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蛋不說話了，眼睛的目光變得堅毅起來。陳正倫扶起了二蛋。

士兵們遲疑了片刻，都慢慢地默默轉(zhuǎn)身，開始搬尸體。

炮火又響了起來，周文連忙拉著陳怡又趴到了地上，倉促之中，他的樣子十分難看。但所有的炮彈都落到了他們陣地的后方。士兵們一聲不響地抬起了陣亡同胞的尸體，壘在身前，每一個人都是淚流滿面。

一個戰(zhàn)士看著地上的周文，嫌棄地罵了句：“悚蛋！”

周文環(huán)顧了一下周圍站起身：“你說誰呢？”

“你！”

周文惱了：“我要是悚蛋你有煙抽嗎？”

陳正倫沖戰(zhàn)士吼：“吵什么吵！你馬上給我把他們送下去?！?/p>

戰(zhàn)士說：“營長，已經(jīng)送不下去了！后路已被炮火封鎖，援軍都上不來??！”

陳正倫指著戰(zhàn)士：“你和二蛋！你們兩個聽著，給我保護好他們倆！只要鬼子炮火一停，你們兩個就帶著他們往后撤！”

二蛋說：“警衛(wèi)班就只剩下我們五個戰(zhàn)士了，我不去！”

陳正倫怒道：“你敢！”

“是！”二蛋不情愿地答應(yīng)了，可他隨即埋怨起周文來，“都是你，這是戰(zhàn)場，你沒事到這兒添什么亂！”

年輕的周文血氣方剛，聽不得這樣窩囊的數(shù)落，猛地站起身來：“我不用你送，我既然上得來，就能回得去?！?/p>

“你不要命啦！”二蛋大吼一聲，迅速起身用身體護住周文。隨著一聲槍響，周文被二蛋重重地壓倒在戰(zhàn)壕里。

陳正倫抱起二蛋，二蛋已經(jīng)死了。

周文驚魂落魄地坐了起來，看著自己身上二蛋的鮮血，面孔扭曲了。

陳正倫咬牙說：“命令全營清點傷亡情況，收集剩下的彈藥，準備戰(zhàn)斗！”

一個戰(zhàn)士跑過來：“報告！全營現(xiàn)在僅剩九十四人！其中大部分是重傷員，還能作戰(zhàn)的不過三十來人！子彈只有一百多發(fā)，手榴彈也只剩下了不到十箱?！?/p>

陳正倫眉頭緊皺，他摘下了帽子，在手中攥得緊緊的，一時不知該怎么辦。

一個重傷員平靜地說：“營長，給我一顆手榴彈吧，我殺了兩個小日本，已經(jīng)夠本了，小日本要真沖上來我就拉響手榴彈，再干掉他幾個！”

其他傷員也紛紛請求：“營長，給我們手榴彈吧！”

陳正倫看著傷員們，他們都用一種熱切的眼神望著自己。他心一狠，把帽子重新戴好：“好！給每個重傷員一顆手榴彈！”

還能行動的戰(zhàn)士含著淚給了每個重傷員一顆手榴彈。

陳怡看著陳正倫，堅定地說：“陳營長，也給我一桿槍吧，我也要打日本人?！?/p>

陳正倫苦笑：“不是我不給你槍，我們的子彈不多了，我是怕你打不到日本人??！”

戰(zhàn)士們的目光都轉(zhuǎn)向了陳怡，他們看著戰(zhàn)場上這唯一的女性，眼里滿是崇敬。

陳怡想了想，說：“陳營長，我們帶上來的酒呢？”

陳正倫一拍腦門：“你不說我倒忘了，二蛋，拿酒來！”

一個戰(zhàn)士默默地把酒拿了過來。陳正倫看著戰(zhàn)士，愣了一會兒，這才猛然想起，二蛋再也起不來了。他接過酒，打開酒瓶大口地喝了幾口，抹抹嘴：“痛快！”他沖周文說，“小兄弟，真有你的！虧你能想著帶酒上來！來，你也喝幾口！”

周文接過酒瓶：“是陳怡提議帶酒上來的?！闭f著拿起酒瓶喝了一口。酒的辛辣把他心里的那絲膽怯壓下去了，同時也把他體內(nèi)的豪情點燃了，他抱著瓶子接著又喝了幾口，頓時覺得胸口一團火直往上沖。

陳正倫轉(zhuǎn)臉看陳怡：“謝謝你想得這么周到！”

陳怡說：“要感謝的是你們，快把酒分給戰(zhàn)士們吧?！?/p>

酒瓶被傳到了戰(zhàn)士們的手上，戰(zhàn)士們大口大口地喝著。

陳正倫拿起一顆手榴彈，看著周文，欲言又止，半晌，還是遞了過去：“拿著吧，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拉了它！”

周文接過陳正倫手中的手榴彈：“我明白！”

“小兄弟，對不住了！看來我陳正倫終究還是不能保護你們的周全！”

周文呼著一嘴酒氣，堅定地說：“我雖然只是個學(xué)生，但也是堂堂中華男兒，陳營長要是瞧得起我周文，就再不要在我面前說起這種話了！

陳正倫點點頭：“好！小兄弟！難得你有此心！”他重重地拍了拍周文的肩，轉(zhuǎn)身布防去了。

日軍的隊伍已開始繼續(xù)前進，不斷向戰(zhàn)壕接近。

周文和陳怡趴在戰(zhàn)壕上看著漸漸接近的日軍。

陳怡小聲地說：“我們恐怕回不去了?！?/p>

周文問：“怕嗎？”

陳怡搖搖頭：“不怕！周文，對不起！是我一定要來，才連累了你！”

周文握住陳怡的手：“別這么說！是我自己愿意來的！”

陳怡看著周文：“你后悔嗎？”

周文一笑：“能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后悔！”他遲疑了一下，說，“陳怡，我早就想告訴你，我愛你！”

陳怡看著周文，片刻，她甜甜地一笑，輕聲說：“我也愛你！”

周文激動地說：“我太幸福了！今天，周文雖死無憾！”

“能跟你死在一起我也沒什么可遺憾的了！”

周文猛地把陳怡抱?。骸皩Σ黄?！我沒能保護好你！”

陳怡依偎在周文懷里：“阿文，記??！相愛的人永遠不要說對不起！”

“答應(yīng)我！嫁給我！只要我們能活下去，我們就再也不分開了！”

陳怡點點頭：“永遠不分開！”

陳正倫的聲音突然傳來：“準備戰(zhàn)斗！”

周文趕緊地把手榴彈的后蓋擰開，用一只手拽住了導(dǎo)火索的拉環(huán)，他手里緊緊攥著手榴彈，緊張得滿臉都是汗珠。

所有人都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陣地，等著陳正倫的一聲令下。

突然，從他們身后傳來一陣密集的槍聲，緊接著，就聽見有人高呼：“十九路軍的弟兄們，我們增援你們來了！”陳正倫聞聲激動地往后看，只見一大批國軍從身后沖了過來，很快就越過了自己的戰(zhàn)壕，和迎面沖過來的日軍混在了一起。

由于增援部隊的及時到達，日軍很快撤退了。陣地也被前來增援的部隊接管，一營的戰(zhàn)士們終于可以撤下陣地休整。周文和陳怡在兩個軍人的護送下，安全離開了戰(zhàn)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