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堅持

跌入人間 作者:李林志 著


  現(xiàn)實究竟是什么?從前我很難明白這個問題,可是經(jīng)過了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現(xiàn)實很像小的時候看的科幻片里面那種裹在英雄身上的網(wǎng),讓人窒息,可是我們不能強硬,因為越是強硬的掙扎,就纏的越緊?! ?/strong>

  我打開門,家里空無一人。

  點支煙坐下,無聊極了,我從背包里翻出一些搖滾CD來聽。

  從前我很喜歡一個人在家里大聲的放搖滾樂,覺得很自我,很張揚也很酷,有一段時期,我討厭爛街的流行歌曲,只沉浸在自己的幸福中,我甚至覺得我和別人都不一樣,我不庸俗,不假惺惺,我有更高的境界,雖然都是我自己給自己強加的頭銜,但是我認為當之無愧。

  可是在生活中我卻一無所獲,我既沒有成為一個搖滾明星,也沒有成為別人眼中的好孩子。

  現(xiàn)在我聽著那些曾經(jīng)讓我熱血沸騰的歌,總會有些難以說清楚的感傷,聽著CD里傳出來的歌手的怒吼,也很難像曾經(jīng)一樣激動的跳起來。

  我很寂寞,當只有我自己的時候,我無法堅持下去。

  靖文應(yīng)該還在何夢家,穿過一條街就是了,我決定去找她,雖然我不太喜歡他們。

  北京的冬天對于我來說真暖,走在街上我連棉衣的扣子都沒扣,依然不覺得冷。在何夢家的門口,我聽到里面?zhèn)鱽黻囮嚨恼f笑聲,吳宇哲大聲的說一些話,兩個女孩兒跟著大笑,靖文的笑聲尤其明顯,自從我出獄以后,靖文就沒有這樣笑過。

  我用力的敲了幾下門,何夢跑來開門,"艾熙,快進來,怎么把頭發(fā)剪了,比原來帥了。"我客氣的道了聲謝,靖文問:"你怎么來了?""看你沒在家,過來看看。""呦,靖文,看你們家那口子多惦記你,離開這么一會兒就開始擔心了。"何夢開玩笑的說,我尷尬的笑了笑,靖文面無表情。

  吳宇哲看我進來好像也沒有剛才那么激情了,反倒是何夢很熱情,對我說:"艾熙,你們倆晚上留在這一塊吃飯吧,咱們四個包餃子。""不了不了我們回去吃。"靖文拒絕。

  "回去你們兩個吃什么呀,在這大家一起多熱鬧啊,是不是吳宇哲?"何夢繼續(xù)挽留。

  "啊,是。"吳宇哲很冷淡。

  何夢似乎也覺得吳宇哲的態(tài)度很差,又轉(zhuǎn)過來對我說:"艾熙,快勸勸你老婆。"還沒等我說話,靖文說:"好吧,那咱現(xiàn)在就包吧。"

  何夢和靖文干活兒很利索,我只是在旁邊打雜,最讓我受不了的是吳宇哲,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根本沒有幫忙的意思,何夢叫了他幾次,他都只是含糊的回應(yīng)著,最后何夢也不叫他來了。

  餃子煮好以后我們四個人圍坐在一張方桌,互相都沒有話說,氣氛很尷尬。

  還是何夢機靈,問我:"艾熙,你們喝不喝酒?""不喝。"靖文把話接過來,"待會兒吃完我們早點回去。"之后大家只是沉默的吃,可是誰都沒吃多少,除了吳宇哲,他吃的和我們?nèi)齻€人加起來一樣多。

  回去的路上我和靖文依然沉默,雖然路程很短,但我很不習慣。

  進屋以后靖文徑直奔洗手間開熱水器,然后回到臥室看書。

  "靖文。"我叫她。

  "干嘛?"她的語氣讓我聽不出任何感情。

  "別看了,我想和你談?wù)劇?quot;我盡量讓自己保持平和,雖然我從監(jiān)獄出來以后變得很易怒。

  "談什么?""你是不是還因為今天的事而生氣?"我問。

  "什么事?""因為洗澡跟你發(fā)脾氣的事。""沒有。"靖文的眼神一刻也沒有離開手上端著的小說,我很生氣的問她:"我和你說話的時候你能認真點嗎?""我怎么不認真了?"這次她把手上的小說拿掉了,可是態(tài)度強硬。

  "我去找你的時候聽見你挺來勁的呀,怎么我一進去就不說話了,你要是討厭我就直說,不用這樣!"我聲音越來越大,我感覺到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了。

  "誰討厭你了,我只是不明白你為什么非得去找我,難道我就不能有自己的朋友嗎?""真可笑!我什么時候說過你不能有自己的朋友了?你的朋友就不能成為我的朋友嗎?我去看看怎么了?""艾熙,我看的出來你不喜歡吳宇哲,就避免你和他見面,但是吳宇哲和何夢都是我的朋友,我希望有一點自己的空間,而不是每天都站在你后面成為你的影子,你回家,看你家鄉(xiāng)的朋友,我跟著你,你看你父親,我也跟著你,現(xiàn)在回來了,我就不能看看我的朋友嗎?"靖文的話語層層推進,同時也不停的推進我的憤怒,我抓起桌子上一個玻璃杯,猛地摔在地上,杯子發(fā)出巨大的響聲,靖文停下了。

  她用害怕的眼神看著我。

  "好,你要空間,我給你,你去找你的朋友吧,再也不要找我!"靖文再一次哭了,這是今天我第二次令她哭,她站起身穿上衣服,奪門而出。

  當她從我身邊擦過去的那一刻,我很想拉住她,可是手指只動了一動,我就沒有再做出任何反應(yīng)。

  關(guān)門聲,下樓聲,還有屋子里面我發(fā)出的沉重的呼吸聲。

  我點燃一支煙,努力使自己的情緒平靜一些,我要保持一個男人的尊嚴,我要讓靖文知道,沒有她我一樣是我自己,不會因為她做任何改變,我要讓她因為離開我而后悔。

  煙灰燒得很長,直到不堪重負重重的摔落在地上,我依然保持著剛才的那個坐姿,一動不動。

  我不知道靖文有沒有后悔,可是在我抽到第三根煙的時候,我后悔了,我的暴躁漸漸被失落感所取代,我迫切的想見到靖文。

  我撥通了她的電話,漫長的彩鈴過后,系統(tǒng)提示無人應(yīng)答,再打,依然如此。

  我開始給靖文發(fā)短信:

  對不起,我希望你能回來,我希望我們能心平氣和的坐下來好好談?wù)?,我不會再發(fā)火,剛才是我太沖動了,這么晚了,快點回家吧。

  我準備等五分鐘,看看有沒有短信回復(fù),這五分鐘我是一秒一秒的數(shù)過來的,我焦慮、我擔心,可是我沒有辦法,我只能在這里等她的回復(fù),除此之外我無能為力。

  五分鐘過去了,我的電話沒有任何反應(yīng),我又接著給她發(fā)短信:

  靖文,不管你在哪,現(xiàn)在馬上回來好嗎?我現(xiàn)在很難過,很后悔剛才做了那樣的事,我發(fā)現(xiàn)沒有你的時候時間是很難熬的,別這樣折磨我了好嗎,如果你還愛我的話,我希望你能回來,或者告訴我你現(xiàn)在在哪,我去找你。

  五分鐘過去,依然沒有回復(fù),我決定出去找她,第一個要找的地方就是何夢家。

  我敲門,里面?zhèn)鱽韰怯钫茔紤械穆曇簦?quot;誰呀?""我,艾熙。"我覺得和他說話特別扭。

  "這么晚了什么事啊?"吳宇哲甚至沒有給我開門,而且語氣很不友好。

  "靖文來了嗎?"我問。

  "來了啊。""你快給我開門讓我見見她。"我很著急的大聲說。

  "你們不是一起走的嗎?"吳宇哲竟然給出這么一句欠揍的回答,我真的懷疑他智力有問題,如果我是指的下午那次,還用得著過來再問他嗎。

  三年的監(jiān)獄生活讓我變得很會打架,要不是因為隔了一道門,我都不知道自己會不會當場廢了他。

  離開何夢家的小區(qū),冷風陣陣,夜晚相對白天大概有三四度的溫差,我不知道該去哪,這個時間的北京依然燈火通明,不時有成群結(jié)隊的男女走過,我坐在馬路沿兒上,失去方向。

  想找支煙抽,發(fā)現(xiàn)走的匆忙沒有帶,我看見旁邊一家小賣鋪還開著,就進去買煙。

  老板遞給我一包"中南海",付錢的時候不小心帶出來一張名片,是上午的時候娜娜給我的。

  我很寂寞,我想找個人說說話,于是撥通了娜娜的電話。

  "喂。""我,艾熙。""呦,上午給你的電話,晚上就知道打來了,真讓我想不到啊。"娜娜笑著說,似乎很高興。

  "出來待會兒吧。"我說。

  "哪???""你說吧。""那你過來找我吧。"我打輛出租車到了娜娜說的地方,一下車便看見她在巨大的霓虹燈下左右張望著,看到我以后,她笑著跑過來。

  "怎么了艾熙,有事兒???"她依然笑著。

  我搖搖頭,又拿出了我們當初認識的時候那種不正經(jīng)的樣子,說:"想你了,尤其晚上特想。"

  我的這個樣子并不是刻意裝出來的,而是習慣,原來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就喜歡這樣開玩笑,而娜娜的笑容一出現(xiàn),確實極大的緩解了我的憂傷情緒,比剛才好受多了。

  我們沿著街邊漫無目的的走,不知道該去哪,我低著頭,娜娜則調(diào)皮的跳來跳去,她擁有南方女孩兒特有的乖巧和俏皮,和靖文不同,靖文更穩(wěn)重和成熟,是那種理想型的女孩兒,而娜娜,更像是飯前的一道開胃菜。

  可是無法否認的是,和娜娜在一起我感覺輕松,可以暫時忘掉自己的難過,可以由衷的笑出來。

  "我們?nèi)ツ模?quot;娜娜問。

  "我不知道,這個地方我不熟,我只是想找你出來待會兒,去哪你決定。""去我家吧。"娜娜抬頭望著我像是在征求答案。

  "好吧。"我答應(yīng)道。

  娜娜的家離這里不遠,也是一間小房子,而且是合租,我以為在她父親搬來北京以后,他們會住在一起,可是沒有,娜娜還是自己獨立一個人。

  走進屋子以后娜娜跟每一位鄰居熱情的打招呼,那些人的眼神卻集體投在我身上,讓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這個時間去一個女孩兒家里本來就不好。

  娜娜的屋子也不大,可是很整潔,我找了個地方坐下,問她可不可以抽煙,她點點頭。

  我掏出一根煙點上,寂寞的深吸了一口,這個時間不知道靖文在哪,我的擔心全都寫在臉上。

  "你怎么了?"娜娜看出了我的不對勁。

  "沒事。"我又深吸了一口煙,我聽見我手上的"中南海"發(fā)出"滋滋"的響聲,是煙草燃燒的聲音,那么清晰。

  "和女朋友吵架了吧?"毫無疑問娜娜是個聰明的女孩兒。

  我點點頭,并不想多說什么。

  "我出去一下,等我。"娜娜起身走出了房間,我一個人在這里,無助的把煙蒂死死的摁在紙杯里。

  

  

  掏出手機,沒有短信也沒有電話,我再次撥通靖文的號碼,彩鈴里是一首男女對唱的流行歌曲,最后還是那個溫柔的女聲打斷了這對男女的合唱:"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無人接聽......"我接著發(fā)短信:靖文,我不知道我們怎么了,我只是想跟你道個歉,想看見你平安的回來,我知道最近我的性格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我變得易怒,可是我是愛你的,你會理解我嗎?

  一抬頭,娜娜已經(jīng)回來,拎著一個便利店的袋子站在門口。

  "我買了酒。"娜娜說。

  "干嘛?""你心情不好,我陪你喝酒。"娜娜不由分說的拉開啤酒的拉環(huán),遞給我一罐,自己先喝了一大口。

  我怔怔的看著娜娜。

  "怎么了?"她問我。"我怎么感覺有事兒的不是我,是你。"我笑著說。

  娜娜也笑笑,又喝了一口,喝的很費力。

  "慢點兒。"我說她又笑,不知是因為被酒嗆得說不出話還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娜娜只是一味的在笑,她笑起來真好看,特別甜特別可愛,可是每次我看到這笑容,總會想起靖文在監(jiān)獄門口看見我出來時候的那種讓我沉醉的笑。

  我也猛地喝了一口,啤酒很涼,很扎人。

  "艾熙,這幾年在監(jiān)獄,你受了很多苦吧?"娜娜忽然這樣問。

  我一直避免和別人談起在監(jiān)獄的事,因為有些苦只是大家說說,并不能真的明白,只有經(jīng)歷了才會知道,我不喜歡提起這些事,總是在別人面前表現(xiàn)的堅強。

  我面無表情的回答了一句:"還好。"娜娜忽然哭了,毫無預(yù)兆,我一下子慌了,她抱著我的肩膀說:"艾熙,你吃了那么多的苦,為什么你的女朋友還不能理解你,反而還是讓你傷心?"我特怕女孩兒哭,覺得這難以應(yīng)付,女孩兒一哭就像三峽開閘放水一樣,想止住無異于玩兒命。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艾熙,怎樣才能讓你的心里好過一點?"娜娜抽噎著說。

  "你喝多了,娜娜,我沒事的,不要擔心我。"我安慰她。

  娜娜依然在哭,肩膀不停的抖動,今天我經(jīng)歷了三次女孩兒的哭泣,不對,已經(jīng)是第二天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十二點。

  娜娜的脆弱讓我心痛,我抱緊她。

  "艾熙,我希望我能代替她來照顧你,我不會讓你這樣難過的。"

  我覺得娜娜是在酒精的作用下才會說出這些話,我抱著她,環(huán)顧這屋子四周,感覺到娜娜的孤獨,曾經(jīng)她和我們樂隊混在一起的時候,就沒見過她其他的朋友,現(xiàn)在也是,孤獨是很可怕的,自從我進了監(jiān)獄,我才知道,我什么都可以忍受,唯獨孤獨可以讓我崩潰。

  娜娜又打開一罐酒,我忙勸阻,"娜娜,別喝了。""艾熙,你讓我醉一次吧,有的時候我自己在家里,真的很想徹徹底底的醉一次,可是從來都沒有實現(xiàn)過,酒總是喝了幾口就再也咽不下去,我希望有東西可以麻痹我,至少讓我不像現(xiàn)在這樣痛苦。"娜娜說的這種感覺,我也很熟悉。

  娜娜醉了,徹底的醉了,我攙著她去廁所吐了幾次,然后讓她躺在床上,為她蓋好被子。

  看著娜娜現(xiàn)在的樣子,卻讓我愈發(fā)的想靖文,我一定要找到她。

  我起身欲走,娜娜卻忽然死死的抓住我的手。

  "艾熙,別走......"娜娜含糊不清的說。

  "艾熙,留下來陪我。"我有些不知所措,如果這個時候生硬的拉開她的手,會讓她很傷心。

  本來已經(jīng)有些神志不清的娜娜突然從床上起來,看著我。

  "娜娜,你快躺下休息。"我說。

  代替娜娜回答的是她突如其來的強吻,熱烈、沖動,娜娜嘴唇的溫度足以融化我每一根筋骨,幾秒鐘以后,我開始回吻。

  "艾熙,我們做一次吧。"我們互相看著對方,娜娜鎮(zhèn)定的說。

  "什么?"娜娜沒再說話,而是迅速的脫掉了上衣,漏出了白皙的皮膚。

  我愣在那里一動不動。

  "艾熙,我們做一次吧。"她重復(fù)。

  她又脫掉了內(nèi)衣,我沒有阻攔。

  事后我坐在床上抽煙,娜娜很快睡去,我的腦海里一遍一遍的浮現(xiàn)娜娜剛才的喘息聲,那么嬌小無助,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做錯了事,可是我必須承認,在那個時候,我沒有辦法控制。

  而且我敢保證:任何男人見了娜娜,都會失去理智。

  天已經(jīng)有些亮了,我準備離開,我必須要找到靖文,這一夜的事情不管結(jié)局如何,都不能阻止我去挽回我親手撕裂的愛情。

  臨走時我再次給娜娜蓋好被子,娜娜的皮膚真白,似乎在從那時候開始,那種白色就成了我生命中的另外一種顏色。

  

  清晨的北京掛著依稀薄霧,似乎是整個世界得了白內(nèi)障一樣,我站在娜娜家小區(qū)門口,深深的吸了一口刺鼻的涼氣。

  我頹廢的蹲下,點上一支煙,一個老頭從我面前跑過,晨練的,老頭戴了頂毛線織的帽子,頭上還冒著熱乎氣兒,像剛從鍋里跑出來似的。

  老頭都跑過去了還不時的回頭看我,我估計當時他心里的潛臺詞是:現(xiàn)在的年輕人,真是不可救藥。

  煙抽了一半我放在腳下踩滅,站起來回頭看看剛剛我走出來的那棟樓,也許娜娜還在熟睡,也許她已經(jīng)起來了,只是不想或者不敢來挽留我,總之,我覺得我欠娜娜的。

  我再次打靖文的電話,這次直接變成了關(guān)機,我沒有像之前那樣焦急,而是決定回家洗個臉精神精神再出門。

  小區(qū)門口停著一排出租車,我朝最近的一輛走過去。

  出租車里是一孩子,跟我差不多大,應(yīng)該比我還小,我看他面容稚嫩,猜測一定是這輛車司機的兒子,替他爸看車呢。

  我又向前走,不料那孩子搖下車窗,問我:"哥們兒,坐車嗎?"我用詫異的語氣問他:"走嗎?""走。"他打開車門。

  我上車以后,他熟練的掛擋給油,把車啟動了,我告訴他我要去的地方,他沒說話徑直的開了過去。

  這時候還沒有到高峰期,路上基本沒有堵車,很暢通,一般在北京對于司機或者常常坐公交、出租車的人,碰上道路通暢就相當于長期便秘的人忽然大便通暢,其中的那股舒服勁兒只有感受了才知道。

  我不知道我身邊這哥們兒舒服了沒有,反正我是沒有心情享受了。

  上了三環(huán)以后,這哥們兒還悠閑的開著,并打開廣播聽歌,這時候旁邊同樣一輛"現(xiàn)代"出租車超了過去,這哥們兒急了。

  "媽的,超我!"他開玩笑似的說,同時給了一腳油門,又超了過去。

  擋住后面的車以后,他又悠哉游哉的靠在座位上,一只手握著方向盤。

  "我跟你說哥們兒,還沒人敢超我呢。"他對我說。

  "哦。"我根本沒有心思陪他侃。

  就在他還在享受勝利的時候,后面的"現(xiàn)代"又過來了,并挑釁似的按了一聲喇叭以后超了過去。

  "我操,來勁!"他又給一腳油門,我感覺整個車都晃了一下。

  接著三環(huán)上就出現(xiàn)了飆車場面,兩輛"現(xiàn)代"你來我往,針鋒相對。

  可是這場飆車沒能持續(xù)多久,因為他的車開向哪里畢竟還得聽我的,在一個地方我告訴他:"這里下去。"他不情愿的下了三環(huán)。

  好像是因為我才造成了他的失敗一樣,他一路上拉長了臉,下車的時候我給他錢,并說了聲"謝了"??墒撬矶紱]理我,轉(zhuǎn)過臉去。

  下車以后我覺得挺有意思的,這男孩兒看著也就二十歲,雖然已經(jīng)開始自謀生計了,可是生活依然過的有滋有味,在我看來,他真的年輕許多,會因為一點小事而興奮,并且毫不猶豫的付出,而我,雖然自詡熱愛搖滾樂,是個棱角分明的人,可是在生活中還是處處小心翼翼,生怕出了差錯,有的時候,我會發(fā)現(xiàn)自己不論是在哪里,都是低頭行走,再看其他的人,也是一樣的龜縮,我知道我在漸漸的被同化,只是自己不肯承認罷了,這種同化的過程,親眼目睹了是很殘酷的,卻改變不了。

  我覺得我在老去,卻不會像今天在我面前跑過的那位老人一樣健康的老去。

  打開家門的時候所有的胡思亂想被一種喜悅沖去了,我看到靖文的鞋在門口,靖文回來了!

  我輕聲的推開臥室的門,靖文安詳?shù)乃诖采?,我走過去為她蓋好被子,這是我今天早晨第二次做這個動作,娜娜的白色忽然在我腦海中閃了一下,我愣了一秒鐘。

  "回來了。"靖文迷迷糊糊的說。

  "嗯,回來了,睡吧。"我把她的被子蓋上。

  只過了二十分鐘,靖文就起來了,跟我要水喝。

  我倒了杯水,遞給她。

  "昨晚沒怎么睡。"她說。

  "你去哪了?""酒吧,唱了一晚上歌,嗓子都唱啞了。""和誰呀?""還能有誰,何夢唄。""那我去找你的時候吳宇哲怎么沒說呀?"我一提起那個豬頭就氣不打一處來。

  "他不知道,我給何夢打的電話,讓她別說和我在一起。"我稍稍緩和,本來以為靖文還會跟我生氣呢,現(xiàn)在看來一切都過去了,在此之前我覺得都快要承擔不了的難過就這樣輕而易舉的散去了。

  "靖文,對不起。"不管怎樣,我覺得我還是應(yīng)該道個歉。

  "呵呵,好了,你知道嗎,昨天晚上我在酒吧,那里太吵了,你給我打電話發(fā)短信我都沒聽到,后來我唱累了,拿出手機看時間,才知道你給我發(fā)了那么多短信,我當時看完了就哭了,趕緊跑回家,可是你不在。"靖文說的最后一句話讓我低下了頭。

  "你找了我一夜吧?"她問。

  "嗯。"我發(fā)出輕微的聲音,并且避免被她看見我的眼睛。

  "你真好!"她忽然過來抱住我,這讓我又一次想起娜娜做的同樣的動作。

  靖文把頭埋在我的懷里,溫柔的說:"艾熙,這一夜讓你受苦了。""不。"我回答。我感覺自己是全世界最虛偽的人。

  

  以后的幾天,我的感情生活逐漸歸為平靜,可是心情卻不能因此穩(wěn)定,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年齡增長了毛病就多了,這段時間我總是犯一個毛病--晚上總想事兒。

  想的事兒無非就一個--前途。

  我總在想,這一天我又這樣無所事事的過去了,明天應(yīng)該改變,可是怎么改變?明天我應(yīng)該干點兒什么?想著想著,一看表,已經(jīng)到第二天了。

  我就這樣整夜整夜的睡不著,我今年二十二,不大不小,三年的監(jiān)獄生活已經(jīng)讓我白白的耗費了一大段的青春,可是走出監(jiān)獄,我卻依然在浪費時間,一般對于我這種人別人都有兩種看法:一種是覺得我正值青春花樣年華,怎么著都有優(yōu)勢,未來雖然不確定,但年齡就是本錢,不必著急;另一種則相反,覺得現(xiàn)在的年輕人壓力很大,競爭激烈,稍有不慎就會被社會淘汰,現(xiàn)在如果不努力,再過幾年就等于已經(jīng)玩兒完了,一輩子就這么定了。

  我個人則更贊同后一種,因為在我身邊成功的人很多,包括曾經(jīng)一起玩兒的同學,有的已經(jīng)是老板,最次也是白領(lǐng),有的打工,有的早就結(jié)婚了。

  在學校的時候,大家除了長的不一樣,其他都差不多,成績并不能在那個時候就把人分出個三六九等來,一出了學校才發(fā)現(xiàn)真正較勁的時候到了,同學聚會的時候有的人牛×哄哄的居高臨下,有的人則根本不敢去,差距一目了然。

  我算是離開學校比較早的,我高中畢業(yè)以后就開始玩兒樂隊,大學生活則被監(jiān)獄生活代替,接觸社會比較早,這也注定了我在別人還傻乎乎的考慮怎么翹課出去喝酒的時候已經(jīng)開始為一些現(xiàn)實的問題掙扎了。

  有的時候我會陷入自己的一些妄想中,意淫那些美好的生活,比如說有很多的錢(最現(xiàn)實的問題),在北京有一所自己的房子,再也不用躲房東催債了,有一支很受歡迎的搖滾樂隊,總是出現(xiàn)在絢麗的舞臺上,下面全是吶喊聲,全是"牛×"而不會出現(xiàn)"傻×,下去吧"這樣的話,可那畢竟都是幻想,當我發(fā)現(xiàn)自己正在漆黑的屋子里獨自傻笑的時候,我知道我是最大的空想家,可是那種空想帶來的安慰卻讓我舒服,甚至在入睡以后還在夢里拍了個續(xù)集。

  我也經(jīng)常看一些名人的訪談之類的節(jié)目,有很多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頭有臉的人物,尤其是外地來北京漂的,他們都是吃了很多苦,有很多都是常人難以承受的,這也注定了他們會得到比常人更多的東西,而且這種不論是身體還是心里上的折磨經(jīng)常是幾年都不會改變,所以我從那些人口中聽來的最多的一個詞就是:堅持。

  可是他們至少有一個堅持的理由,有一個為之堅持的東西,可是我呢?我自己都不知道該去堅持什么。

  幾年以前搖滾樂是我所堅持的,可是搖滾樂在中國并不受歡迎,受眾面及其狹小,有很多搖滾明星最后都唱流行去了,混的好的開個琴行,混的不好的連吃飯都成問題,我會成為哪一種人我也不知道,因為原來我沒有想過這些問題,只是沖動,像醉酒的人跟誰都稱兄道弟一樣,滿是希望。

  明天我該去哪?

  我看著身旁的靖文,她一直相信我會成功,相信我的才華,現(xiàn)在這樣漂亮的女孩兒跟著我這種窮小子的還真不多,一般都坐在大款的車里呢,我忽然感覺自己責任重大,明天,無論如何,我得做點什么。

  靖文曾經(jīng)問過我:"艾熙,你還沒有嘗試,怎么就知道自己已經(jīng)失敗了?"對,無論如何一定要去嘗試,明天,不對,應(yīng)該是天亮以后,我應(yīng)該開始奮斗。

  這一晚,我感到了自己是懷揣著夢想入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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