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也平回到家里,倒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方蘭接過丈夫的電話后,盡管不知道丈夫為何這樣神神秘秘的。但她已經(jīng)猜到丈夫會干些什么事。十多年的夫妻了,她太了解他了。她一直認(rèn)為丈夫是有大才干的人,甚至她早就料到他會干出一番令人想不到的事業(yè)來。在日常生活中,他常常毫無掩飾地流露出自己的感情,或?qū)θ碎g不平之事,或?qū)κ欠堑牟还摗_@次丈夫出任南州市市委書記,她的內(nèi)心既高興又擔(dān)心。高興的是丈夫?qū)⒂幸环斓貋砀伤氖聵I(yè),擔(dān)心的是,如今官場上忠貞耿直的人已經(jīng)行不通了。到處是奸詐欺騙,腐敗已經(jīng)滲透到各個領(lǐng)域,而丈夫還是那樣死板、正直。她就知道他是不會讓省委大張旗鼓地陪著的。那么他要怎么上任?她心里多少猜到一點(diǎn)。省委組織部幾次打電話問她管也平到底什么時候離家的,她心里多少有點(diǎn)數(shù)。但作為妻子,她怎么能不為丈夫捏一把汗!接到丈夫的電話后,她的心里一陣興奮,一塊懸著的石頭落地了。她把辦公室的事情早早收拾好了。下午三點(diǎn)半鐘向同事打個招呼,提前下班了。她直奔菜市場,要為丈夫選幾樣好吃的菜。
方蘭今年39歲,身材雖稍稍發(fā)福,但皮膚依然光潔細(xì)嫩,鴨蛋臉上閃動著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給人的感覺是極富于青春活力的女人。朋友們常稱贊她和管也平是才子佳人、郎才女貌。而且方蘭能寫一手漂亮的鋼筆字,有著超人的記憶力,幾乎過目不忘。至今提到學(xué)生時代讀過的那些美文佳句,她能連一個標(biāo)點(diǎn)符號都不會差地背出來。像白居易的《長恨歌》、《琵琶行》這樣的長詩,她背起來,連一個字都不含糊,一口氣背到底。管也平說她是世界極罕見的奇女子。她在一家雜志社擔(dān)任編輯工作,也算是人盡其才吧!女兒小時叫管圓,上幼兒園那年,她突然對爸爸媽媽說:“干嗎叫我管圓?我要管方的,不管圓的!”
管也平興奮地抱起女兒說:“好女兒,不管圓的,管方的,就叫管方。怎么樣方蘭,你女兒和你天性相通,要把你的姓起到她的名字里?!睆拇艘院笈畠壕徒泄芊搅恕KF(xiàn)在已經(jīng)15歲,上初三,是一名品學(xué)兼優(yōu)的好學(xué)生。
方蘭騎著自行車,低聲哼著越劇,來到家門口,心花怒放地放好自行車,提著菜,輕輕地開了家門。換好拖鞋,朝廚房走去。臥室的門沒關(guān)好,從門縫里傳來有節(jié)奏的鼾聲。再一看,丈夫那雙舊球鞋整齊地放在門旁。這雙球鞋還是年輕時丈夫打球時穿過的,如今十多年過去了,白色大都變成黃色和灰色,是?。〈┥线@雙鞋,你真的難以辨清他的身份。方蘭不忍心驚動丈夫,讓他美美地睡一覺。自己悄悄地在準(zhǔn)備晚餐。直到女兒放學(xué)回來,才把爸爸吵醒。管方大聲叫著:“媽媽,這是誰的大球鞋那么臟?”
方蘭低聲說:“別吵,是你爸爸回來了!”
“爸爸!”
管也平懶懶地欠了欠身子,喊道:“方方--”
方蘭說:“看,把爸爸吵醒了,他太累了?!?/p>
管也平已經(jīng)走到房門口,說:“我睡了一個多小時了,夠了!”
女兒跑過來抱著爸爸撒嬌地說:“爸爸是個大懶蟲!”
管也平抱了抱女兒,朝廚房走過去,對方蘭說:“你早就回來啦?”
“是啊,貴客駕臨,不得準(zhǔn)備晚宴嘛!”
“我那是玩笑話?!?/p>
“玩笑話?別要面子了,我還不知道你肚子里那花花腸子!”
管也平笑了:“怕是你這個編輯也編不出來!真的,方蘭?!?/p>
“我才沒那份空閑呢!”
“方蘭,真的。你不知道,我們過去生活在這大城市里,吃飽穿暖,真不知這世界上還有那些讓人無法想象的悲慘命運(yùn)的人!那些手握權(quán)柄的官老爺們,不光是貪贓枉法,還殘殺人命呀!”管也平的臉色變了,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我當(dāng)然知道,我們雜志社接觸到的比你多,我們常常接到反映那些領(lǐng)導(dǎo)腐敗的稿件,但是,雜志社不敢暴露這些陰暗面。所以我們也就習(xí)以為常了。有一篇稿子里有一則反映干部腐敗的民謠,說:‘小貪小倒戴手銬,中貪中倒做檢討,大貪大倒作報告,不貪不倒聽報告。’”方蘭看著丈夫不做聲,坐在那里一個勁地抽煙,她知道他的頭腦里已經(jīng)飛向那些現(xiàn)實中去了。但她不相信,這幾天他就能掌握多少資料。
管方站在一旁,她還不完全聽得懂大人的話,輕輕地進(jìn)了廚房,走到媽媽面前低聲說:“媽媽,爸爸怎么了?”
“爸爸在想問題,你去做作業(yè),聽話?!?/p>
一家三口剛端起碗,電話鈴響了,管也平對方蘭說:“你接,凡無關(guān)緊要的人找我,都回答說不在家。”他剛說完又站起來,對已經(jīng)走到電話機(jī)旁的妻子說:“不過省紀(jì)委的同志除外!”