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府雖早已改稱為天策府,但除了新造的一座文學館外,并無 太大的改變。
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心事重重地在丘行恭、公孫武達和侯君集的護擁下,走進了文學館的前 廳。
往昔廳中每天至少有六位學士在此議論文籍,爭辯之聲徹夜不休。
如今廳中除了滿架書卷,已是見不到一個人影,木案上還隱隱浮起了一層黃塵?!糧K)〗
李世民和長孫無忌在前廳轉(zhuǎn)了一圈,又走進了后廳,把丘行恭等三人留在了后廳的臺階下 面。
后廳中見不到書卷,依墻擺放著幾座嵌金鑲銀、烏漆閃亮的木榻,地上還鋪著艷紅的線毯 。學士們在前廳議論文籍累了,就到后廳來觀賞歌舞,飲酒作樂,休養(yǎng)精神。
此刻李世民又看到了十八位學士——十八位學士的畫像依次掛在墻上,每位學士的像下還 用古篆寫著姓名籍貫:
杜如晦(杜陵人)。房玄齡(臨淄人)。虞世南(余姚人)。褚亮(錢塘 人)。姚思廉(萬年人)。 李元道(隴西人)。蔡允恭(江陵人)。薛收(汾陽人)。薛元敬(汾陽人)。顏相時(萬年人)。蘇 勖(武功人)。于志寧(高陵人)。蘇世長(武功人)。李守素(趙洲人)。陸德明(蘇州人)??追f 達(衡水人)。蓋文達(信都人)。許敬宗(新城人)。
李世民站在墻下,一會看看杜如晦的畫像,一會看看房玄齡的畫像,耳邊仿佛又回響著二人 的聲音:
——王爺此舉,成,則天命有歸。敗,則死無葬身之地,絕無回旋余地。此不為孤注之險 ,何為孤注之險?
——王爺當班師回朝,徐徐圖謀,務求不發(fā)則已,一發(fā)必中。
他不想冒孤注之險,強咽下滿腔憤恨,強按下勃勃雄心,忍氣吞聲,以退為進,日日在文 學館中和學士們高談文籍,絕口不提弓馬戰(zhàn)事,更不提朝綱政務。但一到夜間,他就會與長 孫 無忌、房玄齡、杜如晦等藏身內(nèi)殿,密商大計。在一切都準備好時,突然發(fā)出了一擊;他和 長孫無忌、房玄齡、杜如晦都認為是必中的一擊。
可是那必中的一擊偏偏沒有擊中對手,反倒傷了自身。
雖然他敗壞了太子的名望,趕走了東宮的王王圭和韋挺、驅(qū)走了駐屯長林門的兩千兵卒。但 他卻讓父皇看出了破綻,失去了父皇最后的一絲信任。
在京城里,父皇、太子、齊王,還有裴寂,全成了他的對頭。
他李世民縱有通天徹地之能,也無法戰(zhàn)勝這么強大的對頭。他只有再退一步,遠離京城, “鎮(zhèn)守洛陽”,伺機待變。
但是疑忌之心大起的父皇卻搶先動手了,要一舉折斷他的雙翅。失去了雙翅,他雖有萬丈 雄心,也只能困在京城,任人宰割。
不,我李世民豈能任人宰割,就算是孤注之險,我也只有拚此一博!
李世民在心里叫著,猛地轉(zhuǎn)過頭,盯著長孫無忌,問:“我讓你辦的事,都怎么樣了?”
“玄武門守將常何、敬君弘二人,已立下血誓,愿拚死報效王爺。只是東宮僚屬中稍有身份者俱為建成死黨,無法買通,唯有太子率更丞王日至肯效忠王爺。”長孫無忌回答道,心中既是興奮至極,又是驚懼無比。
就在房玄齡、杜如晦等被趕回宅第的那天晚上,李世民對他透出一個極為重大的決斷。
那是一個長孫無忌想都不敢想的決斷,可李世民卻要讓他來判定是否可行。
長孫無忌想說不行,想說這又是孤注一擲。但他口中卻斬釘截鐵般吐出一個字:“行!”
他只能說“行”,因為他知道李世民心里正盼望著他說“行”。
李世民感激之下,握著長孫無忌的手,道:“我若能得天下,實乃無忌兄之力也?!?/p>
長孫無忌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他知道,只要李世民一得天下,他就是當朝最有權(quán)勢的功臣 。
為此,他竭盡全部心智,按照李世民的布置,四處活動,忙得昏天黑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