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圳折騰了十五年的肖國華最近簡直煩透了,先是老媽在老家摔斷了腿,然后是那個在高一讀書的女兒肖琳不知道什么時候迷戀上了網(wǎng)絡游戲,成績直線下降,他和老婆孔凡玲被老師叫去學校挨了好幾次訓。本來這應該結(jié)束了吧?這工作上又捅了大婁子。他派手下的一個業(yè)務員劉志輝去一個關(guān)系單位收一筆兩萬三千塊的小貨款,誰知這小子居然卷款而逃。一查,原來這小子應聘時的身份證是假的,現(xiàn)在去哪里找人啊?深圳這么大,這小子就是不跑遠,換個名字,就在馬路對面的工業(yè)區(qū)里,你也沒地兒找去。還好這小子不是自己親自招聘的,否則絕對是說不清楚的。
在總經(jīng)理秦勇的辦公室挨了一頓臭罵,他委委屈屈地走回辦公室。見他進來,正在一起嘀咕什么的幾個業(yè)務員趕緊散開,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裝模作樣地做著自己的事。
委屈這東西就好比一泡尿,雖然憋得你難受,可你也不能當眾發(fā)泄。尤其是肖國華,在這群年輕人面前更是不能表現(xiàn)出自己的不快來。
于是,他假裝無所謂的樣子,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打開電腦,輕聲地哼了幾句家鄉(xiāng)小調(diào)??墒?,沒哼兩句,他覺得胸口有股氣憋在那里讓他幾乎無法呼吸,于是停了下來。拿起桌上的水杯,結(jié)果卻是空的。自己的杯子永遠都會有水的,今天怎么空了?
稍微一想,明白了,準是這幫小子以為自己要倒霉,當不成這個部門經(jīng)理了,所以也就不給自己倒水了。
不倒就不倒,他站起來準備自己去飲水機前倒水。副經(jīng)理官昌菊趕緊跑過來,滿臉笑容地道:“老大,真不好意思,忘了給你倒水?!?/p>
說完,接過他手里的杯子,擺著她的大屁股去倒水了。這個女人臉長得還算勉強,就是那屁股太大,就像是一口行軍鍋安在兩條細細的腿上面,隨時都有把兩條腿壓散架的可能。
肖國華雖然不是一個欲火焚身的色情狂,但是他跟所有的男人一樣,只要在有人的地方,他眼睛就不由自主,就像雷達一樣,不斷搜索美女。甚至只從頭發(fā),乃至背影上就能判斷出,這個女人漂不漂亮?一旦發(fā)現(xiàn)是塊鮮肉,那一定是心里流著口水,將她在腦子里扒個精光。
可是,對眼前這個官昌菊,他是無論如何也提不起胃口。倒不是因為她那碩大的屁股,而是因為這個女人總在高層那里嘀嘀咕咕,頗有想將自己取而代之的架勢。
這要是在以前,他根本不會在意這個大屁股女人,可是,現(xiàn)在卻不行?,F(xiàn)在金融危機,公司的業(yè)務不好,總經(jīng)理秦勇整天臉陰陰的,說不上哪天就是狂風暴雨。以往肖國華是從來不擔心失業(yè)的,但是現(xiàn)在不同了,他現(xiàn)在有壓力了,因為他一年前終于傾盡在深圳十多年的積蓄買了一套九十多平方米的小三室兩廳,從無房族變成了有房族。現(xiàn)在裝修的債還沒有還清,要是失業(yè)了,那房子豈不是要被銀行收走?
一轉(zhuǎn)眼,官昌菊就把水端了回來,滿臉笑容地道:“老大,喝水?!钡?,她根本掩飾不住那份虛偽。
“謝謝?!毙A坐下來,心里盼著大屁股女人趕緊離開,他好清靜一會兒。
誰知,官昌菊不但沒走,反而神秘兮兮地問:“秦總怎么說?”
肖國華回答:“怎么說?先報警,然后扣錢唄。”
“扣錢?都扣誰的?”官昌菊露著一口雪白的牙齒,就像一頭饑餓的母狼。
肖國華懶洋洋地道:“相關(guān)責任人,秦總、你、我還有小崔?!?/p>
“干嗎扣我的?派他去收賬的又不是我?”官昌菊一臉的不高興。
“這事你別問我,問秦總?cè)??!毙A巴不得她趕緊走開。
“哼!”官昌菊一轉(zhuǎn)身,大屁股在肖國華的面前劃出一道充滿誘惑的弧線,消失在門后了。
肖國華長出一口氣,坐了下來。
他心里想笑,卻硬是強行咬牙努力地憋著,就像在大庭廣眾下忍著大便。自己不是正人君子,但卻不得不裝著是正人君子。同時最重要的是,覺得現(xiàn)在官昌菊一定是去找秦總了,而且,他也能想象出會發(fā)生什么。
想找根煙抽,他伸手去包里摸,可摸了半天卻什么也沒摸出來,這才想起,早上就把最后一根煙抽了。去樓下買?他摸出錢包,看看那里面只有可憐的兩百塊錢,想想還是算了,孔凡玲不是老讓自己戒煙嗎?就此戒了吧。
按理說肖國華的收入也不算太低,六千塊的基本工資,每月還有一些業(yè)務提成,除了交保險的,每月拿到手的最低也有一萬塊。可是,自打去年有了房子,他忽然覺得,自己的部分錢越來越不夠用。每月房貸六千五百塊,雷打不動地要扣,自己那輛破捷達雖說公司每月給補助一千五百塊,但是還要貼上幾百塊。給老媽每月的五百塊生活費是必須要寄的,每月的管理費和水電費也要幾百塊。偶爾女兒肖琳還要些零花錢,剩下的就是吃飯了。以前肖國華還偶爾能請部門的同事吃個飯,現(xiàn)在連自己吃快餐都要算計著花了,以前吃商務套餐,現(xiàn)在只能吃路邊攤的便宜飯了。
家里的開銷都要靠孔凡玲那四千多塊錢工資,孔凡玲在關(guān)外一家叫永泰的工廠當會計,這么多年一直沒換過地方,工資從當初的一千多塊漲到現(xiàn)在,也算是到頭兒了。
唉,在深圳怎么就這么缺錢呢?他嘆了口氣。
電話忽然響了起來,是孔凡玲。“你今天有應酬沒有?”她問。
“沒有?!彼紤械鼗卮稹?/p>
“那好,你早點回家給肖琳做飯,廠里今天有事,我不回去了?!笨追擦岬馈?/p>
“嗯,下班我就走。”肖國華回答。
最近孔凡玲的工廠事情越發(fā)得多,她經(jīng)常不回來。怪事,市里的這些工廠現(xiàn)在訂單都少得可憐,她們那邊怎么忽然忙起來了?
公司到家其實并不遠,每天這條路肖國華都走得熟得不能再熟了,可是偏偏就是今天他出了事。他正要往家里轉(zhuǎn)彎,車速很慢,忽然,有人拍打他的車窗,他放下車窗,有個人喊道:“你撞人了!”
撞人?不可能!他轉(zhuǎn)彎的時候根本沒有見到前面有人,怎么會撞到人?
他走下車,看見一個穿著像民工的人躺在地上,閉著眼睛,一動不動。
他第一反應就是遇到撞車黨了,有幾個人馬上沖上來,喊著讓他賠錢。
肖國華想打電話報警都沒機會,被幾個人圍在中間吵得頭疼。
不知吵了多長時間,兩個巡警騎著摩托車過來,大概問問情況,就說要大家去派出所。誰知,那幾個人說什么也不肯去,非要肖國華賠錢。
看看表已經(jīng)到了肖琳放學的時間了,要是去派出所,肖琳見家里沒人就非常有可能跑到哪個黑網(wǎng)吧去,到時候,她在哪里玩一個晚上也不一定,若是那樣就糟了。于是,肖國華只好答應賠錢,對方一定要五百,最后,他把錢包拿出來給對方看,說自己只有兩百,那幾個人罵了聲窮鬼。招呼起地下的人,拿了錢,當著巡警的面,大搖大擺地走了。
肖國華看著巡警,問:“這事你們也不管?”
巡警搖著頭:“我們管了,說去派出所,你不去,你怪誰???”
是啊,能怪人家巡警嗎?自認倒霉就是了。世界上到處都有倒霉的事,怎么倒霉的事偏偏跟自己如影隨形?
倒霉從來都是命運所挖掘的陷阱,倘若跳過去了,前面將是一馬平川;倘若沒有跳過去,就會直接栽在這個陷阱里。
肖國華把車開進自己樓下的停車場停好,到旁邊一個能刷信用卡的便利店買了點菜,匆匆地回到家開始做飯。
可是,當他把一切都準備好,坐在沙發(fā)上等了半天,肖琳根本就沒回來。打她電話又是不在服務區(qū),再撥她老師的電話,才知道學校下午體檢,早就放學了。
不用說,肖琳肯定是跑到不遠處的城中村的黑網(wǎng)吧去上網(wǎng)了。
想當初,肖琳是多么優(yōu)秀的一個孩子!成績一直都是學校的前十名,怎么一迷戀上了網(wǎng)絡游戲,就變成了這樣?
今天也怪,肖國華走遍了城中村里所有他知道的網(wǎng)吧,居然連肖琳的影兒都沒看見。這孩子跑到哪兒去了?
他拖著沉重的腳步在狹窄的小巷子里慢慢地走著,心里的滋味簡直無法用語言來形容。
路邊有不少賣各色小吃的小店,里面各種香味一起撲過來,這讓肖國華的胃里就像有無數(shù)的小蟲在噬咬著一樣。他摸摸口袋,那里只有一個沒有一分錢的空錢包,里面有幾張銀行卡和一張信用卡。銀行卡里基本上都沒什么錢,信用卡倒是可以透支,但是,他覺得取現(xiàn)手續(xù)費太貴,取一次現(xiàn),手續(xù)費都夠家人一天的菜錢了。
走過一個小公園的時候,他忽然心里一震。他看見有兩個穿著校服的中學生模樣的人在一起親吻擁抱,男孩子他沒有看清楚,但是那女孩子書包上的幾個卡通圖案卻讓他立刻認出,那就是肖琳。
他很想沖上去將肖琳和那個男孩子拉開,但是,很快他就意識到不能這樣做。于是,他趕緊找個角落把自己隱藏起來。
他的腦子現(xiàn)在亂得不行,他不知道現(xiàn)在肖琳和那個男孩子已經(jīng)發(fā)展到哪一步了,看他倆那個樣子恐怕哪一步都過了吧?
肖國華的心跳得厲害,手也抖得厲害。他拿出手機,想給孔凡玲撥個電話,但是,一連幾次都撥錯了號碼。
終于撥通了,但是,孔凡玲卻一直沒接。她在忙什么?
愛情在不該來的年紀像一朵罌粟花,品嘗的后果,肖琳將無法承受。
再撥孔凡玲的電話依舊沒人接。
自己接下來怎么辦?直接找肖琳談?又怕她承受不了,萬一來個離家出走什么的那可就糟了;不談,她和那個男生接下來會怎么發(fā)展?
正當肖國華胡思亂想的時候,他再一抬頭,發(fā)現(xiàn)肖琳已經(jīng)跟那個男孩子站起身來。那男孩子摟著她的腰,兩個人慢慢地向城中村的村口走去。
肖國華知道這是他倆要回家了。為了不讓肖琳發(fā)現(xiàn)自己,他趕緊繞了幾個小巷子,小跑著趕在肖琳回家之前到了家里。
整個過程比地下黨還緊張,在廚房里他不住地喘著氣,樣子就像一條陽光下的狗。
不一會兒,肖琳進了門,肖國華這才注意到,雖然她才十六歲,但是已經(jīng)發(fā)育得很好了。她個子高,皮膚白,眼睛大,長相清純,無論在哪里都會引人注意。
“回來啦?今天好像晚了?”盡管肖國華心里泛著不快,但是還是表現(xiàn)得一點事也沒有。
“哦,我電話壞了,順便去修修,耽誤了一會兒?!毙ち辗畔聲?,一頭鉆進了洗手間。
肖琳現(xiàn)在之所以變成這樣,可能是自己和孔凡玲犯了事事管、時時管的毛病,做了很多事,效果卻不好。
父母看到孩子出了問題,就很容易想法當法官,這是很危險的。孩子的內(nèi)心世界現(xiàn)在自己跟孔凡玲根本不了解,現(xiàn)在她出了問題,不了解其內(nèi)心世界便無從談起。
肖琳在洗手間足足待了有二十分鐘。這孩子的性格就這樣,做什么事都慢,不知道她在洗手間里干什么。
“吃飯了!”肖國華對著洗手間喊道。
里面沒聲音,肖國華搖搖頭,告誡自己千萬不能在肖琳面前表現(xiàn)出什么異常來。
好不容易,肖琳才從洗手間出來,可是,吃飯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怎么?爸爸做的飯不好吃?”肖國華問。
“還行?!毙ち盏恼Z氣明顯是敷衍,然后低頭吃飯。
現(xiàn)在,肖琳經(jīng)常這樣,她根本不想跟肖國華和孔凡玲交流。
肖國華很想跟她談談,告訴她要潔身自愛的道理??墒?,這話怎么也開不了口。
戀愛,在成年男女這里都是難以把握與難以控制的事,更何況是生理與心理都沒有發(fā)育成熟的孩子,那就更是難以把握與控制了。
既然自己發(fā)現(xiàn)了肖琳的早戀,那就要控制。
就在他搜腸刮肚地想著怎么暗示一下肖琳不要早戀時,肖琳忽然說:“爸,明天我要交補課費,你給我一千塊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