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逸揚輕輕推推我,俯在我耳邊說:“白姐……白衣,你覺得她唱得怎么樣,好不好?”我沉思半晌,也輕聲道:“我不懂音律,但從詩意看來,詩中季節(jié)是九月深秋,但琴中所彈曲風(fēng)似在三月初春,唱得太過纏綿,詩中女子的那種堅貞之意反而沒有唱出,這樣似為不妥……”我正與云逸揚耳語間,一個清柔如鶯語的聲音在我身邊響起:“小女子才藝不佳,想向歸云莊云少主、白衣卿相請一纏頭?!闭f罷手捧一放滿了金銀珠玉的紅漆木盤,盈盈拜倒,正是優(yōu)華。
旁邊錢大寬咧嘴大笑道:“沒想到你這個江南娘兒,也知道絳州白衣卿相的大名?”
優(yōu)華掩口輕笑道:“白衣卿相只在半年時間,便使歸云莊躋身山西織坊大戶之列,江南也早傳出‘寧拋千金珠玉,只要得白衣卿相一人’之傳言。小女子也對白衣卿相之名素有耳聞,今日能得一見,真是優(yōu)華的福氣……”優(yōu)華雖自笑語晏晏,一只手卻悄悄向我的面紗探來——
我五指扣住這只想一窺秘密的素手,笑道:“抱歉,我的面紗是從來不揭的?!?/p>
優(yōu)華卻渾不在意,忽作驚訝道:“唉呀,白公子的手怎么比小女子的手還要白嫩纖細(xì),真是讓小女子好生羨慕!”
我微微一笑,松開扣住優(yōu)華的手,心中卻暗暗一驚。這女子真是心細(xì)如發(fā),我在絳州已半年有余,但從未有人注意過我的雙手是黑是白,是大是小,哪想今日卻被這個風(fēng)塵女子一眼就看了出來。云逸揚此時笑道:“優(yōu)華姑娘色藝雙絕,我歸云莊只是織坊小戶,怎能和諸位前輩比肩?何況姑娘一曲清歌可值萬金,我歸云莊只得以此些須,讓姑娘見笑了?!闭f罷,拿出一個小小包袱,放在木盤之上。
錢大寬笑道:“云少主也太小氣。近年來歸云莊生意漸旺,日進(jìn)斗金,僅云錦彩緞生意已占了北五州的六成,這小包袱還能是什么寶物不成?”這時,優(yōu)華已打開了包袱,看到包袱里的物事,不禁“啊”的一聲叫了出來。
這包袱里如煙簇雪,不似羅綃,不似紈綺,織就云外秋雁,染得江南春水,正是我與云逸揚帶得眾人費盡心力才織得的絕頂織品——繚綾!
云逸揚指著繚綾笑道:“這是盛唐時宮中最得寵的昭陽舞人才可穿得的繚綾,此織藝自唐末早已失傳,歸云莊有幸得其法而織就,并將此制成舞衣。想來也只有如優(yōu)華姑娘這樣的絕色,才能穿得這樣的舞衣!”
旁有一人尖嘴猴腮,形容猥褻,也是一個綢緞商人,道:“這樣的一件舞衣,怕不值百兩銀子?”我冷冷一笑,道:“百兩銀子?此繚綾且不說精選上好蠶絲織就,上面文章花色尤為一絕。蘇三手親手繡上的云外秋雁,元無色的暈染春水,楊婆婆的織花,這三樣加在一起,再配上精工剪裁,才得一件舞衣,你倒是算算,一共值得幾何?”場內(nèi)一時無語,終于幃內(nèi)慢慢傳出葉知秋的聲音:“百兩……”他又咳了幾聲,緩緩道:“百兩黃金?!?/p>
我微微一笑,對優(yōu)華道:“優(yōu)華姑娘,這等纏頭可夠了么?”優(yōu)華容色變得雪白,低聲道:“這,這……”深吸了幾口氣,勉強(qiáng)笑道:“小女子何德何能,能受這么貴重的禮物……”我慢慢搖頭,道:“你能接受這舞衣,葉公子能開出千兩黃金,這就是歸云莊最大的收獲!”優(yōu)華點點頭,臉上已恢復(fù)了柔媚的笑容,驚慌之色一掃而去,笑道:“最后么,就是葉公子的纏頭了?!彼尚﹃剃蹋彶捷p移,竟向葉知秋的白絲幃走去。走到近前,也是伸手去掀那精美的白絲幃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