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了半晌,于事無補。我嘆了口氣,看來只有那一個辦法了。
只是,媽媽既然派我來殺李超凡,就必然是與斯坦因有所瓜葛。當(dāng)李超凡去殺斯坦因時,我應(yīng)該怎么做呢?是幫助李超凡還是幫助斯坦因?
思量再三,我唯有假裝不知,袖手旁觀。洋人雖然精通槍炮的用法,可李超凡是個高手。他想殺一個洋人,定是輕而易舉。我心安理得地躺下睡覺。半夜時分聽見李超凡開門出去的聲音,我卻故作不知。
李超凡在接近天明時才回來,一回來就躺下睡覺,身上帶有濃重的血腥氣。他殺過人,這是顯而易見的。
我起身吃飯,想象著洋人斯坦因必然已經(jīng)退出了歷史的舞臺,心里不免竊喜。
但事與愿違,斯坦因很快出現(xiàn)在王道士的庭院中,手中捧著那本經(jīng)書。
我皺起眉頭:斯坦因沒死?那李超凡昨夜殺了誰?
一道藍色的火焰沖天而起,那是殺手組織內(nèi)互相聯(lián)絡(luò)的暗號。李超凡還沒有起床,王道士正與斯坦因談得興高采烈。我悄然走出小院,向焰火的方向行去。還有其他的人來了,但為何媽媽從未向我提起?
焰火傳來的地方是一個普通的農(nóng)家小院,推開院門,我便看見媽媽陰沉的臉色。
媽媽親自來了!
我的心忐忑不安,這些年來,媽媽一直留在上海,這一次卻不遠萬里,到這偏遠的西域來。
我換上一副笑臉,“媽媽,你怎么會來?”
媽媽的臉陰沉得如同三九天的寒冰,她冷冷地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字問:“小紫,李超凡為何還沒死?”
她又叫我小紫,這么久以來,都沒有人叫我小紫,我?guī)缀跻呀?jīng)忘記了我并非是紫陌,而只是一個名叫小紫的殺手。
我咬了咬牙,媽媽對于自己的毒藥了如指掌,欺騙她全無益處。
“我救了他。”我言簡意賅地回答。
按照慣例,媽媽應(yīng)該已經(jīng)一掌打了過來,但她的手只是在顫抖,卻沒有打我。
“你看上他了?”她冷冷地問。
我點頭。
媽媽冷笑道:“我是白教你了?!?/p>
我苦笑道:“為何要派我執(zhí)行這個任務(wù)?我根本就不夠格。”
媽媽默然,她指了指土房之內(nèi),一言不發(fā)。
媽媽是讓我進去看一看。里面會有什么?是否有個陷阱在等著我,媽媽是想用家法處置我了嗎?
我知道無法逃避,便硬著頭皮向土房中走去。
出乎意料的,里面沒有陷阱,也沒有家法,只有一個土炕。土炕上躺著一個人,全身都用白布蓋著。我心里一緊,是死人嗎?
我的手開始輕微地顫抖,白布下會是誰?
我深吸了口氣,輕輕一抽,白布便掀開了。我雙腿一軟,跪倒在地,躺著的人竟是小紅!她的雙眼大睜著,喉嚨上插著一把小小的飛刀。
李超凡殺了小紅!
我怔怔地看著小紅的尸體,她自小與我一起長大,每天都吵吵鬧鬧。從此后,再也不會有人在清晨時怪叫著“太子妃回宮了”把我吵醒了。
我想也許應(yīng)該哭吧!但我的嘴角卻露出奇異的笑容。我忽然想起,自己已經(jīng)有許久沒有哭過了。這些日子以來,連淚水都離我而去?;蛟S是由于沙漠上干燥的氣候,或許只是我已不再相信眼淚。
媽媽的聲音在我的身后響起,“現(xiàn)在你決定如何?就算你再不想殺他,難道你任由小紅白白地死去嗎?”
我轉(zhuǎn)頭望向媽媽,媽媽在我的眼中變得如此陌生。
“為什么要騙我?”我問。
媽媽淡然回答,“你已經(jīng)知道了?”
我點頭說:“真正與斯坦因勾結(jié)的人是你。”
媽媽笑笑,“不錯,正是我?!?/p>
“為什么你不告訴我真相?”
媽媽的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你要知道什么真相?你想不想知道你們這些姐妹每個星期要吃掉多少米飯?還有你們昂貴的化妝品和衣飾都是哪里來的?我一共收養(yǎng)了四十七個孤兒,你知道我每養(yǎng)一個女孩要用掉多少錢?錢從哪里來?”
我默然。不錯,這些年來,我們只是吃喝、學(xué)習(xí)、訓(xùn)練,從來不曾做過一件能夠賺錢的事情。
“你以為我想與洋人勾結(jié)嗎?你以為我不恨洋人嗎?可是我卻管不了那么多,誰出得起錢,我就為誰辦事。你自己不也很清楚嗎?做殺手這一行,根本就不會管正義與否,只為了錢而賣命。”
我微笑,我相信自己的笑容一定十分凄慘,“我從來不曾怪過你。就算你告訴我真相又能如何?難道你以為我會因此背叛你嗎?這些年來,每個姐妹都真心的把你當(dāng)成媽媽。雖然我們每個人都很清楚未來的命運不過是為你而死,但我們從來不曾怨恨你。如果沒有你,我們早已經(jīng)死在街頭了。但我卻第一次開始怨恨你,不是怨恨你讓我去殺人,而是恨你為何要欺騙我。做媽媽的人又怎么可以欺騙女兒?”
她怒意盡斂,同樣黯然神傷地說:“小紫,到了現(xiàn)在,那個男人對你還是如此重要嗎?”
我站起身,“你要我殺李超凡,我定會不擇手段為你殺死他。但這不等于我不愛他,在我的心里,他仍然是最重要的?!?/p>
我向著外面走去,身后傳來媽媽召喚我的聲音,“小紫!”
我微微一笑,略停了停,卻不愿回頭,“叫我紫陌吧!當(dāng)我開始執(zhí)行任務(wù)之時,我就已經(jīng)不再是小紫?!?/p>
我拿出手提袋中的那支琉璃珠釵,小心地插入發(fā)際。李超凡曾經(jīng)說,只要戴上這只釵,我就是全世界最美麗的女子。那么我就戴著這支釵去見他,與他一起度過生命中最后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