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元貶值：歷史會繼續(xù)還是會轉折？

    巴曙松研究員

    國務院發(fā)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副所長、博士生導師

    中央人民政府駐香港聯(lián)絡辦公室經濟部副部長

    對于一個普通的美國人來說，美國財經雜志《thedailyreckoning》的主編安迪森•維金的著作《美元的衰落》可能是帶有革命性的，因為書中的不少對于美元的觀點挑戰(zhàn)了一個普通美國人一段時期以來的種種主流看法。

    但是，饒有興趣的是，安迪森•維金在書中對于普通美國人來說富有挑戰(zhàn)性的關于美元的非主流觀點，對于在中國這樣一個他十分稱道的國家的讀者來說，卻是為多數(shù)民眾所認可的主流看法，這種看法可以簡化為：我們在不斷給美國出口實實在在的低價商品，換來的卻是美國人印的綠色紙片，然后我們還要繼續(xù)把這些綠色紙片回流到美國，維持美國金融市場的運行。如果不是清醒認識到美元正在走向弱勢，中國的財經決策者不會以那么大的決心在2005年把人民幣從與美元的事實上的掛鉤中脫離出來。

    比較這種差異，確實是閱讀這本書帶給我們的有意思的收獲。

    一次在華盛頓考察期間，我先是問美聯(lián)儲的官員：美國究竟有沒有一種關于美元的匯率政策，例如強勢美元，或者弱勢美元？他說，不要問我這個，美聯(lián)儲只是管貨幣政策和一部分金融監(jiān)管，美元匯率是自由浮動的，充其量你可以問問美國財政部的官員。我于是去問美國財政部的官員，他的回答則是：美國財政部有什么工具和手段、以及法律地位來干預美元、或者預先設定一個強勢還是弱勢的美元政策呢？

    但是，安迪森•維金以一個美國民間經濟觀察者的視角，用通俗易懂的語言寫成了一部美國普通公眾認識中的美元史。我們姑且假定美國確實存在一種對于美元的國策，那么這種國策可能在不同的美國人士看來，也有不同的評價。安迪森•維金很鮮明地站在民間的立場上。

    因為強調自己的民間立場，安迪森•維金對經濟學家、以及經濟分析框架抱著挑戰(zhàn)的態(tài)度。不過通讀全書，卻讓我想起了凱恩斯的那句經常被引用的名言：“經濟學家的思想，不論其對錯，都比一般人想象的要有力得多。實際上這個世界就是被這些思想統(tǒng)治著的。講求實際的人們以為自己能與所有精神世界中的影響絕緣，卻到頭來只是某位已故經濟學家的奴隸而已。”實際上，安迪森•維金在書中不斷用各種案例反復強調的，只是傳統(tǒng)的國際經濟理論的分析框架而已。因為在書中的分析階段中，美國大量消費，為了滿足這些消費需要大量進口，使得美國一直有大量的經常賬戶逆差。傳統(tǒng)的國際經濟理論的基本原理告訴我們，一個有大量經常賬戶逆差的經濟體，它的貨幣應該貶值。

    但是，實際上，這一認識在現(xiàn)實中確實有不少的局限性，特別是在金融市場高度發(fā)達、全球經濟高度相互依賴的今天。經濟學界強調新布雷頓森林體系的人士會說，全球化帶動了全球范圍內基于比較優(yōu)勢的產業(yè)重組，美國在全球化的進程中的比較優(yōu)勢就是其金融市場的發(fā)達，這就使得美國轉移出自身并不一定具備顯著競爭優(yōu)勢的制造業(yè)等，轉向集中發(fā)展金融市場，全球資本流入美國市場，促成了對于美國金融資產的強勁需求，美國只有通過貿易逆差等形式向全球提供美元，因而美國的貿易逆差可能并不是均衡的狀態(tài)，但是卻是在新的全球化條件下的可以穩(wěn)定下來的狀態(tài)。同樣，在全球外匯市場中，直接與國際貿易有關的交易量只占大約七十分之一，而絕大多數(shù)外匯交易與資本流動有關，其中包括各種形式的跨境投資、證券投資活動等。從這個角度說，作為全球具有重要影響力的儲備貨幣和世界貨幣，僅僅根據貿易逆差就判斷其必然大幅貶值，可能會得出并不一定準確的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