗態(tài)畢露,專以挑逗娛客,而是舒緩飄逸,翩然瀟灑 ,似天女自云端而落。
歌聲雖依然低回婉轉(zhuǎn),卻含情脈脈,甜潤嬌媚,并不與魏文帝的這首《燕歌行》詩意相合 。與先前唱的潘岳《悼亡詩》更是全然不同。
李世民聽著、看著、喝著,恍恍然已不知身在何處。眼前一片模糊。
兩個少女旋著身子,漸漸慢了下來,也似飲了水晶壺中艷紅的葡萄美酒,醉態(tài)慵懶,軟倒 在李世民身上。
“沁玉,沁玉……”李世民左擁右抱,喃喃念著。
他不明白溫沁玉怎么變成了兩個,也不想明白,也不愿明白。
兩個少女柔聲回應(yīng)著,身上的輕紗似消散的塵霧一樣滑落……
水晶酒壺自李世民手中掉下,在紅線毯上連著翻滾了幾下。
紅日初升,陽光自殿窗透入,將窗上的雕花木格拉得長長地印在紅線毯上。
李世民悵然斜倚在木案上,昨夜的情景竟是無比清晰地時時在眼前閃過。
他似是很快樂,真正有了那種古今騷客津津樂道的“朝云暮雨”的感受,而這種感覺正是 他從前一直渴求偏又求之不得也言之不得的感受。
他心里也不再空空,像是多了些什么,細(xì)細(xì)去尋,卻又尋不出什么來。
他依舊如同往日一樣撫摸著貼心收藏的玉鐲,也依舊如同往日一樣心里溢滿了哀傷,但卻 沒有往日那種悲痛如狂的感覺。
愧疚之意似他飲下的葡萄美酒,從胸腹間熱辣辣地傳遍全身。 唉!我不是暗暗在心里發(fā)過誓,從今以后,就睡在靜室里,不近任何女色嗎?可是昨夜我卻 偏偏自己從靜室里走了出來……
也許昨夜那佛祖說得對:人生因緣離合,俱為前定。
既是一切都已有了前定,我悲傷又有何益?
再說,我本來就是一個凡人,貪、嗔、癡、愛,種種毒火俱全,縱然身在靜室,心也難靜 。
我今后多多請高僧超度溫小姐,使她早日得升天界,也就是盡了與她今生之情……
那兩個少女含嬌帶羞,端來茶水侍候李世民醒神梳洗。
白天看來,兩個少女比燭光之下更多了一份別樣風(fēng)情,令李世民又是怦然心動。
“你二人姓甚名誰,我怎么從未見過?”李世民梳洗過后,問。
“奴婢姓陰,小字月兒。本是前朝罪將之后,幾欲被發(fā)賣娼樓,幸遇王妃娘娘相救,留在 府中,得以侍奉王爺。”那體態(tài)豐滿的少女說道。
“奴婢喚作衛(wèi)碧煙,也是前朝罪臣之后,家破室貧,被父兄欲賣給胡商,恰遇王妃娘娘 救入府中?!蹦羌?xì)腰纖纖的少女說道。
“啊,你等原來是出身前朝官宦之家?!崩钍烂駶M臉詫異之色,又問,“陰、衛(wèi)二家,在 前朝俱是高姓,不知你等先人所任何職?”
“家父曾是前朝左翊衛(wèi)將軍,留守京城?!标幵聝旱馈?/p>
“家祖是前朝刑部尚書兼領(lǐng)京兆內(nèi)史。”衛(wèi)碧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