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本就不是個人。
有時候會忍不住看著對面那幾扇始終漆黑著的窗戶發(fā)呆,想著那個有著十月陽光般笑容的男孩,靦腆地握著束粉藍色的百合,站在店門口看著我。
感覺真好,雖然那只是束燒給死人的紙花。
為此沒少受狐貍的冷嘲熱諷??墒且恢煌獗硐袢说暮?,還期望他能明白人的心情么。當他捏著那些被雨水沖爛了的紙花嘲笑我的時候,他其實不知道,那是第一次有男孩子送給我花,就像他常看的那些讓我嗤之以鼻的小白電視連續(xù)劇里的某些情節(jié)。
還有他臉上安靜的溫柔。第一次見到時,雖然明知道他是鬼,還是忍不住和他交談了起來……
狐貍說我見色起意,色心不改,以后有得是苦頭吃。
我說只要沒被狐貍精迷倒,我這色心還是有救的。
狐貍看上去有點沮喪,大概因為在姿色上被鬼給比了下去,所以大受打擊。
后來他對我說,我看你還是去看看他吧,小白。
說這話時,狐貍的樣子不像是諷刺,可我同樣也看不出來,他眼睛里那種淡淡的表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終于還是忍不住去了劉逸的家,在他閉門不出足足一周之后。
劉逸家的門沒鎖,一敲就開了。推門進去的時候我是吃了一驚的,因為滿屋子撲鼻而來的霉味,還有那些罩滿了白布的家具。
怎么看,都不像幾天前還有人住過。
繼續(xù)朝里走,我看到客廳的茶幾上放著一封信,信上三個字——寶珠啟。
我猶豫了一下,把信打開:
寶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jīng)離開很久了。
很抱歉,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是個鬼,而且,是個已經(jīng)死了那么久的鬼。
總是無意中地嚇到你,看到你驚慌失措的樣子,我還在不停地問自己為什么?,F(xiàn)在想想,真的有點好笑。你家那只會說話的狐貍說,你能看到一些死人才能看到的東西,想來,很久之前,你應該就已經(jīng)知道我是什么了吧。
寫了幾行字,忽然發(fā)覺不知道自己還要對你說些什么了。真奇怪,人在突然擁有到一些失而復得的記憶的時候,往往卻又詞窮了,一直以來我曾經(jīng)那么想要和你說上話,哪怕只是一句也好??墒菑男〉酱螅覅s只能遠遠看著你,聽弟弟大聲地說著對面那個很神經(jīng)、還總是想盡辦法去欺負他的你。
說了這些,你一定會奇怪,我到底是誰。
寶珠,還記不記得你小時候,那個經(jīng)常在對面窗口看著你的小孩?也許你忘了,可我還始終記得,那個每次和別人玩鬧時抬頭無意中看到我房間的窗,會臉色蒼白,但依舊嬉笑著的女孩。
那時候他就已經(jīng)開始羨慕起他的弟弟羅小易,他的健康,他的隨心所欲……這種羨慕持續(xù)了很久,久得他不再需要靠數(shù)著藥罐子過日子,久得連他自己叫什么都想不起來……他開始只記得這樣一個名字,因為他想變成他,健康,隨心所欲……那個名字里有個YI,什么YI,他想了很久,憑著一種感覺,他開始叫自己劉逸。
劉逸一直在對面的窗戶看著你長大,所以漸漸地,劉逸也開始長大。不再為自己病弱的身體所困擾,不再為每天窗口千篇一律的風景而煩躁,他開始覺得這才是他真正的生活。
以至后來那些真的變成了他的生活。
那個叫做劉逸的名字,還有只屬于劉逸的記憶和過程。
上學,下課,交友,玩鬧……
慢慢地他以為這一切真的就是他的生活了,一直,永遠……事實上,如果不是那場婚姻,大概真的可以永久,那場可笑卻又噩夢般纏了我足足幾個月的婚姻。
而最后才知道,所有一切,那些幸福的,可怕的,快樂的……不過是場夢。
我的一場夢。
劉逸永遠不可能成為羅小易,由始至終,他只能是羅恒。
寫到這里,天快亮了,我也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