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蓉回到家后,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神秘的睚眥刀鞘在眼前不停地晃來晃去。睚眥刀鞘沉寂了十五年,突然又在鳳凰出現(xiàn)了,這到底意味著什么?《清明上河圖》被盜之后,再也沒有任何消息,它會藏身何處?偷盜者到底有什么意圖?眼前浮現(xiàn)出十五年前的那一幕,那是個溫馨的下午,一抹夕陽斜斜地照進了書房,父親的鬢邊染上了一層金黃,他說《清明上河圖》是一部活的歷史,里面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到底是什么秘密?這個秘密又與睚眥刀鞘有什么關(guān)系?或者僅僅是一個巧合?這些問題,沈蓉已經(jīng)想了十五年,但是沒有一次像今晚這么激動,自從見到白正天帶來的睚眥刀鞘之后,她突然覺得真相已經(jīng)離她很近了,她不知道的是,危險總是伴隨著真相而來。
她在迷迷糊糊中進入了夢鄉(xiāng)。在夢里,她又站在了父親的身邊,跟父親一起看著《清明上河圖》,周圍黑壓壓的,除了《清明上河圖》被光照耀著,其他景物一概看不見。父親說:"《清明上河圖》里的每個人物都有一個故事。"話音剛落,沈蓉就被一陣嘈雜的聲音包圍起來,她感到頭暈目眩,緊緊地閉上了眼睛。等她重新睜開的時候,父親已經(jīng)不見了,周圍是一群奇奇怪怪的人。他們像是唱戲的伶人,一個個穿著古代的服裝,有的討價還價,有的竊竊私語,還有的縱情高歌,但是他們說的什么,沈蓉一點都聽不見。她只看到每個人的嘴巴在動,她只聽到一片喧鬧的聲音。遠處的一座拱橋上,站滿了圍觀的人群,他們探著頭緊張地看著河面。沈蓉一時興起,也匆匆地走到橋上,擠在人群里,向前看去。一艘大船正迅速地駛來,高高的桅桿眼看就要撞到橋上了,人群沸騰了,每個人都緊張地盯著大船。沈蓉突然意識到,這就是《清明上河圖》,她興奮地發(fā)現(xiàn)自己跑到《清明上河圖》里來了!她轉(zhuǎn)過身,看著每個人物,辨認著他們的音容笑貌。她想起了父親的話,每個人物都有一個故事!她馬上在橋頭上拉住了一個人,想問他有什么故事。那人猛地轉(zhuǎn)過頭來,露出了一張睚眥的面孔,張牙舞爪兇神惡煞,張開了血淋淋的大嘴,向沈蓉撲過來……
鬧鐘的響聲將沈蓉從噩夢中叫醒,看看時間已經(jīng)十點多了。梳洗一番,馬上給白正天打電話,因為她突然想到一個疑點,一個大膽的假設(shè)。
白正天聽說沈蓉要登門造訪,心里慌亂得要命,撂下電話,便匆匆地忙活起來。
沈蓉敲了半天的門,白正天才將門打開,只見這個英俊瀟灑的警察滿頭大汗,神色中透著慌張。她有點猶豫了:"不方便的話,改天再聊。""方便方便,請進請進。"白正天一臉傻笑的樣子,讓沈蓉覺得他很可愛。昨天還是一臉剛毅、處事不驚的警官,現(xiàn)在突然變成了一個憨態(tài)可掬的大男孩。她笑了笑,走進門去。白正天又趕緊說道:"小心,地滑。"沈蓉一看,地板上全是水珠,不禁笑道:"不用這么隆重。""貴客來訪,自然要灑掃庭除啦!"沈蓉一聽,馬上看了看白正天的腳,說道:"你鞋穿反啦!"白正天窘迫地低頭看看自己的腳,不明所以。他穿了一雙拖鞋,根本沒有穿反。
沈蓉繼續(xù)說道:"你還沒倒屣相迎呢!"白正天一聽,又是一陣傻笑。
沈蓉在沙發(fā)上坐下,茶幾上擺著一個相框,鑲嵌著白正天和吳秀慧的照片,照片上吳秀慧親昵地摟著白正天的脖子,幸福地露出了小虎牙。沈蓉將照片拿起來,看了看問道:"這就是你女朋友?"當沈蓉端起那個相框的時候,白正天心中已經(jīng)大叫不好了。跟吳秀慧分手那天晚上,他就接了這個棘手的案子,整天忙得團團轉(zhuǎn),壓根就忘記了該把照片收起來了。聽到沈蓉問,他只好紅著臉說道:"分手了。""挺漂亮的啊,怎么就分手了?""一言難盡,不說這些了,"白正天重重地喘口粗氣,以掩飾自己的不安,說道,"沈……沈老……""你叫我小蓉吧,我爸爸就是這么叫我的。""小……小蓉,什么事???""什么什么事啊?"沈蓉明知故問。
"嗯……你找我有什么事???"沈蓉看著白正天緊張的樣子,心中暗暗好笑。此時的白正天就像一個羞澀的大男孩,根本不像昨天那個思維敏捷、嚴肅深沉的白警官。沈蓉笑了笑,說道:"我想到了《清明上河圖》的一個疑點。"說到案子上,白正天馬上來了精神,羞澀靦腆的表情一掃而空,盯著沈蓉問道:"什么疑點?""十五年前,睚眥刀鞘只盜走了《清明上河圖》,其他寶物毫發(fā)無損,所以,肯定不是為財。我在想,是不是《清明上河圖》原來的主人把圖盜走了呢?我推測,可能是收藏過《清明上河圖》那些人的后人或者就是張擇端的后人把圖偷走了。"沈蓉說,《清明上河圖》本來沒有作者的款印,根據(jù)1186年張著寫的跋,才知道作者是張擇端。從圖上的題跋詩文可以看出,張擇端作完《清明上河圖》之后,被收入了御府,宋徽宗趙佶在卷首題了詞。1127年,靖康之變發(fā)生,《清明上河圖》被卷入金人地區(qū);1186年,張著、張公藥等人題跋于圖后,說明這些人要么鑒賞過這幅圖,要么收藏過;1260年,元朝建立,《清明上河圖》又被收入秘府,但是被一個工匠用贗本偷換出宮,之后幾經(jīng)周折,賣給了杭州人陳彥廉,過了幾年,又被楊準買去;1365年,李祁題跋,從這個跋里看出,這幅圖已經(jīng)到了靜山周氏家;又過了一百年,《清明上河圖》不知如何流落到明朝大理寺卿朱鶴坡手里,后來又分別被華蓋殿大學士徐溥、李東陽、兵部尚書陸完、昆山顧鼎臣收藏,最后被奸相嚴嵩收藏;嚴嵩敗落后,家產(chǎn)被沒收,《清明上河圖》又重入宮廷,1578年,大內(nèi)太監(jiān)馮保將圖據(jù)為己有;1644年,入清以后,《清明上河圖》先后被陸費墀、畢沅等人收藏,畢沅死后,家產(chǎn)被籍沒,《清明上河圖》又被收入清宮。
白正天聽著沈蓉講了這么長的歷史,不禁暗暗贊嘆,他越來越被眼前這個知性女子打動了,此時禁不住插話道:"這么多人?""還沒完呢,"沈蓉繼續(xù)說道,"1921年……""終于離我們比較近了。""……末代皇帝溥儀將《清明上河圖》偷運出宮,由天津轉(zhuǎn)移到長春。1945年,溥儀攜圖出逃,在通化被截獲。當時《清明上河圖》被存放于東北博物館,后來又轉(zhuǎn)交給北京故宮博物院。""真夠坎坷的!"白正天贊嘆道,接著問道,"你剛才說了幾十號人,而且年代都那么久遠,難道我們要一個個去查家譜,查他們的后人嗎?"沈蓉微微一笑:"假如你爺爺?shù)臓敔數(shù)臓敔數(shù)臓敔?,曾?jīng)有個寶貝,被人搶了,你會不會去要回來甚至偷回來?""哈哈哈,你的問題好奇怪啊,那么老皇歷的事……""那如果是你爸爸或者你爺爺?shù)臇|西被搶了呢?""這個……""你是不是打算追討回來?""有這可能,"白正天琢磨著,突然睜大了眼睛,問道,"你是說最有可能盜這幅圖的,是愛新覺羅·溥儀的后人?"沈蓉肯定地點點頭。
當沈蓉跟白正天講述著《清明上河圖》歷史的時候,鳳凰市七八個年輕的驢友正背著登山包、踏著登山鞋攀登鳳凰最高的山峰七巧山。他們是一群瘋狂的人,經(jīng)常組織起來毫無目的地暴走。七巧山本來有一條寬闊的盤山公路,但他們走了一陣之后,覺得沒勁,于是決定自己從樹叢中闖出一條路來。
為首的關(guān)東平豪言壯語地說道:"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有了路。"誰知道,剛說完,他一腳踩空,身子急速地往前倒去。眼看就要摔倒在荊棘叢里,身旁的孫燕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眾人提在半空的心這才各就各位。
關(guān)東平感激地說道:"孫燕,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晚上我請你吃飯!"孫燕忙說道:"今晚有事,改日吧。"關(guān)東平一聽,臉上泛起一絲壞笑,驚喜地問道:"真的?"孫燕誠懇地說道:"真的。""好,好,"關(guān)東平樂顛顛地說,"那就改日。"眾人聽著二人的對話,早已哈哈大笑。孫燕忽閃著大眼睛,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疑惑地問道:"你們笑什么啊?"但是沒有人回答她,她更加迷惑了,搖搖頭,自言自語地說道:"真不知道你們在搞什么鬼。"關(guān)東平卻突然停住了腳步,怔怔地看著前方。
"怎么了?"孫燕問道。
"你看這些草都被踩倒了,看來有人來過。""走的人多了,才有了路嘛!""我們不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了。" 眾人沿著草被踩倒的路徑繼續(xù)往前走。
孫燕看著那些倒伏的草說道:"奇怪,這些草好像不是被踩倒的,你們看,都是一片一片倒掉的。""管它呢,走吧!"倒伏的草叢形成的小路,在一棵樹下突然消失了。
關(guān)東平看看前后左右,疑惑地說道:"奇怪,他們走到這里會去哪兒呢?難道半路返回去了?真沒用!"孫燕也左右張望了一圈,之后仰起頭看看濃蔭蔽日的樹叢。
樹干上似乎掛著什么東西,隨著風飄動。
空中傳來嚶嚶嗡嗡的聲音,還有一陣陣的腥臭。
一陣風吹過來,樹葉颯颯地抖動。
那個東西也轉(zhuǎn)了一圈。
孫燕這次看清楚了,她歇斯底里地大叫一聲:"啊--"叫聲那么凄厲,那么驚恐,每個人聽了,渾身都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大伙都抬頭看去,然后一起驚呆了。
樹上吊著一個人。
確切地說,是一個尸體。
尸體在空中飄蕩,在靜謐的樹林里顯得詭秘異常。
白正天和沈蓉來到鳳凰大學,敲響了李三清教授的門,但是半天都沒應聲,沈蓉旋動把手,發(fā)現(xiàn)門沒有鎖,于是推門而入。
白正天小聲說道:"這樣不好吧?""沒什么,"沈蓉俏皮地笑道,"我經(jīng)常這樣不請自入的。"李三清正在揮毫潑墨,桌子上鋪著一張大三尺宣紙,宣紙上已經(jīng)寫了"摩頂放踵"四個草書大字。聽到門被推開了,他頭也不抬,手握毛筆在硯臺上蘸著墨,說道:"你這鬼丫頭,來干嗎呀?""李老師,你怎么知道是我?"沈蓉忽閃著調(diào)皮的大眼睛問道。
"哼哼,除了你,還有誰這么大膽?"李三清邊說邊繼續(xù)書寫。
"不但有我,白警官也來啦!""知道!"李三清還是沒有抬頭,專注地看著面前的宣紙,邊寫邊說,"白警官,恕老朽怠慢啦,稍等一會兒!""是晚輩打擾了。" 李三清不再說話,聚精會神地書寫著。白正天靜靜地走到旁邊,只見李三清手腕沉著,運筆如神,一橫一劃盡顯功力,一撇一捺滿袖生風。
李三清寫完后,如釋重負地直起腰喘口氣。
白正天忍不住叫道:"好,好字!""哦?白警官也喜歡書法?""喜歡談不上,只是家學淵源,知道一點皮毛。""白市長喜歡書法?"李三清眉毛一揚問道。
白正天心里一怔,他為人一向低調(diào),從不肯在別人面前吹噓自己是市長的兒子,李三清怎么會知道呢?
"家父閑來沒事也練習一下。""令尊臨摹誰的字???""王羲之。"李三清笑了笑,點點頭說道:"楷書!橫平豎直,規(guī)矩整齊,一市之長,理應如此。""李教授的今草筆勢連綿環(huán)繞,運筆放縱,點畫狼藉,倒不像治學之人啊!"沈蓉在一旁聽著,急得直搓手,這個二百五要來求教的,竟然開始批評教授的書法啦,這也太狂妄了吧?誰知道,李三清卻哈哈大笑道:"治學,難道一定要亦步亦趨嗎?我說過,要大膽假設(shè),小心求證,思想不妨天馬行空,做事定要小心謹慎。""晚輩領(lǐng)教了。"沈蓉這才知道,白正天在轉(zhuǎn)著彎拍李三清的馬屁,而且還拍中了。
"現(xiàn)在對書法感興趣的年輕人不多了,誰都能看出這是草書,但是能看出這是今草的人,不多!"李三清搖搖頭,接著又突然問,"白警官可能說說草書的歷史?""草書始于漢初,特點是存字之梗概,損隸之規(guī)矩,縱任奔逸,赴速急就。從其發(fā)展來看,可分為早期草書、章草和今草三大階段。早期草書是跟隸書平行的書體,一般稱為隸草,實際上夾雜了一些篆草的形體。初期的草書,打破了隸書的方整規(guī)矩,稱為'章草',波挑鮮明,筆畫勾連,字字獨立,筆帶橫勢。漢末,章草進一步脫去了隸書筆畫的行跡,上下字之間筆勢牽連相通,偏旁部首也做了簡化和互借,稱為今草。今草書體自魏晉后盛行不衰,到了唐代,寫得更加放縱,稱為'狂草'。"白正天說完,李三清開心地笑了起來:"不錯不錯,沒想到白老弟對書法這么有研究??!"一番書法縱論,"白警官"變成了"白老弟",沈蓉不禁對白正天刮目相看??磥恚@個警察還很儒雅,并非粗俗之輩。讓她沒想到的是,這個警察竟然是市長的兒子,看上去卻那么樸實,那么平易近人,沒有絲毫的裝腔作勢和趾高氣揚。只見白正天輕輕端起李老師的字,說道:"李教授不但書法好,立意也好。"沈蓉仔細辨認著每一個字,念道:"摩頂放踵利天下。""如果每個人都有李教授這樣的胸襟抱負,國何愁不強?。?quot;"聊以自慰罷了,"李三清擺擺手說道,"未來是屬于你們的!"白正天將字放好,然后說道:"其實晚輩是有事求教李老的。""哦,什么事?"沈蓉說道:"我們想求證一下,愛新覺羅·溥儀到底有沒有后人?"李三清奇怪地看看沈蓉,又看看白正天問道:"怎么突然要問這個問題?"沈蓉說道:"因為我覺得溥儀與睚眥刀鞘有關(guān)。"李三清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說道:"這個……也太荒唐了吧?你有什么證據(jù)???""老師不是說過嗎?要大膽假設(shè),小心求證,思想不妨天馬行空,做事定要小心謹慎。""你這家伙,現(xiàn)學現(xiàn)賣?。?quot;李三清指著沈蓉的鼻子說道,"你們上網(wǎng)查查不就查出來了嗎?"沈蓉說道。"就是因為查了,所以要來問您??!" "哦?"白正天說道:"我們在網(wǎng)上查出了兩種截然不同的說法,有人說溥儀沒有后人,有人說有,而且指名道姓的,說溥儀的兒子叫于海咽,孫子叫朱建華。"李三清笑道:"爺爺姓愛新覺羅,爸爸姓于,孫子姓朱?你覺得這可能嗎?""我們也覺得奇怪啊,"沈蓉說道,"但是您不是說了嗎?做事要小心謹慎一些,所以來問您啦。""你這丫頭,就是貧嘴,"李三清笑道,"溥儀16歲時與兩個女人結(jié)婚,那是1922年。他的妻子首選是文繡,但是宮廷官員認為不夠美麗而不能做皇后,成了妾,最后跟溥儀離婚了。后來滿族人婉容當了皇后,但是鴉片成癮,最后死在吉林省延吉的監(jiān)獄里。第三任妻子叫譚玉齡,滿族人,大約是在1939年結(jié)婚,六年后就病死了。第四任妻子叫李玉琴,漢族人,后來也離婚了。1962年,溥儀又與護士李淑賢結(jié)婚,但是五次婚姻都沒有留下后代。"沈蓉問道:"難道是真的嗎?還有很多網(wǎng)站貼著溥儀后人的圖片呢!"李三清嗔道:"大膽假設(shè)也不能這么大膽??!互聯(lián)網(wǎng)上謠言滿天飛,能全信嗎?還有個老頭自稱是溥儀的私生子呢!"沈蓉嘟囔著說道:"那也不是沒有可能啊,哪個皇帝不風流啊?"李三清笑道:"給你們看樣東西!"說罷,便搬來梯子靠在高高的書架上。他站到梯子上,拿出一本封面很舊的書,從里面抽出一張紙來,遞給白正天。
沈蓉好奇地探過頭去:"這是什么???""看看就知道啦,小心點啊,別弄壞了,這可是文物!"李三清交代道。
這張紙非常陳舊,散發(fā)出一股霉味。紙張的上半端寫著"醫(yī)院"兩個字,醫(yī)院之前的紙被撕掉了,所以不知道醫(yī)院的名字。下面寫著姓名:溥儀。
難道這是溥儀的病歷?
白正天和沈蓉對視一眼,兩人都很興奮,急匆匆地繼續(xù)看下去,只見紙上寫著:"患者于30年前任皇帝時就有陽痿,一直在求治,療效欠佳。有吸煙嗜好,曾三次結(jié)婚,均未生育。"白正天算了一下,說道:"這應該是1941年的事情。"李三清說道:"這下沒話說了吧?"沈蓉不服氣地嘟著嘴:"有證據(jù),也不早點說。李老師,這病歷您從哪兒弄來的?""我研究歷史這么多年,這點小東西還搞不到?"沈蓉做了個鬼臉,不再說話了。
白正天對沈蓉說:"看來,溥儀后人偷盜《清明上河圖》的推測,已經(jīng)被推翻了。"李三清問道:"什么《清明上河圖》?""十五年前,《清明上河圖》被盜,在現(xiàn)場也留下了睚眥刀鞘,于是沈蓉便推測說可能是溥儀的后人干的。"李三清眉頭皺得緊緊的,問沈蓉道:"你跟沈浩是什么關(guān)系?""那是家父。"沈蓉低眉順眼地說道。
"哦,"李三清恍然大悟,"難怪你這家伙對睚眥這么感興趣!""家父因為《清明上河圖》被盜,精神受到打擊……"說著說著,沈蓉便不由自主地啜泣起來。
白正天趕緊遞上一張紙巾:"別哭了,睚眥刀鞘不是又出現(xiàn)了嗎?找到睚眥刀鞘的主人,我們肯定就能找到《清明上河圖》的下落。"李三清說:"北京有一位歷史學家,幾年來一直在研究睚眥,他也許能幫到你們。"沈蓉埋怨道:"李老師,您又不早說。""你也沒告訴我你是沈浩的女兒?。∥疫€以為你研究睚眥只是因為興趣呢。"沈蓉還想說點什么,這時,白正天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韓雪告訴他,賀春風真的死了!
賀春風的尸體渾身是血,散發(fā)出陣陣惡臭,他的喉管被切斷了,傷口處的血凝結(jié)成黑色的膠狀,十幾只蒼蠅飛來飛去,檢驗尸體的法醫(yī)趕都趕不走??粗矍暗膽K相,沈蓉一陣惡心,轉(zhuǎn)身對著灌木叢嘔吐起來。正在工作的警察直起腰,看看沈蓉,又沖白正天笑笑,這讓白正天很不自在。但是他已經(jīng)顧不上同事們的眼神了,趕緊湊到沈蓉跟前,拍拍她的背:"還敢不敢跟著我到處跑了?"沈蓉止住了嘔吐,語氣兀自強硬:"有什么?不就是一具尸體嗎?"看熱鬧的警察笑了笑,又埋頭工作起來。
沈蓉沉思著問道:"為什么要殺賀春風?你昨天晚上還說,睚眥刀鞘殺的都是罪大惡極的人,可賀春風有什么罪?""賀春風做電視節(jié)目收到睚眥刀鞘的時候,我就在想這個問題。""依我看,睚眥刀鞘本來就是窮兇極惡的一群歹徒,一點社會良知都沒有。"白正天沉默著,沒有馬上回答。這時候,顏局長也匆匆地趕過來,大老遠就招呼:"小白,那把刀鞘調(diào)查得怎么樣了?"白正天漠然地看了顏志宏一眼,沒有馬上回答。那天晚上他已經(jīng)提醒過顏志宏了,要他派人尋找、保護賀春風,但是卻被這個草包局長拒絕了,說什么僅僅是巧合?,F(xiàn)在賀春風果真死了,而顏志宏一點慚愧的樣子都沒有。
顏志宏自然看到了白正天的臉色,也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但他是白市長的公子,自己自然不能貿(mào)然頂撞,否則的話,白正天回家在老子面前添油加醋地說上幾句,他這局長的烏紗帽就戴不住了。他干咳幾聲,掩飾自己的尷尬:"那天晚上該聽你的。事已至此,我們要盡快破案?。?quot;見顏志宏對自己這么低聲下氣,白正天一陣反感,又一陣愧疚,說出了他和沈蓉的疑問:"到目前為止,睚眥刀鞘似乎一直把自己打扮成行俠仗義的英雄,但賀春風有什么罪?在電視講演時,他收到一張紙條,問他懺悔了沒有,他需要懺悔什么?我想,我們首先需要解決這個問題,否則,睚眥刀鞘的作案動機我們都不清楚,又怎么破案呢?"顏志宏想了想說道:"其實,昨天晚上你跟我說賀春風收到那張要求他懺悔的紙條時,我心里就起了懷疑,但是事情都過去那么久了……唉,沒想到,還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沈蓉匆忙問道。
這時,檢查尸體的警察大聲說道:"顏局長,賀春風口袋里也裝著一把刀鞘!"三人轉(zhuǎn)頭看看,沒有理會,因為這已經(jīng)在他們意料之中了。
顏志宏繼續(xù)說道:"賀春風做壞事的時候,你們還沒出生呢!"沈蓉和白正天對視一眼,準備繼續(xù)聽下去,一個警察又走了過來,戴著塑膠手套的右手拿著一張紙,遞到顏志宏面前,說道:"在死者身上找到的。"那張紙上沾滿了血跡,寫著歪歪扭扭的一首詩。顏志宏也戴上塑膠手套,小心翼翼地把紙接過來,看了看,便湊到兩人面前,說道:"你們看看。"那是很長的一首現(xiàn)代詩,詩文中充滿了憤怒和吶喊,作者滿含激情地謳歌了一位偉大的女性。
你是……
你是忍離了母親的女兒,你是扔下了兒女的母親。用滿腔熱血去為真理而斗爭,你的生命換得無價的堅貞!
你有秀麗的面容,你有高尚的靈魂。這是人世間最難得的美呵,你的心反照出丑陋的原形!你走了--因為:你愛兒女;你走了--因為:你愛母親……
風暴過后
當一場風暴過后,連小草也會神奇地抬頭。
它說:我原先的匍匐在地,本是為了今天的戰(zhàn)斗。
可是,有這樣一個年輕的母親,寧可昂首被囚,也不要"自由"!你是丹娘?
你是江姐?
你是索菲婭?
不!你只是兩個孩子的母親,你還有最后的吶喊,被切斷在喉頭……
當一場風暴過后,你更無所企求!
--就連花圈太多,你也覺得是浪費;--就連墓碑高了,你的心里還內(nèi)疚……
你只是希望:
重新呼出被切斷了的口號,在歷史的回音壁面前,你永遠是忠誠的歌手。
顏志宏嘆口氣說道:"果然被我猜中了,他就是因為這首詩而死。""因為一首詩?他這首詩是寫給誰的?""這首詩不是他寫的。""那是誰寫的?"沈蓉迫不及待地問道。
"不知道,沒人知道,"顏志宏說,"這是一個無名詩人寫的。"白正天和沈蓉更加疑惑了。一首詩、一個無名詩人、一個文化學者、一個女性,他們實在難以把這風馬牛不相及的人和事物聯(lián)系在一起。
顏志宏繼續(xù)說道:"這首詩是寫給一個叫張志新的女人的。"張志新當時是遼寧省委宣傳部的干事,寫了一篇文章,結(jié)果便遭到了迫害。
白正天問道:"賀春風就是迫害她的罪魁禍首?""不是,"顏志宏看著白正天,"他只是幫兇。""那真正的罪魁禍首呢?"顏志宏沉浸在往事的追憶中:"但是那些迫害過她的人,怎么處理的?沒有人知道。當時省里在討論張志新的冤案,可是三個月之后,這個討論突然停止了。""為什么?""因為不管是公安局、法院,還是省委宣傳部那些人,都是在執(zhí)行上級指示。誰都有罪,誰都沒有罪,法不責眾嘛!""那賀春風到底與這件案子有什么關(guān)系呢?""賀春風沒有動手,只是寫了很多文章。"沈蓉說道:"那也不至于殺人???""你不是一直在研究睚眥嗎?睚眥必報是什么意思?"沈蓉沉默了,但是她又不甘心:"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為什么不去殺那些罪魁禍首,而來殺一個幫兇呢?這種人充其量是文妖,罪不至死啊!""我現(xiàn)在就擔心,那些人會不會也慘遭橫死!"白正天說道:"那得趕緊通知那些人,讓他們有所防備。""不妥,"顏志宏說道,"案子出在鳳凰,我們卻要到遼寧省公安廳報案,而且兇手是誰,我們還不知道,怎么跟人家說?我想,最好的辦法就是,將睚眥刀鞘的主人盡快抓捕歸案,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白正天嘆一口氣,轉(zhuǎn)身再去觀察案發(fā)現(xiàn)場。他打量一下四周,這片樹林在一個小山坡上,山坡下是一條潺潺的小溪。他突然眼前一亮,疑惑地看著小溪對面的山坡,那里不知道有什么東西在熠熠生光。他緊緊地盯著那發(fā)光體看著,眉頭皺得越來越緊。
在離案發(fā)現(xiàn)場幾百米遠的一個山坡上,一直站著一個頭戴斗篷、表情剛毅的年輕人,他拿著一個高倍望遠鏡,觀察著案發(fā)現(xiàn)場。他把鏡頭慢慢移動,看到了沈蓉俊俏的臉,看到了白正天冷峻的眼神,那眼神就像一把利劍,直直地射了過來。他感到一陣戰(zhàn)栗,慌忙收起了望遠鏡,貓下腰順著灌木叢走下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