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被綁著,還算是差強人意。從鐵窗望出去,看得見庭院一角。說是庭院,其實就是農(nóng)家院,院子即曬谷場。甭說什么花壇了,根本就是一塊連草都不長的灰色空地。
一部腳踏車橫倒在那里。一看就知道,是入江的不爆胎腳踏車。但綁在后座的旅行袋不見了,可能在檢查吧。袋里除了幾本和美術(shù)有關(guān)的書、筆記本、換洗的內(nèi)衣褲以外,還有當(dāng)作午飯的便當(dāng)。
想到便當(dāng),入江感到肚子餓了。
看看手表,已過了中午十二點。
入江躺在床上。心想,接著不知會發(fā)生什么事,總之,先別無謂地消耗體力和精力了,等待時機吧。
“靜下來吧,別胡思亂想?!?/p>
如此想著,他閉起了眼睛。
前夜失眠,也許睡眠不足反倒變成好事。眼皮漸漸沉重起來,終于睡著了。
被開門聲吵醒時已是下午兩點鐘,足足睡了兩個小時。開門的是小湯。
但是,他沒進(jìn)房間。把一只綠色包袱放在地板后,什么也沒說走了出去,關(guān)起門,上了鎖。
包袱里裝的是入江自己帶來的便當(dāng)。
要是平時,趁工作空檔發(fā)個呆什么的,一定很舒服,入江也喜歡。可是,在不安的環(huán)境中只能傻傻地待著,實在是一種煎熬。
盡可能對眼前發(fā)生的事視若無睹,但這種偽裝不知何時就會被“接下來會怎樣”的恐怖念頭所替代,怎么都揮不去。
這頓便當(dāng),與其說為了填飽肚子,不如說在這段時間或能忘卻恐怖和不安,這是值得慶幸的事。
入江有生以來從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拼命”地吃便當(dāng)。
時間似乎很漫長。
入江泄氣地倒在床上,大約過了三十分鐘仍無法平心靜氣。滿腹焦慮地跳起來,在房間里不停地轉(zhuǎn)圈兒,從小窗口窺伺庭院。
只見灰色的庭院里,建筑物的影子逐漸擴大。
“這么做也不是辦法,只會更疲倦?!?/p>
自我安慰著,又回到床上。入江重復(fù)了幾次這個舉動。
記不清第幾次回到床上時,聽到從庭院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入江從床上起身,走到小窗向外望。他希望注意力被任何事物吸引,只要能遠(yuǎn)離不安的情緒。
監(jiān)禁他的房間雖在一樓,但屋內(nèi)地面比屋外要高很多。所以,小窗的位置正好在眼睛的高度,從里望外,恰好呈俯視的角度。
進(jìn)入入江視線的是兩個人影。由于光線的關(guān)系,兩人看起來像剪影,高個子那人的腳覺得有些眼熟。
藍(lán)色帆布鞋,長褲的顏色像極了土黃色——不正是躺椅上的那個人嗎?
另一個人也穿著長褲,但個兒小,從發(fā)型知道是女性。
“你是不是想躲謝世育?不會是為了逃避問題吧?”
男人說道。
“才不是呢,”女人的語氣很認(rèn)真。“從沒想過逃,那家伙有什么好怕的?!?/p>
“你啊,這就說謊了,那男人可是個厲害角色呢!不過那又怎么樣,反正有我們在。”
聲音雖低,但四周靜悄悄的,風(fēng)向正好,聽得很清楚。
入江之所以聽得懂,主要是他們用普通話交談,而不是那地方特有的方言。而且,除了聽出兩人都受過相當(dāng)教育之外,他們的家鄉(xiāng)也不相同。
“不是那回事?!迸苏f道,“你看了最近省委會的會議報告沒有?”
“看啦?!?/p>
“那份報告分析了最后勝利已日漸臨近,在太平洋方面,日軍節(jié)節(jié)敗退。”
“針對時局的分析雖然正確,但是咱們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不過,提醒大家別作無謂的犧牲,我也贊成?!?/p>
“無謂?咱們的努力能說無謂嗎?”
“不是這意思,我指的是,今后面臨的已不是丟失一個城池就一定要奪回來的問題了?!?/p>
“寸土的得失,并不影響大局……確實是這么寫著?!?/p>
“一味地戰(zhàn)斗,并沒有戰(zhàn)略的價值。換句話說,從現(xiàn)在開始,我們已不是局部的游擊隊,應(yīng)該參與更大更高層的政治斗爭。”
“我不是不理解。可是,放棄好不容易建立的組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