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山青,越山青,兩岸青山相對迎,爭忍離別情。君淚盈,妾淚盈,羅帶同心結(jié)未成,江頭潮難平。(《長相思》)
如果真是逍遙自在、物我兩忘,又哪里來的那么多不忍淚,哪里來的那么多牽掛呢!
再說一個大家耳熟能詳?shù)娜宋?,這個人物在《于丹〈莊子〉心得》中也提到過——李白。于丹是這樣說的:
在這個世界上,李白不為君主,不為青史,不為功名,他不需要留下一個封號,他為的只是自己的心。
我不知道于丹教授讀古代文學(xué)碩士生的時候研究的是哪個方向,或許和我一樣不是唐代詩文。但是這種對古代文學(xué)常識近于無知的言論,堂而皇之地出自一個古代文學(xué)碩士之口,真是令人瞠目結(jié)舌。老話說,憤怒出詩人,李白就是這樣一個有大憤怒的大詩人。他一輩子憤怒什么呢?他最憤怒的就是覺得自己懷才不遇,空有治國安邦的雄才大略而僅僅被唐玄宗看做一個弄臣。我請于丹教授給大家講講,什么叫做“大道如青天,我獨(dú)不得出”,什么叫做“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再講講李白為什么“停杯投著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李白為什么要說“宣父猶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輕年少”……
再說回《莊子》。前面我已經(jīng)說過了,莊子的本意并不在對境界的“大小”做一個優(yōu)劣的價值判斷。他說蟬和斑鳩嘲笑鯤鵬時評價說:這兩只小蟲鳥又知道什么呢?其實(shí),這個判斷反過來說也一樣,如果鯤鵬因?yàn)橄s和斑鳩的能力不夠,不能飛起千萬里而嘲笑它們,那么莊子同樣會是持批評的態(tài)度??伤褪遣徽f出來,反倒引著你往他的陷阱里跳,用北方話說——蔫兒壞。
如果我們再往后看,看到“夫列子御風(fēng)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數(shù)數(shù)然也。此雖免乎行,猶有所待者也”的時候,意思就更加明朗起來。這段話的意思是說,列子能駕風(fēng)行走,那樣子實(shí)在輕盈美好,而且十五天后方才返回。列子對于尋求幸福,從來沒有急急忙忙的樣子。他這樣做雖然免除了行走的勞苦,可還是有所依憑呀。
“御風(fēng)而行”的列子,和莊子提到的鯤鵬一樣,看起來在天地間無拘無束地飛來飛去,但仍然不是真正的“逍遙游”,因?yàn)樗匀粩[脫不了外物的限制和拘束。
于是我們看到,莊子字面上說“逍遙游”,但實(shí)際上是在說不能逍遙。他向往“逍遙游”,正是因?yàn)樗垩廴缇娴囟床斓搅私^對意義上的逍遙永遠(yuǎn)無法實(shí)現(xiàn)。那么莊子是不是一個對世界充滿了絕望的悲觀者?
正如《莊子·外物》中說到“得意忘言”,他用打魚和獵兔子做比方。他說,竹笱是用來捕魚的,捕到魚后就忘掉了魚笱;兔網(wǎng)是用來捕捉兔子的,捕到兔子后就忘掉了兔網(wǎng);語言是用來表達(dá)思想的,領(lǐng)會了意思就忘掉了語言。既然莊子認(rèn)識到了語言的局限性,他又何必借助語言洋洋灑灑做出一本叫做《莊子》的書來?在《莊子·外物》中他說:“吾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意思是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知識是無限的,用有限的人生追求無限的知識,是沒有意義的。那么莊子為什么又要“其學(xué)無所不窺”(《史記·老子韓非列傳》),就是說他對各家各派的學(xué)問都有所涉獵。
《莊子》就是這樣處處充滿著看似自相矛盾的命題,而它迷人的地方,也正在于莊子面對許許多多人生中永恒的矛盾,他不急著去開藥方,而是實(shí)實(shí)在在地去面對它、承受它。
古龍有一部大家非常熟知的武俠小說,叫做《多情劍客無情劍》,大家可能都很熟悉里面的男主角“小李飛刀”。古龍在最后以一個稱為“蛇足”的短章來結(jié)尾,這個“蛇足”堪稱絕妙——新一代的少年俠客為了揚(yáng)名立腕,忍痛離別愛人,踏上闖蕩江湖的漫漫不歸路。古龍這樣寫道:
孫小紅凝視著李尋歡,目光里似也有淚,悄悄接著道:“他想和你一樣有名,可是你……你是不是就比他快樂?我想……你若是他,一定就不會像他這么樣做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