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天公不作美，風越刮越大。每當一陣風吹過來時，都要旋起一團團黃霧般的沙塵。不少人背過身子把屁股轉(zhuǎn)向風刮過來的方向，還縮起了脖子抱住腦袋。也有一些好奇心強的觀眾堅持著不背身子，只是伸開雙手捂了臉，從手指頭縫里繼續(xù)觀察細節(jié)。

    “舉……槍！”小個子軍官把他的五四手槍拉開栓頂上子彈，然后大喊一聲。那十六個班長趕忙拉架子擺姿勢，把槍口對準了各自面前的人的后腦勺。架著犯人胳膊的那兩個班長就向兩邊盡量扭開身子別轉(zhuǎn)了頭，怕槍響后濺上臟東西。

    掂著手槍的軍官轉(zhuǎn)著腦袋看了一圈，看到前面的十六個死鬼都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在沙丘前，他們身后的十六個班長端著槍橫列成一隊，就像一尊尊威武的塑像，就放心地舉起了手槍，大聲喊道：“同志們，黨中央和毛主席考驗我們的時候到了。預—備—”

    按事先說好的，他應當喊“預—備—放！”?！邦A——備——”時班長們瞄準，“放”字時他手中的槍響，班長們就一齊開槍。但由于他極力想干好這件關系到階級斗爭的大事，喊口令時不但用足了渾身的力量，每兩個字中間的間隔還拉得特別長。這就讓精神緊張的人容易產(chǎn)生神經(jīng)過敏現(xiàn)象，容易做出誤動作。所以當那個帶著大顫音的“備”字拖到將近兩秒鐘的時候，就聽“叭”的一聲，有支步槍提前響了。估計是那兩個娃娃臉班長中的一個干的蠢事。白凈子的一塊帶著頭發(fā)的腦殼立刻就飛了起來。因為身旁那兩個班長是架著他的胳肢窩的，離他的頭近，一團飛起來的腦漿濺到了其中一個班長臉上，把那個班長厭惡得猛往前一推，白凈子就一頭栽倒在磚上了。

    這下就亂了套。聽到別人已經(jīng)把消滅階級敵人的子彈射了出去，還沒開槍的班長們都怕落在后面讓領導認為自己的階級立場有問題，就都匆匆忙忙地地把自己的那一槍打了出去。然而忙中有錯，忙亂之中有些班長沒能瞄得太準。于是放鞭炮似的一陣雜亂槍響過去后，本應打在后腦勺上的子彈有的打在了耳朵上、有的打在脖子上、有的打到了天靈蓋上。沙丘前便響起了一片凄厲的嚎叫聲，七八個頭上不同程度地流著血的倒霉蛋在沙地上翻滾起來，把兩邊架著他們的班長們的褲腿染上了片片紅色。張建華的命不好，也沒一槍斃命，甩著頭上的血還想起來，身旁的班長趕忙使勁踹了他一腳，讓他來了個嘴啃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