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啥干啥！”監(jiān)窗口打開了，鑰匙板的眼睛圓瞪：“又咋啦？”

    “報告班長。”白凈子可算遇著機會了?！拔易屗麄兣抨爤髷?shù)，想統(tǒng)計一下截止到現(xiàn)在這個號子里的人數(shù)。他不聽命令，還想跟我打架?！?

    “過來。”鑰匙板命令我。我低著頭慢慢走到他面前?！芭叮质悄阊?，還想亂說話嗎？昨天那一繩還不過癮？”

    “報告班長：我一句話也沒說。不信你可以問問大家?！蔽逸p聲說。

    “一句話也沒說？嗯，不錯，有昨天晚上的教訓，我諒你也不敢說。老子抓泥鰍的手段不錯吧。咋樣，咱們再來一次？”這時外面有人大聲喊他拿鑰匙開門，給犯人開飯的時候到了。“今天就先饒你這一回。你給我放老實點！”關(guān)上窗子，去給一號囚室開飯了。

    鑰匙板沒按白凈子的愿望“修理”我，讓他感到十分失望，就氣鼓鼓地盯著我上下打量。因為他升了號長，腰桿硬了，不怕我了，眼光就不像昨天那樣畏縮了。我當然不會因為他升了號長而怕他，就跟他惡狠狠地對上了眼。那架勢就像兩只準備跳起來搏斗的斗雞。

    開飯打斷了我們倆的對峙。饑餓的力量是巨大的，先吃了飯再說。

    等分完了饃，白凈子搶先一步從炕沿上把骨頭架子的那個饃拿在手里，指著骨頭架子對大家說：“這家伙頑固不化對抗政府，已經(jīng)絕食兩天了。他這一份飯放著也是白放，一會兒老鼠就替他吃了。毛主席教導我們：‘貪污和浪費是極大的犯罪，咱們已經(jīng)是犯了法的人了，’不能再犯浪費糧食的罪行，大家就分吃了吧?！?

    他是號長，班長剛說過大家都得聽他的；再說一個號里十二個人，有二十二只餓得發(fā)綠的眼睛（骨頭架子的那兩只眼睛一直是閉著的）都滿懷希望地盯著那個多出來的黑饃，誰不想多吃點？一致?lián)碜o：分！然而這一分，就分出了問題。白凈子給每個人都掰了一小塊，像是要多分幾次以求得絕對平均絕對公平。輪到我的時候，他只給了我指甲蓋大小的一塊。剩下的大半個饃就被他速度極快地塞進了自己的嘴里?！昂昧?，大家都吃吧?！彼贿咁l率極高地咀嚼著，一邊嗚嗚嚕嚕地命令大家。

    “你憑什么給自己分半個？”我一把抓住他那一只緊攥著饃的手。別人也都圍了上來，準備說不通就搶。

    “我是班長任命的號長?！卑變糇影岩呀?jīng)嚼碎了的饃吐到手里，他得把嘴打掃干凈以便于說話。“我是班長任命的號長，是班長讓我管理你們監(jiān)督你們的，當然得比你們多吃了。毛主席的工資比誰的都高，全國六億人誰都比不上他，怎么啦？誰敢搶他的！這就是社會主義的分配原則，是毛主席規(guī)定的八級工資制，級別高的工資就高，多勞多得……”他一手緊緊地攢著吐出來的那口饃，另一只手還想把剩下的小半個饃塞進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