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爬上了一棵很高大的芭蕉樹,躲在寬闊的葉子后,仔細(xì)觀察沿著直升飛機(jī)的軟梯攀爬而下的這七八個人。隨著他們離我的距離越來越近,我也將他們看得越來越清晰。
下來了一共八個人,全都是身著黑色的緊身衣,連頭上都籠著黑色的面罩,就像以前功夫片里看到的日本忍者。
在他們的身上,沒有一點標(biāo)記可以說明他們的身份。這也是可想而知的,既然連直升飛機(jī)都被漆成了綠色,掩蓋掉了標(biāo)志,自然這些人是不愿意透露自己的身份,他們一定是在進(jìn)行著一項極為秘密的工作。
這里到處都是致命的沼澤地,這些忍者般的神秘人物又怎么可以來去自如呢?我心中不由得懷疑了起來。
這時,我看到這幾個人已經(jīng)快下滑到靠近那只綿羊的地面了。我睜大眼睛,想看看他們到底是怎么對付可怕的沼澤地。
最下面的一個人,停止了下降的速度,將身體停頓在距離地面兩米左右的地方,然后扔了一樣?xùn)|西在地面上。我因為離得太遠(yuǎn),沒看清究竟是扔了個什么東西,于是竭力打量那樣從空中拋下的物什。
這時,那拋下的東西突然發(fā)出了巨大的嘶嘶聲,就連身在遠(yuǎn)處的我也可以聽得一清二楚。在轉(zhuǎn)眼之間,那東西已經(jīng)變成了一塊既平且厚的長方形板子。
頓時我明白了這些黑衣人的用意。
我以前曾經(jīng)因為好奇參加過一個野外救生的興趣班,在那個班上,恰好有講師教過如何順利通過沼澤地。其中有一點講過,身陷沼澤時會有生命危險,緊急的救援方法就是不要掙扎,應(yīng)采取仰面平臥式姿勢,盡量擴(kuò)大身體與流沙的接觸面積,慢慢移動,逃出泥沼。行走過程當(dāng)中一但發(fā)覺雙腳下陷,就應(yīng)該把身體后傾,輕輕跌躺在地面上,盡量張開雙臂以分散體重,并可以增大浮力。不要放下背包或脫下外衣,這些東西可以增加浮力。
其中也是有著一定科學(xué)根據(jù)的,在壓力不變的情況下,增加了接觸面積,就直接造成壓強(qiáng)的減少。當(dāng)壓強(qiáng)不足以讓人的身體陷落沼澤地時,自然就不會淪陷進(jìn)淤泥中。
而這些黑衣人用這種長方形的板子,目的正是為了達(dá)到接觸面積的增加,從而使壓強(qiáng)減少到最低,避免陷入泥沼之中。
這些黑衣人依次落在了那塊看似堅硬的長板后,又有人取出新的充氣板擱在了剛才那板子的前方。轉(zhuǎn)眼間,這板子就鋪成了地面上的一條臨時通道。他們以最快的速度向那只無辜的巨型綿羊靠了過去。
那只綿羊睜著眼睛,溫順得躺在地上。當(dāng)它看到避近的黑衣人,立刻警惕地站了起來,弓起了背,眼睛瞪地像兩顆銅鈴。不過綿羊始終只是綿羊,即使看上去有三米多高,依然改變不了它是只溫順動物的事實。就算是它看到了黑衣人的逼近,它也沒有想到逃跑,只是傻傻地看著來人,等待著束手就擒的命運(yùn)。
我嘆了一口氣,繼續(xù)看著這場即將上演的活劇。
一個黑衣人看到綿羊后,大聲笑了起來,然后向著另一個黑衣人嘰里呱啦地叫著什么。而另一個人則豎起了大拇指,應(yīng)了一聲后,走到了巨型綿羊的身邊。他看了看綿羊頭頂上的手術(shù)痕跡后,做出了個"V"的手術(shù)。頓時,所有的黑衣人墊著充氣板圍在了綿羊的四周,虎視眈眈。
做出"V"手勢的這個黑衣人顯然是個頭目,他仔細(xì)又審視了一下綿羊頭頂?shù)哪侨?,然后從背著的包袱里取出了一樣?xùn)|西。那是一個黑黢黢的匣子,上面還插著明晃晃的天線。他用手在上面扭了幾圈,一陣刺耳的蕭叫聲從那匣子里傳了出來。
巨型的綿羊乍一聽到這蕭叫聲,立刻顯得煩躁不安,原本弓著的背弓得更高了。它的頭搖來擺去,眼睛里似乎又再次滴出了血,而周圍圍觀的黑衣人們則發(fā)出了放肆而又冷酷的笑聲。
聽著他們的笑聲,我竟覺得恍然如夢,心里覺得隱隱的不對勁。
只過了幾秒鐘,我就找到了是哪里不對勁,是他們剛才互相說話的語言!
他們說的是一種長音節(jié)與短音節(jié)想融合的語言,既有這個東南亞國家語系的特點,又夾雜了東西方語體的特征。這種語言我曾經(jīng)聽到過,就是在來坎蘇的列車上,聽到司徒教授與那個同樣神秘的小孩小波說過。那是一種密碼語言,在來這個國家前我從來沒聽說過的密碼語言!
這些神秘的黑衣人是什么來頭?莫非他們和司徒教授都是獵人聯(lián)盟的成員嗎?可他們?yōu)槭裁匆碇谏o身服?在寂寥無人的沼澤地里,完全沒有什么理由來掩飾身份。這里沒有陌生人,只有一些偶爾出現(xiàn)的當(dāng)?shù)赝寥?,看來他們的身份神秘得甚至不愿意讓?dāng)?shù)赝寥酥馈?/p>
這又與我從蜜雪兒那里知道的獵人聯(lián)盟的行事手段大不相同。
獵人聯(lián)盟向來不怕引起別人的注意力,反而他們還希望以這種注意力達(dá)到消磨獵物斗志的目的。每當(dāng)他們靠近獵物時,就會放出風(fēng)聲,說明他們的到來,從而激出獵物的藏身之處。
但今天所見的這些黑衣人卻神神秘秘,鬼鬼祟祟,倒像是在做一件古古怪怪的秘密事件。再說那綿羊也與獵物沒有什么聯(lián)系。說起獵物,這里的確有個獵物,那就是我。我正受到了警方的通緝,懸賞還不算少。再加上與司徒教授的過節(jié),我多半也上了獵人聯(lián)盟的黑名單,看來我必須要小心為上。于是我躲在芭蕉樹上,又往樹葉后偷偷縮回了一點,竭力把自己隱藏得更加隱蔽。
這時,那只綿羊突然大慟了起來,發(fā)出了哀叫之聲。它趴在地上,全身上下不停地顫抖,身上的肉跟著搖晃著,像個碩大的充了氣的皮球。
它身邊的黑衣人高聲大笑,那個頭目手中的黑色匣子發(fā)出的蕭叫聲也更加刺耳。
我暗暗叫了一聲不好??粗d羊的模樣,我想起了那只死在我手里的飛蛾異形。當(dāng)它被我用金剛鉆刺出一個血洞時,它也是渾身顫抖,像個充氣的皮球一般膨脹,最好膿血流盡而死。難道他們也是這么對付這只巨型綿羊嗎?
果然,那只巨型綿羊跌跌撞撞地試圖站起來,可一只腿剛伸直,就一下折了下來,又趴在了地上。它的身體不停地膨脹,越漲越大,漲到了它無法承受的時候,只聽到"砰"的一聲,一汪綠油油的膿血向四周噴濺而出。它的身體就像是漏離奇的氣球,緩慢地向地下落去,最后在地上只攤了一張厚實的污穢的毛皮。
身邊的黑衣人似乎事先知道會發(fā)現(xiàn)什么事,都以極快的身形避開了飛濺的膿血。我大吃一驚,這些黑衣人的身形實在是非常敏捷,腳下只是微微一晃,然后白鶴亮翅般的轉(zhuǎn)身,就躲開了飛速而來的膿血。而且他們的動作異常一致,同時暴起身體,身體轉(zhuǎn)身,最后落在地上也幾乎是同步進(jìn)行的。他們?nèi)蔷毤易?。他們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會有八個說著神秘密碼語言的練家子出現(xiàn)在步步殺機(jī)的沼澤地里,而且他們還是乘坐一架沒有任何標(biāo)志的直升飛機(jī)來到這里的。
我突然有一種強(qiáng)烈的不祥的預(yù)感。
一個黑衣人狂笑著走到那堆巨型綿羊留下的皮毛邊,一把拎在了手中,使勁抖了抖,一個同樣黑色的匣子落到了地上。這個匣子一定是被縫合在綿羊腦部里,也就是我看到綿羊頭上腦部手術(shù)傷痕下埋著的東西。那會是個什么東西?我不禁暗暗好奇。
這時,另一個黑衣人突然叫了起來,他指著泥沼里那科被我砍斷的樹,大聲叫著什么。他指指戳戳地指著樹干上的砍痕,說著什么。接著八個黑衣人一起圍在了樹干邊,仔細(xì)觀察著。
我心說不好,一定是他們認(rèn)出了那棵樹是在人為力量下才被砍斷的。我心里一跳,又將身體剁在了芭蕉樹巨型的樹葉后,一動不動,擔(dān)心被他們發(fā)現(xiàn)。雖然我的功夫也稱得上是不凡,但是面對八個看似身手不錯的練家子,我也沒有必贏的把握,還是能躲就躲吧。
幾個黑衣人四下張望了一番,他們好象也沒有勇氣進(jìn)入?yún)擦种兴阉饕环D莻€頭目對著手中的黑匣子大聲嚷嚷了幾句,只過了一會,我就聽到頭上傳來了螺旋槳旋轉(zhuǎn)的巨大聲響。
是直升飛機(jī)!那架沒有任何國別標(biāo)志的綠色的直升飛機(jī)!
身邊的芭蕉樹葉被卷起的風(fēng)刮得四下翻飛,為了不讓這些黑衣人發(fā)現(xiàn),我只好使勁抱住了芭蕉樹的樹干,一動不動。狂風(fēng)幾乎掀翻這棵樹,我的虎口也隱隱有些作痛。還好,當(dāng)直升飛機(jī)靠近的時候,只是懸下了一根長長的軟梯,正好落在那片空地之中。黑衣人中的頭目一個咋呼,他們一陣疾行,踱到了軟梯之下。頭目一揮手,他們八個人一個接著一個沿著軟梯爬了上去。等最后一個人上了軟梯,直升飛機(jī)立刻就轟鳴著離開了這里。
等我身邊的風(fēng)完全消散后,我順著芭蕉樹的樹干滑到了地面。試探著踩了踩地面,所幸是一塊堅實的土地。我張眼向那片土地望去,只嗅到一股淡淡的腥臊之味??盏厣系哪侵痪扌途d羊已經(jīng)不見了,只剩了一堆糾纏在一起的動物毛發(fā),濕漉漉地躺在地上。而那棵被我砍倒的樹還是斜傾在沼澤地的中心,看上去孤寂無比。
那些黑衣人已經(jīng)覺察到了我的存在,現(xiàn)在他們離開了這里,但是我估計他們一定會再次來到這里的。而在沼澤地中,還留著他們帶來的充氣板,一個接著一個地鋪在了地上。
我不能就這么容易地被他們逮到,我必須要阻止這一切。
我用手抓住了一根從頭頂上垂下的長藤,蕩到了空地的空中,當(dāng)懸到充氣板的上方時,松開了手,正好落在了充氣板上。
這是個用聚乙烯材料制成的充氣墊,如果放在海面上,就是一個休閑使用的小帆板。我從兜里取出了一張刮胡刀片,這塊刮胡刀片曾經(jīng)救過我和蜜雪兒的命。
我勾下了腰,俯過身,用刀片在充氣墊的最下方劃了幾條口。我馬上就聽到了細(xì)微的空氣外瀉的"嘶嘶"聲。
不過充氣墊里的空氣還是很多,它并沒有因為空氣的外瀉而顯得癟下去。這正是我所希望的,那寫黑衣人絕對不會放過我。他們現(xiàn)在回去,也許只是去討救兵,或者去取回足夠的武器來搜索我的存在。我不能讓他們得逞。我要讓他們發(fā)現(xiàn)我的蹤跡,然后循跡追蹤。等他們進(jìn)入了密林深處,別無退路時,才讓充氣墊里的空氣流失殆盡。到那個時候,他們就再也沒有辦法在沼澤地里立足,等待他們的只有死亡。
其實,我并不是一個冷血的殺手,在我隱秘的冒險生涯中,也從來沒有使用過殺戮地任何一種方法,雖然我懂得很多致命的殺招。但是,看到今天那只被他們屠戮的巨型綿羊,我心里的憤怒就不打一處來。當(dāng)綿羊化為一堆膿血時,我就暗暗發(fā)誓,一定要為它報這一仇。
我嘿嘿地笑了一聲,又抓著長藤蕩到了沼澤地的邊緣。我故意折斷了幾根附近的樹木枝條,讓斷了的枝條形成了一條莫須有的叢林小路。而這小路卻又正是那只巨型綿羊從密林深處奔來所形成的一條通道,上面的枝條上還掛著綿羊身上的皮毛。
我又將身上的衣物撕扯了幾縷掛在了樹枝上,又手握著鐵鉤縱身向一旁躍去,向著相反的方向蕩去。
我尋找了一棵足夠結(jié)實也足夠高的櫸樹,沿著樹干攀爬而上,站在了樹枝上,冷冷地看著下面的沼澤地。我在等待那些黑衣人的再度光臨。
只是,我并不知道這些黑衣人會在什么時候到來。我有些后悔是在下午才從狄力度的部落出發(fā),眼看馬上就要天黑了,雖然夜幕可以為我多一些掩蓋,但是也會為我的計劃帶來不便。
還好,沒有過多久,我就聽到了直升飛機(jī)螺旋槳的轟鳴聲。
黑衣人們又回來了。
我興奮地彈了一個響指,躲在了樹叢中,暗中審視著即將發(fā)生的一切。
直升飛機(jī)放下了長長的軟梯,我從樹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那八個黑衣人蒙面的神秘人物正緩緩沿著軟梯爬了下來??墒钱?dāng)我看到他們的時候,卻在心里暗暗叫了一聲不好。
這些黑衣人回去了一趟后,顯然是做好了充足的準(zhǔn)備。他們?nèi)即髦袡C(jī)玻璃鏡片做成的眼罩,眼罩在日光下散發(fā)著暗紅色的光暈。我一眼就看出來了,那不是普通的眼罩,而是紅外線夜視鏡。而他們似乎即使是落到了沼澤地上,也不會去使用我已經(jīng)安下了機(jī)關(guān)的充氣墊。因為他們的腳上全都套上了像雪橇一般的木條,而這木條又比雪橇寬了很多,就像鴨子的蹼一般向兩邊伸展開來。
這是專用于沼澤地里的行走工具,寬闊的掌面也可以同樣達(dá)到增加接觸面積的功能。穿著這樣的鞋,可以迅速安全地在松軟的淤泥上自如行走,沒有半點危險。
他們沒有了危險,我卻有了太多的危險。
在叢林的黑夜里,我沒有夜視鏡,也沒有可以令我行走如飛的腳蹼。我什么都沒有,唯一擁有的,只是危險,無邊無際的危險。
冷汗沿著我的兩頰緩慢滑落。
"鎮(zhèn)定!鎮(zhèn)定!"我對自己說道?,F(xiàn)在我還不是一點機(jī)會都沒有,至少我在暗處,這些黑衣人在明處。至少,我還在沼澤地邊的樹林里做出了假像,想要把他們引向錯誤的方向。
萬幸,當(dāng)這些黑衣人落到地面后,沒有多久就發(fā)現(xiàn)了被我假意折斷的樹枝。那個頭目一聲喝令,八個人魚貫般奔進(jìn)了黢黑深邃的叢林。
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對自己說,希望那些神秘的黑衣人千萬不要發(fā)現(xiàn)我在哪里。
我又握了握手中鑲嵌了金剛鉆的鐵鉤,手柄已經(jīng)被我的汗水浸得濕淋淋的。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