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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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三二年一月二十八日。上海。
蓄意已久的日軍突然向閘北地區(qū)發(fā)起進攻,駐守上海的國民革命軍十九路軍在全國人民抗日高潮的推動下,奮起抵抗。淞滬抗戰(zhàn)開始了。震耳欲聾的槍炮聲如疾風(fēng)驟雨一般,從黑夜響到白晝。
青云路陣地上,戰(zhàn)斗在激烈地持續(xù)。國民革命軍陸軍第十九軍第六十師九旅一團一營營長陳正倫正率部奮力反擊。士兵們殺紅了眼,全然不顧敵人的炮火呼嘯著在身邊炸開,在橫飛的瓦礫和漫天的煙塵里,各種輕重武器向日軍傾瀉著壓抑已久的仇恨。一顆炮彈越過戰(zhàn)壕,轟的一聲爆炸。
濃煙散去,周文和陳怡從地上爬起來,渾身泥土,滿臉迷茫。誰也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摸上來的。
陳正倫正端著機槍對著敵方陣地掃射,猛地,他發(fā)現(xiàn)身邊不遠(yuǎn)處一男一女兩個學(xué)生,不由大吃一驚,立即低身躍過去,一把將周文和陳怡拉進戰(zhàn)壕,怒聲問道:“你們是什么人?怎么跑到這里來了!”
周文抖了抖肩膀和頭上的土,從懷中拿出寫有“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淞滬抗戰(zhàn)前線慰問團”的旗子,遞給陳正倫。陳正倫一把扯過旗子,看也沒看就扔在一邊,朝周文吼道:“我問你,你怎么跑到戰(zhàn)場來了?”
周文解釋道:“我們是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慰問團的學(xué)生……”
沒等他說完,陳正倫怒道:“胡鬧!這里是戰(zhàn)場,豈是小孩子能來的地方?趕緊回去!”一旁的陳怡說:“前方的將士在流血拼命,我們決不能讓將士們?nèi)币律偈车乜箵羧湛?!?/p>
陳正倫正想說什么,又一枚炮彈射過來,他趕緊將兩人撲倒。
炮彈擊中了左前方的一幢樓房,樓房燃起了熊熊烈火。
一名士兵已渾身是火,他滾動著,碰到了另外的士兵,另外的士兵也被點燃了,但他渾然不知,仍在瘋狂地射擊。三人一抬頭,正好看到那個渾身是火的士兵滾出了樓房,向樓下墜落,重重地摔在了街上。
陳正倫咬牙喊道:“他奶奶的,一連長,通知上面的弟兄們,趕快撤下來,樓上的機槍點已經(jīng)全成日本人的靶子了?!?/p>
“是!”一連長得令,正想起身,日本人的重炮又打過來了。一連長喊:“弟兄們,注意隱蔽--”
所有的人立即趴在戰(zhàn)壕里一動不動。炮聲隆隆,不絕于耳。街道兩旁的樓房都被擊中,樓房內(nèi)的機槍手被炸飛了,一些掩體也被炸得粉碎。
好半晌,炮聲終于停了。陳正倫抬起身來,抖落掉頭上的泥土。
一連長跑過來:“營長,日本人上來了!”
陳正倫往陣地前面望去,日本兵密密麻麻,如蝗蟲一般向陣地?fù)韥?。周文和陳怡望著擁來的日兵,不禁有些替?zhàn)士們擔(dān)心。
陳正倫問:“傷亡情況怎么樣?”
一連長說:“死傷了幾十名弟兄!”
陳正倫回頭看了看后面依舊是熊熊火海的炮兵陣地,咬了咬牙說:“看樣子增援部隊一時半會兒是上不來了,娘的,小日本!告訴弟兄們,放近了打,等他們進了五十米范圍,所有人都給我上刺刀沖上去,警衛(wèi)班和所有軍官在后面給我準(zhǔn)備好!”
“是!”一連長轉(zhuǎn)身離開。
陳正倫這才盯著周文和陳怡說:“你倆給我好好在這趴著,子彈可不長眼睛!”說完,再不理會他倆。
兩人看著陳正倫嚴(yán)肅的樣子和戰(zhàn)士們視死如歸的神情,知道茲事重大,出不得亂子,于是乖乖地躲在角落,動也不動。
當(dāng)日本兵走進射擊范圍后,陳正倫的駁殼槍響了,隨之,陣地上輕重機槍一齊響了。日本兵倒了一片,剩下的繼續(xù)往前沖,漸漸地,他們沖進了五十米的距離。陳正倫一擺駁殼槍:“弟兄們,刺刀,跟我上!”
士兵都端著上了刺刀的中正式步槍沖了上去,在距離鬼子還有十米的距離時,全都停了下來,每個人都擺了一個預(yù)備刺殺的姿勢。眾人身后,擋住的全部是手執(zhí)自動武器的警衛(wèi)班戰(zhàn)士、軍官和機槍手。
小鬼子一下子愣住了,只是片刻,便開始紛紛退子彈,準(zhǔn)備沖上來拼刺。
陳正倫突然大喊一聲:“全部趴下!”
前排的士兵刷的一下全都就地臥倒。后面警衛(wèi)排、軍官以及機槍手手中的所有自動武器全都響了,頃刻間,鬼子全被擊斃。
一連長從地上爬起來,看著鬼子的尸體,由衷地說:“營長,你真厲害!”
陳正倫面無表情地拍拍身上的土:“厲害個屁,這種陰招,就這一回,下回使就不靈了!清理戰(zhàn)場,休整一下,估計敵人馬上會發(fā)起下一輪進攻?!彼粗従徴酒饋淼闹芪暮完愨埃骸岸?,趁著這會兒,把他倆送下去?!?/p>
一個叫二蛋的士兵跑了過來,可周文和陳怡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兩人自顧自地解下了背上的大包,他們把煙、酒和一袋袋糖果都拿了出來。
陳正倫和邊上的戰(zhàn)士看見地上的煙和酒眼睛立刻都直了。這兩個累贅,此刻在他們眼里,突然可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