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雪芹之父,再是雪芹之子,又是雪芹之妻,又是雪芹的二姨媽,又是雪芹的四表弟,還有張三狗(雪芹的最大債務人)……幾年時間里,都先后去了,風雨一場接一場,把雪芹熬干了。
某夜,孤燈如豆,我在床側(cè),照料著已病入膏肓的雪芹,他已經(jīng)大病在床三個多月了。
白天,我特意請了張?zhí)t(yī)來醫(yī)病,看畢,張?zhí)t(yī)云:“人病到這個地步,非一朝一夕的癥候,吃了藥也要看醫(yī)緣了。今個白天是不相干的,總是熬過了夜里,就可望痊愈了?!?/p>
聽完醫(yī)囑,雪芹笑了:“哈,跟給可卿看病的那位先生,說得差不多全一樣,碰巧也都姓張,我明白了,是難過這一關(guān)了?!?/p>
八、附記
朋友就留下這么點囑托,你說我聽不聽呢?當然要聽了!(喂,你是不是還在考慮???!朋友的遺囑,你都要考慮!有沒有良心??!人渣?。┭┣廴ズ髱啄?,香山更加熱鬧起來,乾隆老兒先是派工匠在碧云寺建了氣度宏偉的金剛塔,又造了“五百羅漢”的金身,弄得碧云寺香火旺了很多,碧云寺外自然也沒了往日清凈。
有時候,看著來來往往上山、下山、敬香、還愿的人群,我常在想,我的一生,大家的一生,還有雪芹的一生到底是怎樣的呢?
雪芹不想做咸魚,可他活得比咸魚還咸。但他最后又留下了那樣一部東西,很多人將其奉為經(jīng)典,這條老咸魚怎么能和永世長存的東西掛上鉤呢?那他究竟活得像不像咸魚呢?或許我們才是咸魚?
想來想去,想不明白。只知道山腳下世事變化,白云蒼狗。就連雪芹那本書也變化無常,一會庚辰本、一會甲戌本、一會南京戚氏本、一會蒙古王府本……竟傳出了十幾個版本,連書名也變了好幾回,什么《風月寶鑒》、《石頭記》、《紅樓夢》……
《風月寶鑒》?哈,最火爆的兩段,一個被雪芹親自刪了,一個被雪芹命我刪了,還“風月”什么?。窟€是《紅樓夢》好,好個夢字,夢中千變?nèi)f化,醒時一切皆空。
雪芹是空,紅樓是空,連我也是空的,只剩下紅塵中人往來奔復、永不斷絕。
經(jīng)歷了如此世事,本應萬事不縈于懷,只因見近些年來一些無識妄人強說紅樓,亂語紅學,不禁為之曬然,現(xiàn)在的人都一樣,評書、寫書的也都一樣,一個個急赤白臉的,面子上談文論句,骨子里只剩名利,有幾個人肯靜下心來,像雪芹那樣,不逐名利,用盡一生只寫一部書?為慰此千古獨一無二之奇人,特將當年舊事,揀幾處說來,以讓癡者悟,讓未知者見。無端弄筆之余,只憶得雪芹的一首舊詩,恰是貼切,聊作結(jié)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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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云作者癡,誰解其中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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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某追憶于某年某月的某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