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定要消滅他們，除此別無選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他感覺到自己異常地痛苦。世間再沒有比這更殘忍的事了。

　　再沒有時間給他猶豫和恐懼！廝殺是不可能避免的了！因為敵軍已經(jīng)搜索到了距他只有二十來米遠的地方！他都已哆哆嗦嗦迅速取下了手榴彈，擺在了前面。

　　或許是出于潛意識，現(xiàn)在他的腦海里在緊張較量著，是先扔手榴彈呢還是先開槍？

　　他想，手榴彈扔出去后，會提前暴露自己，只怕它還沒爆炸自己就招致了敵人的射殺。正這樣評估著，敵人又已經(jīng)走近了幾步！他決定不先用手榴彈，一則臥著小幅度動作手榴彈他扔不了那么遠，二則敵人分散得那么開，手榴彈威力并不如直接開槍。

　　他將槍口抬高了一點。他實在是希望敵人發(fā)現(xiàn)不了他啊，胡亂搜索過后就離開，那樣的話，他也會迅速離開，去找自己的部隊，大家都可以活得長久一點。

　　他心里明白，剛才在遭到敵軍猛烈的炮火襲擊后，雖然部隊被打亂了，但是大家都記得自己的目標方向，會有大部分人馬向著任務高地繼續(xù)攻擊前進的。現(xiàn)在跟隨部隊，才是他心中最想要的，至于消滅敵人，在此種情形下，他萬萬不想，也不敢。

　　他可不是貪生怕死，他絕不會做俘虜或者被敵人白白打死。他的害怕是正常的，是大多數(shù)新兵第一次上戰(zhàn)場的通病，沒有什么丟人。他是個正常的善良人，不是心理變態(tài)的兇殘暴虐者，更不是殺人機器，三個月前他還只是個普通高中生，縱然現(xiàn)在三個月后身份變了，可是他仍然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孩子，一個第一次拿起武器要殺人的人，害怕是當然的。

　　遠處高地的槍聲、炮聲仍然在激烈地響著。那是友鄰部隊在進攻，說不定是自己連隊正在奪占某個高地，助攻主峰。雖然這里周圍暫時都很靜，他可不想要這樣的平靜，這種平靜他承受不了，要是突然響起槍聲就好了，搜索的敵人一定會被引開去，那么自己就安全了，他想。

　　此刻可能是由于他的腎上腺素大量分泌的緣故，導致他的手心里現(xiàn)在全都是汗，在敵人逼近的當兒，渾身也有些發(fā)抖起來。

　　他想起剛才部隊在濃霧中推進，當他親眼看到自己前邊的三個人在敵軍炮彈的突然落地爆炸中喪生時，可把他嚇壞了。有一個湖南的當場斷為兩截，悶悶地“嗷”地慘叫了一聲，他覺得太恐怖了。昨天他們都還在一起抽煙，說各自的理想。

　　那個湖南兵說等仗打完了回家去再復讀高三考大學，可是這永遠不可能了。他在戰(zhàn)場一槍未開，轉眼之間就去了另一個世界，才18歲而已，成為永遠的烈士。

　　現(xiàn)在他很想家，腦子里只閃念過父母，兄妹，他在想他們一定很擔心他。訣別信他已經(jīng)寄出去兩個星期了，現(xiàn)在他很后悔了，為什么要寄給至親的人令其擔驚萬分的信呢？做父母的永遠都害怕自己的一個十七八歲的孩子在戰(zhàn)場痛苦地死于敵人的殘忍之手！也許母親要憂憂愁愁，終日以淚洗面了；父親也開心不起來，嘴上也許會說沒事，內(nèi)心里卻一定擔心得要命；哥哥和妹妹呢？他們又會是如何的擔心和害怕？如果他們又真接到我陣亡的消息……向前進不敢再想下去了。

　　必須得活著離開此地，凱旋歸去，才不會給至親的人們帶來痛苦。而想要活下去，不讓家人擔心，就只有殺人，干掉前面的這幾個敵軍。他實在沒有別的選擇了，對！干掉他們，干掉他們以后自己就安全了。就可以去追隨連隊，就可以跟戰(zhàn)友們在一起。他覺得只有跟戰(zhàn)友們在一起，他才不會害怕。那么，現(xiàn)在還猶豫什么，開槍吧，開槍干掉他們！若不那樣做，他們定會干掉自己。開槍，開槍！在敵人發(fā)現(xiàn)他之前開槍！

　　他終于戰(zhàn)勝了自己，變得什么都不再想了。腦子里太多的雜念摒除了，只剩下了一個念頭：“開槍，開槍！”

　　他終于扣動槍機。然而糟糕！

　　這一刻，他的心理明明已經(jīng)完全平靜下來了，因為沒有時間供他多想，再去害怕什么，敵人就在眼前。可就是開不動槍啊，手指彎不過來了。渾身都很僵硬，仿佛冰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