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這幢房子我從小看到大,那么近距離觀察里頭的樣子,這還是頭一次。
印象里家人和周圍鄰居都處得不錯,除了這家。記得小時候,跑來找住在這屋里的小孩子玩是會被他們大人喝斥的,不知道為什么。大點了才知道,他們孩子從小有病,從娘胎里帶出來的,身體很弱,一不小心就會從別人身上沾染到各種各樣的病菌,所以經(jīng)常會在他們家門口看到一攤攤潑在地上的中藥。
初中畢業(yè)時這家的孩子就過世了,頭七那晚我曾隔著窗看到那孩子蒼白的臉在他們家亮著燈的房間一晃而過,就像過去和別的孩子玩時,我有時候會從窗口里看到的那樣,很瘦小,很寂寞。之后再沒見過他的魂魄,想來應(yīng)該是早已往生了。
而這會兒,我卻是坐在他家的玻璃窗邊看著我家的窗,那是種很奇妙的感覺。
家里燈都熄著,透過窗隱隱可以看到铘站在廳里頭的身影,一動不動,像尊雕塑。事實上只要我沒回去,他會保持那樣的姿勢在那地方一直站下去,因為他口袋里那幾張符。
符是狐貍做的,叫定身符,一定范圍內(nèi)可以讓铘保持原狀站在那地方不跟過來。自從有了它,我總算在上學(xué)、逛商廈以及去一些私人地方的時候保證了自己的自由性,但范圍相當(dāng)有限,太遠了不行。我問過狐貍這是什么道理,一樣做,干脆把他定在一個遠遠的地方不是更好?狐貍聽完眨了眨眼,然后拎起我那只戴著手鏈的手。
可以,除非你不想要它了。他說。
正出神兒,突然感到身后一種異樣的感覺壓迫了一下。
只是那么一瞬,與此同時一聲低低的笑貼著后腦勺一閃而過,夜貓子叫似的一陣,冷不丁讓我心跳快了一拍!
我情不自禁回頭看了一眼。
身后空蕩蕩的,空調(diào)吹出來的風(fēng)時不時將茶幾上那只塑料袋吹得一陣輕響,隔著道門廊隱隱傳來一些聲音,是劉逸在廚房炒菜弄出來的聲響。
錯覺吧,大概……
“寶珠,吃飯了。”廚房里傳出劉逸的聲音。
應(yīng)了一聲我站起身,忍不住又朝對面看了一眼,铘依舊站在那個地方,發(fā)梢下一雙眼睛閃閃爍爍,很微弱,但也很醒目。
不知道這算不算是種動物的特質(zhì)。铘的眼睛和狐貍一樣,站在暗的地方是會發(fā)光的,磷火似的兩點,不小心撞見了,會有點瘆人。
忽然那兩點光一動。
一閃而逝間似乎朝我這方向看了一眼。
我怔。
獨立一個飯廳,就在客廳后面靠近廚房的邊上,不大,比起客廳陳舊了很多,但布置得相當(dāng)整潔。四周保留的裝修格局還能清晰看出當(dāng)時的歐式風(fēng)格,甚至還保留著一個早就被封死了的壁爐,劉逸在這個被當(dāng)做柜子用的壁爐上倒著飲料。
邊上六人座的桌上擺著三葷兩素一個湯,味道很香,色面也很好,邊上一瓶花,和那天他送我的那束一樣,粉藍色的花瓣,紫色的芯,散發(fā)著淡淡檀香味道的香水百合。
很不錯的一個氛圍,很不錯的菜,不過就是讓人有點拘謹。
“坐?!笨次艺驹谶吷?,劉逸走到面前幫我把椅子拉開。
莫名一種感動。
狐貍有時候也會幫我拉下椅子,在我渾然不知情的一些時候。當(dāng)然他那不是為了方便讓我坐下,純粹只是為了等著看我一屁股坐空后出的洋相而已。人比人哪……算了,對一只狐貍也不能有更高要求了。
坐了下來,視線還在周圍那些擺設(shè)上流連,“劉逸,這房子買下來花不少吧?”
隨口問了一句。他把酒杯送到我面前,對我笑笑,“租的?!?/p>
“你一個人???”
“對?!?/p>
話音剛落,突然覺得后背猛的一寒。
我下意識回頭。
身后正對著的是那條連接客廳和廚房的走廊,一個凹口把光線給擋住了,兩邊都只借到一點光,顯得那條狹窄的小小通道從我這邊看有點昏暗,不過還是可以看得清楚,那條道里空落落的什么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