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于1959年,正是三年自然災害的時候,我上面已經(jīng)有仨姐倆哥了,我媽說當時餓得實在不行了,本來不打算要我的,我爹說好歹是塊肉,不行就生下來煮煮吃了,也算救大人一命。后來就給生下來了,還不足月,只有三斤多一點,估計也是活不了,我爹就直接燒水準備煮湯了,下鍋前我哭了一嗓子,把我爹還嚇一跳,說,咦?他娘的還是活的?先留著吧,啥時候不行了再煮湯吧。后來我媽說我小時候相當懂事,不哭也不鬧,好像知道要是不老實必被煮湯一樣。
先說說我爹吧,他在一家紡織廠當工人,五大三粗一個大老爺們成天跟一幫老娘們紡紗布,不是穿的紗布,是那種給機器做內(nèi)襯的紗布。我爹成天跟那幫老娘們紡布,就紡得有點娘娘腔似的,他還往回偷紗布,就下班前脫光光,把紗布一圈一圈往自己身上纏,纏得跟個紡錘似的,再把衣服穿上下班,有時候腿上也纏,纏得兩腿都不能打彎了,就得跟僵尸似的蹦出去,那時候保衛(wèi)處也沒人管,都瞪倆大眼找吃的呢,誰管你是走出去的還是蹦出去的。不光是我爹,他們廠的老娘們也纏,有時候還互相纏,我爹也跟人家互相纏過,您想想,一個老爺們和一個老娘們脫光光互相纏紗布,那能不纏出事來?當然這個是后話了。
鑒于我爹總往家纏紗布,所以我們家一點也不缺布,家里從男到女,從老到幼,從里到外,全是白布衣服。我家?guī)讉€孩子每天銀裝素裹地去上學,搞得老師以為我們家天天死人呢。我們也不好說布料是我爹從廠里纏回來的,就只好輪番撒謊,今天死個姨,明天死個叔地亂說。那時候家里死人不是新鮮事,老師們也不多想,就是覺得我們家風俗挺奇怪的,怎么死什么人都是全家重孝?
其實這種內(nèi)襯布非常不適合做衣服,因為纖維很粗,做出來的衣服就跟砂紙似的,磨得渾身疼,女的還好些,男的可就慘了,一走路磨得一棍兩蛋生疼,到夏天一出汗,那衣服硬得跟板子似的,弄得我們幾個跟舊社會死了人做喪事扎的那些紙人紙馬一樣,全硬邦邦的。我們院的鄰居都心知肚明,因為也有不少紡織廠上班的,都往家里纏過布,不過人家做的衣服都是穿里面的,只有我爹明目張膽地給我們穿外面,也不知道他抽什么風,娘娘腔還這么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