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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過河拆橋

水抹殘紅:亂世男女的生死場 作者:張志夫


  不幾日,胡寨又開來了一股日軍,是來報復(fù)鄭守義的,可到了微山湖岸邊,但見一望無際的蘆葦蕩,只好無功而返,路上到處燒、殺、搶、掠。日軍回到胡寨后,加高了寨墻,并在四角建造了炮樓,設(shè)置了崗哨。只要看見附近出現(xiàn)人影就開槍射擊,其間打死了不少人。有時日軍三五成群外出搶掠,捉雞牽羊,欺男霸女,鬧得人心惶惶。

  該鎮(zhèn)的楊百川、王善人等都是幾百畝地的大戶,他們?yōu)榱俗陨戆踩柏敭a(chǎn)利益,看中了落魄公子白清太,由王善人代表出面,許以優(yōu)惠條件,請白清太出來代表地方應(yīng)付日軍。白清太飽餐一頓后被說動心,經(jīng)過一陣討價還價,終于達成協(xié)議。白清太沐浴更衣,身穿白絲緞的大褂,足著禮服呢布鞋,內(nèi)襯著新絲光襪,頭戴燕麥秸草帽,帶著幾個挑夫,挑著一些小雞、豬肉、雞蛋、青菜之物奔胡寨而來。為了避免日軍開槍,白清太一路搖著“膏藥旗”,離胡寨越近把旗舉得越高。日軍果然讓他們進了寨,并帶他進了日軍隊部,通過翻譯司徒烈引見,白清太點頭哈腰,畢恭畢敬地向日軍小隊長俊一郎獻上了禮物,說明了來意。經(jīng)過一番交談,俊一郎見白清太有利用的價值,就安排他做了胡寨的維持會長。

  終于找到白清太,去做應(yīng)付日軍的差事,王善人就向白清太打探小芳和石頭的去向了。

  白清太自然明白王善人的心思,也知道石頭對王善人來講意味著什么,便感覺大有文章可做。他能感覺到,王善人這么大年紀(jì)不可能有生育能力,那石頭是誰的兒子呢?沒準(zhǔn)會釣著一條大魚,自己發(fā)財?shù)娜兆硬粫h了。

  于是,他就給王善人講,小芳從土匪李二爬子那逃出來后,是在他那住了一段時間,可后來怕李二爬子來找就換了地方,先換的地方他還知道,后來就不知道去向了。

  王善人知道白清太在糊弄自己,當(dāng)然也知道其目的,就從身上掏出十塊大洋。白清太接過大洋,在手里掂了掂,又還給王善人,說你就是給我一百塊大洋,我也告訴不了你小芳和石頭的下落,這大洋還是你留著花吧。

  王善人從白清太的表情里看得出,他是知道小芳和石頭下落的,看來狗日的白清太也太黑了,趁火打劫呢!他不能讓白清太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迫切心情,要不然,還不知道白清太咋黑自己呢。就對白清太說,這錢也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不該你花我也沒辦法,說完就走了。

  維持會的主要任務(wù)是對民眾宣傳“中日親善”、“王道樂土”,對出入寨門的民眾辦理良民證,協(xié)助日軍檢查過往寨門的行人,維持日軍統(tǒng)治區(qū)的秩序,供應(yīng)日軍所需的蔬菜、肉食等副食品及馬草馬料等。維持會每天要派出三五人到鄉(xiāng)間去要東西,給誰要誰都不敢不給,否則就會招致家破人亡的大禍。保長和鄉(xiāng)長怕日軍血洗鄉(xiāng)里,往往是他們要什么給什么,要多少就給多少。維持會的人在檢查行人和下鄉(xiāng)催討物資時,少不了敲詐勒索、欺騙蒙混,從中撈取好處。

  日軍小隊長俊一郎只在胡寨逗留了三個月,因沛縣城里兵力不足被森協(xié)撤回,白清太的維持會因沒有了武裝力量只好自行解散,白清太的好日子也就告一段落了,貧困依然如前。無奈,他只好來找王善人借錢,可是,王善人卻置之不理,也不提小芳和石頭的下落問題。

  白清太就皮笑肉不笑地道:“過去我們還是連襟呢。”王善人獰笑道:“大妮死了,小芳不知道去向,你我還連個屌?”
白清太這個時候缺錢如缺血,就笑道:“你不是想知道小芳和石頭的下落嗎?”王善人面無表情:“你現(xiàn)在知道了?”“我現(xiàn)在只知道石頭的下落。”王善人就拿出十五塊大洋,往桌子上一放,什么也沒說就坐回了原位。

  “再加五塊如何?”王善人做閉目養(yǎng)神狀。

  白清太把大洋裝到口袋里,說出石頭的下落就走了。

  第二天,王善人就去了孫圍子。臨該吃中午飯時,王善人才進了孫百康家。

  石頭剛放學(xué),正在院子里的五個小窩坑間玩琉璃蛋,滾來滾去的。

  王善人推算了一下這個小孩的年齡,又見極像鄭守義,便知這個小孩就是石頭了。想到為了石頭所付出的代價,不禁感慨良多,差點流出淚來。

  王善人走到石頭跟前道:“小孩,你家的大人呢?”石頭這才抬起了頭:“在屋里呢。你有什么事嗎?”王善人就說自己是過路的,想討碗水喝。

  這一切都被孫百康聽到,就把王善人招呼到了屋里,然后提瓶拿碗倒水。

  石頭仍在那玩琉璃蛋。

  王善人接過孫百康遞過來的碗,隨便和孫百康聊了幾句家常,就指了指石頭道:“老哥,他是你的什么人?。?rdquo;“我兒子。”“咋這么小啊?”孫百康就笑了笑:“老生兒子。”“你還有其他子女嗎?”“就他一個。”王善人喝完水就走了。出村大約有一里路,只見小芳挎著個菜籃子迎面而來,他就站在那兒了。幾年不見了,既親切又陌生。

  小芳抬頭也發(fā)現(xiàn)了他,就愣在那兒了。望著蒼老許多的王善人,小芳說不出心里是個什么滋味,卻有一種要淚流的感覺。兩人相距七八步。

  過了好大一會兒,王善人才走過去,雙手猛地抓住小芳的肩膀,淚流滿面,嘴哆嗦了半天才道:“小芳,是你……我終于找到你了。”小芳沒有掙脫王善人,可挎著的菜籃子這時候從她的胳臂彎里滑落下來,菜撒了一地。她只是往地下掃了一眼,然后口吻很平靜地道:“是我,還沒有死。”王善人用右袖口擦了擦眼淚,又把右手抓住小芳道:“對不起,是我沒保護好你。”小芳在徐家堌墩曾聽李二爬子說王家的人都被殺,也確信了,可逃出徐家堌墩后才知道王善人并沒有死,就道:“你當(dāng)時咋沒被李二爬子殺了?”
王善人又用右袖口擦了擦眼淚道:“那天我沒在家啊!要是……我們家的人死得好慘??!”“那你哪里去了?”王善人想了想道:“好像到哪里去喝酒了。”“還是你命大啊!”“你這幾年……”小芳噙著淚道:“都已是過去的事,就不提了。”“你肯定受苦了……你這是去哪里???”“走親戚去。”“哪村哪家???”“你沒必要知道。”“你從徐家堌墩逃出來咋不回家?過去我對你好著呢。”
小芳想了想,在王善人家那些日子里,王善人還真沒欺負(fù)過她,都是哄著她依著她,在趙氏欺負(fù)她的時候,王善人也都是護著她,就是在那床上……現(xiàn)在她已不再怪罪王善人,床笫之歡她歷經(jīng)的男人太多了。

  她仍掙脫王善人:“你我的緣分早盡了……”“你又有人家了?”王善人兩只大廓落落的眼睛忽閃著。

  “是的。”王善人惡狠狠地罵道:“天殺的李二爬子……”小芳沒有吭聲。

  過了片刻,王善人道:“你現(xiàn)在過得還好嗎?”“日本人來了還能有個好?”王善人沉思了一會兒道:“后來聽說你在徐家堌墩生了個兒子,那可是我的骨肉啊?

  ?小芳不想說出實情,也怕王善人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就道:“你哪會兒讓我懷上了!”王善人毋庸置疑道:“懷上啦!”“真的沒懷上。你有那本事?”王善人老羞成怒,道:“就懷上了!你什么意思,想讓我絕戶?”“我看你真老糊涂了,我不和你磨牙,得走了。”王善人就又抓住小芳的肩膀,急切地道:“你不能這樣無情無義,你得讓我們的兒子認(rèn)我這個爹,我還有那么多家產(chǎn),不會讓我們的兒子跟我受罪的!”小芳潸然淚下,又在心里把鄭守義罵了一回,然后道:“要是你的兒,我早給你送去了,你就不要再往我的傷口上撒鹽了……”王善人突然跪在小芳面前,哭泣道:“小芳,你就成全我吧……”小芳就把王善人拉了起來,道:“你我夫妻一場,我咋會騙你呢?旁人的肉貼不到自己身上,你就斷了這個念想吧。”說完就走了。

  王善人蹲下來哭得一塌糊涂,過了好大一會子才去二朵家。

  二朵剛過三十,蛾眉橫翠,冷清清的杏子眼,劉海垂在前額的當(dāng)中,像一綹黑色的絲帶,白皙的臉蛋泛著淡淡的紅暈,襯著一頭柔軟的黑發(fā),體態(tài)輕盈,乳房像兩個山頭,遙相呼應(yīng),是一個很標(biāo)致的美人兒。二十二歲那年,丈夫因病一扭頭走了,撇下她和一個兩歲的女兒。雖成了寡婦,可二朵從不亂來,只和王善人有一腿,當(dāng)然,也少不了王善人的接濟。不知有多少人托人前來提親,二朵只聽王善人的都沒有答應(yīng)。

  二朵擱下碗,剛到床上躺下,王善人就過來了,聽說王善人還沒吃,就忙著給王善人打造飯菜。王善人吃過飯,就上了二朵的床,做過那事之后,就道:

  “二朵,你我鰥寡孤獨,雖說我們倆我來你往的已多年,可也不是個長久之計,不如你們娘兒倆搬到我那住算了,互相也都有個照顧。”二朵笑道:“你家出事已不是一年兩年了,是不是過去一直想找個十八的,結(jié)果沒找成,才想起來要這樣做的?”“還找十八的呢,都不知被小芳折了多少陽壽。這幾年我早想把你們娘倆接過去呢,可心情一直不好。我忘不了那天晚上,要不是來你家,還不得和家里的其他人一樣被李二爬子殺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呢。”二朵聽了就很受用:“你可得明媒正娶啊,你咋也得讓我為和你這么多年的偷偷摸摸爭口氣。”王善人嘆了一口氣道:“你也不看看現(xiàn)在是什么時世,兵荒馬亂的,沒準(zhǔn)會出什么妖蛾子的。我看,還是別張揚為好。”二朵就沒再言語。

  隔了兩天,王善人就讓人把二朵娘兒倆接到了家里。

  鄭守義為了擴張自己的地盤,乘日軍俊一郎撤離的空當(dāng)便進駐了胡寨,并進一步招兵買馬,操練隊伍,壯大自己的實力。不幾日,鄭守義人馬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一百余人。

  白清太想投靠鄭守義,鄭守義因知道一些白清太的劣跡,就拒絕了。

  一日,王善人一反常態(tài),把白清太請到了一個小飯館里。

  此時白清太口袋里已無分文,王善人給他的錢,除吃喝花些,又都賭光了。他知道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但因肚子里早沒了油水,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等白清太一陣子狼吞虎咽后,王善人兩只大廓落落的眼睛里掠過一種奸詐的笑意,道:“現(xiàn)在就把他倆抓起來殺了沒意思,不如直接把他倆投到東關(guān)劉家祠堂,連審都不要審。眼睛忽閃著道:“清太小老弟,這段時間過得可好?”

  白清太抹了一把嘴,甕聲甕氣道:“王善人,你不是來嘲笑我的吧?吃上頓無下頓的還好呢!我操!”王善人笑道:“那怪誰呢?要我說都怪你自己沒頭腦。”白清太就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王善人自飲一杯酒,然后慢慢地夾菜。

  白清太滿懷對好日子的向往,就有些著急:“賣什么關(guān)子,說??!”王善人清了清嗓子道:“天上沒有掉餡餅的,好日子得靠自己!”白清太給王善人敬了一杯酒:“請指點!”王善人故弄玄虛道:“你知道俊一郎為什么來我們這掃蕩的嗎?”“這誰不知道?因為鄭守義端了胡寨鬼子的窩點啊!”“是?。∪绻惆燕嵤亓x進駐胡寨的事告訴給日軍的話,日軍肯定又會打過來的,到時候你又可以當(dāng)維持會長,那好日子不就又來了嗎?”白清太如夢方醒,想到貧困潦倒日子的難熬,想到鄭守義的絕情,就暗下了決心。然而,白清太卻笑道:“我與鄭守義無冤無仇的,我咋能干如此荒唐的事呢!要是讓鄭守義知道了,還不得扒我的皮!”“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天下就沒有不漏風(fēng)的墻,你還是另給我出點高招吧!小弟借花獻佛敬你一杯!”王善人笑道:“清太小老弟,你可真是朽木不可雕啊!你想過窮日子苦日子老兄也管不著。”白清太一本正經(jīng)道:“我真沒這個膽量。”然后又訕笑道,“我現(xiàn)在又沒錢了,能借點錢嗎?”王善人笑了笑,結(jié)賬走人。

  白清太罵道:“娘的!過河拆橋。”過了兩天,白清太離開胡寨去沛縣城里了,找到司徒烈,向俊一郎匯報了鄭守義進駐胡寨的情況??∫焕捎窒蛏瓍f(xié)作了匯報。

  這日拂曉,沛縣憲兵隊集結(jié)一百余人向胡寨進軍了。憲兵隊首先對胡寨進行了炮擊,小西門被炮彈轟倒了,好多房舍被摧毀燃著,整個胡寨一片火海,死者無數(shù)。

  鄭守義和李二爬子正在一所房子的門下布置隊伍往徐家堌墩撤,這時,一發(fā)炮彈帶著刺耳的呼嘯聲打來,李二爬子猛地就把鄭守義撲倒在地。門前炸了個大坑,門一側(cè)被炸了個大窟窿,鄭守義身邊的一個弟兄被炸死,鄭守義安然無恙,李二爬子的腿卻被彈片擊中了,鮮血直流。鄭守義連忙給李二爬子包扎上,然后親自把李二爬子背出了胡寨。
鄭守義剛帶著弟兄們撤出胡寨,日軍就緊跟著追了過來,密集的子彈“嗖嗖”的,就有幾個弟兄丟了性命。鄭守義就指揮弟兄們利用一道道河溝,邊撤退邊阻擊敵人,節(jié)節(jié)向微山湖靠攏,不久就鉆進了一望無際的蘆葦蕩。日軍就用小炮往鄭守義人等隱去的方向一陣子狂轟濫炸,一片片蘆葦就被彈片攔腰削斷了。

  日軍留小部分兵力駐扎在胡寨后,白清太又當(dāng)上了維持會會長。

  白清太悟出了一個道理:沒有武裝是站不住腳的。為了不再落到上次的下場,同時也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他也開始招兵買馬了。他利用宴會的辦法,廣借富戶的槍支,沒槍的小地主、富商可出錢出糧買槍,俊一郎也給了他一些槍支。他一共搞到六十余條槍,成立了自衛(wèi)團,團長自然是他白清太的了。他又委任了十大保長,以加強基層政權(quán)。一鎮(zhèn)十三鄉(xiāng),方圓十幾里,白清太威震胡寨。

  這時,白清太便想起了王善人那段過河拆橋的事,余恨未了,就想擺擺譜,給王善人點顏色看看。他唆使自衛(wèi)團的團丁到王堂強行拉了王善人的五頭牲口,王善人果然著了急,就托楊百川說情,并送了不少禮。白清太仍嫌未出夠氣,在一個傍晚,帶著十幾個弟兄去了王善人家。王善人哪敢怠慢,連忙讓人準(zhǔn)備酒菜,喝了一會兒酒,白清太就去了王善人的內(nèi)室。

  王善人看在眼里,剛想跟去,就被兩個團丁擋住去路,急得汗都下來了。

  二朵正在房里瞎忙活,見白清太進來嚇了一跳:“你是誰?”白清太嬉皮笑臉道:“我是胡寨的維持會會長白清太,王善人請我來喝酒,順便來看看你。”二朵一聲冷笑:“我不認(rèn)識你,快回去喝你的酒吧。”白清太訕笑道:“都說你二朵長得好看,日怪!還真好看呢!來!讓俺親熱親熱。”二朵就想逃出門,被白清太拉了回來。白清太把門閂上后就撲向二朵了。

  二朵順手拿起一把剪刀,大聲道:“我和你拼了!”白清太嬉笑道:“你要怕村里的人聽不見就大聲嚷,看你今后咋做人!還是識相點吧。”說話間,就把二朵手里的剪刀奪過來扔到了一邊,抱著二朵就往床邊擁。二朵再想掙扎已無濟于事,終歸被白清太得手。

  白清太走后,王善人對著白清太遠去的方向破口大罵:“白清太,我日你八輩!老子早晚要和你算這筆賬!”白清太從王堂回來后就想著該有房媳婦了。一天,白清太帶人路過方家灣,看中了老方家待嫁的小女小翠,即委人說合,方家就告知了親家,兩家均畏其權(quán)勢,不敢反抗。小翠見夫君家如此懦弱,夫君連自己的老婆都保護不了,怕是自己嫁過去也會跟著受氣,本想刎頸而死的。但想到自己不是長著韭菜腦袋,割了還能長起來,再想想為那窩囊廢死了也不值得,心一橫,就答應(yīng)了白清太。但她也提了一個條件,花轎要按照她指定的路徑走。這對白清太來講,根本算不上什么條件,就滿口答應(yīng)了。

  可問題也出來了。白清太現(xiàn)在雖然住著一個單間,可是和團丁住在一個院的。他也想在這間房子里換一張大床,把小翠接過來算了,可又感到這也太不排場了,甚至丟他維持會會長的臉面。再者說,那些日本兵都是血氣方剛的,哪天趁他不在家,把小翠糟蹋了也未可知,俊一郎可是整天向他要花姑娘的??!

  眼看著婚期就要到了,白清太就想到了賭牌輸給辛老千的宅院,于是,在寫好一份房屋和土地轉(zhuǎn)讓協(xié)議書之后,就帶著十幾個團丁去了白廟。

  白清太進了宅院,但見辛老千正坐在院子里喝茶呢,就笑道:“辛兄可是好自在??!”辛老千見白清太帶來一干人馬,就知道來者不善,連忙站起來道:“清太,不!白會長,請屋里坐。”白清太就隨辛老千進了堂屋,幾個團丁也跟著進來了。

  白清太坐在上座,四下看了看道:“我可是好久沒到這來了。”辛老千尷尬地笑道:“可不是嘛!”說著就沏了一杯茶,并恭恭敬敬地放在白清太的面前,“白會長,請用茶。”然后又給團丁們讓座并分別倒了茶。

  白清太坐在那兒,頭也不抬,話也不說,就只管喝茶。

  過了好大一會子,辛老千在那坐不住了,就道:“白會長,你在這喝茶歇著,我這去辦飯,有幸陪白會長喝一氣。”白清太一副不耐煩的樣子:“那就不必了。”辛老千以為白清太帶人來是要錢要糧的,想趕快打發(fā)他們走,就到里間拿出十塊大洋雙手放在白清太面前:“不成敬意,請白會長給點面子笑納。”白清太笑了笑,但什么也沒說,只管喝茶。

  辛老千以為白清太嫌少,干笑了笑,又到里間拿了十塊大洋。

  白清太依舊老樣子。

  辛老千額頭上的汗就出來了。

  這個時候,白清太發(fā)話了:“辛老千,看來你是打錯算盤了。咱打開天窗說亮話,今天我是來買這宅院的,因為這四合院原本屬于我的。對了,還有我輸給你的地產(chǎn)。”見辛老千臉色蠟黃,白清太又接著道:“對于這個宅院,我是不孝之子,你是不義之財。我知道你賭牌有一手,可我鬼迷心竅仍和你賭,才弄得我家破人亡,落到了乞討的地步??墒?,十年河?xùn)|,十年河西,現(xiàn)在我有錢了,就想把從我手里丟失的東西贖回來,要不,我死后沒臉進祖墳。辛老千,幫個忙吧!”說完就把短槍掏出來放桌子上了。

  辛老千不停地擦拭臉上的汗:“這個,這個……”白清太從身上掏出協(xié)議書,展開放在桌面上,然后笑道:“辛兄,看看如何?”因協(xié)議書是白清太放在自己跟前的,隔了一張八仙桌,辛老千不站起來是夠不到的。辛老千顫巍巍地站起來拿到協(xié)議書,看了好半天:“這個,這個……”協(xié)議書上寫得很清楚,四合院加那六十五畝地,白清太只出了五塊大洋。

  白清太兇巴巴地道:“這個什么?。恐ぐ?,這就不少了。那個誰,快把筆硯拿來,好讓辛老千簽字畫押。”就過來一個團丁,把筆硯放在辛老千的面前,并道:“識相點,我們白會長忙著呢。”辛老千只好在上面簽字畫押,之后就把協(xié)議書交給了白清太。

  白清太收拾好協(xié)議書,站起來,從身上掏出五塊大洋,放在辛老千面前:“你數(shù)數(shù),不少吧?”辛老千連忙站起來,把那五塊大洋拿起來,放在白清太的手里:“白會長,你拿去路上給弟兄們買幾包煙抽吧。”白清太笑道:“那我就代弟兄們謝謝你辛兄了。不過,有句話我得說在當(dāng)面,明天也是這個時候我來接管,是你的東西通通拿走,原本不是你的原地放在那兒。”辛老千連連說好!

  白清太一陣大笑之后,帶人揚長而去。

  次日,白清太帶人再來時,辛老千果真搬走了,而且還把院子打掃得干干凈凈。白清太就叫人粉刷了墻面,油漆了門窗,購置了家具,一應(yīng)俱全。

  當(dāng)花轎路過老方家大門口時,小翠掀開蓋頭,撥開轎簾子,但見老方家大門緊閉,不覺已是潸然淚下。

  白清太為了大擺闊氣,講排場,借機斂財,張燈結(jié)彩,辦了幾十桌喜酒。各保保長、富戶、商家、學(xué)校都來賀喜,俊一郎也讓人送來了賀禮。他還請了戲班子,吹吹打打,鑼鼓喧天,鞭炮齊鳴,好不熱鬧,這在胡寨還是空前的。

  白清太婚后不久,一天,翻譯司徒烈開著日軍汽車和白清太一起去沛縣開會,為了安全車上還跟了二十名團丁。車到半路,就被馮子固的人馬突然包圍,全部被俘。經(jīng)過雙方協(xié)商后,馮子固就把白清太等人放走了。

  以后,每逢日軍外出掃蕩,馮子固部就會事先知道。如若白清太到哪個保里要錢要糧,恰巧馮子固的人也去了,那里的保長就會分別招待。兩方互不侵犯,各自吃喝完畢,拿足所要東西,就分道而去。

  王善人派王三斗也在白清太那臥底了。

  王三斗那天也去了沛縣,如何被馮子固的人馬包圍被俘的,白清太是如何和馮子固達成協(xié)商的,自然是水清,就把這個情況如實地報告給了王善人。

  王善人自然是大喜。想到鄭守義進駐胡寨又是白清太告密的,只要他算盤子一撥,肯定夠白清太喝一壺的。如何走好這兩步棋,并使這兩步棋成為連招,王善人打算好好地盤算一下。

  二蹄子把白清太告密的事報告給了鄭守義。

  李二爬子在撤離胡寨時受了傷,且死傷了十多個弟兄,雖說日軍也死傷了十多個,可鄭守義和李二爬子仍感到吃了大虧,對白清太自然是惱羞成怒,懷恨在心,就商量如何剪除白清太。

  小邱莊的保長邱雙印正巧這天來到了徐家堌墩。原來白清太給邱雙印下了任務(wù),要邱雙印在三日內(nèi)準(zhǔn)備好兩頭豬、五只羊、十只雞、一千斤面粉送過去。這擔(dān)子對邱雙印來講的確太重,左考慮右考慮完不成任務(wù),就來找鄭守義討對策。
鄭守義和劉階民、李二爬子商量一番,就讓邱雙印回去了。

  三日的期限已過,見邱雙印既沒送來他要的東西,連人影都不見,白清太大為惱火,就派幾個人去了小邱莊。不一會兒被派去的幾個人回了話,說邱雙印什么也沒準(zhǔn)備,根本就不想完成任務(wù)。白清太咬了咬牙,罵道:

  “他娘的!不想活了。要不給他點厲害,日后誰還聽我的!”之后,就去找俊一郎了??∫焕陕犃税浊逄脑?,決定明天帶人去小邱莊進行一次洗劫,既為了報復(fù)邱雙印,也是為了殺雞給猴子看。

  天剛傍黑,這消息就傳到了徐家堌墩。
小邱莊村西口有條大河,寬約十米,河上架了一座石橋,寬約三米。鄭守義第二天一早,就在村西口幾家的院落里和河西的蘆葦蕩里設(shè)了埋伏。

  天剛蒙蒙亮,俊一郎和白清太就帶著七十多個日軍和團丁殺向了小邱莊。人馬剛過橋,鄭守義就大喊了一聲:“打!”村西口幾家的院落里和河西的蘆葦蕩里同時開了火,子彈密集。

  俊一郎和白清太的人馬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打蒙了,掉頭就往回撤。結(jié)果,俊一郎和白清太的人死傷二十多,俊一郎的左小臂也中彈負(fù)傷了。

  第三天早上,俊一郎在門后拾到一張字條,把翻譯司徒烈開日軍汽車和白清太一起去沛縣開會,如何被馮子固的人馬包圍而被俘,以及白清太是如何和馮子固打成協(xié)商的,都寫得水清。俊一郎看罷,氣得哇哇亂叫,就叫人把白清太和司徒烈押來了。

  此時的白清太和司徒烈已被五花大綁,兩人嚇得直哆嗦。

  俊一郎斜吊著繃帶,坐在那兒,半天沒言語。后讓人把那張字條給白清太和司徒烈念了,見兩人低下頭,突然,右手一拍桌子:“你們的良心大大的壞,死啦死啦的有。”白清太這才結(jié)結(jié)巴巴地道:“太君,要是當(dāng)時我們不那樣,就都沒命了,也再不能給皇軍效力了啊!”司徒烈也連連說是。

  俊一郎又道:“那為什么每逢皇軍掃蕩,馮子固部就會事先知道?這也是馮子固拿槍逼的?”白清太的頭更低了。

  俊一郎右手一拍桌子,大聲道:“八嘎!快快地說!”白清太就可憐巴巴地道:“太君,饒了我們這一次吧,下次不敢了。”司徒烈也跟著附和。

  俊一郎又道:“我們?nèi)バ∏袂f,鄭守義是咋知道的?”白清太連忙道:“這不關(guān)我的事,太君你可以調(diào)查。”俊一郎氣哼哼地道:“每人二十皮鞭的有。”白清太和司徒烈就被打得皮開肉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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