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同行不同心
她在飛。
在一片濃厚的、灰蒙蒙的霧氣里飛。
上下左右,都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只有陰風拂過發(fā)間,令人頭皮發(fā)麻。
遠方傳來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號叫聲,像是妖怪,又像兇猛的野獸。
胡砂不太明白自己怎么會在這里,她試著動了動身體,誰知周圍的霧氣立時散去,她直線狀朝下跌去,還沒來得及張口呼叫,身體已經(jīng)撞在硬硬的地面上,痛得她淚眼汪汪。
“罪人——!”
天頂傳下霹靂般的怒吼,耳朵都要被它叫破,緊跟著無數(shù)道雷電劈打在她身體周圍,雖然并沒傷到她分毫,卻也足以令人嚇得暈厥過去。
胡砂死死捂住耳朵,把身體縮成一個球。
四面八方傳來凄厲的嘶吼,無數(shù)奇形怪狀的妖獸朝她撲來,像潮水一般,無處可躲。
胡砂驚得手腳冰涼,半寸也動不得。
耳畔有清朗的風聲響起,金光登時大作,那刺目的光芒中隱約立著一人,金甲長刀,眉目如畫。那人上前一步,提刀斜斜一劃,妖獸們瞬間便像紙屑般碎開,天頂?shù)睦自埔脖伙Z風吹得散開,露出一方灰白天空。
頭頂傳來一聲低咒:“芳準!壞吾好事!”
那雷鳴又轟了一陣,然后一切平靜下來,諸般幻相皆破。這里不過是一片漆黑的原野,廣袤無垠,遠方起伏的山巒與樹叢看上去像是用墨水潑出來的。
那金甲神人收刀橫于胸,身子微微一轉(zhuǎn),剎那間化作金光萬道,瑩瑩絮絮地落下,最后只剩白紙小人一張,落在胡砂掌心。
掌心傳來一種暖意,胡砂不由一個激靈,霍地一下坐了起來,滿頭冷汗地四處張望。這里還是陸大娘家,天色已然大亮,她睡在床上,沒有妖獸,也沒有雷鳴電閃。
胡砂愣了好久,不確定那是夢還是什么別的,低頭朝掌心一看,一張白紙小人正放在其上,已被汗水浸透。
她的整顆心好像被什么東西拎了一下,麻麻地痛。
師父……她在心里喃喃念著這兩個字,只覺喉嚨里酸甜苦辣什么味道都有。
定然是他幫了自己,只不知道這白紙小人是什么時候塞給她的。
胡砂小心翼翼把白紙小人放在被子上,輕輕撫平,然后放進荷包里,貼著心口安置,仿佛那樣就能獲得力量一般。
陸大娘在外面敲門:“小胡砂,起了沒?鳳儀公子在等著你啰!”
她急忙答應(yīng)一聲,起身穿衣梳洗??礃幼?,陸大娘已經(jīng)問到了二師兄的名字,不知問沒問他家在那里,有沒有娶妻……想到這里,胡砂臉上又是一紅,低念一聲“罪過”,趕緊捧來冷水洗臉。
出去的時候,鳳儀早已神清氣爽地坐在外廳喝茶,面前還放著兩個包子。
胡砂奇道:“二師兄,那是肉包子?。∧隳艹匀澬??”
“笨,那是菜包子?!彼麃G給她一個,咧嘴笑,“雖然出來了,但修行不能斷。你以后也不許吃葷腥,少少吃些素食吧。”
胡砂的嘴巴又撅起來了:“我又不想成仙……”
陸大娘剛好從廚房端了湯出來,很是好奇地問道:“成什么仙?小胡砂,你怎么叫他‘二師兄’?不是沒能拜上師父么?”
胡砂一時語塞,不知該怎么給她解釋這復(fù)雜的關(guān)系。鳳儀笑道:“沒來得及告訴大娘,胡砂是沒能到清遠拜師,我們的師父是一個云游道人。昨天因著她偷吃雞腿,師父罵了她幾句,這孩子便鬧脾氣跑了出來,這會兒我趕著將她帶回去呢?!?br />
陸大娘頓時了然,愛憐又好笑地在胡砂腦袋上一拍:“傻孩子,你師父是為你好呢。我還說怎么一個月沒見瘦了那么多,原來是沒吃飯。以后可要乖乖聽師父的話,別偷吃葷腥啦!”
說著又把湯端了回去:“若是早說,我便不做這肉羹了。等我去給你們做個素湯來。”
鳳儀連忙阻止:“不麻煩大娘了,我得趕緊帶小師妹回去,遲了師父要責罰的?!?br />
胡砂正在埋頭吃包子,不防后背突然被他一提,輕飄飄地被拽出了門。她急道:“等等!我的包袱還沒……”
鳳儀不屑一顧地皺皺眉頭:“什么包袱?哦,包著那些難看的衣服是吧?那些難看死了,都丟掉,二師兄幫你買新的?!?br />
“丟掉……?!”胡砂驚得差點被噎住,一時說不出話來。
陸大娘在門口朝他們依依不舍地搖著手絹:“小胡砂,好好跟著師父修煉,記得閑了來看大娘??!鳳儀公子,胡砂就拜托你照顧了……”
“大娘,我的包袱……”胡砂著急地朝她揮手,奈何對方只當她是告別,手絹搖得更歡了。
最后還是沒能將包袱取回來,胡砂一路都撅著嘴,無論鳳儀和她說什么,她都不理不睬。
“好了,是二師兄不對?!兵P儀無奈地拽拽她的小辮子,“真是個小丫頭?!?br />
胡砂的嘴撅得可以掛油瓶,嘟囔道:“你當著大娘的面說衣服難看,多不給她面子。那些都是她給我做的。”
鳳儀失笑,忽而牽住她的手,只道:“那二師兄給你賠罪,跟我來?!?br />
他領(lǐng)著她拐個彎,走進一家店鋪,上書“成衣坊”三字。
店內(nèi)用長竹竿掛著一幅又一幅的彩衣綢緞,因著海內(nèi)十洲與海外不太一樣,上面的花紋針法都是前所未見的,胡砂看得眼花繚亂,竟分不出誰更好看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