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鳥嶺及尖叫


　　四月四日，我五歲。那個下午很美卻沒有一個人來陪我玩。那個時候，我才五歲啊，五歲的我有天賦但光芒還沒有顯露出來，為什么他們不和我玩呢？四月四日，我五歲。五歲的我有點憂傷。我百無聊賴的在陰溝里訓練我的指法。我的指法已經(jīng)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了，實在沒有必要再進行訓練了，但是不訓練我又能干什么呢？我實在是太索然無味了，就悻悻的站起來，四下里望了望，企圖望見一個人或者什么新奇的東西，可是，沒有，什么也沒有。我終于決定回去了。回去吧，回去吧，不回去又能干什么呢？我心里空空的，落落的，懨懨的回家了。


　　我不知道我爺爺為什么和我一樣喜歡發(fā)呆，我進屋的時候爺爺就在發(fā)呆。我爺爺像一尊雕像一般背靠著后門右側(cè)的墻壁，弓著雙腿坐在門檻上望著濤哥家的煙囪發(fā)呆。我爺爺老是望著濤哥家的煙囪發(fā)呆。我小小的腦瓜子怎么也想不通爺爺為什么老望著濤哥家的煙囪發(fā)呆。發(fā)呆就發(fā)呆吧，望著煙囪有啥意思呢？煙囪有啥好看的呢？光溜溜的一根木頭而已嘛。要是在吃飯的前后還可以欣賞欣賞裊裊上升的炊煙，想象力豐富一點的還可以把它想象成仙女跳舞什么呢。可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啊，連個煙影都沒有啊。我問爺爺，爺爺笑而不答，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爺爺總是這樣說。是的，我當然不知道啦，我那么小知道什么呢。于是我就認為爺爺很傻。你看你的寶貝孫子多聰明，為什么不像你的寶貝孫子一樣躺在草垛子上發(fā)呆呢？我喜歡爺爺用優(yōu)質(zhì)的干草為我搭建的草垛子，躺在草垛子上多好啊。躺在草垛子上就像躺在一張舒適的床上，軟綿綿的，還有彈性。躺在草垛子上多好啊，還可以聞干草非常好聞的氣味，可以和天上的云扮鬼臉，可以和天上的飛鳥捉迷藏，還可以享受風媽媽的撫摸，累了，還可以美美地睡一覺。你看，多好啊，躺在草垛子上發(fā)呆多好啊！可爺爺并不理會我的好，他繼續(xù)發(fā)他的呆。爺爺是能夠發(fā)呆，因為爺爺有閑，像爺爺這把年紀種上幾畝莊稼是綽綽有余的。爺爺也想種啊，可他的子女們不讓啊。他們說，您老人家啊，都這把年紀了，應該享享清福了。我們兄妹11個難道還怕養(yǎng)活不了您？想想，您把我們拉扯大多不容易啊！娘死得早，您又當?shù)之攱?，一把屎一把尿的，多不容易??！現(xiàn)在也該讓我們好好孝順你老了。爺爺聽了這些暖心窩子的話，笑呵呵的，不種不種，爹由你們養(yǎng)著、供著就是了。想來，爺爺?shù)陌俗诌€是不錯的。爺爺有三個兒子，五個女兒，奶奶雖然死得早，但爺爺好歹也算是順利地把他們培養(yǎng)成人了。而且令爺爺欣慰的事，他的兒女們一個比一個出息，一個比一個孝順，不管他們走多遠、有多忙，過年了必定都要回來鬧一鬧。


　　但是，我不喜歡爺爺發(fā)呆，爺爺發(fā)呆的樣子很蒼老，我不喜歡爺爺蒼老。爺爺不發(fā)呆的時候總是笑呵呵的，活力充沛，精力旺盛。爺爺像個男人，五十多歲的身子像個小伙子，身上的肌肉一塊一塊的，非常明顯，胳膊是胳膊，腿是腿，身上沒有哪處不完好，坐如鐘，站如松，走起路來穩(wěn)健如風。和爺爺年紀相仿的那些老人往爺爺面前一站，就頓覺得矮了幾分，也無怪乎，那些老人除了眼羨就是一個勁兒地和爺爺套話。老徐啊，你不會是偷吃了皇帝老子的長生不老藥啊。也有的人喜歡開無聊的玩笑，這么好的身子不再找一個女人，你老徐晚上能睡得安穩(wěn)嗎？爺爺開懷大笑，哈哈，怎么睡得著？整天晚上翻來覆去的，憋得慌。怎么，你這老滑頭有嗎？最好是黃花閨女。我日！你有哪能耐嗎？你這老色鬼哦。


　　我爺爺之所以上了年紀還有這么一副健康的體魄，完全歸功于爺爺當了二十年的兵。爺爺當兵的時候瘦不啦嘰的，但精神狀態(tài)好得很，雄赳赳，氣昂昂的，不到一年就練就了一身刀槍不入的銅墻鐵壁。對了，爺爺還參加過抗美援朝。爺爺是好漢，也喜歡提當年勇，爺爺一提起屬于他的輝煌過去就眉飛色舞，唾沫星子四濺。我常常坐在爺爺?shù)耐壬下牋敔斨v他的故事。亮子啊，你知不知道你爺爺過去打美國鬼子的時候是多么神勇。你爺爺也算是個“神槍手”啊，一發(fā)子彈一個敵人；你爺爺?shù)牡斗ㄒ膊毁嚢?，有一次碰到兩個美國鬼子，而我的槍里又沒有子彈了，我急啊，哪知那兩個美國鬼子算個鳥，見了我都嚇得尿褲子了！想逃，沒門，我沖上去撿起地上一把軍刀，刷刷，一刀過去，兩顆人頭應聲落地。那個爽勁兒啊，你爺爺一輩子都忘不了啊。其實你爺爺也不知道當時我哪里來的勇氣和臂力，可能是天生的吧。那次，你爺爺獲得了三等功，得了一塊勛章還有一朵大紅花。大紅花呢早就丟了，那塊勛章被我收著，現(xiàn)在還閃閃發(fā)光呢！亮子，想看嗎？現(xiàn)在爺爺就去給你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