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準坐在她對面,背靠著樹,正低頭翻那本從書局花五兩銀子買來的書,一面看一面心不在焉地說道:“有師父在,你怎會死?”
“可……這里是什么地方?”胡砂疑惑地看看周圍,遍地亂石,林子里的樹都生得盤根錯節(jié),顯是從未有人踏入過。
芳準淡道:“好問題。這里是崖底,咱們被梼杌從上面推下來了。”
胡砂一頭霧水地看著他。
芳準把書“啪”地一合,胡砂這才發(fā)現(xiàn)他看上去有點不對勁。
“師父,您受傷了?”她問得小心翼翼。
芳準沉痛地點了點頭:“不錯,當時梼杌將你從小乖背上扇下,為師怕你摔死,只得用捆仙繩先將你套住,不料那梼杌中了太阿之術(shù)還能掙脫出來,打了為師一掌,所以咱們就一起跌下懸崖。為師的小指都斷了。”
他豎起左手,果然小指腫得厲害。
胡砂干笑兩聲:“多……多謝師父……那個……辛苦您了……”
芳準還維持著原先的姿勢,靠在樹上動也不動,神色悠閑:“也沒什么。只當休息休息吧,等他們下來找到咱們就行了。胡砂,為師有些口渴,你去前面的水澗取些水來。”
胡砂答應(yīng)了一聲,趕緊去林子里找水澗。
可是越走越覺得不對勁。忍不住回頭看看芳準,他還靠在樹干上,像沒骨頭的人似的,他雖然平日里隨和親切,卻很少在小輩面前做出這般無禮的姿勢。而且,他方才說等人找下來,倘若在平日,只要用騰云術(shù)飛回去就行了,何必這般大費周章?
胡砂倒抽一口涼氣,掉頭飛快走回去,蹲在他面前也不知該怎么問。
芳準垂著眼睫看書,低聲道:“你還不去取水,在這里傻站著干嗎?”
胡砂愣了半天,眼前突然一花,忍不住就掉下兩顆眼淚來,顫聲道:“師父……您……您是不是還受了更嚴重的傷?是我害的嗎?”
芳準笑了一聲:“你不必擔心,只不過斷了一根肋骨,受了點內(nèi)傷,暫時無法運用法力,調(diào)息兩三日便好了。這兩三日的時間,也足夠他們找過來,你只管去取水,別哭哭啼啼的。”
胡砂猶豫了半天,他說得輕松,但她又不是傻子,被梼杌那么厲害的兇獸打了一掌,怎可能只受一點傷?他連法力都不能運起,甚至連療傷也做不到,很明顯是受了嚴重的內(nèi)傷。
胡砂心亂如麻,想再問個清楚,又怕說得太多反而讓他耗神,只得咬牙掉頭跑去取水。
樹林深處有一條小澗,周圍長滿了黃黃白白的小花,胡砂在里面翻了半天,也沒找到可以療傷的藥草,只得作罷,用竹筒裝了水飛快往回趕。
芳準還是老姿勢靠在樹上,一頁一頁地翻著那本書,神情淡淡的,看不出半點苦楚。
“師父,水取來了。”胡砂小心翼翼地跪坐在他身邊,把竹筒遞給他。
芳準抬手準備接,伸到一半?yún)s頹然垂下,唇邊露出一抹苦笑來。
胡砂急道:“師父,我來幫您。”
她拔開塞子,小心托著竹筒送到他嘴邊,喂了大約兩口的樣子,他搖了搖頭,表示喝好了,跟著卻很遺憾地嘆了一口氣:“沒有銀霧茶好喝。”
胡砂吸了吸鼻子,左右看看:“可是……可是這里找不到銀霧茶……”
她一臉“全部都是我的錯”的模樣,看得芳準又好氣又好笑:“懸崖底下哪里來的茶水?你這孩子……師父還沒死,你別哭,有這個精力哭,不如幫為師找些樹枝來,為師要正骨包扎?!?br />
胡砂這才想起自己只顧著慌,連最基本的東西都沒給他找到,趕緊擦了眼淚去撿樹枝,又將自己身上的裙子撕做一條一條的,權(quán)當繃帶了。
芳準卻不急著正骨,四處看了看,低聲道:“這里位置不好,只怕他們也不容易找來。方才你取水的地方,是不是有種白色小花?”
胡砂點了點頭。
“那是靖草,豢養(yǎng)的鸞鳥仙鶴最愛吃的東西,因此是他們的必經(jīng)之路。我們換個地方吧?!闭f著他便要起身,奈何肋骨劇痛無比,身體里也空蕩蕩的,提不起一點力氣,剛一動彈便疼得臉色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