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兩個做飯的犯人過來了,一個端著一碗黑面糊糊,一個蹲下身來捏緊了骨頭架子的鼻子。骨頭架子剛開始時還緊閉著嘴,端面糊那個犯人也不急,只是把碗端在骨頭架子嘴上面等著。沒過多長時間骨頭架子就憋不住了,把嘴張開一條小縫要換氣。端面糊那個犯人看來是個老經(jīng)驗,骨頭架子剛一吸氣,比筷子略粗些的一縷面糊就準(zhǔn)確地倒進(jìn)了他雙唇中間。骨頭架子立刻山崩地裂地咳嗽起來,腦袋一翹一翹地把面糊噴得到處都是。他拼命擺著頭想讓嘴偏離開面糊,兩只耳朵卻被頭邊的犯人按得緊緊的,動不了。一咳嗽就得不由自主地張嘴吸氣,張嘴吸氣就得把面糊吸進(jìn)去,吸進(jìn)面糊就又得狠命咳嗽,成了惡性循環(huán)。
這讓我想起了小說里寫的給人上刑時灌辣椒水的場面。但這可不是上刑,他們給骨頭架子灌的不是辣椒水而是雜面糊糊。他們并不想用這種方法從骨頭架子嘴里挖出什么情報來,他們只是想讓他吃飯。他們只想讓骨頭架子繼續(xù)活下去,想制止他自殺。他們是在挽救生命,是在實行革命的人道主義。
端碗和捏鼻子的犯人都面無表情,一個是繼續(xù)捏緊他的鼻子,一個是只要嘴唇之間有一點縫就往里倒。在驚天動地的咳嗽聲中黑面糊四濺,把捏鼻子和灌面糊的犯人和他都噴成了二花臉。但那兩個犯人不畏艱難忠于職守,一直堅持到骨頭架子把大半碗面糊都噴到他們幾個臉上身上后,骨頭架子的咳嗽里便夾雜了含混的“好了,好了……”的服軟求饒聲。
那兩個犯人相視一笑,捏鼻子的那個犯人便松了手,端碗的那個犯人也不倒面糊了,示意讓揪耳朵的犯人把骨頭架子的頭抬起來。等骨頭架子的頭抬起來了,端碗的那個犯人就把碗邊塞進(jìn)了骨頭架子的嘴里,骨頭架子便像被護(hù)士喂飯的病號一樣,乖乖地一口一口地喝起了雜面糊糊。
看到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了,鑰匙板洋洋得意地晃起了手里的鑰匙板?!昂俸佟俸佟币粋€勁地冷笑。后來就像自言自語似的說:“不喝?不喝這一碗,咱就再給你灌一碗,再不喝咱就再灌一碗,雜面糊糊咱多得很,我就不信你不喝!”低下頭微笑著對骨頭架子說;“有這點兒面糊,你再撐上個七八天,絕對沒問題。想拿死來嚇唬我們?沒那么容易。既然到這兒啦,啥事還能由著你的性子????我們是干啥吃的?嘿嘿……”
等到骨頭架子喝完了那小半碗面糊,鑰匙板把嘴一努,示意讓捏鼻子的犯人拿來一個黑饃放在骨頭架子面前,繼續(xù)晃著手里的鑰匙板,問骨頭架子:“面糊的味道不錯吧?現(xiàn)在你給我好好想想,你是想老老實實地把這個饃吃進(jìn)肚子里呢?還是想讓我們過幾天再來給你灌一次面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