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混到這奇跡的機緣嗎？按概率看，混得被人轟出朝堂的概率更大。再說，御史臺工資也不高，也不知道高薪養(yǎng)廉，那么點錢，還讓我高風(fēng)亮節(jié)。乖乖，把我當(dāng)不當(dāng)人?。课乙桓F人禁得起金錢的考驗嗎？人要送我錢，我一次、兩次能拒絕了，一年兩年送下來，我扛不住啊。家里大大小小都是開銷，私塾的學(xué)費又漲了，孩子上學(xué)學(xué)費就夠我看的，最近城里房價又漲了，就薪水不漲——這里外里算算，御史臺怎么能去？一個清水衙門，我啊，早過了為了求名而放棄利益的年紀(jì)了。”

雪芹一直靜靜地聽，突然問：“那去江南就為了錢？”我答道：“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江南經(jīng)濟發(fā)達(dá)，賦稅冠絕天下，富商又多，我去混幾年，肯定賺得比京城多，雖然說起來是外官，但卻是肥缺，肯定比御史臺進項多。揚州我早年在那里混過，人頭熟，好賺錢?！?/p>

敦敏、敦誠兩兄弟跟著點頭，就雪芹接著問：“當(dāng)官就為了錢？這就是你的理想？十年前，剛認(rèn)識你的時候，你跟我聊科舉，豪情壯志的，不是這個樣子啊?！?/p>

我搖搖頭：“我老了，此一時、彼一時啦，難為你還記得?！闭f完，無限感慨，自己滿飲了一杯。

雪芹又說：“我小時候在南京長大，知道江南景物。你可要小心啊，南京六朝古都，在那兒建都的，沒有一個朝代能長久，知道為什么嗎？”

我們?nèi)她R搖頭。雪芹接著說道：“不同的城市，實際上是不同的生活方式。蒙古大草原，天高地闊。在藍(lán)天和草地上，完美的流線，直接在遠(yuǎn)方相交。在那里成長，你看見城市就覺得別扭。城市在那樣的地方就是個突兀的、別扭的灰色凸起。成吉思汗為什么那樣喜歡屠城、燒城、滅城？草原上的人，對城市就是徹底的蔑視和不屑一顧，不在乎。你生活在北京，四季分明，咫尺天顏，到處都是居高臨下、放眼全國的態(tài)勢，這樣大一個城，容易包攬你，容納你做事業(yè)的心。而江南不一樣，美食、美酒、美色，梅雨時節(jié)，擁美人、飲美酒，還談什么豪情壯志啊，享受你都忙不過來，幾年下來，骨頭都會被梅雨泡酥軟的。那時候你再想做點事業(yè)，更難了。你自己都沒那個心力了，所以多亡國之君啊。人生一世，終歸是要做點事的。你想賺錢，我能明白，我也缺錢，但又能賺錢，又能做事業(yè)，這樣的道路才是上選啊，老兄，慎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