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么都沒想通,只是回頭沖出魏青的房門,為什么一腳跨出,我會站在這種地方?
像面臨懸崖的峽谷,兩邊懸空,橫向幾步開外垂直而落,無依無靠。正前方筆直一條路,路的盡頭不知道是什么。周圍暗而濕熱,除了眼前十多米距離的范圍依稀可以看出一些凹凸不平的石塊,以及石塊間迅速而密集地游走著的那些小小身影,什么都隱在四下層層壘疊的霧氣中,一切都看不清楚。
而那些身影一邊吞噬著一切可以吃進(jìn)肚子里的東西,包括同伴,一邊前行著。而周圍黑暗的最深處新鬼不斷滋生出來,源源不斷。這些除了饑餓以外沒有任何感覺的東西,放眼一片,潮水似的從那些看不見盡頭的未知區(qū)域蜂擁而來,再沿著陡峭的石壁,嘰嘰喳喳朝我站立的方向急速攀登。
“餓……餓啊……餓啊……”耳朵里一片風(fēng)打枝葉般的呻吟聲,回頭不見了我出來時那道房門。眼見著兩邊搭攀上來的手越來越多,我無可奈何沿著路朝前飛奔。突然右手疼痛起來,那種猛然間穿透似的痛。
一個趔趄差點摔倒在地上,我低頭朝手腕看了一眼,隨即頭皮一陣發(fā)麻。
那串和我姥姥送我的珠子項鏈纏在一起的黑色骨鐲,原本松垮垮蕩在手腕上的,這會兒不知怎的變得死緊,一顆顆骨質(zhì)突出的部位全都有默契似的對著我的皮膚,深陷而入,像是隨時要把我的皮給扎透。
怎么會這樣……難道這就是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身后那群餓鬼捅了馬蜂窩似的聞著味道朝我這邊方向包圍過來,偏在這時候右手臂被這玩意兒給勒得血脈鼓脹。一時間疼痛加上慌亂,我的腦子里一片空白。
只知道一個勁朝前疾奔,以至當(dāng)那些交錯縱橫的小道突然間穿過黑暗驀地出現(xiàn)在我面前的時候,我一個失足。
腳步一時沒收住,身子一傾,整個人悶頭朝前面冷不丁岔開的道路邊緣直跌了下去。
幸而反應(yīng)夠快,眼見著自己身體肯定會就此沖出懸崖,我手一通亂抓,剛好抓住邊上一塊突出的石頭,隨即手臂上重重一搓,我搖晃著蕩在了懸崖邊緣上。
“餓……餓啊……餓啊……”身下一陣風(fēng)吹過,一股酸腐的味道由下蒸騰而起,隱隱感覺到眼角邊有什么東西在一點點蠕動著,仔細(xì)一看,我?guī)缀醣镞^氣去。
密密麻麻的頭顱,貼著山巖起伏蠕動著,帶著它們鼓脹的肚子正從兩邊潮水般迅速朝我包圍過來,而我在這當(dāng)口就像海岸邊一粒等著被潮水一口吞沒的沙子。
這是種無法用語言形容的絕望。
那些東西,即使是在用這樣的速度移動著,同時還不忘吞噬周圍可以吃的東西,那種可怕的咀嚼速度和聲音,隨著距離的逼近,我?guī)缀蹩梢韵胂蟪霾坏綆酌腌姾笪冶凰麄円怀抖褧r會是種什么樣的感覺。
幾十萬張嘴同時咬在你身上的感覺。也許,那時什么感覺都沒有。
一閃念間,最近的幾只已經(jīng)可以清晰辨別出它們纖細(xì)身體上暴突的肋骨,比紙還薄的皮膚不知什么時候就會被這些肋骨從里頭朝外頂破了,隨著動作褶皺拉伸,而自腰以下,那個肚子脹得鼓似的一坨,每晃動一下,都像隨時隨地會從里頭噴出些被消化掉的東西來。
有那么一瞬,我想松開手,就那么摔下去算了。
卻在這時頭頂一道身影一閃而過。
銀白色的長發(fā),霧氣里劃出一道道雨似的光,只是一掠間就從我眼前過去了,留下一絲淡淡的味道在周圍渾濁的濕熱里沉淀下來,是狐貍用過后洗了十多次還沒徹底去掉的“甜心小姐”。
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手在懸崖邊用力一撐,腳抵著巖壁迅速避開那幾只張開了嘴咬過來的餓鬼,我?guī)紫萝f上懸崖,轉(zhuǎn)身,對著那道身影消失的方向一聲大吼:“铘!”
铘并沒有因為我的叫聲而回頭,自顧著朝前走,意料之中。前面的道路蛛網(wǎng)般密集交錯,他走在路中間,白色襯衣在霧里頭影影綽綽,像個閃爍的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