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老板賠著笑:“那是,那是?!?/p>
很多時候,談話是一種藝術(shù),要賬的語言則是藝術(shù)中的藝術(shù)。
把車開到辦公室樓下,他停了一會兒,打了個電話給小崔,告訴他:“你下來一下?!?/p>
小崔問:“有什么事嗎?官經(jīng)理正在叫我整理客戶資料?!?/p>
“有急事,趕緊下來?!毙A道。
小崔極不情愿地說:“好吧?!?/p>
當(dāng)肖國華在車?yán)锇褎⒗习迥菑堉蹦媒o小崔并叫他交到財務(wù)的時候,小崔似乎不敢相信,一直用疑惑的目光看著肖國華。
肖國華問:“你怎么了?”
小崔半晌才問:“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肖國華輕輕一笑:“小崔啊,你在銷售部也有一年多了,你應(yīng)該知道我肖國華的為人。我這人不愿意把下屬都搞得跟自己的哥們一樣,那不是在干事,那是玩政治?!?/p>
小崔看看肖國華,沒出聲。
肖國華接著道:“咱們干銷售的,永遠(yuǎn)都不知明天的客戶在哪里,下月的提成有沒有。盡管老板總說咱們是一群狼,實際上,咱們就是一群被死死地按在案板上的豬,因為你不知道頭上那把刀什么時候落下來。”
小崔嗯了一聲,還是沒說話。
肖國華點著根煙,眼睛看著停車場邊上的一叢小樹說:“你就說這叢小樹吧,你要是不勤修剪它,它就會瘋長。那樣就失去了在這里存在的價值,就會被移動位置?!?/p>
小崔輕咳了一聲:“不過,我還是不明白你為什么要幫我?!?/p>
肖國華很真誠地說:“大道理我不想講,什么團(tuán)隊精神,什么互助互愛,那都是扯淡。我就知道,銷售部是講業(yè)績的,你完不成任務(wù)就要被拿下?,F(xiàn)在金融危機(jī),工作不好找。你這一年多也沒賺什么錢,也沒積蓄,如果失去了這份工作,吃飯、租房都會有問題。有這份工作,至少你可以騎馬找馬,將來有了好發(fā)展,我也絕不留你。但是,如果現(xiàn)在你就這么被淘汰,我覺得很可惜。”
“你真這么想?”小崔問。
肖國華反問:“難道你認(rèn)為我還有什么目的嗎?”
小崔想了想,想說什么,但沒說,拉開門走了。
個人成功需要廣闊的舞臺,能在適合自己的舞臺上長袖善舞需要伯樂也需要機(jī)遇,但這個舞臺既不是領(lǐng)導(dǎo)的也不是公司的,其實它是屬于自己的,需要等待和堅持。小崔,你明白嗎?望著小崔的背影,肖國華想。
肖國華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這樣做,他其實已經(jīng)無數(shù)次在心里把官昌菊和小崔殺過N次了,他甚至在睡夢里夢見過他們抱著個裝個人雜物的紙箱子灰溜溜地離開的情景??刹恢獮槭裁矗孔约河兄@么好的機(jī)會卻下不去手?
是自己懦弱嗎?肖國華自己也不敢肯定。
現(xiàn)在,自己放了小崔,將來到關(guān)鍵的時候會放過官昌菊嗎?
他知道,即使是自己不惹官昌菊和她背后的人,他們也不會放過自己,他們不會讓自己平安度日的。
手機(jī)上收到一條留言:肖經(jīng)理,你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我們投入這么大,不是讓你見困難就退縮的。你要是就此收手的話,我和陳老板很不高興。
是咪咪,她這是什么意思?威脅?
他很想把這條短信刪了,但是想想,他將它存了起來。
肖國華感到很困擾。自己在這個公司整天上面有壓力,下面有阻力,旁邊有斥力,辛辛苦苦委曲求全的干嗎?辭職,你不做這個了做什么去呢?房貸怎么辦?誰讓這是個充滿競爭的社會呢?所以盡管生存的過程無比痛苦,可作為一個身背上百萬債務(wù)的肖國華還是得前赴后繼一往無前地在里面沖殺。
接下來的一段日子,肖國華一直努力地想提高一下除聯(lián)茂以外的銷售成績,可是,不管他怎么使用以前那些屢試不爽的銷售技巧,現(xiàn)在都不管用。每天看著屏幕上那些跟以前比簡直可以忽略不計的銷售數(shù)字,他一籌莫展。
不僅是秦勇,就是老板寧振東也開始有些坐不住了,幾次把他叫到辦公室問他出現(xiàn)了什么問題?
可是,除了兩個固定的客戶倒閉了影響了一些銷售算是個原因以外,別的原因他還真不好找。是市場發(fā)生了重大的逆轉(zhuǎn)?不大可能???聯(lián)茂的生產(chǎn)經(jīng)營還是正常的,只要聯(lián)茂還在要貨,市場就沒有問題。
因為銷售不好,肖國華趁機(jī)給陳老板發(fā)了點貨,數(shù)量雖然沒有讓他滿意,但也沒有引起其他人的注意。咪咪沒有再發(fā)信息給自己,打過兩次電話給肖國華說是要吃飯,肖國華都以自己在外面忙給推辭了。
他的確是忙,這階段,他每天都早早地起床,晚上很晚才回家。中間見過幾次肖琳,知道她跟那個男孩子已經(jīng)分手了,用她的話來說,現(xiàn)在正潛心學(xué)做好學(xué)生。肖國華不知道她是不是又在尋找新的目標(biāo),不過,就是有了新的目標(biāo)自己恐怕暫時也發(fā)現(xiàn)不了。
爸爸手術(shù)后恢復(fù)得很好,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看到十米左右的東西了,這樣雖然不是最佳效果,可是至少能夠自理了。媽媽的腿恢復(fù)得差不多了,能做飯和喂雞了,這樣,肖國林兩口子就可以安心地照看魚塘,家里的生活似乎逐漸地走上正軌了,讓肖國華很是輕松。
不過,有一個新的煩惱悄悄地困擾他起來。那就是不斷地有人給他介紹女朋友,廠里那兩個以前就對他有意思的女人甚至還爭風(fēng)吃醋起來。
對這些介紹女朋友的人肖國華都以工作忙給推脫了,對于廠里那兩個女人,他干脆采取敬而遠(yuǎn)之的態(tài)度,一般不讓她們有機(jī)會單獨跟自己在一起,因為他生怕她們表達(dá)出什么來。
本以為這樣會少了許多麻煩吧!誰知,一個說法居然在廠里和小區(qū)里悄悄流傳,說是肖國華可能是因為那個玩意兒出了問題才跟孔凡玲離的婚。小區(qū)里的幾個八卦女人甚至有鼻子有眼兒地說,肖琳根本就是孔凡玲跟別的男人生的孩子。
肖國華并不在乎這些謠言,他只是怕肖琳聽到這些謠言。
這天下午,他好不容易按時下了班回家,準(zhǔn)備回家洗一下一周積累起來的衣服。這一離婚他才知道以前有家的好處,以前他想穿什么衣服去衣柜里拿就好了,現(xiàn)在則不行,什么衣服放在哪里他根本找不到,最麻煩的是,這么多年他已經(jīng)養(yǎng)成了不管什么衣服只要在身上穿過哪怕十分鐘脫下來再也不穿的毛病?,F(xiàn)在孔凡玲不在了,沒幾天,換下來的衣服就一大堆了。
他一進(jìn)門,驚訝地發(fā)現(xiàn)肖琳正把自己打扮得像她媽一樣,在屋子里拖地,而他那些換洗的衣服早已經(jīng)洗好晾在陽臺上,床單也換了。
“喂,肖琳小姐改行當(dāng)鐘點工了?”他笑著問。
肖琳回過頭來,對他說:“趕緊脫鞋,要學(xué)會尊重別人勞動成果,你明白不?”
肖國華趕緊脫了鞋,按照肖琳的指示,蜷腿坐在了沙發(fā)上。
肖琳拖完地,斜靠在廚房的門邊對著肖國華喘粗氣,看樣子很累。
肖國華問:“你今天怎么放學(xué)這么早?”
肖琳拉長聲音道:“老肖同志,你也太不關(guān)心小肖了吧?我今天剛剛完成期末考試,要放假了。不然,誰有空兒給你收拾房間???”
“哦,是這樣啊,放假了補(bǔ)課嗎?”肖國華問。
“今年不讓學(xué)校統(tǒng)一組織補(bǔ)課了,不過老師在校外租了房子給我們補(bǔ)課,就是價格貴了點?!毙ち瞻杨^上戴的一個用報紙折的帽子摘下來答道,然后,她招手,“老肖同志,你過來?!?/p>
肖國華過去,她神秘地把肖國華拉到洗手間,對著鏡子照了半天, 然后感慨地說:“是不怎么像啊?!?/p>
肖國華感到莫名其妙,問:“什么像不像的?”然后回到沙發(fā)前坐好,點著一根煙。
肖琳也跟過來背倚著肖國華,腳蹺到了天上,悠閑地晃著,嘴里還哼著一首歌。
忽然,她問:“老肖同志,你說,她們說的是不是真的?我是我媽跟哪個相好的生的?”
肖國華一驚,心想,這個謠言到底叫肖琳知道了,這可怎么好?他輕松地笑著:“那相好的就是我?!?/p>
肖琳一骨碌爬起來,半跪在沙發(fā)上,看著肖國華:“可我怎么一點都不像你呢?”
肖國華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要是像我,那不成了丑八怪啦?”
肖琳點點頭,嗯了一聲,說:“那也是。”
肖國華不想繼續(xù)這個話題,就問:“你媽最近身體怎么樣?”
“身體倍兒棒,吃嘛嘛香?!毙ち栈卮?,但眼珠一轉(zhuǎn),忽然又問,“老肖同志,你說,我媽不是在跟你結(jié)婚前就跟那個姓馬的暗度陳倉了吧?”
肖國華笑了:“你這小腦袋瓜里想什么呢?你可別信那些八卦女人的話。你媽跟我結(jié)婚時,馬克鑫在外地工作,怎么暗度陳倉?他們是前些年才遇到的,那時候馬克鑫工廠并不大,需要自己人管財務(wù),你媽才去他工廠工作的。”
“哎,爸,你說,我媽和馬克鑫會不會做戲給你看?。俊毙ち蘸孟窈車?yán)肅地問。
肖國華問:“你有完沒完???道理很簡單,你要不是我女兒,小時候你做手術(shù)需要輸血,我怎么給你輸?shù)难???/p>
肖琳有點不服地道:“也許是碰巧唄?!?/p>
“你呀,以后高考你應(yīng)該考北京電影學(xué)院?!毙A說。
肖琳道:“我可不喜歡當(dāng)演員,我想當(dāng)數(shù)學(xué)家?!?/p>
肖國華又好氣又好笑:“你應(yīng)該去當(dāng)編劇,專編懸疑片。”
不過,他心里還真畫了個魂兒,肖琳說的不會碰巧應(yīng)驗了吧?要不要跟肖琳做個DNA鑒定?但是,他馬上就暗自罵自己荒唐。
他看看表,對肖琳道:“走,爸爸帶你去吃頓好的?!?/p>
誰知肖琳卻說:“別急嘛,今天咱們在家吃,今天有神秘嘉賓?!?/p>
肖國華對這個頑皮的小女孩實在沒辦法,就問:“是誰啊?”
肖琳一臉的神秘:“保密。”
肖國華搖了搖頭,走進(jìn)自己的房間洗了個澡。剛洗完,便聽到外邊門鈴響了,有人進(jìn)來了,這應(yīng)該就是肖琳所說的神秘嘉賓吧?他趕緊用手使勁地搓了兩下臉,努力使自己放松,穿上衣服走出主臥。
一個人正在廚房里忙碌著,聽見聲音一回頭,居然是孔凡淑。
“姐夫。”孔凡淑的笑容很燦爛。
肖國華一點也沒覺得見到她跟以前有什么不同,笑呵呵地答道:“凡淑來了,肖琳說有神秘嘉賓,原來是你啊?!?/p>
“中午肖琳打電話給我,說你這里垃圾桶里都是方便面袋子,好像很長時間沒開伙了,叫我過來給你做點好吃的。這不,剛才我跟她把衣服洗了,床單換了,出去買了點菜。準(zhǔn)備給你增加點營養(yǎng)?!笨追彩缡帜_麻利地?fù)裰苏f。
肖國華的臉忽然有點熱,他那堆臟衣服里面還有兩條底褲呢,這也叫孔凡淑給洗了?
他有些尷尬,問:“你要不要我?guī)兔???/p>
孔凡淑笑著說:“不用,你看一會兒電視去,我這兒一會兒就好?!?/p>
肖國華在沙發(fā)上坐下,肖琳在原來她自己的房間做作業(yè)。以前孔凡玲跟自己沒離婚的時候,家里也經(jīng)常是這樣的情形,想想那樣溫馨的日子已經(jīng)一去不復(fù)返了。
孔凡淑把最后一盤菜端到桌上,她笑著說:“姐夫,吃飯了?!?/p>
三個人坐下,孔凡淑拿出一瓶紅酒,對肖國華說:“姐夫,喝點?”
肖國華說:“不了,晚上還有事?!?/p>
孔凡淑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遺憾。
肖琳在一邊道:“爸,咱們很長時間沒在一起吃飯了,這么不給面子!”
肖國華愣了一下:“行,肖琳叫我喝我怎么能不喝呢?”
孔凡淑給肖國華倒上,說:“看來只有肖琳說話姐夫才重視,像我這前小姨子說話是不頂用啊?!?/p>
肖國華聽著這話有點酸溜溜的就說:“哪里,你是好妹妹,說話我自然聽了?”
“真的?”孔凡淑半笑不笑地看著他。
肖國華堅決地點點頭。
孔凡淑狡黠地瞇起了眼睛:“你敷衍我吧?”
肖國華寬厚地笑著,回答:“我總不能把心掏出來讓你檢查一下吧?”
孔凡淑嘴巴和鼻子聚到一起,臉上顯出好多褶兒,她道:“那你把杯里的酒都喝了?!?/p>
肖國華面前的酒杯有大半杯紅酒,要是白酒他一口絕對沒問題,這么多年他在公司號稱津巴布韋,可是,喝紅酒他總有點發(fā)憷。
“怎么?還是心口不一吧?”孔凡淑譏諷著。
肖國華這人最怕孔凡淑激,除了孔凡淑,別人就是說出大天來他也不急,這一激,他忽然來了脾氣,一口就把杯里的酒喝下去了。然后,他把杯底亮給孔凡淑:“看看,滿意不?”
孔凡淑看了一眼肖琳,撇撇嘴:“馬馬虎虎?!?/p>
“這你還不滿意?”肖國華問。
孔凡淑道:“你要是再干一杯,我就信了?!?/p>
肖國華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他毫不猶豫,又干了一杯。
肖琳在旁邊哼了一聲:“老肖同志,你傻呀,不知道是我小姨將你的軍啊。腦子少根弦兒?!?/p>
肖國華感覺到酒有點往上涌,看著孔凡淑,叫道:“好啊,你給我下套兒?!闭f著,做出一副要打她的架勢。
孔凡淑趕緊用手做了一個暫停的手勢:“打住,好男不跟女斗啊。”
肖國華道:“我又不是什么好男,我是離婚老男人?!闭f著,還想打孔凡淑。
孔凡淑開心一笑:“姐夫,你現(xiàn)在離了婚,是不是有很多人給你介紹女朋友?。俊?/p>
肖國華搖搖頭。
孔凡淑問:“真沒有?”
“真沒有!”
“這個可以有?!?/p>
“這個真沒有。”
兩人學(xué)著趙本山和小沈陽,你一句我一句逗起來,肖琳也跟著哈哈地笑著。
因為許久沒有這么高興了,肖國華居然在孔凡淑的半開玩笑加半勸下又喝了半杯。這紅酒有點上頭,肖國華一時感到暈乎乎的。
談話過程中肖國華知道了孔家關(guān)于他和孔凡玲離婚的態(tài)度,李淑芬對孔凡玲這么多年跟肖國華的生活很不滿意,特別是在他們買房過程中所經(jīng)歷的艱辛以及買房以后的生活困頓表示強(qiáng)烈的不滿,堅決支持孔凡玲離婚??讘c山雖然擔(dān)心孔凡玲離婚以后會被馬克鑫耍,但當(dāng)聽說馬克鑫給孔凡玲和肖琳租了房子,并且每月給一筆可觀的生活費以后也就不再說什么了。
肖國華沒有問孔凡淑對這件事的態(tài)度,因為孔凡淑在這里跟他吃飯本身就是一種態(tài)度。
肖國華問肖琳:“你媽現(xiàn)在情緒怎么樣?”
肖琳淡笑一下回答:“看不出怎么樣,一切正常?!?/p>
“你媽這人有時容易沖動,你要經(jīng)常勸勸她?!毙A心平氣和地說。
肖琳看了一眼肖國華:“老肖同志,你還是關(guān)心關(guān)心你自己好不好?”
肖國華咧著嘴笑著:“我現(xiàn)在挺好的?!?/p>
“怎么個好法?”孔凡淑問。
“你看,我上月提成增加了不少,這個月發(fā)完工資交了房貸,交完管理費,留下了足夠的生活費,我還還了朋友點欠款呢。下月提成會更多一點,按這個勢頭發(fā)展下去,到今年年底我就能把裝修時的欠款還清了?!毙A有點得意地說。
“老肖同志,你就沒有點高級一點的追求?”肖琳問。
肖國華感到眼睛有點發(fā)澀,問:“啥高級追求?”
孔凡淑嘻嘻地笑著:“比如說,交個年輕漂亮的女朋友,經(jīng)常在我姐和馬克鑫面前晃晃什么的?”
肖國華搖搖頭:“我可不交什么女朋友,我這樣就這么挺好的,沒事跟肖琳聊聊,再不就喝點小酒,然后睡覺。”
孔凡淑問:“你不是還對我姐有幻想吧?”
肖國華忽然愣了,半晌他才說:“你讓我一下子把她忘了,進(jìn)入新的生活,你覺得可能嗎?”
孔凡淑看著肖琳搖搖頭,唉的一聲,沒再說話。
桌上的氣氛忽然沉悶起來,三個人各懷心腹事,慢慢地吃著飯。
吃完飯他感到有點頭暈,就對孔凡淑和肖琳說自己去外面轉(zhuǎn)轉(zhuǎn)。于是就一個人走出了小區(qū)。
以前他還沒注意,小區(qū)門前的這條大街風(fēng)景不錯,平時都是開車沒注意欣賞,這樣一路步行,原來是這樣的愜意。
想想也是夠后悔的,跟孔凡玲在這里住了一年多,怎么沒有陪她在這條街上逛逛呢?
人生中有很多遺憾,有很多事情一旦失去,你發(fā)現(xiàn)再也找不回來了。
正當(dāng)他走到小區(qū)的城中村的時候,忽然有人喊:“站住,打死他?!?/p>
他看見遠(yuǎn)處有一個男青年飛快地向他這個方向跑,后面有兩個人在追。前面的男的不小心摔倒了,后面的兩個人追上來,拿著鋼管向他狠狠地亂打一通。很快,那個摔倒的男青年就不動了,兩個拿鋼管的人見狀撒腿就跑。
一切發(fā)生得那么突然,路上的人也沒有上前阻攔的。
現(xiàn)在,只有那個男青年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
這要是在平時,肖國華早繞著走開了,可這回他居然鬼使神差地走上去看了一眼。
結(jié)果這一看不要緊,他頓時大吃一驚,地上躺著的男青年雖然滿臉是血,但他身上的挎包卻印著肖國華公司的標(biāo)志。他再仔細(xì)一看,居然是小崔。
他趕緊把他抱起來,摸摸小崔的鼻孔,氣若游絲。
他沖著周圍的人喊:“打120?。 笨墒?,人們都是一副冷漠的臉,沒人幫忙,最后,他只好把小崔重新放在地面上,撥打了120。
在醫(yī)院忙活了足足有兩個多小時,才把小崔安置好,他是腦震蕩還有右臂骨折。
期間,他打電話給官昌菊,沒想到她只是哦了一聲,沒說別的。
他打電話給秦勇,秦勇安排了后勤派兩個保安來醫(yī)院照看小崔,并派人事部的人墊付了醫(yī)藥費。
期間肖琳打來電話問他什么時候回去?他說爸爸有事,你跟你小姨回你媽那里睡去吧。肖琳好像是跟孔凡淑商量了一下,說她媽今天不回來,她倆就在肖國華這邊住了。
肖國華嗯了一聲表示同意。
自從肖國華和孔凡玲離婚以后,肖琳還是第一次在他這邊住,本來他應(yīng)該跟肖琳好好談?wù)劦模l知卻遇到了這么個事情。
小崔的臉上還殘留著血跡,他叫秦勇派來的保安打來一盆熱水,開始慢慢地給他擦拭。
小崔是個去年才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獨自一個人來到深圳。可能是不大適應(yīng)學(xué)校和社會之間的角色轉(zhuǎn)換,所以,顯得一直很不適應(yīng)銷售部的工作。
以前,肖國華對小崔要求還是很嚴(yán)格的,但是,小崔可能是有些誤會,一直對他有些抵觸情緒,特別是官昌菊來了以后,經(jīng)常請他們幾個吃吃喝喝,慢慢地,這幾個年輕人跟肖國華都有意無意地保持了一定的距離。而小崔則是這里面跟官昌菊走得最近的一個。
小崔臉上的血痂很難擦,肖國華換了兩盆水才讓小崔恢復(fù)了本來的模樣。
一個保安很感慨地說:“肖經(jīng)理對屬下真好?!?/p>
肖國華輕輕一笑:“沒什么,就像我自己的弟弟一樣?!?/p>
小崔一直沒醒,肖國華就一直坐在小崔的床邊看著。
直到凌晨四點鐘,小崔才醒。
當(dāng)他看到面前坐著的是肖國華的時候感到很驚訝,一時感動得不知說什么才好。
肖國華問他是怎么回事,小崔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說是遇到打劫的了。
肖國華也沒再深問下去,只是心里有個疑問,打劫的一般圖財不圖命,那兩個人怎么會那樣往死里打小崔呢?
小崔被打的事似乎在銷售部并沒有引起什么波瀾,也許是小崔平時跟大家的關(guān)系處理得不好,去醫(yī)院看他的人也不多。雖然公司給他墊付了醫(yī)藥費,也還沒有停他的工資,但是憑他每月的那點底薪,他在醫(yī)院的生活是很艱苦的。
肖國華在銷售部給他搞了一次募捐,最后募集到的錢也不過區(qū)區(qū)兩千多塊,這對于小崔來說那也是杯水車薪。令他很奇怪的是,募捐過程中官昌菊只出了兩百塊,這事不僅叫肖國華感到吃驚,就連銷售部其他的人也頗有些側(cè)目。小崔平時跟官昌菊跑來跑去,唯官昌菊馬首是瞻,現(xiàn)在變成這個樣子,官昌菊的態(tài)度的確叫人心寒。
公安局幾次找小崔核實情況,他都說是打劫,恰巧城中村門口的攝像頭那天還壞了,這樣,案子一時也沒有進(jìn)展。
偶爾他會去醫(yī)院看看小崔,帶一點吃的,但每次看到小崔總覺得他有話說,但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他也沒太在意,覺得可能是小崔感覺到前一階段那樣對待自己不好意思吧!
只是公司最近的氣氛有點壓抑,銷售下降各個部門的火氣都很大,以前見到各個部門的頭兒都說:“肖經(jīng)理,你又拿下一個客戶,今晚請客啊?!爆F(xiàn)在見面則說:“老肖啊,怎么搞的,這個月的銷售又下降了一大截,再這么下去,年底大家的年終獎可是沒希望了?!比缓?,就帶著像跟遺體告別一樣的眼神看著他。
有時候在公司中層會議上挨了批,或者是看著官昌菊肆無忌憚地在銷售部里面拉關(guān)系,他都很憤怒,總想拍案大罵。但是,那樣有什么好處?那樣的結(jié)果只能是自己卷鋪蓋走人。無論如何,自己都要堅持到今年年底,年終雙薪加上獎金,有三萬多,不算小數(shù)目了。另外,每年十一月份重新與客戶簽訂供貨合同以及評價客戶的信用,這些事都由自己來制定,可以趁機(jī)收點紅包,現(xiàn)在把陣地放棄就太可惜了。
這天肖國華下班以后,拎著點水果去醫(yī)院看小崔,卻發(fā)現(xiàn)官昌菊也在那里,而且兩個人似乎在吵架。見肖國華進(jìn)來,官昌菊臉色鐵青,跟他打了個招呼就氣呼呼地走了。
肖國華問小崔:“怎么回事?”
小崔說:“沒什么,她發(fā)神經(jīng)?!?/p>
肖國華也不好再問什么,就把水果放在床頭,跟小崔聊了一會兒家常。
小崔忽然跟他說:“肖哥,人心難測,有時候跟別人打交道,要加十二萬分的小心?!毙A注意到,他叫自己肖哥,而不是以前的肖經(jīng)理。
這讓肖國華很是詫異,他問:“小崔,你什么意思?”
小崔鼓足勇氣說:“肖哥,我很對不起你?!?/p>
肖國華道:“什么話?有什么對不起的?要說對不起應(yīng)該是我,以前批評你也太狠,沒有注意到你的感受。”
小崔搖搖頭:“肖哥,我說的不是這個,我是說我很對不起你?!?/p>
肖國華以為他說的是他跟官昌菊一起跟自己作對的事,誰知道,他接著說出來的話叫他差點魂飛魄散。
小崔道:“也許你不大清楚,他們給你下了一個套兒,想把你送監(jiān)獄去?!?/p>
“???”肖國華驚得幾乎不敢相信,“你怎么知道?”
小崔接著道:“跟你說個事你也許不知道,你的那個客戶咪咪是官昌菊的親妹妹。”
“這不大可能吧?咪咪不姓官???”肖國華根本不敢相信這個事情,咪咪要是官昌菊的妹妹,她可以直接跟官昌菊打交道,用不著繞自己這么大個圈子?。?/p>
“有一天在你家門口小飯店,咪咪給了你一些錢吧?”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她給你錢,我拍了照片?!?/p>
“可是,那又能說明什么呢?”
“對了,以前他們還給了你些錢是吧?”
肖國華點點頭。
“本來他們是想就這樣舉報你的,可是,覺得這些證據(jù)不是很充分,再加上他們還希望你多發(fā)點貨給他們,所以就一直沒動你?!?/p>
“現(xiàn)在他們想動我了?”
“應(yīng)該是快了,至于什么時候動我也不大清楚?!毙〈藁卮?,“肖哥,這事我真的很對不起你?!?/p>
肖國華腦子里迅速地回憶了一下自己跟陳老板和咪咪交往的一些細(xì)節(jié),頭一個兩萬塊當(dāng)時如果有照片或者錄像的話其實是說明不了什么問題的;第二次一萬塊是咪咪塞到自己包里的也沒問題,就是有人問到,自己可以說不知道;第三次這是無論如何也賴不掉的,如果咪咪的包里再有錄音設(shè)備自己那更是說不清了。
這是屬于商業(yè)賄賂的問題,即使是自己僥幸逃脫法律的制裁,公司也得把自己開除,而一開除,損失就大了。
現(xiàn)在怎么辦?得趕緊想個對策出來。
不過,他還是有點不放心,又問:“咪咪是官昌菊的親妹妹?不可能吧。”
小崔搖搖頭:“這個我也不清楚,但是,她倆肯定是親姐妹?!?/p>
“你怎么這么肯定?”肖國華還是有些不放心。
小崔有點臉紅:“肖哥,不好意思,我跟官昌菊上了幾次床,聽她打電話才知道的。”
“對了,有一次你借他們的車被撞了,是吧?我告訴你,撞你車的人也是他們找的,目的就是讓你中招兒?!?/p>
原來如此,這官昌菊和咪咪為了搞掉自己居然下了這么大工夫。
想到這些,他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世道險惡,要不是小崔的提醒自己去監(jiān)獄里待個幾年那是一定的了。
現(xiàn)在自己知道了對方的陰謀,怎么應(yīng)對呢?直接去找對方理論肯定是不行的,那樣會把小崔給出賣了。就這么等著也不行,對方說不上還要出什么招數(shù)呢。
自己現(xiàn)在面對著的是四十多年來最大的危機(jī),對方給自己下了個套兒,現(xiàn)在就差收緊了,能不能在對方將繩套收緊之前將頭縮回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